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信仰之決裂
一區,聖殿元老院。
斯科特.科博站在大廳內,身着金線鑲邊的米黃色法蘭絨面料長袍,左胸口一個象徵元老院的圓綠色標識;一排米色的扣子緊緊束住衣服,後面領口高高豎起,遮住半個頭顱。
作為聖殿三元老之一,斯科特.科博負責守密院的一切事物。此刻他眉頭緊皺,雙手緊握,來回在高高的大殿內踱步,他在等一個重要的人來。
世界重啟日至今150餘年,元老院成立了近100年,歷屆元老院元老殫精竭力,已維護世界穩定為己任,大部分公民在《締約》法典的感召下,社會穩定,民心聚集,溫飽問題得到了解決。但由於地上環境污染嚴重,約有70%的公民在聯合政府的安排下,搬到了適宜居住的地下,只有少數人信奉所謂“自由的”異端邪說,依舊在環境極度惡劣的地面極力生存。
平穩的河流之下之下往往隱藏着湍急的暗流。世界聯合政府成立早於元老院,大約早了40年,世界的混亂始於缺少信仰,重啟日之後的數十年,舊世界存在的各種宗教信仰,導致龐大人群在混居之中衝突不斷,剛剛建立的新世界秩序岌岌可危。
痛定思痛后,聯合政府決定成立元老院,摒棄舊世界的所有信仰,選出了具有深邃的思想覺悟、極高的群體基礎以及對新世界有着高瞻遠矚的三位學者,成立元老院。在深思熟慮之後,《締約》法典完成並頒佈於世。元老院所在地被稱為聖殿。
《締約》法典在聯合政府的全面推行以及元老院的感教下,舊世界的宗教信仰逐漸湮滅,新的信仰很快形成,特別是兩代人以後,生存在地下的公民們已經將《締約》法典作為生活的一部分,大部分習慣於在法典的規範下衣食住行。
信仰越是深入,認知的終端往往大相逕庭。70年,原聯合政府兩位共同領導人因法典的最終目的政見不同,數次辯論、交惡後分道揚鑣。導致了兩個陣營的成立,另外一個陣營變成了持不同政見者。現聯合政府稱之為反抗軍,元老院則稱為異行者。
斯科特.科博近期以來一直憂心忡忡:異行者們一直在密謀推翻法典的權威,前段時間搞了幾次暗殺,雖不成功,但讓元老院外出感教公民時高度緊張,不但讓聖殿守衛隊護身跟隨,政府還極力要求執法部的巡邏隊進行警戒。這不僅違背了法典精髓“締約、均等、互補、法援”之一的“均等”教義,還讓政府安排執法隊從精神層面“法援”公民,這是他不願看到的。
因為這個“法援”是政府雖則保安護民,實則從形式上恐嚇公民。《締約》法典教義是包容的、溫和的,而不是強迫的、排外的。這不是他想看到的。
政府近年來一直強力插手元老院的教義感化,這也違背了政教分離的基本理世方式。據斯科特.科博所知,政府執法部門已經滲透到元老院,召集了少數強硬分子,採取暴力極端手段打擊異行者。內部出現了不同政見者,這已經將純凈的教化環境玷污了,這更不是他能容忍的。
他所等待的人,正是帶着他的囑託,去打聽收集被滲透的人員,他決心要徹底清除掉這些“異端分子”,從靈魂上洗滌他們,假如還是不能改變他們,就將這些人驅逐出去聖殿。
正思考間,一名身穿米黃色戰鬥服、右臂帶有元老院標識的人穿過大廳,朝他走了過來。此人是聖殿守衛隊長,名字叫做風。
斯科特.科博抬頭望去,正是他焦急等待的人。此刻他的心中既是期盼,又有擔憂。風隊長是他的心腹以及手下,又是這個世界上他最信任的人,交給風辦的事,斯科特.科博從未失望過。
他所期盼的,是風必定帶來了元老院被滲透的人員名單;所擔憂的是,不知到底有多少人背叛了教義。
風徑直來到他的面前,站定后,右手握拳放在左胸部,向他微微低頭,說道:“忠誠即榮耀!”
斯科特.科博同樣回了禮節!然後,用着期盼的眼神瞧着風!
風沉了沉氣,欲說還休,轉頭朝四周看了看!
斯科特說道:“風,我已吩咐讓其他人員予以迴避,你不必有顧慮!”
風略停了一下,然後慢慢說道:“元老,我這次按您指派,去收集咱們元老院被滲透的人員。此事過於機密,動靜大怕引起騷亂,動靜小又恐探不出所以然。除了手下幾個極為信任的人之外,我就沒敢擴大知曉的範圍。我只召集了金、鈦和瑞兒三人,吩咐妥貼后各自去打探。金負責培育院,鈦負責傳諭院,我親自負責咱們的守密院,瑞兒跟執法部關係熟悉,就派她去打探政府執法部了!“
“根據這次收集情報及落實的一手資料,我們四人分析,守密院被滲透6人,培育院10人,傳諭院8人,這類人群身份基本是中級別及以上;瑞兒收集的執法部,以情報部隊以及特種部隊中高級別居多,具體人數不詳!“
“具體的情報來源就不細說了!這是初步擬定的人員名單!“風說完,便遞給了斯科特一張紙,上面便是詳細的人員名單以及身居官職和人員的親屬姓名。
“當然,這份名單還有可能進一步商榷,但必定是值得懷疑的!“風補充道。
斯科特接過名單,仔細地看了一遍!臉色變得漸漸凝重起來!
兩人不再說話,靜默了一會!
斯科特說道:“他們三人呢?‘
風說道:“非特殊事情,我不再召集他們!這次打探情報,有可能引起了個別高層的猜疑!我已讓他們先回8區在家等候!”
斯科特贊同的點點頭。然後問道:“風,你怎麼看這件事?“
風沉吟了一下,說道:“元老,咱們《締約》法典傳世至今,感教了諸多公民,法典教義旨在引領公民在有限的社會資源條件下,公平、公正的按勞分配、按類分配,極大的維護了人類的可持續生存!這點有目共睹!但是,近數年來,少數人為了極端的利益,慢慢轉變成了異行者,這類人不懂感恩,不參與感教,視為叛教!對於這類人,我個人認為還要集中一下,讓他們感知咋們元老院的憐憫之心,要壓制個人慾望,成就全體公民的福祉為上才好!但是,咱們身邊的人絕對不應該被極端暴力的觀念來支配,以暴力壓制個人的覺悟,只能適得其反!“
“我覺得,這次梳理出來的名單上的人,猶如古代隱喻的”農夫與蛇“,咱們是農夫,他們是蛇,己不正,又何談正他人?如果對這些身邊的叛教者放之不管的話,那我們更不能感教那些異行者了!“
斯科特問道:“那依你之見呢?“
風思考了一會。慢慢說道:“這個倒是比較棘手,要是按照名單把他們集中起來進行感教,免不了打草驚蛇,搞不好他們會採取反抗手段;要是直接關押起來逐個甄別,那咱們元老院豈不是採取了暴力手段,同他們又有什麼差別呢?!“
又說道:“難不成再繼續觀察;或者尋個理由,慢慢調離現有崗位?‘
斯科特聽完后,沉吟了一下。既不贊同,也不反對。然後問:“風,你認為公民現在最需要什麼?”
風想了一下,說道:“物質上衣食住行基本配置齊全,多年來,公民們已經適應政府的分類安排,工作上科研、製造、狩獵、種植,分工明確,人盡其才;精神上有法典的信仰;可以說社會秩序井然。實在想不出公民還在需求其他什麼?”
斯科特看着風,用一種深邃的眼神直視風的眼睛。
風看着斯科特的雙眼,他最敬愛的老人,此刻正在期盼着自己說一些話來夠迎合這位尊敬的導師,或者導師正在思考的答案。可是,自己想不透,更說不明白。
風尷尬的笑了笑!
斯科特看着風,神情慢慢凝重起來,正準備說話時,這時一位身穿淺藍色棉滌制服的年輕人慌慌張張跑了進來。
風一看便知是傳諭院的傳話人員,看他慌張的神態,看了斯科特一眼,準備呵斥如此沒有禮貌的傳話者,在神聖的聖殿內,在尊敬的元老跟前如此失態。
斯科特擺手阻止了風,他認為傳話者既然急慌,必有緣由!
傳話者看到斯科特元老,離他數米處便站定了,右手握拳放在左胸部,向尊敬的守密院元老躬身低頭,說道:“忠誠即榮耀!”
斯科特.科博微微低頭,同樣回了禮節!然後,用着詢問和略有責備的眼光看着傳話者。
“元老大人,請您原諒!我這樣慌張冒失,確實是萬分緊急的事情向您彙報!”傳話者說。
“哦?!多大的事讓你有失體統,簡直有損你們傳諭院的溫和、得體的作風!”風呵斥道。
斯科特擺擺手,問道:“何事?”
“執法部勞特.斯坦闖進來了!!”傳話者戰戰兢兢說道!
勞特.斯坦穿着黑色制服,左胸口紋着政府黃圈標識,大踏步地走了進來!
“尊敬的守密院元老閣下,請原諒我的突然拜訪!”勞特.斯坦大聲說道。他的聲音極其洪亮,整個大廳都回蕩着他的聲音,帶着咄咄逼人的語氣,彷彿不是”突然”拜訪,簡直是受邀請屈尊前來的。
風眉頭皺起,冷冷說道:“大名鼎鼎的勞特處長,您不再情報處安分工作,倒是跑來守密院有什麼公幹?況且,政府與聖殿約下的規矩,凡事由傳諭院傳達后再議見面事宜,您這樣冒失,恐怕有損您勞特處長的身份吧!”
勞特.斯坦年約50,身材魁梧高大,鼻樑高挺、眼睛邃藍,一臉絡腮鬍根根似鐵。他所掌握的是政府執法部情報部門。按照政府同聖殿元老院約定,直接同元老見面會晤,需要部長級別的人員才行,情報處隸屬執法部五大部門之一,一般處長級別的非得特殊批准,是不能直接同元老見面的。
勞特.斯坦這次甭說是預約尚不能見面,直接闖進來簡直是破天荒第一次。
這是對聖殿元老院得極大不尊重,更是對斯科特元老的不尊重!
更何況守密院位居三大元老院之首。
斯科特再次朝風擺擺手,皺起眉頭,不高興的問道:“勞特處長,有何貴幹?”
勞特暫時沒有接話,也沒有向斯科特行見面禮。而是環顧四周,見諾大的守密院大廳內只有斯科特、風及年輕的傳話者三人。
他略感詫異,怎麼平常侍奉元老的隨從們呢?廳內的聖殿守衛隊員呢?不過,這種疑慮在他腦中一閃即過,自己既然來了,也就不去分心考慮其他的小細節了!
“人少反而好說話!”他想到。
他朝年輕的傳話者擺擺手,意思讓他出去。傳話者看了看斯科特,斯科特微微點了點頭。傳話者便轉身出去了,如釋負重,心中卻不斷盤想怎樣向傳諭院解釋,這次失職簡直是犯了大錯!
勞特緊繃的身體慢慢緩解下來!他這次來直闖而入,自知有失禮節,但他有恃無恐,不怕得罪元老院!他信奉“成大事不拘小節”這條準則。因此,為了得到情報,他會不擇手段。當然,為了達到他的目的,他依然“不拘小節”的。
他頓了頓,向斯科特說道:“元老閣下,您知道我的專業之一是收集情報的,可以說這是我最特長的,對吧?”
斯科特一愣,不知勞特想表達什麼。一時無以回答,便點了點頭。
勞特見他沒有回答,便接著說道:“那您認為我對整個政府及元老院的安全,是不是做了很大的貢獻呢?
斯科特知道勞特對於收集公民信息,甄別群體思想動向做了大量的、極其費心的工作。還是他第一次發現異行者的動向,提供的情報分析使元老院及時調整感教方案,促使感教活動效果進一步深入貫徹,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於是便肯定的點點頭,沒說什麼。
勞特見他肯定,便大聲說道:“那請問元老閣下,為什麼您的守衛隊不去關注、抓捕異行者,卻是到我執法部艾拉攏我的隊員,竊取我們執法人員的信息?“
斯科特和風大吃一驚。風更為驚詫,自認為很秘密的活動,怎麼自己前腳剛來,他們情報部門後腳就到了?
斯科特原見勞特簡直是闖門而入,現在他話語間又咄咄逼人,自己再是老持穩重,也大覺生氣。這件事不說明白透徹,也就是違背法典中“締約“教義的準則了。於是慢慢說道:“既然勞特處長問了,我也就不妨直說了!“
“自法典頒佈執行感教以來,政府同元老院上下一心,目的是打造一個沒有貧窮困頓的新世界秩序,在你們的強大執行力和我們普濟眾生的感召力下,公民們按能力勞作、按貢獻獲取,一直以來頗為順利!但是近年來,你們執法部,當然不單單指你們情報部,藉著異行者的叛經離道,大搞陰謀暴力,不說對異行者的打擊報復,就是連我們元老院,也被你們洗腦滲透,簡直是大大侮辱《締約》法典!”
勞特冷冷說道:“打擊報復?這些異行者是你們元老院的軟弱叫法,他們簡直就是叛徒,他們這類人真正是離經叛道之人,是叛徒!不知元老閣下有沒有做過統計,異行者群體據前5年的情報分析,每年在以2%的速度增長,以前尚能控制,但現在呢?單憑你們元老院的感化能消除他們的反叛行為嗎?要不是我們執法部的強力打壓,真不知現在聖殿還會不會存在!我們的努力竟成了你們質問和懷疑的借口。當然,你們元老院確實有比較明白的人士,認為以往的宣教感化時代已經結束,新色世界秩序需要更加多元化、更加強硬的引領手段去實現,而不是採取以往溫和的宣教一以貫之!這些有志之士、明白人士就是你們派人來打探的!這些人不是我們策劃的,反而是主動找到我們,看來連自己身邊的人都管教不住,何談感化異行者!哼哼!”
風聽着勞特大放厥詞,心中無名之火頓時升騰起來,他剛才看着斯科特元老的尊嚴一直暗中憋氣,他的手數次伸向腰間的挎槍,數次中途又放了下來,他猜到了勞特這次不會空手前來,肯定帶了武器,雖然外觀看不出來!
要不是在這神聖的元老院殿內,他早就上前揪住勞特暴揍一頓了!當然,手不能動,但是嘴還是可以的!現在終於按耐不住了,指着勞特大聲說道:“勞特.斯坦,不要仗着您的部長父親,來我們元老院指手畫腳!你們滲透策反我的隊員,想削弱我們元老院的力量,簡直是痴心妄想!就這些被你們艾拉攏的人員,我們執法隊分分鐘就可以把他們清除掉!”
勞特冷笑道:“看來,尊敬的風隊長,也起了暴力的念頭哦!這一點有進我們執法部的潛質!”
風大怒,手反而變得穩定起來。他已準備好,如果勞特再胡說八道,拼着被元老責備、干冒在聖殿內殺人的大不敬,他也要射殺這個老奸巨猾、膽大包天的情報處長!
這時,斯科特元老用着堅定的、低沉的語氣說道:“勞特處長,舊世界天朝有句老話,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我雖然同在新世界,共同遵奉《締約》法典,但是認知差別迥然!世界運行自有規律,公民思想固然自由!暴力的結果催生暴力,法典的固守自有所歸!今天的對話頗不愉快,請你速速離開,否則就你的態度,今天你走不出這個大殿!”
勞特立時身體僵硬起來,今天雖然來的看來唐突,但是他來前已經精心佈置好了,自覺就是當場交惡也能全身而退!他一直認為自己的言語已經得罪了守密院,甚至是整個元老院。但他沒料想斯科特這老傢伙竟然當場威脅自己,倒是小覷了斯科特堅守信仰的決心!
勞特穩了穩情緒,權衡了一下,慢慢說道:“尊敬的元老閣下,明人不做暗事,我今天該說的意思您應該已經清楚。今後,希望咱們政府和元老院在法典的光耀下,您走您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在對待異行者這些叛徒的處理方式上,希望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告辭!”勞特轉過身朝殿外走去。
“慢着!勞特處長,您的這個立場代表不了政府!僅僅是您個人的觀點!我不接受!也不再允許你們來策反我們元老院任何人員!”斯科特冷冷說道!
“那咱們走着瞧!”勞特頭也不回的說道。
看着勞特走出大殿。斯科特轉身朝大殿深處走去,背朝着風說道:“馬上召集另外3人,到我密室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