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九月,風大,無雨。
這是極為平常的一天,但對大澤鄉的鄉民來講,這註定是不同的一天。
大澤鄉鄉口,眾人圍集,全都指着懸挂在高聳竹竿上的人頭議論紛紛。
人群中央,趙彥站在一塊巨大的青石上,俯瞰着眾人,田疇和管亥分別立在他的左右。
攢動的人頭和雜亂的聲音讓趙彥明白,自己目標的第一步已經完成了。
“各位鄉親父老,都安靜安靜。”趙彥壓了壓手,示意眾人停止議論。
等到人群安靜了下來,趙彥指着竹竿上的人頭高聲說道:“我是新上任的亭長,趙彥。”說到這,他的目光橫掃過人群,伸出食指指着身旁的竹竿,“想必大家都知道這顆頭顱是誰的了吧。聽說大澤鄉匪患嚴重,歷屆亭長都死在賊人的刀下,大澤鄉一百五十二戶鄉民常年被山賊騷擾、欺壓、搶奪!”
“我趙彥像你們保證,從今天起,山賊橫行霸道,魚肉百姓的日子再也不會有了。”趙彥望着眾人目光堅定,“這顆賊人的人頭只是開始,往後將會更多,直到大澤鄉百里之內在無山賊為止。”
眾人聽完趙彥的話一陣騷動,但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是木訥的,冷漠的,他們的目光充滿着質疑。
田疇和管亥不斷的瞥向趙彥,這氣氛讓他們渾身不自在。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對於眾人的反應,趙彥早有預料。一個新來者,憑藉一顆人頭和三言兩語就指望着別人士氣高漲,哭天喊地?
憑什麼?
對於這種情況,趙彥表現得十分平靜,他仔細的注視着眾人,從他們那一張張土黃黝黑的臉上,趙彥看見了不屑、疑惑、麻木,木納。
“好!”陳兵扯着嗓子喊了聲,隨後帶頭鼓起掌來。
眾人紛紛拍掌高呼,鄉口瞬間熱鬧起來了。
趙彥心中毫無波瀾,目光望向遠處巍峨的大山,不知道在思索着什麼。
趙彥遣散了眾人,準備回驛站。
陳兵被身邊一個年輕人攙扶着年邁的身體來到了趙彥身邊,笑盈盈的看着他。
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陳老,有什麼事情嗎?”趙彥率先開口。
“趙亭長,我婆娘殺了兩隻雞,今日中午你們去我家吃飯吧。”陳老再次邀請趙彥他們。
趙彥蹙了蹙眉,望了一眼驛站方向,有些不高興的說道:“陳老,我趙彥雖然是一個小小的亭長,但也是漢朝的官員,你覺得作為一個官員去百姓家蹭吃蹭喝合乎情理嗎?”
陳兵聽到趙彥言語裏的指責和慍怒,連忙擺動乾枯的手臂,一臉抱歉的說道:“趙亭長,是我不合規矩了,趙亭長莫要生氣。”陳兵停頓了一下,臉上帶着敬佩之色,“趙亭長,你當真是個好官呀,能遇見這麼好的亭長,當真是我們大澤鄉的福氣。”
聽着陳兵的恭維,趙彥輕輕搖了搖頭,“陳老,還有什麼事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們就先回去了。”
“沒有了沒有了。”
趙彥點了點頭,抱拳告辭,隨後帶着田疇,管亥二人直奔驛站。
待趙彥的身影消失在鄉口拐角處,陳兵身旁的年輕人憤憤不平的開口說道:“不就是一個小小的破亭長嘛!有什麼了不起的,爺爺你三番四次的邀請他,不僅不去,還敢擺臉色,我看他到時候怎麼死在這裏的。”
“閉嘴!”陳兵怒喝了一聲自己的孫子,“你懂個屁!回家!”
陳兵人老成精,對於趙彥三番五次的拒絕自己邀請,哪裏是擺架子,分明是不信任自己。
他看了看孫子陳列,搖了搖頭,輕輕嘆了口氣,心中哀嘆‘我這孫子呀,當真是一點都不懂人心。’
走在小道上,趙彥四處張望,根據鄉民的房子判斷着他們的經濟條件以及觀察者整個鄉子的佈局。
“大兄,第有些疑惑,還請大兄為我解惑。”
“哦?疇第有什麼問題?”趙彥停止了觀望,偏頭看向田疇,“你儘管問,為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也沒什麼大問題,只是第覺得陳兵三番四次的邀請雖說有巴結之意,大兄拒絕就是了,為何今日要言辭斥責,恐怕會令陳兵心生間隙,日後我們可能會遇到阻撓。”
聽到田疇的問題,趙彥笑了笑,“疇第,有些事情必須要快刀斬亂麻,如果這次我不嚴厲拒絕併發出警告,那他一定還會有下一次,下下一次。”
田疇和管亥同時點了點頭,認同了趙彥的說法。
“間隙?我不在乎。”趙彥繼續說道,“從我們來到此地恐怕就已經有了間隙。”
“大兄言出何意?”
“連續幾任亭長被殺,卻不見官府圍剿,這不僅說明,這群山賊在無終縣中有靠山,我剛剛觀察了這裏的鄉民,他們臉上多是些怨恨,麻木之色,但沒有恐慌,這是為何?”
田疇面對趙彥的反問,下意識的打量了一下四周,沉思了片刻,表情有些驚愕,“大兄是說這些鄉民有問題?”
“恩。”趙彥神色鄭重的點了點頭,“這裏匪患如此嚴重,經常打家劫舍。可是這些鄉民不僅臉上毫無恐懼之色,連最簡單的防備都沒有。”趙彥指了指一家大門洞開的房屋,“如果是你生活在這個環境中,你敢洞門大開嗎?”
“不敢。”田疇不假思索的搖了搖頭。“大兄,你的意思是,這裏……?”
看見田疇已經明白自己的意思了,趙彥滿意的點了點頭,倒是站在一旁的管亥聽得雲裏霧裏。
抓耳撓腮的問道:“亭長,疇第,你們兩個說些什麼呢,俺怎麼聽不懂?”
趙彥和田疇相視一笑。
“炳元,”趙彥在一處水潭處停下腳步,望着遠方被淡淡烏雲籠罩着的連綿不絕的群山,眼神堅定的說道:“暴風雨就要來了,你怕不怕。”
“俺怕它幹什麼,都乾旱了這麼久,下場大雨也挺好的。”
田疇隨着趙彥所看的方向望去,喃喃自語:“又是場血雨腥風。”
管亥被這兩人打謎語一般的對話弄得不知所措,有些焦躁的說道:“你們這些讀書人講話彎彎繞繞,一會兒暴風雨,一會兒什麼什麼血的,俺真是啥都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