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鯉魚池

第18章 鯉魚池

自從那日從繁春樓回來,陳念春也不再排斥上學堂,人緣好了,日日上學都是找機會跟一堆小夥伴玩耍,等到了休沐,不是去約上三兩朋友出去遊山玩水就是去繁春樓同窕娘和其他姑娘們玩上整日。

就是天氣一日日的寒涼了下來,陳念春越發的起不來床,每日的晨起非得婢子們輪番連哄帶騙的把她從被窩裏挖出來。

一件厚緞的裏衣,細羊絨製成的潔白夾襖,一件兒窄袖的吉紋中衣,外穿一件袖口接了一圈毛茸茸的雪白狐狸毛的厚襖外衣,若是在外頭,還得罩上一層厚厚的大氅,懷裏捂上一個暖呼呼的湯婆子才行。

今日大雪,也是歸璞學堂學子們上課的最後一日,過了今日,就是冬假,下次再去就得是過了元宵了。

大雪大雪,聽這名字也該有一場大雪才是,今年的長陵天氣不尋常,光是下霜寒天就是不下雪,聽姑姑說,按照往年,這雪該下了不知多少場才是。

謝家府邸的門口的樹杈子上都掛着一支支的冰凌,地上的一層厚厚白霜早就被僕人們清掃乾淨只留下一層殘留的水印子,微微的泛着白。

門口只停着一輛四匹駿馬拉着的烏木芙蓉馬車,膘肥體壯的駿馬也深感天寒,打了冒着白氣兒的響鼻。

一會兒,從車上下來一個衣着嚴實的女郎。

陳念春畏寒,穿的衣服太多,一頂毛茸茸的小帽,一圈雪白的圍脖,渾身上下只露出一張凍的鼻尖發紅的白凈小臉,一雙烏溜溜的靈動眼眸,團的像只秋日裏餵了不少膘的小白狐狸。

等陳念春慢慢悠悠的晃到學堂里,其他人差不多已是來齊了,見着她來了,有跟她關係不錯的立馬笑呵呵的往她手裏塞了一把補血養身的阿膠糕並松子杏仁若干。

謝過後,陳念春便坐會自己的位置上趁着先生還沒來的這一小段時間同范予嫣分享。

眼睛往另一邊一瞄。

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姿正攤開一張宣紙神情專註的寫着什麼,如同雪裏的一隻翠竹,單薄而清冷,就是看起來很凍。

陳念春看着自己坐下都有些困難的大襖子默默地想,看起來冷兮兮的人難道也不怕冷嗎?就穿這麼點,多少是有點看不起長陵的冬日了。

視線交匯。

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沒有任何的情緒,淡然的看着她。

謝惜時甚至都沒有疑惑,畢竟這已經不是陳念春第一次偷看人家被抓包,與他的淡定相匹配的是陳念春與日劇增的臉皮。

從剛開始被發現時下意識的移開視線,到現在四目相對的理直氣壯。

鄰座的她,時不時的看向自己。

有時是先生佈置的作業實在是想不出來了睜着一雙大而圓的眼睛咬着筆頭看他,紅潤的唇瓣像顆春日裏的櫻桃;有時像只倉鼠似的偷偷吃點心,把點心塞的滿嘴都是,偷摸的看他以為他沒發現,吃得花香四溢還依舊無知無覺;有時是打了個盹兒,下巴一磕一磕,猛然嚇醒之後悄悄看他一眼。

看他的時候各不相同,相同的是看他的眼神皆是純凈天然,全然沒有他曾經看到過的種種情緒,諸如愛慕,佔有,熱烈,皆是沒有。

謝惜時收回眼神,垂下眼睫,將眼中的諸多情緒掩於無人可見的陰影之中。

許是因為是最後一日,課堂上的學子們格外的躁動,不說平日就頑皮的陳念春這些的世家子弟就連寒門子都不少將自己的鋪蓋卷放置在自己的腳邊等着。

見到其他人的浮躁,陳念春反而不急了,撐着腦袋看着認真聽講的范予嫣。

“怎麼了?”

范予嫣盯着先生,悄聲問她。

陳念春搖搖頭。

等到上午的課結束,白鬍子老頭笑眯眯的對他們說,“哎,今年的最後一堂課結束了,諸位下午好好用功,老頭子就先去醉滿樓點上一桌好酒好菜享用了。”

說完,捋着鬍子非常欠揍的笑着走了,留下一眾學子的哀嚎。

飯堂里,眾人吃着面前的飯食,三三兩兩的都滿懷期待的討論着今日放學之後我們去哪家館子吃一頓,去哪家鋪子好好逛逛。

陳念春也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眼前的飯食,身邊坐着范予嫣與另兩位嘰嘰喳喳的女郎,聽着她們東拉西扯的想去她屋裏看看。

“許是今日我耳力不好,那竟是沒聽見。”是薄妍的聲音,就坐在陳念春的身後,二人背對着背,但薄妍沒有發現,自顧自的與另一女郎說著話。

“真是的,他們怎能如此吵鬧,害的你都聽不清楚!”

“莫要如此說,是我耳力不行沒有聽見,”溫溫柔柔的聲音,帶着歉意又說,“要不我去問問謝郎君,他自是會的。”

那女郎聲音裏帶着羨慕,“整個學堂里也就你能和謝郎君說上幾句了,”又鬼鬼祟祟的取笑道,“那個外邊來的,我上次還瞧見她跟謝郎君說話呢,謝郎君連看她一眼都奉欠。”說完低低笑了起來。

薄妍心裏得意,面上依然是溫柔優雅,“謝郎生性寡言,他與別的女郎不熟自然不會多言。”

陳念春聽着薄妍的話,噁心的飯都吃不下去了,這麼討人厭的話就沒人覺得不對?這是一個溫柔端方的大家閨秀會說的嗎?

草草同范予嫣她們說了句便起身離開,打算出去透透氣。

走過假山礁石的浮橋,陳念春獨自一人走在八角亭的邊緣,看着平靜的湖面。

即使是晌午,橋下的水面依然有一層厚厚的冰,表面雪白的霜花倒是被曬化了,剔透的冰成了一塊巨大的琉璃,一面倒印着陳念春包裹嚴實的身影,一面是金紅肥碩的幾條錦鯉,隔着一層透明的冰游曳迴旋。

陳念春蹲下身子,隔着湖面欣賞着金紅燦爛的生機勃勃,也不知隔着一層冰這魚兒怎還能吃着食,還吃成這般肥碩圓滾。

從毛茸茸的袖子裏伸出一根嫩如蔥白的纖細手指,薄亮的指甲在陽光與晶瑩的冰面上成了一種粉嫩如薔薇般的嬌艷。

魚兒以為是一朵鮮花落在了水面,三兩條爭相在她的指下徘徊。

陳念春看着唇角就不由自主的落下了笑。

回到堂里,范予嫣她們也已用完了午膳,正筆直的跪坐在案幾前與另一人說話。

直到下午的課開始之前的一刻鐘,一切都非常的正常,大家都在期待着將要到來的漫長冬假,陳念春在心情很好的收拾自己的小書包。

但就在那一刻—

范予嫣神色猶豫的湊了過來,悄聲的問她,

“你與謝郎君是怎麼了,你方才在亭子裏看魚的時候,他一直望着你……”神色還有些落寞,當然,後面的這句話她沒說出口。

她看見面前的陳念春怔住了,眼神直愣愣的,發獃的樣子配着脖子上袖口上的那圈毛茸茸的白毛,像只發獃的兔子。

那時,就算是遲鈍的范予嫣也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們兩個人之間好像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般井水不犯河水。

早在陳念春咋逢秋會上的驚艷一舞,她當著眾人的面取了謝惜時案几上的筆做發簪,那時眾人皆以為九國最出眾的美人楚連璧與長陵最出色的郎君當成一段佳話。

可後來的他們行同陌路,即便是在歸璞學堂里,二人之間就隔了兩步的距離朝夕相處數月卻連話都說幾句,讓一眾腦補了他們三生三世的吃瓜群眾們失望不已,不再留意。

可今日這二人之間的暗涌又是怎麼回事?

范予嫣搖搖頭,不再多想,當下世風開放,男未婚女未嫁就是二人間真的有什麼那又如何,沒什麼好張揚的。

范予嫣的話說出了口便將之拋之腦後不再理會,只留下呆愣的陳念春,捂着自己狂跳的心口發獃。

習以為常的相鄰而坐此時陳念春卻如同芒針在背僵着身子,甚至不敢將一絲餘光撇過去,之前的種種自然而然的冒犯此時好像都還了回來。

原來自己的種種舉動,他都是看見的嗎?

他知道自己的那點小心思了嗎?

陳念春不知道不確定,只好自己催眠自己,熬鷹似的熬過了最後這一下午。

其他人看着陳念春只當是她這人太想要自由太想放假了才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只有陳念春知道,她這是坐立不安吶,她心虛。

好不容易煎熬到放學,陳念春強撐着笑臉與范予嫣等人告別,聽到范予嫣擔憂的問她,“你怎的臉色這般不好?”

頭搖的如同撥浪鼓。

范嫣然再三詢問之下都問不出什麼來,只好一頭霧水的帶着自己的小包裹先走,她的母親妹妹今日特意叫了輛牛車來接她。

陳念春其實連今日謝惜時到底看得是不是她都並不確定,但她還是下意識的想要躲開謝惜時,默默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故意慢吞吞的收拾自己的東西,磨蹭着等待其他人尤其是身邊的那個人離開。

盤算着時辰差不多了,陳念春才一溜煙的爬起來,去門外找桃紅。

自從上次她落水之後,各個世家子的貼身僕從便改為等在學堂門外特意搭的小棚子,跟着她來上學的也一直都是身手更好的桃紅。

一腳跨出門外,奪面而來的昏黃殘陽如同迎面潑來的一桶黃金,照得眼前一瞬間都是金燦燦的,桃紅見她來了,一身桃紅小襖小跑着上前接下她手裏的小書包。

耳邊是叮叮咚咚的奇怪聲音。

陳念春好奇,“這是什麼聲音?”

桃紅答道,“是謝家的下人在鑿冰餵魚。”

陳念春想起下午的那幾尾肥碩可愛的金紅游魚,心下猶豫,桃紅不知,只是仰着一張圓潤的臉蛋,問她,“小姐可是要看看,那可是有趣的很,奴婢方才都看了好一陣呢。”

終究心裏的小人還是被可愛的小魚打敗。

她想着,謝惜時肯定老早回自己院子了,去肯定沒事。

作者有話說:

今天好熱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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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雪聽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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