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籠屜一掀,熱騰騰的大包子露出圓滾白胖的身軀。
“大伯,買包子,我要兩個甜豆餡兒。”
“好嘞。”包子鋪的馬三應聲道,他將包子用紙袋裝好,彎腰遞給伸手的江風清,笑道,“阿清又出來買早點啊。”
“是呀,阿姐說特別喜歡您家的包子。”
“喲,江姑娘喜歡,那真是我的榮幸了。”
江風清小小年紀,生得精緻乖巧又懂事,街坊鄰居每天都能看見他穿梭在城南的早點鋪子,眼中的慈愛都要溢出來。
隔壁米粉店的大娘瞧見了,拍拍自家兒子圓咕隆咚的腦袋:“你看看人家,才多大就出來跑腿,哪像你,一天天就知道吃。”
來店的食客紛紛議論:“要我說,這一家人都是神仙,個個都長得好,簡直是來為我們曉春城添彩的。”
旁人附和:“我昨天路過醫館時看見江姑娘了,長得那叫一個標緻水靈,眼睛彷彿能說話。”
“還有那位朗公子,風流俊俏,杏花庄的少爺都比不過。欸,你說,他倆是不是一對兒啊。”
“不清楚,你問這個做什麼?”
“這不是我家姑娘長大了嘛,是時候給她尋個好人家了。”
江風清到店買米粉,抱着食盒走時,悄悄沖談婚論嫁那人吐舌比個難看的鬼臉。
江月明從街的另一頭穿過來,兩手提着糕餅,瞧見滿載而歸的江風清,她笑道:“阿清真厲害,走,我們回家。”
時間尚早,醫館離家又近,幾乎是緊貼着的,若有事急,病人可以直接上門求助,很方便。但是曉春城安寧,這種情況尚未發生。
比武之後,醫館的病人少了許多,應夢憐和江橫天正在自家院子裏給新種的草藥澆水,他們準備用過早飯再去開門。
江月明把東西放下,四處都沒看見朗云何。
應夢憐說他去看病人了。
“醒了?”
“我去的時候沒有,應該快了。”
江月明說:“你們先吃,我去叫他。”
自江月明把人撿回來后已經過去數日。
那人胸口有傷,昏迷不醒,經江橫天判斷,傷口是皇宮的羽箭所致,由於處理不當,已經開始潰爛。
圍剿暗影閣當天,萬箭齊發,幾乎將樓閣刺穿成篩。
江月明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此人正是從暗影閣逃出的十里。
同是天涯淪落人,於是他們將人救下,只待人醒后判斷是否能為己所用。
……
十里整日整夜做噩夢,
一時夢見箭雨,一時夢見大火,最可怕的是夢見自己又回到當初無家可歸,身無分文的日子。
最後,他聽見貓叫,貓說:“喂,你快給我醒醒,不然我扇你。”
十里猛然睜開雙眼,呼吸急促,心臟劇烈跳動,就在他覺得要再次昏迷時,有人慢悠悠開口:“不許閉眼,睜着。”
誰?
十里尚處於混沌的狀態,說話之人是個男的,不是準備將他捉拿歸案的少年,聲音似乎聽過,莫名有股威懾之力,十里真就不敢閉眼了。
十里問:“你是誰。”他的嗓音很奇怪,帶着乾渴后的沙啞。
那人並不回答,十里的眼皮逐漸撐不住,即將合上之際,房門被“碰”一下砸開。
女聲頗為不滿:“朗云何,糕餅買回來了,你吃還是不吃。”
是她!
十里心中大駭,眼皮不重了,顧不上思考,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他從床上跳起來:“你沒死……啊?”
傷口犯疼,十里停頓住了,眼前一男一女,坐着的男的沒見過,站着的女的更沒見過,她的身材和照夜胡娘很像,但眼睛是正常的棕黑色,那張臉看上去不過十七八。
十里自言自語:“不可能,你不可能是她,她起碼三十,不對……三十五了。”
誰家十七八的少女會出來當刺客?十里和江月明共事近三年,他一直堅定地認為照夜胡娘在裝嫩,反正戴着面具,誰也看不到後面那張臉,說不定貓妖成精了,四十歲都有可能。
他計算着:十七八減三,十四五的少女更不可能當刺客了。
床前,即將二十一歲的江月明自認臉比真實年紀小几歲,曉春城的百姓見面就誇她“十七八,一枝花”,讓她很是受用。
這人多少有點不知好歹。
朗云何在旁邊笑:“你什麼時候比我多活了十年。”
“閉嘴。”江月明呵斥朗云何,緊接着開始教訓十里,“還有你,三十五?你是瞎了還是傻了。”
十里一陣迷茫:這位姑娘什麼意思,為什麼罵人吶?罵人的語氣為何如此熟悉?
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你、你你你……”
江月明:“你什麼你,給我躺下,不準起。”
“哦。”
“還有你朗云何,愣着幹什麼,去吃飯。”
“嗯。”
江月明和朗云何走了,十里咽了一口唾沫,他受到的衝擊過大,軀體十分僵硬,重新躺下,雙手交疊在胸前,閉目冥思:我在做夢,我還沒醒。
如果她真的是照夜胡娘,剛才的男子又是誰?
十里開始在記憶中搜尋,試圖將聲音精準匹配到個人。
匹配成功后不得了。
“卧……卧槽?千面扇鬼?”
十里至今摸不準照夜胡娘和千面扇鬼的關係,除了第一次見面時看到二人在密室中和平相處,其他時間,雙方只要碰面就是一場激烈死戰。
大家都猜,要麼是千面扇鬼欺騙了照夜胡娘的感情后狠心將人拋棄,要麼是照夜胡娘勾搭千面扇鬼未遂惱羞成怒,總之,這兩人的關係一定不簡單。
……
早飯後,江橫天去醫館開門。
正好是大家出來活動的時間,左鄰右舍見到他都熱情地打招呼。
從家門口到醫館後方,短短几步路的距離,江橫天和五個人說了“早”。
附近的百姓已經不怕他了,都知道他只是身材高大,表情雖然嚴肅,但為人十分友善。
江橫天為此做出了十二分的努力,鄰里有難時上趕着幫忙,推車、劈柴、修瓦,黑崖刀客直嘆:比砍人還累。
好在付出是有回報的,他們一家終於開始在城裏站穩腳跟,無人懷疑,諸事順利。
江橫天心情大好,醫館沉重的木門敞開,又是治癒的一天呢。
然而——
“江叔叔。”穆逍剛好路過醫館,問他,“昨夜有沒有可疑人物出現?”
江橫天:……
“沒有,和往常一樣。”
“可疑的動靜呢?”
江橫天的美好心情大打折扣:這小子,怎麼沒完沒了。
心裏這麼想,臉上卻帶着笑,再次重複:“沒有,和往常一樣。”
穆逍神色失落:“噢。”
轉身欲走,剛到醫館的江月明叫住他:“穆逍。”
穆逍聞聲回頭,眼睛都亮了,彷彿在說:你有線索?
最大的“線索”江月明不自覺挪開視線,指了指他滲出淡淡血跡的衣物:“你受傷了,進來處理一下?”
……
穆逍趴在竹床上,露出血肉模糊的後背。
江月明給他清理傷口:“摔得這樣嚴重,你都沒感覺嗎?”
穆逍說江湖男兒不在意這些小傷,過了一會兒他奇怪道:“你怎麼知道我是摔的?”
“幾天前我就在下面看你們比武。你摔下去的時候我們嚇了一跳,以為你起碼要在床上躺半個月。”
穆逍不在意道:“我練過武,身子骨硬,不會輕易受重傷。”
“疼也沒感覺?”
“當然……啊!”
穆逍到底是個江湖新人,沒吃過多少皮肉之苦,冰冰涼涼的草藥往背上一敷,立馬變得火辣辣,刺麻麻,他馬上叫出聲,隨即捂嘴,假裝無事發生。
江月明搖頭,心道:小弟弟,還是太年輕。
她繼續:“你們那天為什麼突然跑走?”
穆逍之前和他們提過暗影閣的事,此時也不忌諱,咬牙說:“我懷疑他是暗影閣的刺客。”
江月明心說:那你可真是看走眼了,真刺客在這兒呢。
她故作驚訝:“真的?你有證據?”
穆逍:“現在沒有,等找到人了,我自有辦法驗證。”
江月明怕對方起疑心,沒有多問。
穆逍換了一個話題:“江小姐,你上藥的手法太粗暴啦,像我師娘……啊!”
江月明才被說三十五歲,現在又成了師娘,很不爽:粗暴也得忍。
穆逍眼眶通紅,險些淚灑當場。
……
中午,江月明去到十里的房間,對方正躺在床上睜眼發獃。
“十里。”
“啊?”
“你果然是十里。”
十里尚未說服自己照夜胡娘是位年輕女子,突然被叫到名字,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別告訴我你是……”
“閉嘴,以後不許提那個名字。”
十里確定了:很兇,是她。
“你真的沒死。”
江月明哭笑不得:“才反應過來嗎?還是說你希望我死?”
“怎麼會。”十里告訴她,那日他在暗影閣找了很久,結果發現一具和照夜胡娘十分相像的女屍,當場就要絕望,“朝廷的箭雨說來就來,我本來還想着把你帶走,挖坑埋了,再立塊碑……”
“停。”江月明打斷他離譜的回憶,單刀直入:“我就問你一件事,你今後打算怎麼辦。”
十里說不想干黑活了,他現在只想找個安穩的地方過簡單的小日子,如果條件允許的話,他要賺很多錢,過富足的好生活。
江月明說:“那敢情好,如果你願意的話,留在我們醫館吧。”
剛好缺學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