第39章 第39章
◎阿聿x阿萊◎
阿聿、阿萊是第一次來到海邊,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令人見之滿心只剩驚嘆的龐大造物。
他們彷彿被什麼牽引着,直直地朝那大魚走去。
身體漸漸懸空,腳下似有一條看不見的道,一直延伸到小島似聳出海面的大魚背部。
直到腳步觸及柔軟的皮膚,兩人思緒才緩緩清醒。
大魚哼唱着鳴叫幾聲,穩穩地轉了個彎,朝大海中心游去。
這樣新奇的體驗應該是叫兩人驚訝甚至於好奇喜悅的,但他們臉上卻只有擔憂與懷疑。
阿聿斂眉道:“是惑心咒么?”
他們的確有去大海某個吸引他們的地方的打算,但還沒行動,身體就像被控制了似的走到了大魚背上。
阿萊也奇怪,但心裏卻莫名安定,彷彿來到了像家一樣溫暖的歸處。
他想了想,只道:“既來之則安之。”
阿聿輕輕點頭,暫時靜觀其變吧。
大魚遨遊碧波之上,一路除了偶爾拂面的微風,與劃過海面的水聲,便無其他動靜。
實在寂靜得叫人心慌。
但兩人在這樣的安靜中,內心卻越發安寧。
一直到了一處藍得近乎黑的海域,大魚停下來了,發出嘹亮悠長的鳴叫。
頓時,以大魚為中心,海面急速旋轉,颳起颶風。天際更是電閃雷鳴,與海面連接形成一道道閃光,好像周遭裂開無數裂口似的。
但這些自然惡劣的動作完全沒有挨着大魚背上的人。
‘歡迎歸家。’
陷入思索的兩人忽然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是大魚。
它還說:‘自然之陰陽。’
就在這時,在阿萊與阿聿還沉浸在訝異之時,周遭迅速地陷入黑暗,大魚最後鳴叫一聲,身形“咔噠咔噠”看似緩慢實際只是幾個瞬息的工夫便化成了一座龐大的島。
島上還有呼吸的只有乘坐大魚的兩個自然造物。
這一切來得太快,以至於兩人才堪堪看了一眼秀麗的島,便失去意識陷入一片黑沉之中。
……
世界正在向鴻蒙邁近。
天崩地裂,日月不知所蹤,生靈面臨誕生以來最大的劫。
一位仙風道骨、神情悲天憫人的老人彎腰扶起跌倒的孩子,抬眼四顧全是悲泣與絕望。
他無奈嘆息:“命也。”
靈氣沒落,大陸終有這一劫。
此前各地突發的大規模瘟疫,連年的旱災。熬過旱災后又是近一年的陰雲天氣。這一切的一切,均是世界為填補破洞給生靈提的警告。
仙人卜卦早已得知,但並無解決之法。
他們只能深入凡塵,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這場劫難,仙人也在所難逃。
仙人之首,有天機老人之稱的老者耗了近半生心血,終於卜算出一線生機。
世界需要新的陰陽平衡,需要新的日月。
他巡遊大陸,終於在地之南的一個小土屋,發現了身具陰陽的兩位天生道骨的造物。
他們是天道的寵兒,身來便自帶神異,卻為世人不容,被排斥在外。
依生機卦象,這兩個幼時受盡苦難的孩子需要獻祭自己燃燒那天生的道骨,為生靈帶來日月之暉。
老人只需將他們帶去仙人長居的蓬萊山,等候良機將他們送上祭台即可。
但老人沒有那麼做。
他什麼都沒有說。他只是陪在兩個孩子左右,給予他們缺失的親情。
此後的,便隨他們自己的想法吧。
要拯救蒼生便拯救,要與蒼生一同消亡便消亡。
一切皆命也。
……
老人遙望天際,只見一片血紅,再次無奈嘆息:“終是結束了。”
但變故就在這一刻。
遙遠的海洋之中,日月覺醒,天際血一般的紅緩慢褪去。
兩個小小的光點侵入那詭異的紅,留下一道狹窄卻又明亮的痕迹。
老人怔愣着,光點在他瞳眸之中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直到,一白一黑的兩個青年輕巧地落在他面前,喚了他一聲阿爺,他才將將清醒過來。
着黑衣的阿聿道:“我們已知曉一切。”
阿萊只是頷首。
老人面色複雜:“世界……從未愛過你二人。”
所以你們仍舊選擇要犧牲自己換這個冷漠的世界一線生機么?
阿聿轉首望着來處,緩聲道:“愛是我的道。”
阿萊:“道,即是一生所求、所行。”
老人恍然。
他的道,是逆。
他卜算得了天機,永遠是逆天而行。
但這一次,他順從了。
他悲觀地接受世界即將毀滅抑或稱之為重啟的未來。他沒有真正將卜算得到的生機放在心裏,也正是因為他從未相信過那生機能抗得過天命。
預定的毀滅時間前,他所行所念,皆是順命而為。
全忘記了自己的道。
他作為仙人之首,他或許……也曾是世界生機之一。但他主動放棄。
此時此刻,他喃喃:“一生所求。”
天生他仙人之首,便是叫他逆命。
阿聿兩人不知他心中想了些什麼。他們只是沉默地深深地望了對方一眼,隨即準備分去世界兩極,守護世界本源。
至於兩人能做到什麼地步,未來會是如何,他們不知道。
但天機老人攔住了他們。
他說:“或許,還有第三種方法。”
……
鴻蒙十年。
天空依舊灰濛濛,但人類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生活,只是越加原始。
直到十年尾巴,天機老人白了滿頭的發,請所有仙人一聚,告訴他們自己潛心研究十年找出的方法,即獻祭現存所有仙人的修為,提取靈力。
當然,這些靈力用來填補世界空洞是不足的,仍舊需要阿聿、阿萊兩位真君相助。——十年庇佑,人們感念他們的付出,尊稱兩人為太陽真君、太陰真君,為他們立廟立碑。甚至於阿萊的獸耳,也成了一種潮流。
天機老人說:“我們,加上兩位真君的真元之力,許能造出新的日月,為世界營造可源源不斷產生靈氣的平衡。”
不過這個平衡能維持多久,他不敢確定。
他只能賭一個,在他們人造的平衡破碎之前,天道自行恢復的平衡能及時替代。那樣,生靈才能算是安全地度過這次大劫。
當然,這個法子要可行,還需所有仙人包括兩位真君的同意。
天機老人看到了部分人臉上的猶豫,很平靜地說道:“此事涉及諸位畢生修為,吾不強求。願者,留步。不願者,道不同不相為謀,請回。”
但令他意外的是,猶豫的那幾位仙人並不是不願,而是:“請給吾等一日時間處理門中事宜。”
修為消失,仙人會快速進入衰老狀態,那時恐怕走路都難。
天機老人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嘆道:“三日。”
這三日內,所有門派弟子都得了一個消息,那便是他們的掌門或是長老三日後會閉關,門派事宜由指定弟子暫時代理。
這三日內,天機老人派人去查探了魔族的消息。自鴻蒙前的一戰,魔族傷痕纍纍,一直蟄伏。
查探者很快帶回魔族現下仍舊奄奄一息的答案。
天機老人放下心來,魔族不堪一擊,他不必擔心對方會破壞獻祭儀式。魔族依附世界黑暗面而活,世界毀滅,他們只要能提前保存魔種,便能等待世界靈氣復蘇的那一天,重新活過來。
所以這場劫難對他們帶去的傷害最少。
這三日內,阿萊與阿聿也得知了天機老人打算獻祭修為的事。
阿聿:“修為散盡,你們唯有死路一條。”
但天機老人不這樣認為:“先破后立。或許,這是我們的飛升之劫。”
這話,他同那些仙人也說過。
世界現在的狀態是強弩之末,當阿聿、阿萊支撐不住的那一天,仙人即使修為尚在,也不可能在大劫中活下來。而且按照現在靈氣稀薄的情況,他們也不可能飛升。
那麼,靠修為天下生靈搏一個未來,也為自己搏一個飛升機會,是最好的。
犧牲自己拯救世界,是比天道九九雷劫更大的考驗。
聞言,阿聿只問:“什麼時候開始?”
天機老人:“一日後。”
……
獻祭那一日午時,天空比以往更黑。
整個大陸有名有姓的仙人都來了,但……真君只來了一位。
是太陽真君。
天機老人沒想到最後關頭太陰竟然沒來,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表情,質問:“阿萊在何處?”
阿聿道:“我給他下了沉睡咒。他的那一部分,由我獻祭。”
天機老人驚訝:“你一人……?”
唯獨阿聿一人的話,很可能出現真元消耗太多而身亡的情況。
阿聿看出他心中擔憂,道:“阿萊在那一場大戰中消耗太多,這十年向世界本源輸送力量未曾有一日懈怠……”
世界真正陷於鴻蒙之前,世界修士與魔族因爭奪最後的靈脈發生過一次大戰,阿聿與阿萊幫助修士鎮壓了魔王,也因此消耗過多。
阿聿:“我不會讓阿萊陷入可能的生命險境。”
聞言,天機老人沒再說什麼。
他只要知道沒有太陰真君,這次獻祭依舊可以順利進行即可。而方才太陽真君已做出了承諾。
於是,天機老人帶着太陽真君踱步至所有人最前方,宣佈獻祭開始。
古樸又繁雜的法決沉沉地響在懸崖邊。
金黃色法陣漸漸成型。
人族修士願獻祭自身修為,換得日月,換得生機。
……
這一場獻祭進行了很久、很久……
直到一輪圓日緩緩出現在天際,才有人既驚喜又支撐不住地倒地。
“成、成了!”
滄桑聲音響起。
阿聿遙望天際,終於壓制不住“噗”地吐了一口黑紅的血,然後,暈倒在地。
天機老人是第二個暈倒的。
隨後,原還驚喜的仙人倒了一大片。
天機老人安排的修士悄然出現,將所有人帶去世間僅存的一處靈池,將他們安頓。
三個日月後,忽然天降祥瑞,頗具老態幾乎是廢人的仙人們重回散盡修為前的模樣,並……成為了築基修士。
他們沒能飛升,但也沒有死去。天道給了他們重來一次的機會。
天機老人也是這般。
但他醒來之後沒有像其他仙人一樣忙於修鍊,而是將仍處昏迷狀態的阿聿送去了碧色海洋的仙島上。
這一處是太陽太陰覺醒的地方,是他們力量的本源,天機老人不能再卜卦,他只能猜測太陽將太陰安置在了這一處。
就算不是,他也必須將太陽送到這處。只有這裏,只有一口氣吊著的太陽真君才能有機會恢復真元。
天機老人剛剛將人帶到仙島,那島嶼便自動露出一四四方方,似地下簡屋的深坑,坑裏安靜躺着的是太陰阿萊。
他放手,太陽真君主動尋到太陰身邊。
兩人雙手交握,緊閉雙眼。
天機老人深深地看了最後一眼,轉身離去。
作者有話說:
ps:鴻蒙用的是詩句“鴻蒙初辟本無性,打破頑冥須悟空”里的鴻蒙,借它表示文中那個世界要回歸天地開闢前一團元氣的狀態,相當於世界負荷過載,要重啟並初始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