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抉擇
謝氏府邸當中。
竹宣堂中高朋滿座,卻幾乎鴉雀無聲,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壓抑的凝重,坐在下手的謝悟年的臉色也很不好,他伸手按住狂跳的眼皮,總覺得可能有不好的事發生—
就在方才,原本其樂融融的眾人敘話,有一族老半開玩笑似的對謝惜時打趣了一句,“楚國公主來的這段時日你小子可當真是話都少了不少!”
原本眾人只當是一句取笑,臉上心照不宣的笑意還沒來得及展開,就見一邊原本坐着的王氏老族長臉色陡然陰沉了下來,先是向眾人告罪了一聲,便肅聲讓謝惜時跟他走,一老一小兩人便往裏間去,留下議論紛紛的眾人。
而方才最先說出這句話的那位族老則是臉色一白,再不吭聲了,謝悟年連忙出來打圓場,“近日雪君確是狀態不佳,想必祖父只是問詢一番,片刻就會回來,望諸位海涵!”
方才的那位族老這才面色好了一些,展眉開口道,“悟年你這段時日也是長進了不少啊!”其餘人等見當下僵持的氣氛一緩,連忙順着話頭也誇起了謝悟年,一時間,倒算得上的是其樂融融。
“雪君,你說說吧,你最近是在做些什麼?”老族長的面色難得的陰沉,“你知道你最近在做什麼吧?”
不止是在族會之上寡言少語,就是族中額諸多事務也是能推給謝悟年和謝道元的便都推給他們二人,整日在小院中與那楚國公主廝混。
謝惜時沉默了半晌,嘆了口氣道,“阿祖,我的打算你是知道的。”
謝家內部真正能影響到老一輩真正說一不二的人是老族長,老族長拍板決定了,他們就算是要選擇第一個排除的就是楚國,但長陵的所有人都能輕而易舉的做出這個選擇,唯獨謝惜時不可以。
謝氏老族長嘆了口氣,語氣也軟和了下來,勸他道:“退一步,我們答應讓這楚國公主入長陵做我們謝家婦,如何?”他又道,“就憑你對她的寵愛和她的本事何愁離了楚國隨我們謝家去吳國過不下去呢?”
“楚國如今是病榻上的王君虎視眈眈,手掌權柄的攝政王氣勢咄咄,就算一時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能和諧相處,但以後誰又能保證,就是孿生子也有為權勢反目的,何論兄妹。”老族長的話飽含深意。
謝惜時卻笑了,“不管是我們長陵去吳國也好,去楚國也罷,我和念春總歸是要走的,”他逆着窗外投射而來的光線,“念春的志向從來不是楚國的王位,不是權柄,她想要的自由從來沒有得到,而我想要的就是能幫她實現她的自由。”
他的眼眸在陽光的陰影下顯得格外的溫柔,眼眸中的眷戀和暖意濃得讓老族長又是深深的一聲嘆息,“我們謝家竟然能出你這個情種!”
那邊的陳念春,也帶着綠藻薑黃前去了旁邊的小院,她此次前來的目的是那個老媼,但當然了,她的名義是為了看望許久未見的林斜芳。
抿了一口茶水,不出所料,這魏知文特意喚來了那個老媼來服侍她,此時的林斜芳還在更衣,陳念春便在花廳等候片刻,侍女們低着頭畢恭畢敬,此時陳念春與這位老媼的距離只有兩步,正中陳念春下懷。
陳念春手中端着白骨瓷的茶杯,望着杯中清澈的碧綠茶湯,指示似的看了一眼綠藻,綠藻便心領神會的從錦囊中取出幾塊碎銀子,逐一分給周圍侍候着的侍女們,就連這老媼也分到了一塊。
侍女們皆是臉上露出喜色,這可是額外的一份收入,只有這老媼捏着手中的銀子似是極度害怕的模樣,她的這副模樣讓綠藻不由自主的心一揪,其他的侍女卻是完全不當一回事的模樣,這才讓綠藻的心放了回去。
足足飲了一杯茶,林斜芳才姍姍來遲。
“陳女郎,當真是我禮數不周,姍姍來遲,”一身輕薄羅衣的林斜芳臉上帶着歉意,仔細一瞧,臉上甚至還起了一些小紅疹子。
“你這是?”陳念春發問道。
“噢,”她應了一聲,臉上的笑意更加柔和了,“醫師說我有孕之後身子有些反應是正常,”又溫柔的摸摸自己的肚子,臉上帶着母性的光輝,“這孩子鬧騰,不然我也該早點出來。”
陳念春面上的驚訝也成了祝賀的笑意。
既然女主人懷孕,那麼陳念春也沒有就留寒暄了幾句放下自己帶來的禮品,便帶着侍女們回到自己的小院。
可這次回來的綠藻卻有些心事忡忡,陳念春本還以為是擔心給那個老媼送的東西露出了馬腳,再三追問之下,綠藻才眼圈紅紅的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小姐,林女郎比您還小上幾個月呢。”綠藻說道。
“是啊,怎麼了?”陳念春不太明白。
綠藻輕嘆一口氣,又說,“如今林女郎都有身孕了,您與謝郎君如今還一點都沒有進展,這讓奴婢怎麼能不擔憂。”
陳念春此時也恍惚了片刻,像是從前被隱藏的一道門被打開了,原來自己的同齡人如今已經是成親馬上就要生孩子了?
陳念春心裏卻是一陣惡寒,像林斜芳一般永遠只能跟隨在魏知文的身邊,寸步不離,永遠困在方正之間的話,就算是謝惜時她也是不願意的,所以陳念春對綠藻說的話只是搖搖頭,沒有再繼續說。
那邊的老媼在陳念春幾人走後,便被管事安排去了後院做其他人都不願意的辛苦活計,一整天忙忙碌碌的輾轉下來,她的身子已是僵持得似是隨時會散架一般,疲累到了極致,是連一口水都喝不進去的。
她用盡渾身力氣敲了敲自己酸痛的腿,默默的忍耐着,對於她來說什麼時候能死去,反而是對她的解脫,她現在是被主人拋棄,沒有任何活路的半死人了,曾經的那些富貴榮華,終究都只是過眼雲煙。
又想起懷中的那個重量一捏就知道不對勁的碎銀,她就覺得膈應的胸口滾燙,皺眉,伸手厭惡的將這個碎銀子隨手就扔到花叢之中。
路過的小婢女正巧瞧見自己的面前銀光一閃,有些狐疑的居高臨下的問道,“秦老媼,你剛剛扔的什麼東西,難道是銀子?”
碎銀子罷了,還不是足重的碎銀子,想必是摻了什麼東西,這般東西往日在她這個世子乳母的面前可謂是連賞人都看不上的,她下意識的就要點頭,卻不知為何鬼使神差的搖了搖頭。
等到小婢女不屑的提着側夫人林斜芳用過的食盒往廚房走去了,秦老媼才能露出懊惱的表情,自己這是在做什麼,這陳念春可是害死自家世子的罪魁兇手!
可思慮再三,她還是咬牙艱難的從石階上爬起,艱難的去花叢中尋找自己丟出去的碎銀子。
黑夜裏,花叢茂密,甚至連手的影子都瞧不見,秦老媼的眼睛已然昏花,摸索之中甚至都不小心扭到了自己的腳,聽到了耳邊嘎吱一聲才勉強摸到了一個粗糙的東西。
鬆了一口氣,老媼摸着這個碎銀子,剛想起身,卻腳底下使不上力,一下子有跌倒在地上,她倒也顧不上自己,去看着碎銀子。
可這哪還有什麼碎銀子,這碎銀子被她的手一碾,竟然成了一張紙條!
她的心頭一跳,這下不敢在這個地方瞧了,連忙塞到懷裏,直到回到自己狹小的粗使房才敢趁着同住之人沐浴的時辰展開這張紙瞧一眼。
紙上的內容她只是瞧了一眼,就驚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叫自己發出聲音,手上的動作飛快,將手中的紙條塞到自己的懷中。
從浴桶中出來的另一人正嘀咕着呢,“這狗日的小廚房,連奶奶的洗澡水都不知道燒熱些!”又看着她,差點認不出來,這老太婆做了一整日苦力竟還能這般有力氣,沒好氣道,“喂,你去洗吧,洗完記得把東西收拾了。”便舒舒服服的回自己榻上休息去了。
那邊的陳念春卻在書房看楚國來的信箋時,一抬頭就見到了謝惜時,今日他穿了一身難得的白衣,隱在團團夜色之間不像凡人像是月色成就的仙人,周身皆是瑩瑩華光。
哥哥陳洛鶴大病未愈,楚國的一應事務皆是由她做主,沉在一應有的沒的庶務之中,只覺得自己的腦仁都疼,眼下再這般疲累的時候能看見謝惜時,忍不住鬆了口氣,讓自己也歇上一歇。
“真希望哥哥的病早日能好。”陳念春耷拉着腦袋,像只垂頭喪氣的疲憊小貓,“若是哥哥沒有病,本公主回國就遊山玩水去了,誰要跟這群老頭子掰扯這幾兩碎銀子。”
謝惜時的眸色一暖,“那我呢,公主大人怎麼安排我呢?”
陳念春竟真的做出一副苦惱的模樣認真的思考起來,“你的話謝家肯定不願意放你走,嗯……”像是靈機一動,笑嘻嘻的起身抱住他的腰,“那我就偷偷的把你給搶回去!生米煮成熟飯了看他們怎麼辦!”
謝惜時眷戀的將懷中的女郎摟入懷中,只覺得被冰冷的月色侵染的心一下子又活了過來。
他的歸屬,從來就是陳念春。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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