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聞故人

第20章 聞故人

臘月二十三,留安街上人流涌動,人擠人熱鬧的如同陳念春十歲那年哥哥帶她去楚國海境看過魚群,密密麻麻。

鄰近年關,街邊兒到處支著書畫攤子都攤上了一張張描紅對聯,一身鮮妍衣衫的年輕女郎們腰間掛着裝着鮮紅的朵朵窗花立在橋邊歡快的吆喝着,糖畫糖葫蘆糕點果子的小販前圍滿了帶着孩子的年輕父母。

青灰色的屋檐上瓦片上還蓋着一層未化完的雪,一整條街上的茶樓早已掛上了大紅的燈籠,連跑堂的夥計都換上了嶄新的棉鞋棉襖。

陳念春帶着帷帽,艱難的走下馬車,站在留安街一家名為脆冬的茶樓門口,街上不止人多,馬車也多,她坐的馬車已經處處受禮讓了,但依然行了良久,原本半個時辰的路硬生生用了快一個時辰才到。

小巧的木質扶梯,走進去便是開闊的大廳,桌桌人滿,陳念春一行人腳步不停,行至二樓靠窗的一個小廂房。

范予嫣已經等候多時,今日她來留安路書局買書順道來茶樓與陳念春見面,久等不至,她也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煩,安安靜靜的就着一壺熱茶捧讀剛買來的書籍。

陳念春一進廂房就呼了一口氣,摘下頭上的帷帽,露出滿頭蓬鬆的烏髮,笑嘻嘻的湊過去坐在范予嫣的對面跟她賠罪。

范予嫣抬眼,含笑打開她作亂的雪白手掌,“你若是來得再遲些,我該以為你被什麼東西拐了去了。”

陳念春賠罪似的從懷裏掏出一隻小小的木盒子,春蔥似的手指一點,把木盒子推給她。

極普通的一個木盒子,甚至說放在陳念春的身上簡陋的有些格格不入,范予嫣手一伸,拿過這個木盒子,好奇的打開看—

裏面是極其簡單的一隻木簪,雕工粗糙,只能勉強看出簪頭上的祥雲圖案,這般做工的東西,就是范予嫣那一文錢都不捨得花的母親在市場上瞧見了都不會多看一眼的水平。

頂着對面那個嬌艷女郎期待的眼神,范予嫣猶猶豫豫的違心說了句,“看着還不錯,簡約大方,配什麼衣衫都好看。”配什麼都一樣,那不就是配什麼都好看嘛。

陳念春得意一笑,就像只偷吃了糖塊兒的小貓,顯擺似的摸摸發間與盒子裏一模一樣的一隻木簪,邀功似的對范予嫣說,“這木頭是南山寺後山奉的香梨木,味道甜絲絲的,”眼眸亮晶晶的,“簪子也是我自己做的,我可是跟女匠學了整整五日才做出像樣的來!”

“多謝。”范予嫣很感動,也很感激自己的這個朋友能時刻想着她,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一個笑來。

看着手裏的簪子,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促狹道,“這簪子是只我一人有,還是別人也有,”陳念春與謝惜時的曖昧她看在眼裏,放冬假的這些時日,陳念春也在信中說的差不多了。

陳念春聽着她的調笑,臉一紅,羞惱的伸手去抓范予嫣面前的木盒子,一個伸手一個攔,嘻嘻哈哈的笑鬧着。

點上一壺初雪后收的碧螺春,再上幾碟兩人愛吃的豆花酥,蝴蝶糕,千絲片,說說笑笑,從新春的衣服樣式聊到家常小事,就在陳念春繪聲繪色的跟范予嫣聊那日去南山寺碰見薄妍姐妹做善事被猴子搶了披帛的事,窗外突然閃過一個熟悉的人影。

“她的衣衫……”話語未盡,說話的人卻突然丟了魂似的頓住。

陳念春秀氣的眉頭緊皺,身體不自覺的前傾,盯着窗外竹林邊一個毫不起眼的灰袍讀書人。這個灰袍讀書人腳步匆匆,神色疲倦,灰塵撲撲的像是剛結束了一場漫長的形成。

她看得很清楚,這個人是她哥哥陳洛鶴身邊的門客也是他的心腹之一嚴先生。

嚴先生怎會突然出現在長陵,為何哥哥從來沒有告知過她?一團又一團的謎團織成了一張大網,將她牢牢的罩在裏面,憋悶又無力的狀態,她討厭。

看她的神色不對,范予嫣立即猜想到了她想必是見到了什麼人,她也不多問,只是體貼的說了一句,“今日也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要不我們過幾日再見。”

陳念春強忍心裏的懷疑,朝范予嫣露出一個笑來,“我送你回去。”

范予嫣抱着書笑着搖搖頭,“你忘啦,我家就在六安街,從六安街過去也就一盞茶的功夫,今日路上人多,不用擔心。”

陳念春點點頭,不再堅持。

兩人一同出了茶樓,已是燃起燈火的茶樓前,一個向北一個向南,匆匆分別,看着她的背影,陳念春輕聲吩咐綠藻找個小廝送范予嫣回家,千萬注意別被她看見。

這些日子的相處,不說全部,對范予嫣的脾性她也算是了解了七八分,她這個人最不喜虧欠特別是對她這個親近的朋友,每次約見二人總是你請我一頓我請你一頓,禮物也是;相處起來從來沒有一句重話,骨子裏卻都是桀驁,堅持的事就是頭破血流也絕不會回頭。

走在狹窄的小巷子,往日一個人走時,總是提心弔膽,就算是繞遠些也不敢走,可今日她卻心有底氣的一頭鑽了進去。

有些事並不是一定要挑明,心照不宣也是友誼的一種。

另一邊的陳念春坐在回程的馬車上,眼前是兩張鋪開的信。

一張是最普通的竹紋軟宣,一張是碎金的上好細綢軟布。

竹紋軟宣上是一手漂亮的行書,字如其人,挺拔清俊,字字句句皆是平常,無非是今日做了些什麼事,吃了些什麼;見了三兩來賓;後院的狸奴長大了些,女郎是否願意共賞?平白的確是透着絲絲點點的甜意。

另一張碎金軟綢則是跨過了山山水水才來到她的面前,信上一手只有她才勉強看得懂的潦草狂書,皆是些見不得人的雄心大志,什麼今日楚國的某某權貴之子居然敢向我求娶你,拉去下大牢了;楚大王越發的昏庸,上朝整日只會稱是腦子裏都是後宮的美人,位子還不讓給他坐云云。

這樣兩封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連信放在一起都覺得違和,怎的信的主人卻卻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悄悄的有了聯繫。

如果下午她看得沒錯,下午那個與嚴先生站在一處的就是謝惜時身邊的穀雨。

嚴先生作為哥哥的幕僚,幾乎從未在世人面前露過面,知道他的身份的人也寥寥無幾,就是見到他也沒人會想到這個面容普通的中年讀書人會是楚國年紀輕輕的大宰相身邊的心腹。

他出現在長陵幾乎是一場秘密行動,一場來自於她哥哥的秘密行動。

現在,秘密行動還與她的曖昧郎君謝惜時有了牽扯。

自從當日一別,陳念春幾乎沒有機會再與謝惜時相見,哪怕是在宴上,她也幾乎沒見過他的身影,二人日日通信,小禮物互相交換着,卻沒機會見面。

他沒空見她,但卻有機會見她哥哥的幕僚,足以證明他們之間的事要比見她還要重要。

那會是什麼事呢?

陳念春百思不得其解,便又喚來綠藻,吩咐她再去一趟這個茶樓,去等一個人。

竹林扶影,水波蕩漾。

與前邊的一片熱鬧歡騰截然不同的是脆微樓後邊小院的一片寂靜,一張三尺寬的圓桌,一桌素淡的膳食,泥爐小灶上溫着一壺竹葉青,兩個對坐的男人,沒有熱鬧的雅樂歌舞,也沒有服侍的婢子僕從,唯一一個還是躲在窗邊溫酒的穀雨。

“你家主君已經做出決定了?”月色燈影下,執酒杯的俊逸郎君看着對面的灰袍中年人。

中年人雖面有倦色,但面對氣勢逼人的長陵玉郎依然神色從容,施施然端起酒杯,抬手遙遙一敬,“當然。”

謝惜時點頭,不再多言,事情已達成,沒有繼續留下的必要。

點頭示意后,便行一禮,欲辭行。

卻沒想到剛走到門口,卻被這個灰袍嚴先生叫住了,回頭,看向他。

溶溶月色,銀白色的月光下嚴先生的那身灰袍更加的灰塵撲撲,那個回望的白色圓領銀紋高挑郎君愈發顯得身姿倜儻,說不出的風流。

“謝郎君,我家主君還讓我帶一句話。”嚴先生的臉上帶着沉沉的威嚴,“這是他與你的交易,與阿稚無關,望你牢記。”

謝惜時點頭,談起她,一向冷淡的臉上也有了幾分暖色,眉眼間風光無數,“這是自然。”

等到人都走了,嚴先生才鬆了口氣,放鬆的坐下,塌下緊繃的肩膀,架起一條腿,慢悠悠的給自己斟了一杯溫熱的竹葉青,又夾了一筷子油炸花生米,滋溜一口好酒。

暢快的嘖嘖一聲,一口菜一口酒的吃得暢快。

沒有人看着自己好吃好喝的感覺真好啊。

等到吃飽喝足已是月上柳梢頭,上好的竹葉青喝了整整三壺,桌上的菜也吃得差不多,直吃喝得在這般天氣里額頭上都微微沁出了汗。

面色駝紅步履搖晃的從茶樓門口的樓梯上下去,正四下望着等着他的僕從,面前卻突然出現一個不速之客。

“嚴先生。”

嚴先生額上的汗都給嚇冰了,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怎麼被那個祖宗知道他來了。

作者有話說:

這兩天降溫了哦,記得多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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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雪聽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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