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作為侄女的第十八天
艾譜莉坐在餐桌邊，旁邊坐着南希女士。
她的身高不夠她的腿夠到地上，坐在餐椅上時兩隻腳會乖乖垂下來，偶爾高興地晃一晃。
自稱是艾譜莉爸爸熟人的紅頭男人一進屋就開始熟門熟路地在屋裏翻找食物。
他嫌棄地扒拉開堆在櫥櫃裏的麥片，從麻袋裏翻出幾個土豆。
他掂着土豆鑽進廚房，過了一會兒廚房門口站出來一個穿着圍裙的紅腦袋。
「你還要不要來點，公主？」
「我不是公主。」艾譜莉嚴肅地糾正，她猶豫道，「修女們不允許我們太晚吃東西。」
紅腦袋滿嘴歪理，「迪克又沒穿修女服，他不算修女。」
艾譜莉開始認真思考，紅腦袋如同惡魔般低語，「就這一次。你看，下次我不在，你就不會半夜起來吃東西了。」
艾譜莉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她挺胸收腹，做出端莊的淑女姿態，「你準備做什麼菜呢，先生。」
紅腦袋先生藏在紅色頭罩下的臉露出得意的笑容，「那當然是——」
桌上擺了滿滿當當一大盆炸薯條，數量多到艾譜莉懷疑紅腦袋先生把家裏能搜刮到的所有土豆都用掉了。
紅腦袋先生坐在艾譜莉和南希女士對面，正專註地調薯條的蘸醬。
他摘下了彷彿一顆大紅棗似的頭罩，露出底下那張年輕硬朗的臉。
硝煙、泥土和火藥味，混合著奇怪的快餐醬料與食物的香氣。有人掙扎出一條血路，重新走進凡世里。
更深處有很複雜的氣味，不好聞，和達米安有點相似，只是非常非常淡。
紅腦袋先生調好了蘸料，往桌子中間一推，「嘗嘗。」
艾譜莉的目光挪到盤裏炸得金黃酥脆的薯條上，又上移到紅腦袋錶情漫不經心的臉上。
她鼓起勇氣提問，「我應該怎麼稱呼您呢？」
紅腦袋輕飄飄掃過來一瞥。
他可真是太討厭了，明知道艾譜莉不想被叫「公主」，他還要故意這麼叫，大聲地叫，「是我的失職，沒有對小公主報上自己的名字。」
他摸着自己的下巴，「傑森，你可以這麼叫我。」
傑森很惡趣味地揚起唇角，「我勉強能算你排行第二的叔叔。」
艾譜莉不感到驚奇，她早就做好了準備，自己會有很多奇怪的叔叔阿姨。
她拿了一根薯條，蘸上傑森的秘制蘸料，一口咬下去。
看到她眼睛亮起來，傑森愜意地挑眉，吹了一聲口哨，「我就知道我的手藝不錯。」
他雙手撐在下巴上，露出有點欠又有點壞的笑，「你爸爸不在家，你一個人待着是不是很無聊？」
惡魔低語再次響起，「你想玩遊戲嗎？」
艾譜莉腦袋裏頓時冒出來和達米安、喬納森在堪薩斯農場玩大富翁的快樂時光。
遊戲真的很好玩，艾譜莉覺得自己可以玩一整天。
她承認自己心動了小小一下，「可是我明天還要上學。」
傑森哼哼幾聲，把醬汁全倒在薯條上，抓起一把大嚼特嚼，「你明天不可能去學校的，小公主。」
他拿着一根薯條，像交響樂團的指揮家神氣地在空氣中打了一個勾，「你還沒有去過韋恩老宅，對吧，迪克肯定會帶你回一趟老宅。」
艾譜莉無辜地問，「你會和我們一起回去嗎？」
傑森險些被自己炸的薯條噎住，他懷疑地看了艾譜莉一眼，後者乖巧地看着他。
「你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嗎？」女孩可憐兮兮地說。
「不，當然不，」傑森冷酷地拒絕了她，「我是一個浪子，浪子絕不回家。」
「你會和我們一起回去。」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從被傑森破壞的窗口處傳來。
一個人影蹲在窗台上，餐廳朦朧的光照不到他身上，只有貫穿他胸口延伸至兩臂的亮藍的「V」字能夠看得分明。
收到安保系統發來的信號，用十分鐘跨越四個街區，從城市另一頭趕回家的夜翼躍進客廳，這是他第一次穿制服出現在艾譜莉面前。
他環顧四周，目光釘在餐桌的薯條上，陡然憤怒起來，「現在是凌晨三點，你居然還帶我女兒吃宵夜！」
迪克不敢置信，大聲控訴，「關鍵是，你們還背着我吃！」
艾譜莉伸向薯條的手悄悄縮回來。
傑森：「……」
他看了看被他撬廢的窗戶，又想到被他拿病毒暫時黑掉的安保系統，真誠發問，「你捕捉到的重點就是我們背着你吃東西嗎？」
他頗有感觸，「這就是你，迪克。」
艾譜莉被她的親爸爸提溜到洗手間監督着刷了牙。她沒能和傑森打成遊戲，和南希女士一起被送回床上，裹進印滿小草莓的被子裏。
大人們在外面談話。
迪克不避諱坐在餐廳繼續吃薯條的傑森，他脫掉自己的制服，快速沖了一個澡換上白色汗衫。
「給我留一點。」他搶走盤子裏最後一點薯條，「你明天和我們一起回莊園嗎？」
傑森做了一點小小的思考。
他旁邊這位力比棕熊的怪力前羅賓肯定不會放他走，而且他回去百分之百有迪克和布魯斯的樂子看。
他基本預料到了未來。
艾譜莉的消息在家族群里刷屏有一段時間了。史蒂芬妮有一天瘋了似地在群里狂發艾譜莉的照片。小公主毫無疑問是一個超能力者，布魯斯肯定會想辦法搞清楚她的能力。
他們的好大哥迪克是一個保護欲過剩的傢伙。
他是這個家裏少數主張「尊重他人私隱」的人。暫且不提他自己有時候也會犯戒，眼下他們都對艾譜莉的能力說不清楚，無疑是迪克在其中起到了阻攔作用。
傑森看得很清楚，這兩人毫無疑問要為這個問題吵起來，說不準還要打一架。他至少要開一瓶2L的可樂慶祝，且不介意把可樂爆開的汽泡噴在兩人頭頂。
於是傑森欣然答應，「好啊。」
他答應得太爽快，迪克都忍不住側目打量他，「你不是回去偷偷開蝙蝠車吧，先說好，問起來就說我和這事沒關係。」
「不說這個，」傑森岔開話題，精神抖擻地用胳膊肘捅捅迪克的胸口，「你可是我們中第一個當爸爸的男人，感覺怎麼樣？」
迪克苦笑一下。他了解這個弟弟，知道傑森完全是抱着看八卦的心態問他的，但想向某人傾訴的心情佔據上風。
他有點不好意思說，其實他剛剛回來時，看到傑森和艾譜莉說說笑笑，他有點——他好像，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高興。
艾譜莉是一個禮貌懂事的好孩子，她比迪克見過的任何一個小孩都要好相處，難帶程度約等於零點一個達米安。
問題就是，她太聽話了。這種聽話的另一面是客氣和不親密。她內心仍有一部分在警惕着狡猾的親情陷阱，不讓自己陷進去。
迪克又想起艾譜莉在商場拿的那盒穀物圈。
他一眼就看出那不是艾譜莉自己想要的東西。家裏有很多不同牌子、不同口味的麥片等速食產品，艾譜莉從沒表現出興趣。
她只是覺得迪克會喜歡這個，她自己的需求和想法都可以往後排。
迪克不由得對艾譜莉的母親感到一絲恨意，他不知道為什麼她會讓自己的女兒變成一隻如此沒有安全感的小動物。
……不，不對。
其實他知道原因，所有和艾譜莉相處過一段時間的人都能察覺到。
艾譜莉的母親並不愛她，所以女孩在愛自己前先學會了自我保護。
迪克滿臉幽憤鬱結，傑森用大腿上的槍帶猜都能猜到他的想法。
他很願意找樂子，不過偶爾噹噹心善的好人也不是不行。
傑森拖長聲音，把自己當做教堂里聽人禱告的好心神父，「你想不想知道，為什麼小公主和你客客氣氣，你們又不是幼兒園的老師和學生。」
迪克看過去。
善解人意的陶德神父清了清嗓子，「舉一個方便理解的例子。雖然我總是和布魯斯吵架和打架，或者即將吵架和打架。但如果布魯斯是小丑，大家就不會有任何煩惱。」
他陰森地咧嘴一笑，「我會直接一槍崩了他，順便拿炸.彈把他炸成十七□□塊，扔去下水道喂殺手鱷。」
迪克的大腦不受控制地聯想到那副場景。他打了一個冷顫，警惕道，「殺手鱷不吃那種東西，不要把他當做住在下水道的垃圾處理器，人家也是有獨立人格的。」
他嘴上和傑森就「殺手鱷住下水道能不能點到外賣」這個問題進行探討，心裏不自覺鬆懈下來。
傑森的意思很明顯，人對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期待，對越渴望越親密的人，期待就會越高。
艾譜莉還沒有叫過迪克「爸爸」，但她已經不自覺在用當爸爸的標準去衡量迪克。
迪克在摸索與她的相處方式。他對突然出現一個有血緣關係的女兒感到迷茫。最開始，他不過是因為照顧弱小孩童的本能去關照她。
他們都在朝彼此邁進，去適應新的家人身份。
迪克勾住傑森的脖子，親密地貼上去，「謝謝你，兄弟。」
他高興道，「不過下次你過來前能不能先給我打一個電話，我提前把艾譜莉送去堪薩斯的農場。」
傑森恨不得長出八隻手來推開他，他嫌棄地往後仰，「但凡你把泡妹子的手段拿到你女兒身上——」
迪克抄起桌上的法棍塞住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