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為學生的第七天
艾譜莉得到了食物帶來的滿足和快樂，達米安得到了一場父子間的嚴肅談話。
談話結束，他帶着DNA檢測結果的報告書離開書房，這意味着他的父親將這件事全權交給他負責，包括向迪克告知真相這部分。
艾譜莉·瑪格達蕾娜這個名字原本應該銜接格雷森的姓氏。沒有理由阻止血脈相連的親人見面。
走廊里站着一個人，前任羅賓提摩西·德雷克悠哉悠哉地靠在牆上，摘下藏在黑髮下的藍牙耳機。
顯然，發現檢測結果的人不止他們的導師蝙蝠俠一個人，不過達米安也沒有隱瞞的意圖。
「你見過那女孩了，」對方說，「看樣子你和布魯斯對她的印象都不錯。」
「不關你的事，德雷克，回去忙活吧。」達米安冷麵道。
德雷克——實際上更多人叫他「提姆」，從口袋裏摸出一根能量棒，潦草地撕開包裝塞了一大口進嘴裏，「她沒有進入孤兒院以前的記錄，基因庫里也無法匹配到她母親的基因樣本。」
他嚼着能量棒給了一個客觀且過分理性的看法，「老實說，她不像迪克一夜風流的產物。這不太妙。所以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艾譜莉身上存在很多問題，他們暫時還沒找到答案。這就是他們會猶豫該如何告訴迪克真相的原因。
這個家裏明面上知道這件事的四個人。蝙蝠俠布魯斯只見過艾譜莉一面，管家阿爾弗雷德只聽到過這個名字，紅羅賓提姆對她的印象完全依靠資料構建。
只有達米安與她實實切切有過交流，而且關係不錯。
在這件事情上，分享情報對所有人都有好處。可惜達米安更樂意給提姆添堵。
「只要你給西城學校捐幾棟教學樓，你也能跑到學校的大禮堂演講。」
達米安繞開提姆想要搶過報告書的手，毫不客氣地撐着他的腦袋借力起跳，空翻落到樓梯口。
「我不會謝你提供支點的，」他回頭笑得很是嘲諷，囂張地晃晃手裏的能量棒，「你還是多做幾組體能訓練吧。」
提姆往口袋裏一摸，他的最後一根能量棒被達米安順手牽羊拿走了，小偷本人嘲笑他一通后直接翻身跳下樓梯。
「小鬼。」提姆搖搖頭，從另一邊口袋裏掏出了最後的最後一根能量棒。
有備無患，他向來都是這麼做的。
「你真的要我去接你嗎？」迪克在電話里問，從他的氣若遊絲中可以推斷出他睡了不到三個小時，「可是我的車昨天才送去維修。」
「你還有一輛摩托車。」達米安絲毫不同情他昨晚到處挨揍的哥哥，「不管怎麼樣，你要來西城學校，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說。」
「什麼重要的事——等等？」那頭掛斷電話。
迪克握着手機惱火地把頭塞進枕頭底下。他在內心安慰自己，這是達米安依賴他的表現，不能生氣，不要抱怨。這證明他是一個值得依靠的好大哥。
他的摩托車快沒油了，上次剮蹭的塗裝好像也沒有修。事情還有很多，但迪克的眼睛就要睜不開了。
他用盡最後一絲清醒的神智定了一個鬧鐘，腦袋一歪，閉眼睡死過去。
達米安決定先讓迪克和艾譜莉見面，等到他們分開后，他再把檢測報告給迪克。
迪克有時是一個很感性的人，達米安這樣做是為了給他一個緩衝時間，同時盡量給艾譜莉留下一個好的第一印象。
他很難說清自己為什麼要花費如此多的精力在這件事上，或許是因為他曾經的經歷，或許是迪克的身份，又或許是他看艾譜莉還算順眼。
解決了格里森夫婦不代表艾譜莉完全脫離了危險，除了達米安外，家裏不知道還有多少隻眼睛會盯着這邊。
好在艾譜莉和達米安、喬納森走得很近，他們平時可以照看女孩的安全。
艾譜莉不知道其中關竅，幾天過去，開始三三兩兩有學生和她搭話，約她在體育課上玩躲避球。
西城學校不比瑪格達蕾娜孤兒院，艾譜莉作為一個沒錢的小孤兒想要融入集體比普通學生更困難。
好在她的運動神經不錯，在躲避球遊戲中起初因為不了解規則吃了點虧，到後面就能很好地跟上比賽節奏了。
一場比賽結束，有幾個女生約艾譜莉一起去買飲料。
艾譜莉笑眯眯地婉拒了她們，「快要放學了，我要去趕校車，你們去吧。」
孤兒院是不會發零花錢的，艾譜莉也沒錢買飲料。但她要去趕校車也是實話，不可能天天都好運氣有人願意送她回家。
艾譜莉在儲物櫃裏收拾好東西，混在放學的學生里跑出教學樓。
她在校門口附近看到達米安，他正靠在牆邊不耐煩地看錶。
艾譜莉順路去打了聲招呼，「你在等喬納森嗎，達米安？」
看到她，達米安欲蓋彌彰地放下手腕，「不是，」他沒說自己在等哪個遲到的傢伙，「你要回家了嗎？」
「我要去搭校車。」艾譜莉說，「我先走啦。」
「……算了，」達米安眉頭一皺，「現在不是好時候。」
艾譜莉沒聽懂達米安的意思，她不打算追根究底，和達米安告別後抬腳走出校門。
校門口等着許多接送孩子的轎車摩托，一些學生一邊和同伴揮手，一邊坐進車裏。他們會去往家的方向。
艾譜莉在這裏見到了一個不熟悉的人。
一個二十多接近三十歲的男人打着哈欠從破破爛爛的摩托車上跨下來。
他睡眼惺忪，身上的夾克皺皺巴巴，運動鞋的鞋帶一邊長一邊短，再長一點就要踩在腳下。
他朝艾譜莉走過去，在小女孩緊張到不敢動彈時，他們擦肩而過。
艾譜莉回頭，看見男人慢悠悠地舉起手，「嘿，小D。」
艾譜莉在他的視線盡頭看到了達米安，後者頂着一張表情萬分複雜的臉。
艾譜莉覺得他的臉色很接近老師在課上講解過的印象派畫作。
艾譜莉的心情很接近抽象派畫作。
她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爸爸從距離自己不到一米的位置走過，朝自己在學校里最好的朋友之一走過去。
關鍵是，他沒有認出她。
這很正常。艾譜莉告訴自己。
他們沒有見過面，也沒有感情基礎。就算艾譜莉的爸爸接達米安放學也和艾譜莉沒有關係。
她沒有很想要人接自己放學。
達米安的視線朝艾譜莉投過來，艾譜莉下意識扭頭跑開，路過那輛彷彿從喪屍片片場開出來的摩托時，她不高興地做了一個鬼臉。
其實她很想當一個壞孩子，把那輛看上去隨時都要散架的車踢上一腳。可惜艾譜莉是一個好孩子。
她才不要一個小混混爸爸呢。
她更不要一個不靠譜的小混混爸爸！
達米安看着艾譜莉跑遠，他原本考慮過追上去，但問題是他追上去也無話可說。
艾譜莉很明顯是認得迪克的。但她認識迪克的臉，卻不知道迪克是韋恩家的大少爺。
如果她知道迪克的身份，她就不應該對迪克過來接達米安感到驚訝。
迪克還不知道就在剛剛，他在艾譜莉心裏的形象發生了多大的扭曲。
他茫然地看著錶情漠然的弟弟，「你不是說有事找我嗎？」
「現在沒事了。」達米安陰沉着臉，「你毀了一切，格雷森。」
迪克的遲到是可以諒解的，他到大都會不是為了度假，而是為了處理海文這段時間外星生物潛入的事情。
他姑且原諒了迪克。
事已至此，達米安只能選擇第二方案。他當晚整理好關於艾譜莉的所有資料，打算親手交給在不知情的狀態下被自己的親女兒討厭的爸爸。
迪克在海文的公寓裏沒有人。
達米安找了一圈，給迪克打了一個電話。
話筒里傳來親切的提示音，告訴達米安他所撥打的號碼無法撥通，請他稍後再撥。
達米安又檢查了迪克身上的定位，結果顯示他的好兄長正在大氣層附近出沒。
很可能是開走了達米安開出來的蝙蝠飛機。
達米安平靜地把所有資料發送到迪克的郵箱，然後他閉眼冥想三秒，惡狠狠摔裂了手機屏幕。
他衝進廚房，如同一個暴君拎出了迪克藏在櫥櫃裏的所有麥片。
同樣心情複雜的還有躺在孤兒院床上的艾譜莉。
她在床上滾來滾去，動靜大到隔壁床的托米都從被子裏拱出頭，「你怎麼了？」
「我沒事，只是有點口渴。」艾譜莉直板板地躺在床上，「睡吧，托米。」
她等到好友睡着，躡手躡腳地爬下床，穿上拖鞋去接了杯水。
她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一杯水，捧着貼了自己名字的空杯子站在走廊盡頭的窗口發獃。
她只在媽媽口中聽說過關於爸爸的事，很早以前她只對爸爸的照片有模糊的印象，印在報紙上，是媽媽指給她看的。
媽媽不好，爸爸也不一定好。艾譜莉是這麼想的。
她可以自己照顧好自己，孤兒院的修女和管事很喜歡她，沒有多一個打亂自己生活的人也可以。
她沒有很想要一個爸爸。
窗外有一道亮線一閃而過，很像是描述中的流星。
艾譜莉聽說過流星可以實現人的願望，不管有沒有用，她還是試了。
她虔誠地閉上眼睛，向流星許願，「我長大以後想變成一個和我爸爸不一樣的靠譜大人。」
她的眼睛悄悄睜開一條縫，想看看流星有沒有消失。
流星沒有消失。
那一星亮點，用更快的速度原路倒飛了回去，彷彿一個慌不擇路逃跑的人。
艾譜莉的粉色塑料杯，啪嘰一下摔到地上。
大氣層附近，喬納森的爸爸，超人克拉克正在抓住外星入侵者的肩膀，推着他極速飛行。
他帶着被夜翼揪出來的不速之客一路飛出地球，衝出大氣層，闖進遼闊的宇宙，發出一聲怒吼。
這位正在拯救城市的英雄不知道自己摧毀了一個小女孩的夢想。
戰鬥中的英雄莫名其妙地心底一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