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作為孫女的第十九天
艾譜莉坐在迪克的車裏，迪克和傑森坐在正副駕駛座，她一個人坐在後排。
小轎車沿着公路拐彎，停在一處鐵門外。迪克搖下車窗，對鐵門處的呼機摘下輕鬆道，「是我，阿福。我帶傑森和艾譜莉回來了。」
呼機里傳來一個老人的聲音，是十分優雅的英倫腔，「歡迎您回家，蔓越莓餅乾正好出爐，你們可以吃到最熱乎的。」
傑森摘下墨鏡，對呼機上的攝像頭打招呼，「這口餅乾至少要花費我一周的運氣。」
艾譜莉從車窗望出去，眼前是一棟恢宏古老的莊園，修建在一處小山的高處，艾譜莉僅僅只是在山腳的大門處向上看，就能感受到那份宏偉。
小轎車順山道向上，兩邊造型靜心修剪過的綠植從車窗外掠過，成為一片模糊的綠影。
迪克把車開進捲簾門自動往上拉的停車場，在諸多停放在這裏的車輛中找了一個空位。
他打開車門，牽着艾譜莉下車。
一位身穿燕尾服的老人站在他們面前，對他們露出微笑，「歡迎回家，少爺們，」他轉向艾譜莉，「也歡迎你，小小姐。」
銀器、鹿皮。他身上的男士古龍水香味像是英倫電影裏那些拿着神奇道具的特工會有的。這種氣息鋪就了底色，往上渲染的是餅乾的香氣與乾淨的毛巾。味道的構成類似於家庭。
艾譜莉會這麼形容他，他是那種每個人都幻想過的，又酷又慈祥的爺爺。
她忽然在含笑望着她的老人面前感到羞怯，「您好，我是艾譜莉。」
「你好，艾譜莉小姐。我是阿爾弗雷德·潘尼沃斯，」老人對她露出優雅的微笑，「您願意稱呼我為‘阿福"，我會更加高興。」
傑森一肘捅在迪克的腰上，「你是故意的吧，阿福是你的殺手鐧嗎？」
迪克摸了摸鼻子，答非所問，「那可是阿福。」
傑森深有感觸，「那可是阿福。」
艾譜莉由阿福領着參觀這座恢宏的莊園。
韋恩莊園平時入住的人不多，絕大部分區域都屬於閑置狀態。大宅的住宿區除了各位家族成員的卧室外，還為他們的朋友們保留了專屬客房。
艾譜莉跟在阿福身後，她後面是小聲交談的迪克和傑森。她如同一隻懵懂的小獸身處黑暗廣闊的森林裏。
這棟宅邸太過古老龐大，任何人身處其中都會感嘆這個家族財富的偉力。
他們在一處巨大的畫像前停下來，畫上有三個人。男人、女人與他們的男孩長久地凝視着家中往來的人。
一個人站在畫像下面，他收回放在畫像上的視線，朝艾譜莉她們看過去。
艾譜莉感到更加緊張，她原本不是膽小的性格，在這種情況下不打招呼是不禮貌的。
正在她猶豫的檔口，迪克擺擺手，「嘿，布魯斯。」
他的放鬆傳染了艾譜莉，她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對布魯斯露出小小的微笑，「早上好，韋恩先生。」
對面的人點點頭，「早上好。」
脫離了攝像機和外界的視線，身處韋恩莊園的韋恩老爺顯出幾分外面不曾展示出的輕快。
他看着艾譜莉，似乎在思考接下來該說些什麼。艾譜莉等待他說話，他遲遲吐不出一個字。
他們像兩隻森林裏猛地相互撞見的狍子，嚴肅地對望。
艾譜莉絞盡腦汁在想辦法終結此刻尷尬的安靜，布魯斯開口道，「你可以不用叫我‘韋恩先生"。」
艾譜莉聽出來這是覺得「韋恩先生」太過生疏的意思，她計算了一下布魯斯和迪克的輩分，不太確定道，「好的，爺爺。」
這一個可怕的單詞打出了可怕的沉默，所有人都沒有說話。
傑森被嗆住的咳嗽聲驚天動地，迪克彎腰拍他的肩膀，兩人不停發抖，彷彿下一刻就要從樓梯上滾下去。
艾譜莉茫然地看着他們，那裏傳來克制的嗚咽聲，傑森痛心道，「不用管我，我只是想起了我的爸爸。」
他深情感慨，「他已經是一個老頭兒了。」
迪克「噗呲」笑出來，「別這麼說，傑森。」他假惺惺道，「布魯斯老了，我們要關心他的心理健康。」
他上前一步，扶住艾譜莉的肩膀，「你沒叫錯，他確實是你的爺爺。」
布魯斯稍微眯起眼睛，不贊同的目光掃過幸災樂禍的兄弟倆。
他輕咳一聲，對艾譜莉道，「你可以和他們一樣，叫我‘布魯斯"。」
他是一個笨拙又生澀的爺爺，明顯不適應這個新角色。但是他上次請艾譜莉吃了雪糕，還帶艾譜莉去吃了很好吃的快餐，艾譜莉原諒他。
一個輕盈的腳步聲在艾譜莉身後朝她靠近，趕在艾譜莉回頭前，兩隻手狂野地把她摟住，然後高高舉起來。
仙人掌花淡淡的草香與苦澀籠罩住艾譜莉，來者輕鬆地把她拋起來又接住，直到艾譜莉緊緊抱住她的手臂，「史蒂芬妮！」
「我們有幾天沒見了，四月女孩！」史蒂芬妮咯咯笑，「迪克終於捨得把你帶出來了？」
艾譜莉坐在她的胳膊上，扶着她的肩膀維持自己的平衡，地面一下距離她很高。
史蒂芬妮親昵地摸摸她髮辮上的星星橡皮筋，這是她給艾譜莉扎辮子時讓艾譜莉選的。
「迪克說你們今天要回莊園，所以我馬上就跑過來看你了。」
她把艾譜莉放到地上，在隨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個扁長的盒子，「提姆有事情不能過來，這是他托我帶給你的禮物。」
艾譜莉拆開盒子上面的絲帶，史蒂芬妮滿意地欣賞她睜大的眼睛，「是一部手機，我們就猜到迪克不會給你買這個。」
她蹲在艾譜莉面前，教艾譜莉開機和一些簡單操作，「手機殼是我挑的禮物，我覺得那隻小白狗很可愛。卡珊和芭芭拉，你以後會見到她們的，她們不在哥譚，暫時還趕不回來。」
她沖艾譜莉眨眼，「她們等着加你的臉書，我身上肩負重任。」
和電腦不同，艾譜莉不是沒有接觸過手機。但她使用過的功能僅限於基礎的電話通訊，偶爾會用手機下單一些東西。
這都是她在媽媽身邊學到的。史蒂芬妮教了她另外的東西。
她領着艾譜莉坐在沙發上，幫她註冊了臉書賬號，教她怎麼用表情包。艾譜莉很為那些小黃豆着迷。
她們用艾譜莉的新手機看了一下午《瓢蟲少女》，艾譜莉完全被劇情吸引住了，以至於沒有發現除了阿福外的其他人不知所蹤。
不知所蹤的人們在書房裏談話。談話的中心是在客廳看《瓢蟲少女》的艾譜莉。
正如傑森所料，布魯斯希望摸清楚艾譜莉的能力。在他們調查不出結果的情況下，詢問艾譜莉本人無疑是最好的辦法。
迪克坐在沙發上，他擰着眉毛，「我知道這是正常步驟，你對其他人也是這麼做的。但是她不想動用自己的能力，只想過普通人的生活，這樣也不行嗎？」
「我們不能保證她永遠不用。」布魯斯平靜地說，「她年紀太小了，不一定能完美地控制自己的能力。」
迪克抿了抿唇，「她一直在避免暴露和使用自己的能力，我覺得她可能不會高興。」
他揉揉眉心，想在心裏權衡。
他沒辦法權衡，因為布魯斯是對的。
讓艾譜莉描述自己的能力，等於讓她回憶那段她不願意提起的往事。這對一個六歲的小女孩來說，未免有些殘忍和霸道。
但這是最有效的辦法。他們不需要像一群無頭蒼蠅在各種錯誤線索中撞來撞去，也許還能得到艾譜莉至今未曾出面的媽媽的信息。
他們能更好地保護和照顧這個女孩，只需要艾譜莉點頭。更何況，艾譜莉本人未必不願意。
想到這裏，迪克妥協了，他攤手，「好吧，我們誰去和她說。」
「我來吧，」布魯斯說，他從書桌抽屜里抽出一張表格，「還有關於她能力的各項實驗，我們今晚就要抽出時間——」
「等等。」迪克打住他的話頭，「你沒說還有實驗。」
「精神與心靈系的能力足夠危險，我們需要更全面的資料。」
迪克的聲音冷下來，「我猜不是你資料庫里的每一個人都在你眼皮子底下做了能力測試。」
他像一隻保護欲爆棚的雞媽媽，張開翅膀想把自己的小雞仔護在身後，「我以為我們只要知道她的能力涉及到哪些方面就夠了。」
書房的氣氛頓時冷了好幾度。
傑森仰躺在沙發上，無聲地吹了一聲口哨。
他就知道，他早知道，事情一定會演變成這樣。這就是他回來的原因，他是來欣賞新手爸爸大藍鳥和黑漆漆大蝙蝠吵架的。
傑森很了解他的兄弟和養父。布魯斯在吵架中絕對說不出好話。而迪克，他的脾氣從來不好，他根本就是一隻一點就炸的小辣椒。
「你不冷靜，迪克。這件事等你冷靜以後我們再談。」
傑森嘖嘖搖頭，恨不得給布魯斯原地起立鼓掌，去家族群里集資給他報一個語言藝術培訓班。
迪克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很確定我很冷靜。」
他的語速不自覺加快，變得咄咄逼人，「她不願意用自己的能力，不願意和夜間生活打交道，我以為你知道。」
迪克極力隱忍怒火，「你準備怎麼測試？讓她侵入你的精神，控制你的思維，把你變成她的傀儡，還是被你反推回去，承受可能存在的反噬？」
傑森憐憫地看着火氣上涌的兩個人。這就是溝通的藝術，他們原本達成了一致的。
他懶洋洋地幫腔，「我覺得他就是這麼想的，老蝙蝠向來把自己當作換色版綠燈俠，他的意志力無所不能，只差不能當蝙蝠鏢用。」
布魯斯語氣依然平淡，彷彿這不是一個大問題，「這是最快的辦法，我們不是沒有應急手段。你在這件事上摻雜太多個人情感了。」
這就是問題，討論中禁止摻雜任何指責。
傑森煞有介事地點頭，「說得不錯，火星獵人有在領正義聯盟的補貼嗎？等一下，正義聯盟有發補貼嗎？」
迪克握緊拳頭，他很想忍耐自己的情緒，他失敗了。
他很難冷靜下來。
他知道自己懷有一種過補償心理，希望艾譜莉在回到他身邊后不用經歷任何不好的事情。否則，她看起來沒有必須回來的意義。
「她是我的孩子，我當然關心她，」他怒聲質問，「我難道不應該關心她嗎？」
「說得對。」傑森細品，布魯斯最大的錯誤是不應該刺激這位敏感的父親，「新手爸爸感到焦慮再正常不過了，迪克只是鳥媽媽病又犯了而已。」
他誠懇建議，「你們可以在家族群開一個直播演講，為自己的理念拉票，誰票數高就選誰。」
兩個聲音朝傑森怒吼，「閉嘴！」
「……」傑森撇撇嘴，「哼。」
「你們慢慢吵吧，」他站起來，擺擺手往外走，「等吵出一個結果再來找我。」
他推開書房大門，腳步一頓。
書房裏的三個人都愣住了。
艾譜莉站在書房外，藍幽幽的眼睛平和地望着他們。她的表情和平時沒有差異，只有嘴唇欲言又止地抖了兩下。
沒人知道她在門外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