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放假的頭一天,就又下雪了。雪再大,也埋不住大家的心思。
路鵬程在家裏看着飄揚的雪花發獃。他記得自己本決定在今年初雪的時候,跟羅紋告白。
他喜歡羅紋,自己是第一個知道的,他希望羅紋是第二個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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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鵬程記得這年夏天,陽光很大,開學的時候,同學們都有家人陪着,只有他自己拎了個包,抱着一床卷好的鋪蓋。
人群中同樣的她,顯得如此突出。在眼光的照射下,淌着大顆的汗珠,眼睛裏閃爍着像汗珠一樣的光芒。她也自己抱着一捲鋪蓋,背着一個大大的後背包。
可能是身上的衣服特別簡單、樸素,愈發顯得她的小臉格外乾淨、美好。沒有華麗的裝飾,沒有一眼就能吸引人的地方。
她越是平平,易淹沒在人群里,越是顯露在他的心中。
她像一朵被塵土掩蓋住的玫瑰,不是所有人都能吹去浮沉,發現她的美。
路鵬程抱着自己的鋪蓋,追隨她的腳步,像是一個來送人的哥哥,徑直朝女生宿舍方向走去。
她穿着一雙涼鞋,走路的時候,可能因為腳上出了汗,腳一滑,整個右腳的所有腳趾,都從涼鞋的前邊擠出來了,十分滑稽。
她沒有手去扶鞋,只好用右腳鞋子的後跟部,磕向左腳的鞋子,磕兩下,右腳稍微鬆動了,腳趾又像小魚一樣,向後游游,游回原處。
她把右腳抬起來,左右看看,幸好鞋子沒壞,她露出滿足的微笑,繼續抱着自己的行李,走進了女生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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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鵬程記得新班開學的第一天,她走進班裏的那一刻。還是那身衣服,還是那雙鞋,所以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班裏有風姿綽約、螓首蛾眉的,有錦羅玉衣、光鮮亮麗的,有成績斐然,獨佔鰲頭的,有闊步高談,嘩眾取寵的……路鵬程獨喜歡羅紋這樣不為人知、普普通通的。其實他自己不也是,存在於別人光環下的黑暗中。
羅紋每每嬉笑打鬧都是跟湯莎莎她們一起,是她們帶給她快樂,所以魏小林看不慣她們宿舍的人時,路鵬程會站出來守護她們,只是為了守護羅紋的笑。除了那些璀璨奪目、出類拔萃的人,像羅紋這樣平凡的人,也應該得到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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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老班叫羅紋去辦公室那一個晚上,路鵬程是第一個被叫過去的。無非是苦口婆心地說幾句讓他注意學習,為自己打算打算的話。接着叫過去的,也是班裏像他這樣的典型的人物。只是路鵬程不明白,為什麼羅紋被叫了過去。
於是羅紋去辦公室的時候,路鵬程借口上廁所,也跟了出去,遠遠地聽着。他不知道辦公室里發生了什麼,為了什麼,但明顯聽見了班主任的疾聲厲色。即便對他這樣的人物,班主任剛才也沒有發脾氣動火,只是像聊天一樣,隨便說幾句,彷彿醉翁之意不在酒,羅紋才是重頭菜,叫他們去只是走個過場,做個鋪墊。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看見羅紋從辦公室出來了。羅紋沒有看見在黑暗中守護的他,他卻看見他守護的笑容不見了。羅紋沒有直接進班,她哭了,躲在廁所前邊黑暗的地方哭了。
有時候,黑暗真的很好,可以掩飾所有人們不想為人看見的一面。
他想走過去,但她既然走進黑暗,就是不想別人知道,他也不應該去打擾。
不是所有人的傷口,都願意拿出來供大家參觀,她要的或許只是默默舔舐。一如他一樣。
他又有什麼能拿來給人慰藉,自己又好到哪去,無非是有一個有錢無愛的家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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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確實有對着鏡子練習,怎麼樣的笑,才會讓你跌進我的懷抱。
一直到你發傳單的那天,大街上的偶遇,終於讓我那麼近的,對你施展了一次我一直想向你展現的魅力。
只是我一直不知道帶耳釘好,還是不帶耳釘好。但有人說男生左邊打耳洞,是展示男性魅力的一種表現,屬於黑夜裏滋生蔓延的東西。你我都一樣,生活在黑夜裏,那裏不僅有你,還有我。
在ktv的時候,我本應守護你,可連我自己都驚呆了。你好像不是我認識的那個羅紋。
在我眼裏,你一直是鄰家小妹。
我睡覺前都會幻想着,早日長大,和你成立一個平凡的小家。有個小院子,讓你種滿花果蔬菜。我會在外邊工作,看到的我們的家,清新自然,一如你素日的模樣。
可沒想到,你脫去罩在外邊的大衣,裏邊穿的像一個撞鐘舞女。這究竟是你的另一面,還是卸下包裝,真正的你。不是我喜歡的那個樣子,不是我喜歡的你。
或許我喜歡的不是你,只是自己的一種幻想。我們愛上的不是對方這個人,我們愛上的,只是愛情本身而已。
我不能做什麼,只能像一個旁觀者,像一個東道主。
直到後來,我又看見你的笑,看見你罩上的大外套。我知道我還不能就此罷休,你一定也有你的諸多不能自已。如果裏邊的衣服時你,為什麼還要穿上遮擋的大衣。
你有不得已的奇裝異服,我有故意的奇特裝扮。我腳上的黑白無常,就是陪伴你的最好獻禮。或許你能看出來,其實我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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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終於又恢復往常的生活,我又能看着你笑,看着你打鬧。尤其是剪短頭髮的顧心悅更開朗地陪在你身邊,我感覺你的日子又熱鬧了許多。雖然,你看不見我在看着你。
我已經決定,今年初雪那天,我向你表白。雖然我不想打破現在的寧靜,但總有更進一步的一天。
我得讓你知道,我胸膛左邊的地方,有你。
我話不往那說,你便不往那想。那我們就永遠只能是,這樣。
我一直等,一直盼。直到那天晚上,宿舍都已經熄燈了,我也像往常一樣,伴着楊輝的鼾聲,昏昏入睡。
突然聽見誰的聲音,“下雪了,下雪了!”
整個宿舍又隨着飄舞的雪花,蘇醒了過來。我看見窗外暖黃的的燈光下,有飛舞的雪花,幻想我為你呵氣暖手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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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天,最適合表白,說說你們的女神吧。”宋小磊躺在床上說道。他最適合提這個話題了,現在宿舍就他一個有女朋友,大家都知道。不論誰爆點料,他都不吃虧。不過他也不需要,不過是應景感慨罷了。
“顧心悅。本來覺得拒絕我后,我就不喜歡了。又覺得剪短頭髮以後,我就不喜歡了。現在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歡。”張超掖了掖杯子,苦兮兮地說道。
“你喜歡!你好喜歡!欲罷不能!”全宿舍的人集體反應。
“我就喜歡打遊戲,班裏的女生都是母老虎,毫無興趣。”楊輝說道。
“我怎麼覺得你喜歡湯莎莎啊?”張超說道。
“有嗎?哎,我有嗎?我有嗎?”楊輝笑嘻嘻地看向每一個人,彷彿很滿意別人幫他點的鴛鴦譜。
“你有!你特別有!”全宿舍的人又集體反應。
“你們覺得談戀愛,什麼最重要?”任浩帥問道。
“門當戶對最重要。否則一定不會有未來。”魏小林回答道。
“那你覺得誰跟你門當戶對?”路鵬程看素日他眼裏的這個假正經、悶騷貨,也開始發表他的戀愛觀了,禁不住問道。
“羅紋。”魏小林崩出來兩個字。讓路鵬程認識到他剛才問了一個,今天,或者說是今年最後悔的問題。
“羅紋?羅紋?羅紋!”宿舍的其他人連叫三聲。彷彿喜歡羅紋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應該喜歡班花,喜歡那些出了尖、冒了頭的,而不是這樣一個小人物。
“為什麼是羅紋,沒看出來你喜歡羅紋?”路鵬程剛才臉上調侃的笑容,已經在黑暗中慢慢褪去了,其實他這話問得自己也沒有底氣,他敢保證,也沒有人看出來他喜歡羅紋。
每天一副玩世不恭的臉,掩蓋住他一顆最認真動情的心。
“我覺得羅紋還可以。”或許在魏小林看來,他只是喜歡了一個感覺和自己比較相配的人罷了。他不是不喜歡吃海參鮑魚,只是自己只能買得起大白菜而已。
“什麼叫還可以,喜歡一個人是喜歡是非她不可。”路鵬程又說了一句。他想提醒魏小林,其實說不定魏小林內心並不喜歡羅紋。
魏小林的這種的行為,叫典型的佔着茅坑不拉屎。一旦同宿舍的人說了喜歡,路鵬程自己便不能再說喜歡了。
“如果羅紋的成績再好一點,我也可以非她不可。”魏小林洋洋自得地說道,“或許我們好了之後,我再幫助她制定學習計劃,慢慢補差。”明顯在魏小林看來,羅紋還有點配不上他。
羅紋這朵花,能不能得到手,就看他想不想摘。
“好有責任心啊,這就想到給別人補習功課了。”宋小磊說道。他也欣慰,宿舍終於又有一個談戀愛不耽誤學習的正確份子了。
可能是魏小林的段子太震驚,大家調侃着,在初雪中,慢慢進入了夢鄉。也忘了探聽剩餘人的八卦,比如這個還在望着雪花發獃的路鵬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