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華棠一骨碌從床上站了起來,摸着空蕩蕩的肚皮,才驚覺自己今天竟一口東西也沒吃!肚子適時的響了幾聲。

她急忙走過去開門:“快來!可把爺給餓死了!”

小廝笑着走了進來:“好嘞!香噴噴的飯菜!”

客棧的飯菜不算十分美味,有兩個小菜加上一個湯菜。倒也不是難以下咽的那種,再加上華棠現在十分飢餓,拿起筷子便埋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還來不及細細品嘗飯菜的味道便一口咽了下去。

吃着吃着,她卻忽然想起鄭如霽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來。

若是鄭如霽看到她這副吃相,一定會嫌惡地避過頭去。一想到這,華棠忽然就吃不下去了。她重重地擱下了筷子,擦乾淨了唇角殘餘的飯粒,忿忿道:“該死的鄭玦,真是敗人興緻!”

她喊小廝進來收走了飯菜,心煩意亂地靠在軟塌上,卻發現這兒的軟塌可比儀安王府的軟塌差遠了,簡直是硬邦邦的。

華棠想了想,反正也干躺着睡不着沒事兒干,乾脆就出去轉一圈咯。說不定趙明翰還給她帶了什麼小禮物。反正這小鎮子也不大,轉一圈應該也不會花太久的時間。她走出了房門,立在鄭如霽的房前猶豫了許久,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

深思了一陣,她覺得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要告訴鄭如霽一聲,免得又出什麼事情。

她伸手不輕不重地叩了三下門,過了許久,裏面沒有人答應。她將臉貼到門上,出聲道:“鄭侯爺,您在房間裏嗎?”

那人終於回話了:“什麼事?”

華棠聽出了鄭如霽聲音中的不耐,於是便長話短說:“我要出去轉一轉,先來告訴你一聲,你們可不能丟下我跑了啊!”

鄭如霽的聲音似乎是隔着重重紗帳傳來,飄飄渺渺的,華棠有些聽不真切,“明日午時之前回來就行,如果你想走的話。”

華棠立刻喜笑顏開:“侯爺真好!謝謝侯爺!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可不要食言啊!”

還不等屋裏那人說話,華棠便提着裙擺衝下了樓梯。

鄭如霽此時正坐在桌旁,拿絲帕輕輕擦拭着手中的光寒劍。

當康站在他身旁,問道:“侯爺,要不要屬下去跟着她?”

鄭如霽輕輕搖頭:“不必。”

當康不解:“您就這麼相信她?畢竟是儀安王的人,恐怕是不能掉以輕心,況且她還身懷絕技……”

“說了不必,”鄭如霽略有不快,“她到底是什麼人我說不清楚,但有一點我很明確,她與趙明翰是站在對立面的。”

當康更不解了,眼睛瞪得老大:“趙……世子?怎麼可能……趙世子明明是她的親哥哥!”

鄭如霽擦拭完了劍,站起身將劍掛到了牆壁上,“你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對了。”

“屬下愚鈍。”

“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鄭如霽轉回身,“回去吧,我有些乏了。”

當康點點頭,“那屬下先退下了,侯爺莫要忘記服藥。”

“知道了。”

………

華棠嘴裏哼着不着調的小曲兒,在小鎮的街道上晃悠着。

街道上被各種攤販佔得滿滿的,華棠很是好奇,難道這裏天天都這麼熱鬧的嗎?她隨手拉了一個當地人問問,聽當地人說,今天是趕集的日子,這個鎮子是方圓十里內最大的鎮子,於是附近那些小村鎮的人都會來到這裏趕集,所以格外熱鬧了些。

趕集?華棠從前可最喜歡熱鬧了。可自從她“變成”了趙明妍以後,不幸的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即便她再樂觀,也不可能再做到像從前一樣無憂無慮了。

她走馬觀花似的在大街小巷間遊走,有桂花酒的香味穿透層層繁華直逼向她的鼻腔。她忽然就想起,多年前她還在汴京上學堂的時候,總會在下學時拉着鄭玠他們,跑到朱雀街的酒肆買一小壇桂花酒偷偷埋在學堂門前的杏樹下,有時間便去偷喝兩口,還要互相指着鼻子說道:“不許告狀!誰告誰未來兒子沒屁/眼兒!”

她摸了摸懷着的銀票,想走上前去買一壇桂花釀,最終卻還是止住了。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

逛了半天逛到腳酸,她的手中卻只拿着一黑一白兩根束髮帶,外加一枚成色還不錯的白玉冠。上面還用銀線精緻地綉着暗雲紋。華棠不會盤髮髻,也不喜歡,總覺得太過累贅。她第一眼看到這兩條髮帶之時便被吸引住了,再想起現在她頭上將髮絲松垮垮束起來的只是一段破布條,於是便毫不猶豫地掏出一張銀票,對小攤販道:“這兩條,我要了!”

結果卻是,小攤販不敢接過她的銀票,支支吾吾道:“客官,這……我找不起,不然您多挑兩樣吧?”

其他的髮帶都是花花綠綠的,很是符合汴京城裏那些紈絝子弟的作派。華棠倒也不討厭這些花花綠綠的顏色,在她還是真正的華棠時,她最喜歡穿的就是紅色。但她如今尚在喪期,父母屍骨未寒大仇未報,她自己怎能披綺綉?

她掃了一眼攤子,目光鎖定在一枚白玉冠上。

華棠伸手拿起那白玉冠,另配一根同色的簪子,觸感冰涼。

小攤販笑道:“姑娘好眼光!這白玉冠是我從一位世外高人手中求來的,通體晶瑩剔透,潔白無瑕,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物呀!姑娘是想送給心上人吧?我看姑娘姿容清麗,想必你的心上人也是氣度不凡呀!絕對襯得起這白玉冠!”

華棠險些被他的一番話嗆到,什麼心上人?不過是她想送給鄭如霽當作感謝他請她住店罷了,如果哪天鄭如霽真成了她的心上人,那隻會有一種可能:她瘋了,且瘋得徹底。

她沒有過過揮金如土的日子,自然也不知道金玉寶石這些東西到底值多少錢。

“這白玉冠我要了,那……夠了嗎?”華棠猶豫地指了指另一隻手中攥着的銀票。

小攤販喜笑顏開:“夠!還多着呢!”

“啊?還多?”華棠有點不相信。

“算了,不用找了,這兩根髮帶加上白玉冠給我打包起來帶走吧。”華棠算得頭疼。

小攤販樂得臉上開了花兒:“姑娘出手真是大方!”

華棠一頭霧水,將信將疑地接過了打包好的東西。

“您慢走。”小攤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算了,反正也是儀安王府的錢,不花白不花。華棠安慰自己道。不花錢又怎麼賺錢呢?她又安慰自己了一次。

當華棠從茶肆里走出來之時,天幕已經沉了下來。

她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剛剛在茶肆里吃了不少茶水點心,現在一點也不覺得餓,說書先生講的故事卻沒聽進去幾個字。好在茶肆里的點心味道尚可,沒白白浪費了錢。

吃得實在有點撐,她決定去附近的林子裏走走。

天才剛剛黑下來,夜市裡鬧的正歡騰,走一會兒再回去應該也無妨,華棠想着。反正鄭如霽那主僕倆是不會在意她的死活的。

她隱約記得鎮子的邊上有一片青蒼竹林,那裏的景緻似乎還不錯。於是便按着記憶中的路線走了過去。

今夜無月,遮擋住月亮的那一片雲彩中間透出朦朦朧朧地淡黃色月光來,像一大團棉絮鬆鬆包裹着一顆夜明珠,卻將夜色染得格外戚戚然。

那片竹林並不遠,拐過喧鬧的街市,再走兩三步就到了。

看來她的眼神還不錯,果然是一片翠竹。

一大片幽篁浸潤在寡淡的月光之下,平添了幾分清冷之色。

有微風拂過,颳得竹林間沙沙聲漸起。景緻是不錯,就是有些冷。華棠不自覺地攏了攏衣袖,低啐一聲:“早知道就多買幾件成衣了,真冷!算了算了,不走了,還是回去罷,不然生病了那主僕二人又得嫌棄她。”

於是她便沿着來時的路準備走回去。

誰知她才一轉身,便感到身後的竹林發出異樣的聲響!緊接着,有一陣疾而厲的風直直向她背後空門襲來!

華棠下意識轉過身抬手擋住,結果向她襲來的不是刀劍之類的武器,而是活生生的一個人!

那人所帶的衝擊力將華棠重重砸在地上,她只感覺自己似乎已經被砸得嵌入地下幾分了。

華棠心裏暗暗罵了聲娘,是誰這麼缺德,直接拿人來砸她!

身上那人發出了一聲悶哼。

華棠愣住了,這人的聲音與身型,那是越看越熟悉……

她一鼓作氣,猛地翻個身站了起來。那人被她直直摔到了地上,又發出了一聲隱忍的哼聲。華棠蹲了下去,定了定心神,將那人的身體扳過來,撩開他被汗水與泥土浸濕的黑髮。

少年蒼白稚嫩的臉龐赫然出現在她的眼前。

“驚雀!”華棠失聲,“誰把你弄成這樣了?”

還來不及聽到驚雀的回答,華棠又感到身後有人襲來——

華棠沒有帶武器出門,只好赤手空拳的與對方打架了。她咬咬牙,握緊了拳頭轉身沖向來人。

還不忘在心底罵自己千萬遍:今天有事沒事出什麼門啊!

當她看清楚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儀安王世子趙明翰本尊駕到時,又罵了自己一句:為什麼出門不把鄭如霽帶上呢?或者退一步,為什麼不把鄭如霽的佩劍帶上呢?真是天要亡我也!

華棠側身避開趙明翰襲來的劍,笑道:“哥哥親自來抓我回去了?明妍有些受寵若驚呢。”

趙明翰眼神狠戾,手中的劍絲毫不留情地向手無寸鐵的華棠襲去,“郡主與未婚夫私奔,我這個做哥哥的豈能置之不理?”

說得倒是冠冕堂皇,不過趙明翰手中的劍招招想要奪人性命,這恐怕不是請她回去,是要送她歸西呀。

華棠足尖輕點,向後退去幾步,又一躍而上,飛身向前,想要踩着趙明翰肩膀跳過去,給他背後一擊。

她翻到趙明翰身後,一套動作極快,趙明翰還未反應過來,背後便結結實實地中了華棠的一掌。奈何趙明妍的這具身體力量還是不夠,只是將趙明翰拍得向前衝出去了幾步,還遠遠達不到華棠想要的那種程度。

趙明翰也反應了過來,待他站定后便又揮劍而上,勢作要攻華棠的下盤,她不慌不忙地格擋住趙明翰的攻擊,穩住下盤的同時又加快了自己移動的速度。

趙明翰準備攻擊她上盤,哪知華棠早已看穿他的計謀,微微傾身便避開了他的攻擊,“想詐我?問問你自己配不配。”她冷笑。

華棠隨即伸手想要搶奪趙明翰手中的劍,奈何這具身體的力氣不夠,她才碰到趙明翰的手指,便被趙明翰一掌拍了出去。

“嘶……”華棠揉着剛剛被趙明翰拍到的右肩,“哥哥下手真狠吶,要是別人看見了,保不準以為我們有什麼深仇大恨呢。”

趙明翰實在是想不通,為何他原來那個只會撒潑耍無賴的妹妹如今卻能夠與他過招了?並且還能夠像華棠那個已死之人一樣能夠雙手用劍?

他思索了許久,只得出了一個答案:之前的趙明妍只是在他面前演戲,其實她早與華棠暗中勾結,華棠甚至將一身絕學傳授與她。雖然有些說不通,但他想,其中必定深有淵源。

趙明翰冷笑一聲,偏轉了劍鋒,直直向驚雀襲去。

華棠差點忘記了還有驚雀這號人在,急忙沖了上去拉住趙明翰。結果趙明翰一個回身給了她右胳膊上一劍,她反射性地縮回了手。

華棠捂着汩汩流出血液的手臂,恨恨道:“我只帶了兩套衣裳出門,這下完了,只有一套了,等等,驚雀!”

她大驚,急忙又向前撲去。

驚雀倒也靈活,看來沒受什麼重傷,應該只是被嚇懵了。他在地上滾了兩滾躲開了趙明翰的攻擊,緊接着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也是赤手空拳地去與趙明翰過招。

不過驚雀確實太弱了些,華棠看他接不了趙明翰幾招,便忍住右臂的疼痛,快速加入到戰鬥中。

趙明翰劍尖一挑,在驚雀的腰間帶出了一串血珠,正欲給他致命一擊的時候,華棠一腳踢在了趙明翰的腰際,才沒讓驚雀去見了閻王爺。

“趙明翰,你不要臉,連小屁孩都打!”華棠邊打邊道。

趙明翰不說話,眸光如刀般死死看着華棠,似乎想在女子的眼中找到一絲驚慌之色來。

遺憾的是,華棠眼中非但沒有半點驚慌,反倒是充滿着堅定,甚至帶着濃濃的恨意。

恨?她的妹妹為什麼會有如此濃烈的恨意呢?趙明翰有些看不懂。

“啊!”華棠慘叫一聲。趙明翰又在她原來的傷口上來了一劍,傷可見骨,疼得華棠不禁嚎叫出聲。

右手不能再用了,再動得廢,華棠想道。趙明翰這廝是動真格了。

於是她換了左手進攻。

趙明妍的身體遠不如她以前那具,再加上受了傷,華棠節節敗退,已經明顯的感到體力不支了。

不行,不能死在這裏。要是再一次被趙明翰的劍刺穿胸膛,華棠恐怕都沒有臉面下地去見華家眾人了。

“我的好哥哥,你還真想殺了我?你就不怕父王怪罪於你?”華棠試圖轉移趙明翰的注意力。

趙明翰正要開口,華棠便一個彎腰,橫掌劈向趙明翰的腰間。

但趙明翰反應極快,舉起劍就要向華棠裸露出來的後頸砍去——

“碰”的一聲,趙明翰手中的劍被彈開了。

看到趙明翰手中的劍落地,華棠也愣了一愣,抬頭四處張望着,看看是哪位活神仙來救了她的小命。

來的人有兩個,皆穿素白衣裳。

前者頭戴素白的抹額,面如冠玉,身姿頎秀,腳踏月光而來,手中的光寒劍隱隱發出瘮人的寒芒。

華棠看見來人,感動得淚盈於眶,趁着趙明翰不注意,急忙撲過去趴在鄭如霽身邊,緊緊抱住他的大腿,手臂上的血污蹭髒了他素白的衣袍。

“鄭侯爺,你可算來了!嗚嗚嗚……我可被他砍了兩刀呢!疼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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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香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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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枝驚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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