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腦海里閃過這個念頭,姜聽玫都吃了一驚,回過身來,窘迫得都不敢再去看他,眼神躲閃,埋藏着心事。
紀忘舟沒注意到她的異常,只是看着蘇均晨和她女朋友,聲音有些啞地咳了聲,提醒他們。
溫柔繾綣褪去,蘇均晨捧着自己女朋友的下巴的手鬆開,他們慢慢分開,眼底情意歡喜瞧着都是真實真心的。
蘇均晨把自己女朋友護在懷裏,抬頭看着紀忘舟,也一樣看見他牽着身邊姑娘的手,幾不可查地笑了下,他很弔兒郎當地說:“二哥,原來也栽了啊。”
那笑里有揶揄,帶了點玩笑。
紀忘舟不和他計較,只是彎腰佈置好燒烤架旁邊的凳子,讓身邊的姜聽玫坐,大手拿了旁邊燒烤架的烤串過來,他不發一言就開始架在燒烤架上烤。
吃了幾口烤腸,姜聽玫看着他的側臉,他做事很認真,撒佐料的時候也很專註,他們靠得很近,近到她能看清他鼻尖上細小的絨毛,還有眼尾那尾硃砂痣,紅紅一點,像一粒染紅了的鹽,清冷得獨立於世界之外一般。
伸手她輕輕碰了碰他的手骨,“手好涼。”吃完烤腸,她扔了烤串,輕輕開口:“你休息吧,我來烤。”
手背冰涼,感受到她手指觸碰的溫度,很暖和,絨毛娃娃一樣。
他卻沒有讓步,只是堅持着:“我來。”
低低的聲音,聲線獨特,好聽如冷泉一樣。
姜聽玫妥協,坐在一旁拿出手機玩貪吃蛇了,“好,好了叫我。”
這下對面蘇均晨女朋友都忍不住笑了,問蘇均晨:“你二哥,這副少爺模樣的公子真的會烤燒烤啊?”
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紀忘舟往那雞翅上刷了一層香油,沒說話,沒理她。
蘇均晨有點尷尬,“我……哥,他應該會吧。”他捧起自己身旁姑娘的臉頰又親了口,“乖,別問他,小影,他脾氣不好。”
小影脫口而出:“是嗎,我看他對她身旁的姑娘的脾氣比你對我的不知好多少倍呢。”
小小貪吃蛇剛吃掉一條比它大一倍的彩虹蛇殘骸,現在晉陞成為大號毛毛蟲貪吃蛇。姜聽玫玩得入迷,沒聽見他們的談話。
蘇均晨有點毛躁,悄悄觀察了他哥一眼,發現他仍是那副沒什麼表情的臉,應該是不在意吧?
他咬了咬小影的耳朵,說了句葷話,想讓她害羞別去提他哥了。
可是卻不知道平時里的可人兒小影今天是吃錯了什麼葯,聽清楚他的話后,捂着嘴呵呵笑了出來,還聲音挺大地說出來:“你問誰的活比你好?”她停頓了下……“我看下啊,你說我們這有人嗎……?”
她目光有些嬌羞地看了眼紀忘舟,媚眼如絲,誘人又勾人。
貪吃蛇撞到牆了,gameover,手機屏幕熄滅,姜聽玫聽到剛剛那幾句話了,有些遲滯地看着蘇均晨身旁的女人。
深V修身黑裙,外披肩是一層紗衣,綴着亮片,若隱若現地露着身材,紅髮大波瀾,紅色口紅烙在唇上一般,和蘇均晨親密也沒掉,妝容精緻,睫毛很長,就顯得有點艷俗。
不過就憑着那身材和臉蛋,應該就會有很多男人趨之若鶩。
她軟綿綿地纏着蘇均晨,好像一條柔而無骨的蛇。那眼睛還直盯盯地盯着紀忘舟,在誘惑新的獵物上鉤。
都是會玩的人,蘇均晨怎麼會看不出向影影的意思,他給她台階下想趁着他哥還沒生氣的前讓她閉嘴,湊近,親昵地琢了琢她鼻尖,低低道:“別鬧。”
向影影約莫真是鬼迷心竅了,一點不吃他那套,還打趣着嬌羞看着紀忘舟道:“你二哥他叫什麼名字呀?”
細指欲拒還迎地點了點蘇均晨的下巴,嫵媚勾人,她聲音壓得低,有魅惑意味,“你……二哥,他有沒有過女人啊?”
姜聽玫聽得如芒在背,被刺扎一樣,她看不下去,覺得難以忍受,也想讓紀忘舟別去看
往他那邊靠了靠,她想讓他陪他一起出去走走。
還沒來得及和他說,就看見紀忘舟沒什麼情緒地丟了手上的烤雞翅,那本來快要烤好的一面已經變成金黃色,有香味溢出,現在直接近距離落到炭火上,一點一點,皮焦肉綻,最後那一面完完全全地變糊了。
長指拿起,他毫不憐惜地把那烤翅扔垃圾桶里。抬了點眸,看了眼向影影,疏離厭惡,像看白鞋上沾的一團泥垢。
不在意,帶着無法消除的距離感。
不過也就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他沒什麼波瀾地對蘇均晨說:“前幾天芙蕖去中心找你了。”
不咸不淡的口吻,卻給蘇均晨插了一刀。他有苦說不出,“好,哥,我們先過去逛逛。”
芙蕖是蘇均晨上周的女朋友,懷裏這個聽見了已經要開始發作質問了,他連忙帶着向影影走一邊去了。
他哥這是真狠啊,揭人傷疤從來不帶手軟的。
看見蘇均晨和向影影走了,姜聽玫才鬆一口氣,彎腰去查看垃圾桶里的那塊雞翅,忍不住碎碎道:“多浪費啊你。”
看着姑娘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攬起裙擺,髮絲柔軟蓬鬆,發旋在正中,好像小孩子,他多想抱她。
想了就做了,伸手輕輕撫了撫她耳旁的劉海,動作很輕。
動作一頓,姜聽玫抬頭,目光和他對上,一雙撩人的桃花眼,第一次相見就是冷漠,卻是雙多情眼,看人的目光總顯得有情,讓人忍不住心動。
可現在他似乎很少笑,眼中也總是帶着若即若離的疏離感,讓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他是不是有什麼事?
“阿舟,你怎麼了?”姜聽玫忍不住問。
他的手鬆了,眼中情緒複雜,微偏過頭,目光落到一小片空地上的草坪,衰草枯黃,扎在地上。
他聲音很淡,緩慢開口:“時間是把藏鋒的匕首”
“——總是能很清晰地直擊人要害。”
那一刻,姜聽玫好似在他眸中看見了悲憫。一瞬間,她有些無措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輕輕抱住他的背。
低低撫慰道:“有什麼事都可以和我說的。”
這些天緊繃的神經似乎在此刻才漸漸放鬆下來,紀忘舟輕輕閉上雙眼,感受她柔軟的身體,抱着自己肩背的手,在冷風停泊這麼久才尋到溫暖。
似乎從記事起,所有他愛的人都會一個接一個地遠離他。
先是母親,然後是依賴的姆媽,到後面敬愛的師父。
而他在紅塵泥濘中不過陷了一年,什麼抽煙喝酒賭博的噁心都染得絲毫不差。
師父會失望。
他聲音很啞,在極力剋制着,弓起的背脊像陡峭的山峰,“師父可能要離開了。”
“他一周前託人寄給我一封信,信中他寫,他已經預料到自己圓寂的時間。”
“世間苦厄甚多,他說他如果尋到大道,也是圓滿。”
他的師父,這是他第一次談起,就是那個他很小便在寺廟裏拜入師門的高僧吧,修的禪道,是禪宗一門現在少有的傳人。
姜聽玫不清楚他的過去,可聽見他這樣以平淡口吻說難以接受的事,也忍不住心疼。手臂收緊,她抱着他,輕輕開口問:“什麼時候,”
“我陪你回寺廟看看師父。”
下巴磕在她的肩窩裏,雙手慢慢抱住她,眼睫垂下,他低聲道:“嗯。”
——
陽光塗抹在山尖,在枯索的畫面上塗了色彩,金黃色,一點一點漸變,到很淺的白色,光的顏色。
午餐燒烤后的殘骸,河灘石子上堆了一堆食物垃圾,姜聽玫和陶雨杉在幫忙清理,柏縱也在一旁幫助。
山地靴踩着碎石,走過來的時候有腳步聲,紀忘舟從越野車停的那地方單手拎了幾瓶飲料過來,分給他們,剩了一瓶留在手裏,看着姜聽玫背影叫了聲:“阿玫。”
彎腰清掃的動作停頓了下,姜聽玫回過身看他,眼底是清淺的光,問:“怎麼啦?”
柏縱和陶雨杉在旁邊看着,目光里也有絲探究意味。
眉心微展,他很輕地笑,“留瓶奶給你,記得喝。”
眼角彎彎,姜聽玫看着他手中的牛奶,她笑着回:“好。”
陽光落在身後,她也陷進那光里,是冬日的陽光很溫暖,河水在腳下流淌,波光粼粼染着金輝。她是那風景里的一抹淺紫色,鳶尾花一般,奪目。
想起什麼,她收拾好了腳下一方土地的垃圾,她說:“阿舟,我們去看情人湖吧。”
柏縱在一旁用電腦和陶雨杉看電影,他們還在討論鬼片的事,執着於鬼片里的鬼鏡頭是否穿幫,看得很投入,交談得也很愉快。
她是放棄陶雨杉陪她去這個想法了。
紀忘舟這些天似乎比以前忙,看手機的頻率多很多,聽見她叫他,放下手機,他溫和回:“好。”
從背包里找了瓶礦泉水,加上她的那瓶牛奶一起帶上,他等她一起走。
姜聽玫兜里還揣着手機,走到河邊去,腳踩在鵝卵石上,她彎腰洗手,水浸涼,她注意着沒讓兜裏手機掉下去。
洗完手整理好衣服,就跑過去和紀忘舟一起走了。
月灣公園是個野生公園,管理開闢的馬路很少,大都是未開化的地段,到處都是山林,山林上面偶爾有一兩座建築物,頗有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
他們是沿着河流的方向往上走的,一路上只聽得見流水潺潺,和樹林間的鳥啼聲應和,也很動聽。
這個季節是枯季,因此灌木刺叢還算少的,上山的阻礙也沒那麼多,就是路不好走,廢腳。
姜聽玫穿的小靴子走路踩在枯葉上沙沙作響,往上都爬半個小時了,她有點累,停下來喘口氣,看見四周還是密不透風的樹林,有點絕望。
姜聽玫:“什麼時候才能到啊?”
看了下手機的指南針,紀忘舟思索了會:“到山頂還有半小時路程,到情人湖的位置有四十分鐘。”
姜聽玫路痴絕望:“為什麼這麼遠?”
有氣無力地往前走了幾步,她嘟嘟囔囔“明明在山腳的時候看起來那麼近的。”
紀忘舟回過頭去牽她手,把她手機都揣自己兜里了,安慰:“會到的。”
看着她臉頰都有點紅,他笑笑,“實在太累,我背你?”
他眼睛好漂亮,瞳眸里碎光冷淡,睫毛很長,在眼窩裏打出一圈陰影,光影在樹枝中穿插,他站在裏面,像一幅畫。
心跳忽然有點快,姜聽玫移開眼,他知不知道啊,這麼說話很撩人?
掩飾回應:“不用了,我還能堅持。”
大手握着她到手,紀忘舟不再堅持,只是帶着她往前走,低低道:“可以聊天。”
這兩個月憋了這麼久的話,姜聽玫忍不住都要問出來。
一些沒什麼邊際的話,她問:“和我聊天是很無聊嗎?”
紀忘舟沉默,沒回。
姜聽玫細細掰扯:“為什麼每次微信聊天都隔很久才回我一句話?有時候甚至不回我?”
靜了會,他回:“想見你。”
和你聊天時,就想見你。語言拙劣,總覺得會說錯話,還有有些時候姜聽玫同學你自己也應該反思一下,為什麼自己懵懵懂懂,要招身邊那麼多弟弟喜歡?
姜聽玫扯他袖子:“那來見我啊,或者給我打視頻。”
“我也是一個很倔不那麼勇敢的人,有時候你不理我,我也生氣,不想理你了。”她低低道,眼睛看着地面,耳朵是紅的。
“可是不理你幾天又後悔,後悔也扯不下臉去找你,就拚命做實驗讓自己忙起來,不找你,不打擾你,就不會煩了……”
“多煩煩我。”紀忘舟伸手拉她入懷裏,食指輕輕比在她嘴唇上,做的是噓的姿勢,他截斷她的話。
他們靠得極近,近到呼吸間都是彼此的氣息。
姜聽玫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不知為何有點快,抬眸看他,見青山是溫柔,見夕陽是溫柔,見他俱是溫柔。
這半年來,他似乎變了很多,最初屏荔山相見,總愛笑,還有未褪去的少年意氣在,那時他還很陽光。
可這兩個月不知道經歷了什麼,他似乎不那麼愛笑了,也沒怎麼和他兄弟開玩笑,更多的時候是沉默。
沉默,冷靜,對待一切。
唯一沒變的,大概是對她的縱容。
姜聽玫笑笑,伸手去摸他嘴唇,給他咧一個笑臉出來:“好好好,我煩你,使勁煩你。”
“不過,已經有人煩你了,你就不準再想什麼鶯鶯妹妹了。”她還記着他說給她洗頭的事,且不會輕易忘記。
喉結滾動,紀忘舟頷首輕笑,“嗯,沒想過她。”
兩人散步一樣,一步一步往上走,像一對早已熟知彼此的夫妻。
過了會,紀忘舟低低開口:“我母親一直在催我。”
扯了根狗尾巴草,姜聽玫問:“催什麼?”
垂了眼睫,他聲音聽不出情緒:“催我做選擇。”他笑笑,笑意很淺,不及眼底,“或者說是逼我。”
“她給了我兩個選擇,我父親也默認同意,他自私。”
愣住,姜聽玫有些心疼地看他,問:“什麼選擇?”
手被她握着,她真的在安慰他。
“終生不娶或者娶黃鶯鶯。”他淡淡回,聲音聽不出波瀾。
微微停滯住,姜聽玫覺得心口悶得慌,像塊石頭壓着,可她還是說出口:“你不娶好嗎?”
“我也不會嫁的。”說出以前就肯定的話,這一次卻難受得厲害,她知道他們可以陪伴,可是永遠只能是朋友的陪伴。
天真如她,還幻想一起:“我們以後永遠做鄰居,做朋友。”
“別娶黃鶯鶯,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