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向左?向右?
掉進那個雨泡的時候,那棵被我夾住的樹也倒了下來,正好蓋在了我們頭頂。陰暗的天空,加上高處一層樹葉,泡口又來了一層樹葉,世界便一下子暗了下來。
自由落體持續了半秒鐘就停止了。
謝天謝地,這個雨泡只是很寬,看來並不是很深。我吐出滿嘴的爛泥,喊道:“瘋子、瘋子,還好嗎?”
沙沙的雨和天空的雷鳴吞沒了我的聲音。
一隻手從下方抓住了我的腳踝,在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我看到一個張黑色的臉出現在我面前,我嚇了一跳,將它推開。
隱約聽見他在罵人:“我靠,你推我幹嘛?”
一雙手,在黑色的臉上抹了一遍,露出了黑旋風的相貌,藉著蓋在泡口的那棵樹的葉子上滴下來的水,我們胡亂的沖了一下臉。看清彼此之後,臉上露出了苦笑,大家都還活着。
當務之急,是趕緊從這裏爬出去,但是四周太滑了,只有那棵樹可以用來借力,可是還沒拽幾下,它便整個倒栽了下來。
我想等雨過天晴之後,如果有人看到這麼一棵葉子長在地里,根系長向天空的植物。一定會感嘆大自然的奇妙。
既然掉下來了,我們就把它當成梯子,爬上去不就得了,可沒想到在下面的那些樹枝,原本都是長在上面的,所以是最細、最柔弱的,隨便一踩就斷了。
“來來來,德華你踩在我肩膀上,我把你先拖上去。”
這倒是一個好辦法,我說:“那我就不客氣了。上去之後我在想辦法把你給拉上去。”
可是我一腳剛剛踩到黑旋風那寬大的肩膀上,突然就感到腳下一空,然後腳踝被什麼東西緊緊地抓住了,整個人開始向下墜落。
不對,應該是向下滑落。
就像在玩一個角度特別大的隧道式滑滑梯一樣。
這麼大的角度,加上上面流下來的水,和周身爛糊糊的泥,下滑的速度越來越快。就跟玩現在水上世界的高空滑梯一樣,心裏恐懼的很,心跳迅速飆升,但是卻緊閉着嘴連喊都沒有機會喊一聲。恐懼無處宣洩,只能用來將全身的肌肉綳的緊緊的。
在花了幾秒鐘理清思路、並逐漸適應了這種高速下滑的勢態之後,我開始用腳剎車。
但是那浸了水的泥巴,表面滑膩,內部黏糊。沒多久,我頂在洞壁上用來剎車的腳,連鞋子都被粘掉了一隻。
於是便換做用手抓,一下子就抓滿了兩大把泥,下滑的速度反而一點都沒有減少。
就在此時,身子下滑的趨勢陡然一減,好像這隧道的坡度突然變小了。這劇烈的變化,要是放到現在,估計能把我的椎間盤給崩出來。好在那時候還小,骨頭都是軟的。
沒過多久,身下一空,我們着陸了,着陸在一片爛糟糟的泥坑裏。
四周一片黑暗,我們兩個“呸呸呸”的吐乾淨了嘴裏的泥巴,我聽到瘋子一邊罵著髒話,一邊拉開了戰備背包的拉鏈,裏面有手電筒。
他摸出了第一個手電筒,黑暗中傳來咔擦咔擦的聲音:“我靠,這個壞了。”
我剛剛吐乾淨嘴巴里的泥土,抹掉了臉上的泥巴,開始伸展一下身體,一聽到這個消息,瞬間僵硬了一下。不安的問道:“還有一個呢?”
黑旋風繼續翻着背包,沒過多久,一道橙色的光線亮了起來,就像一把撕開黑夜的利劍。
朝四周看了一圈,我們是在一條隧道里,隧道非常大,寬和高都要接近五米,
兩頭黑乎乎的,強光手電根本照不到底。
而我們滑下來的洞口,就位於隧道側面的牆壁之上,那洞口就一人粗細,洞口的地面因為上面流下來的水,被沖刷形成的一個爛泥潭,而此時我們就在這泥潭裏。
我心想多虧這個洞口開在側壁上,也多虧了洞口有這麼一個爛泥潭,才讓我們活着着陸了,如果洞口在洞頂,從五米高的地方摔下來,可不是開玩笑的,不死也得殘了。
“德華,你說會不會這就是我們找的那個防空洞?”黑旋風的手電筒不停的照來照去,問道。
我看極有可能是,點頭道:“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我們不是廢了不少功夫嗎?差點連命都送了。”黑旋風調侃道。
我指指那個我們滑下來的洞口說:“這不是坐着滑滑梯就來了嗎?不過是福是禍就難說了,地上怎麼會有這麼長一條地道直直的就通到這防空洞裏呢,要說是長年累月下雨沖刷出來的,你能信嗎?”
瘋子拿手電筒照着自己的臉,一本正經的點着頭:“我信。老師上課都講了,只要功夫深,水滴石穿。更別說在爛泥里衝出一條路來了。”
我糾正道:“都什麼跟什麼,牛頭不對馬嘴,應該是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還有,別拿手電照着你的臉,你自己不覺得耀眼,我看着還覺得嚇人呢!”
瘋子移開手電,繼續去觀察這防空洞。此時我們已經從泥潭裏出來了,身上的衣服肯定是廢了,等下出去之後,得找一個地方洗一洗,就這樣回去,鐵定挨罵。
瘋子把手電遞給我,把背包往地上一放,說:“德華,麻煩你給我照着點。”
說完又跳下了那個泥潭子。
我罵道:“我靠,什麼情況,你玩泥巴還上癮了?也不看看現在都什麼時候了。”
只見瘋子在泥潭子裏一陣摸索,沒多久掏出一隻鞋子,道:“我的鞋子掉了。”
這時候我才想起來在滑下來的時候,我也掉了一隻鞋子。於是對他說:“你你你,下都下去了,乾脆再摸摸,我的鞋子也掉了!快快快,我幫你照着。”
瘋子又摸了一圈,再摸了一圈,最後摸了一圈,說:“哎呦,我看完了,你的鞋子會不會插在泥壁上了。”
“不許說髒話。”我糾正道。
心裏想着這下虧大了,還是我新買的耐克。
瘋子上來之後,把他的鞋子打里了一下,穿在腳上說:“兄弟你掉了哪只腳?”
我抬起右腳板給他看了一眼。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走累了穿我的,我走累了穿你的,我們倆輪着穿。”他指了指自己右腳上的鞋子,“這現在不只是我的鞋子了。”
我詫異道:“那還是你的什麼?”
瘋子說:“這是我們的鞋子!”
我的天。
瘋子繼續說:“你先穿還是我先穿?”
我客氣道:“終歸還是你的鞋子,你先穿好了,我需要的時候通知你。”
我們整理了一下背包,一個強光手電前面的玻璃可能是被另一個強光手電給頂到了,玻璃面板和燈珠都碎了。兩個頭戴式探照燈都進水了,完全亮不起來。火柴包裝成一打,周圍一圈全廢了,只有中間一盒略微潮濕。
瘋子收起那和略微潮濕的火柴道:“說不定等下用火烤乾了還能用。”
我愣了一下:“哪來的火?”
瘋子搖了搖手裏的火柴。
我的天,這不是腦子裏進泥了吧。這個電影裏達文西發明的那個“沒有光絕對不會亮的手電”,竟然有異曲同工之妙。
受損的還有那些電池,泡了爛泥水之後都已經鼓包了,完蛋、完蛋,全部完蛋。
也就是說,我們辛辛苦苦背來的戰略物資,目前就只剩手裏這一個電筒了。也許那盒略微潮濕的火柴也算。
情況不容樂觀。我環視四周,以防空洞側壁上的洞為起點,左邊右邊一摸一樣。
“往左還是往右?”我自語道。
“你說,你說往哪就往哪。”
我猶豫了,我本來就是個優柔寡斷的人,經常遇到選擇困難,有時候自己都能把自己逼瘋了。
沒有根據的選擇我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我拿着強光手電左照照,右照照,還閉上眼睛去感受空氣的流動,妄圖靠一些細節來推測哪邊是朝里,哪邊是朝外。
仔細一想,我竟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想要朝里還是朝外,也許可以往裏走,直接去看看那時候村名到底挖到了什麼,解開心中的好奇。但是又怕有危險,是不是應該先離開這裏,下次充分準備之後再來。但是又不好意思在兄弟面前袒露自己這種擔憂,怕被他笑話我膽小。
瘋子見我猶豫不決說:“哎……別想了,先往那邊走吧,越拖越不行,到時候沒電了,那就慘了。”
我心想行,就聽他的,走一步是一步。
瘋子撿起地上那個壞掉的強光手電說:“德華你負責照路,我拿這個防身。”
說罷,他背起那個只剩一盒火柴的背包,向右側的防空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