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行星聯合會

開元989年11月10日，太陽系行星聯合會於地表以上3.6萬千米同步軌道上召開。

自10月20日始，12004藩交[塞凱蛤歩]着手籌辦行星聯合會，邀地球各藩及七大行星（含冥王星、月球）代表出席，諏以前事後謀，意在未雨綢繆，提前化解爭端，統理念、衡利益。成立常務會員會，舉兼公義、理性者，望以人類之共同未來為本，常洽長計，決諾亞所不能決。

經諾亞咨統，全太陽系活動人口中，98.87%願解永生之謎，39.45%願知夸克破碎與智人復蘇之關聯，18.72%願為行星聯合會之建設分攤扣除資源配額。深入本性剖析，本次調查中，迫切渴望乃真實意願，代價迴避乃僥倖虛妄。又18.72%者，所持資源配額佔總量99.88%。則綜合加權評估，終視為全民共同意志，當執行，則由全民共攤資源配額。選同步軌道新建會場，以表聯合會不歸任一獨立團體。多部建材取自宇宙弦切分機，十八日即成，建築面積8.4平方千米，含萬船停泊港、萬人會堂、千人長住生活區。當日，將有藩首、議長一千一百八十一位（含鋒五十三位）親身到場，又六千三百四十七人將入全息網與會，並於現場設全息投像代之，另三萬五千兩百四十五位代表僅入網觀摩，所言不宣，乃由諾亞統計、整合為若干共同意志趨向。

召開當日晨，1藩，南緯73°50′41″，西經30°11′48″，[賊痞博冥]問高祖【賊痞山朗】：“山朗，為什麼不索性讓所有人都進虛擬會場，那樣才是最公平的。假如出現嚴重的意見衝突，也打不起來。”（註：1藩，16.8平方千米，人口一千六百三十四，奇士階層排行第九，主修絕境派、煉體派、競速派，廣涉科學派、巫術派、祈聖派、冥思派等；[賊痞博冥]，男，生於972年11月10日，2.9級科學派奇士、13級學士，1藩成員，藩首玄孫；【賊痞山朗】，男，生於869年4月5日，8.8級絕境派奇士、33級學士，1藩藩首。）

【賊痞山朗】說：“有三個原因。第一，為了把信息延遲降到最低；二是因為躲在遙遠又安全的屏幕後面，想問題、說話就容易欠缺理智、不負責任，面對面針鋒相對時，往往就會有所顧忌，多為他人着想一點；第三呢，就是不想太公平，因為事實上，有些人的意見就是比其他人的意見更加重要，在今天要討論的這件事上，更加需要讓全世界認清這一點。”

[賊痞博冥]：“那我們屬於重要的還是不重要的？”

【賊痞山朗】：“重要的，一直都是。重要到我們已經不需要甚至不希望別人再把我們看得太重要。今天是你的生日，跟我一起去看看。”

將往1-1號車站，【賊痞陟】飛落於前，喚之且慢，予掌大一偶，謂[賊痞博冥]曰：“拿着這個。我預計會場發生暴力衝突的幾率不低於35%，到時候，就算有山朗保護，你也應該鍛煉鍛煉自己。”（註：【賊痞陟】，女，生於877年9月2日，8.7級睡夢派奇士、33級學士，1藩二級議長，[賊痞博冥]母之異父長兄之祖母，原名[魚綿黎]。）

[賊痞博冥]見其眼閉，說：“陟，你還在睡覺啊？真是個一刻也不放鬆的人，我覺得你會比山朗更早突破‘無上’。”再看那偶，問，“你這個布偶是什麼動物？裏面有鐵嗎？好硬。”

【賊痞陟】仍閉目道：“應該是一種複雜的合金，

我也不清楚具體成分，只知道能吸收很強的衝擊，不知道能不能禁受住山朗20%的力。攻擊力嘛，留着你自己去試驗，說不定有驚喜！這個動物叫做蝦蛄，就是皮皮蝦、螳螂蝦，你見過的。”

[賊痞博冥]笑：“皮皮蝦？有趣。你都能變出複雜合金了，是不是馬上就快8.8級了？”

【賊痞陟】微笑。

【賊痞山朗】也笑，說：“幼年時的雉技，硬是被你練成了武技，連我都大開眼界。你們兩個還真像，他要是肯入我們家族……”所謂“他”，乃指【毒涕宓掣】。

【賊痞陟】聞之不悅，便飄然而去。

[賊痞博冥]望其飛遠，對天喊道：“你還沒告訴我蝦蛄怎麼用呢？”

【賊痞山朗】：“別喊了，我知道。”

[賊痞博冥]凝視高祖問：“山朗，陟穿的好像是你的衣服，你說她自己知道嗎？”

【賊痞山朗】忙捂其嘴，拉往車站，悄聲道：“別讓人聽見！”

自開元二世紀伊始，婚姻制於世界各國普遍告終。歸因有三：一、智能機器代人勞作，生產力空前、物質豐沛，勞、職幾絕，人力解放，民生大體不求於營，兩性依存不託於物，則財綁之盟無意；二、全球人資登記全面、翔實、公開，五至十代以上血緣譜系明晰，況完整基因測序及遺傳病預防準確度達99.969%，足避近親相合之失；三、人均壽命持漲，一生漫長，加生存無憂，而舊度不適天性，廢之，人心所向。從此漸無家庭，姓名亦不拘，五世紀至今，情愈寡淡，嗣無重也。

【婆荻寺傳面】攜長子[霓必]回地球已多日，但同藩首、議長等商榷大計，不理其餘，[亥硒]數求並無一見。（註：[霓必]，男，生於923年1月24日，6.6級絕境派奇士、27級學士，水星二號基地成員。）

367藩議事廳內廳，十二議長皆在，[窟赦祈]坐首位，說：“選什麼人做常委，我並不關心。在這件事上，地球各藩是一體的，我仍然相信，諾亞代表的全民共同意志才是真正的主導方向。而七大行星和地球畢竟還有着緊密的聯繫，重要物資都還依靠地球的供給，也不可能徹底對立。所以，像不惜代價建造環球切分機這種提議，我勸你直接放棄，不是人人都能成為鋒，你也要為我們考慮。另外，我還是建議你和我一同出席，這就是和平友好的象徵。”

【婆荻寺傳面】坐對位：“假如真的有了環球切分機，七大行星也就不再需要依賴地球供給資源，那麼多衛星和小行星都是基建原料，根本就取之不竭。真正的矛盾，還是出於嫉妒。常人不願看見少數人成為奇士，而奇士中也只有少數人能走向永生，令其他人既崇拜又憎恨。自己得不到的，也不希望別人得到。正是全民共同意志締造了現在這個沒有國界和法律，只有代價計算的矛盾世界。我可以和你站在同一邊，但我認為正確的事，怎麼也要說出來，至少聽聽有多少人持有同樣的想法。至於24藩，本來一個純種智人標本並不值得太多關注，但如今新的猜想若能得到證實，確實是對所有人的誘惑，不能讓他們獨享研究數據。”

11月10日6:14，[亥硒]請入鎮為父兄送行，藩首未准。[澳及激鳥]說：“放棄吧，[亥硒]，以你的年紀，什麼都晚了，父親怎麼可能在你身上浪費時間，誰也別怪。”

是日同時，[反正負霞]出發前，謂[桶嚴日]，不稱職也。蓋眾議長乃至半數藩民五萬餘人，各抒己見，皆有表意，唯他身為議長，於行星聯合會一議，竟不發一言。[桶嚴日]卻不辯，恭送之。后開私隱屏蔽，秘聯[中冢褲]，謂之曰：“邁向成功的這第一步，你可要好好表現！”笑而回曰：“未來的世界就由我們來定義了，你不如先給它想個好名字吧！”（註：[反正負霞]男，生於923年10月5日，7.0級煉體派奇士、23級學士，381藩——奇士階層排行第七百四十六——藩首；[中冢褲]，男，生於929年9月2日，4.9級巫術派奇士、24級學士，25藩——常人之藩——二級議長。）

全球七百一十三座行星際航天器定點發射場從未如此繁忙，彷彿反向流星暴，殊途同歸。【鴿招斫豈】望舷窗外，太空中，會場平台寬廣，陽面明亮奪目，萬船停泊港蔚為壯觀，猶巨光環四圈，以一萬五千一百零六獨立模塊自組，各連透明通道，似三千米蛛網，匯於萬人會堂。然上空所懸各式防禦機械人兩百七十四萬，愈為震撼，小及半人，巨至百米，威嚴肅整、停機待命，真軍隊也！有生一百一十七年，僅見首次。船泊一環，【鴿招斫豈】同[屎寰]出艙，入氣室，旁備自行懸浮踏板，令走便走、令停便停。

【鴿招斫豈】高聲大喊：“我們就不用這個了吧？走過去一秒鐘都不用。”

[屎寰]亦大喊回曰：“這個不是僅為了效率，也是為了觀光。我們確實不用。”

二人瞬至會通道盡頭，又待5.3秒，甫聞對話聲傳達，相視大笑。

【鴿招斫豈】：“我還想再玩一次。”

[屎寰]甩手搖頭，向會堂去，【鴿招斫豈】掃興隨之入場，扇環排座，賓已落大半。二人頗引注目，眾皆回望。目之所及，眼鏡立顯人資，名、齡、藩、學士等級……粗略一掃，自奇士藩來者逾三分之一。屢見熟人，盡在意料中。前排入座，旁有【婆荻寺傳面】、[霓必]父子及[窟赦祈]，知其意在表明立場。[娶別沐炭]則遠在對面，閉目養神。【賊痞山朗】仍憂思深沉貌，一如既往。六大行星代表盡相識，僅木星缺席，亦無地藩代言。

12:00，人齊，會始，[王彺氧]主持，簡述前情，后道：“從開元早期的一百四十八年中，對三億六千六百零九萬三千五百七十四個純種智人封凍體的研究，已經相當充分、詳盡，尤其是[扎赫拉·伊薩·伊哈桑]。對她的每個腦神經元、腦幹和小腦細胞，乃至全身器官取樣和86.93%的神經傳導都建立了精確到分子級的數字模型，其中15.27%達到了原子級。因此原本不足以引起過於轟動性的關注，可當兩件事高度巧合地銜接在一起，其中是否存在確定的因果關係，就令人分外着迷。不僅是對於奇士階層，就連常人甚至是菌腦比超過56%的筧利氏菌-智人嵌合體，也不例外。據諾亞統計，這已經成了全太陽系92.67%的活動人口最想知道答案的事，勝過了宇宙的其他謎底。可以預見，有68.5%——91.5%的概率會導致激烈的武力衝突，我們已經看見了端倪，就在10月20日當天。因此，為了盡量避免競爭，我們全太陽系的人們，就需要聯合起來共同決議，妥善處理這兩件事情，以及將來更加長遠的和睦。這就是我們在接下來的六天裏需要努力的方向。”

[和育]讀倡議案，概主三項：一、明確第三類宇宙弦切分機之物權不可侵犯，自始至終歸太陽系全民共有，個人及獨立團體皆不得強佔，其用途據全民共同意志而定，當下可將三千米全長皆用於切分夸克，加投物料以求提效；二、對[扎赫拉·伊薩·伊哈桑]開展新研究或培養之數據，亦歸太陽系全民共有，24藩應實時公之於全息網，不限不隱；三、成立行星聯合會常任委員會，貫徹均衡互利原則，求自立以長存。細則略，謂眾於全息網自覽，概念明晰、量化精確，一切不明皆有諾亞詳解，數學演算可細細查驗，異議、疑慮實時上傳與公。當前且論則定大同與否。

按流程，[窟赦祈]當先發言，然天王星代表[低泥洋閱]搶道：“自立、長存？這樣的說法就是讓七大行星別再向地球伸手要資源吧？我代表[鐦崖互]和天王星表示反對。”此言一出，六人響應曰同，乃海王星、土星、金星、火星代表。（註：[低泥洋閱]，男，生於926年1月21日，6.3級自然派奇士、27級學士，3687藩——奇士階層排行第八十七——藩首；[鐦崖互]，男，生於911年5月30日，6.9級自然派奇士、27級學士，天王星一號基地之主、3687藩前任藩首。）

[窟赦祈]責其失禮逾矩，后道：“人類徹底告別戰爭已經七百八十四年了。夢魘時代結束后，世界幾乎不再有什麼是稀缺的，不再有什麼實物資源的爭奪。剩下的無非是對榮譽、威望的攀比，為了更高等級，為了力量感的自我滿足，為了獲得‘無界’的接納，為了尚且不知真假的永生傳說。但這些也都只需要自己勤奮修鍊就能得到，稍加一些奇士之間的實戰比試也就夠了，都遠遠算不上戰爭，就像五十八藩搶人那樣。直到你們非要離開地球去尋找更加險峻高壓的修鍊環境，這才又讓我們看見醞釀戰爭的前兆。你們是自私的，你們不是為了拓展地球文明的邊疆，只是為了自己的晉級。在這個前提下，就算真的要求七大行星徹底自給自足，也不算過分。”

五大行星代表與之爭執，又群藩力挺[窟赦祈]，尤以常人之藩為多，時月球、水星不言。[王彺氧]勸止，繼以流程，請[窟赦祈]續，表三則與同否。雲皆可。

輪【婆荻寺傳面】，說：“諾亞安排我第二個發言，就是因為我的觀點代表了第二普遍的民意，也就是奇士階層中87.19%的人群意願。雖然人數少，但資源佔有和任務貢獻確實最大的、權重最高的群體，自然也包括了七大行星和月球、冥王星。我們的意願需要對第一原則做出較大的改動，那就是擴建切分機，覆蓋整條宇宙弦，建造成環球切分機。為的不僅是大大提高切分夸克的概率，也能夠徹底消除地球和七大行星之間的資源緊張局面。只是，前期投入巨大，但後期，通過環球切分機的工作，最多六十至七十年就能完全恢復地球的豐沛。做法我簡單複數一下。首先，消耗真箇地殼質量三分之一至二分之一的物質來擴建切分機，還需再消耗約五分之一的物質來填充切分機，用以分解出單質原子或化合物分子，這比礦石冶鍊要高效93.3倍。然後就用這些物質製造五千至一萬艘大型礦船，從小行星帶和柯伊伯帶牽引小行星回來重新填充切分機，包括木星的眾多衛星也可以利用。這樣足以長遠解決資源危機，無論反哺地球還是建設七大行星，那樣就真的自立了。只是在這個過程中，地球要先經歷一段痛苦的時期，但同時也大大增加了再次切開夸克的機會。”

[咕八便挲]直言：“那可不止是痛苦，而是99%以上的物種大滅絕。難道除了人類和叵卉，其他生物都不值得存在嗎？滿地熔岩，大氣也將再也不能呼吸，那樣的地球還能恢復？六七十年？你憑什麼這麼樂觀？這是萬劫不復的毀滅。世界不只屬於奇士！”

附和責聲紛起，多為常人藩代表，真人、虛像交頭接耳，互有首肯抑或摩擦。[霓必]難忍身後喋喋不休、大放厥詞，一拳直去，打散一團白霧。乃全息投影，以霧為介，散而重聚，影像依舊。那人仍出言不遜，道切分機毀不足惜，奇士盡野蠻之徒，當奴以活器，竟挑釁說：“你打我呀！”[霓必]恚瞪，視其資料，說：“你叫[德踢撘扁]，好，我走不開，叫朋友去會會你。諾亞，給我這個人的精確位置。”彼聞之變色，登時下線。

[王彺氧]再止口角。真動手者二三，不甚隳及會堂設施，立為電暈。賓眾方知會堂安保之重，外有大小武裝兩百七十四萬，內竟有灰塵機械人不計其數，各人膚髮眼耳口鼻無以避。稍安，便輪【鴿招斫豈】申。

【鴿招斫豈】：“純種智人活體的確是被我們搶到了，但是我們從沒有打算隱瞞什麼秘密。目前安排把她存放在鎮內，是為了避免太多人去打擾。等她真的醒過來，她就會擁有人權，任何人都不能再把她看作標本，自然，我也會讓她住在本藩的鎮外，由我們保護和教導，那麼她的一切言行、數據也就是實時公開的，和我們每個人一樣。不過，如果有一天她也成為了奇士，根據24藩的傳統，我會允許她進鎮。這是規矩，不會因為你們的覬覦而破壞。我歡迎各位前來探訪和交流，但也是在她自己接受和24藩眾議長同意的前提下。至於她今後的所有體檢和精神狀態，還是會持續公開。總之，我的態度很明確，從她清醒的那一刻起，不再同於過去的九百八十九年，我們必須把她當人看。”

場內靜默，數千人若有所思。【鴿招斫豈】見【賊痞山朗】頷首注目，心甚寬慰，有賊痞家族相支而不為勁敵，一大幸也。

“可她成為奇士之後的發展變化，尤其是修鍊過程，恰恰纔是最重要的數據。”[娶別沐炭]打破沉默，再引眾議。

【鴿招斫豈】厲聲道：“我勸所有人別在這件事上浪費時間了，不容商量！以後，友好交流，歡迎，窺伺強搶，就是我們24藩的敵人。我相信，367藩、78藩等等，各實力強盛的大藩，你們也都是除了計算代價，還懂得一些公序良俗，和睦相處對誰都好。不如，議論就此停住，讓下一位發言吧。”不提1藩，乃知其性，素好庸而持重，斥顯而結近。

[中冢褲]至台前，莊嚴貌，獨謂【鴿招斫豈】曰：“【鴿招斫豈】藩首，我和我所代表的兩千零一十六個藩、近四億常人，對你表示敬佩和支持。”時起喧嘩，千人異同不一，待下文，續言，“我們所有人從一出生就在這個時代，習以為常，以致於都忘了，甚至根本不需要追問，一切為什麼如此，為什麼這個世界只有資源計算而沒有法度。自廢國制藩以來，沒有什麼是不被允許的，只要願意付出相應的代價就行。這個辦法看似簡單，實際上遠比公元世紀的法律系統要複雜、公平得多。假如恢復法律和嚴酷的刑罰，可以預料，今天的世界幾乎不會存在任何形式和程度的違法行為，諾亞甚至能在事件發生之前就予以警告或阻止。沒什麼是不為人知的，只是有一些不在前端顯示。沒人想過那樣的現實生活，因為無事可做，奇士也無法修鍊，因為奇技不同於體育競技，友好的規則不適用。最終，法律有也等於沒有。人類能做的任何事，諾亞都能做得更快更好，絕不偷懶，也不出錯，而我們失去對科學探索、藝術創造的熱情也已經很久了，因此，這樣一個世界根本不需要人。一切言行都被限定在嚴格的條款中、被暴露在名副其實的天眼下，這種活法，當然不如去虛構的世界放縱，這就是地下城兩百四十億人的選擇。

“可我們現在所處的局面，就是個好選擇嗎？也不見得。所有生活在地面上的人，都是嚮往奇技、永生的人，為了這一目的而忍受另一種溫柔的殘酷。即使只計算地面和七大行星的人口，奇士也只佔千分之一，卻擁有絕對的話語權，說奇士階層左右着全人類乃至太陽系的命運，毫不為過。雖然[得物六析]臨終前揭開了重要的秘密，會使這一比例大幅度提升，但仍然改變不了絕大部分人註定無法成為奇士的事實。碎夢是稀少的，菌腦比超過56%的人也無法修鍊。

“所以，有法律、無靈活的無聊世界，不受任何人歡迎，而無法律、有代價的角力世界，只受奇士和有可能成為奇士的人歡迎。那麼，夾在兩者之間，既不想生活在地下，又無法成為奇士的人，我這樣的人，該怎麼活呢？誠然，諾亞所制定的所有規則，都遵循經實時微分加權計算過的，最大公約全民共同意志。它根據每分每秒實時收集的所有人的言行分析，從安全、自由、舒適、尊嚴、感情等多維度需求的波動情況出發，綜合分析出每種細分需求的短期迫切程度和長期追求預期，根據全民均化心態，從而得出概率分佈明顯集中的若干可選項，又經過複雜的均衡考量，決定一個最不壞的結果，卻被人類視作最優解。總體而言，人類願意適度讓渡自由、舒適、尊嚴、感情等其他非必須需求，以滿足安全第一的生存底線得到長久且高度保障。它在各個方面都是這麼統計的，包括對現實和虛擬中的所有人際交流活動，並以最合乎理性和資源現狀的技術手段來實現。諾亞沒有錯，這確實就是我們真實的意願。但問題在於，諾亞所探查的只是人當下確實想要的，卻永遠無法體會，人從根本上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是何種狀態，又該如何嘗試和抉擇。

“從10月20日以來，我造訪全球，會見了兩千零一十六個和我有共同疑問的常人藩，像今天這樣的討論會，每天一場。我們想要活得有價值、活得精彩，想要停止這種無時無刻不受全方位監視的日子，想要適度的自由，想要公元時代的人權。這是我們過去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為了實現這個目標，願意嘗試一種新生活、新制度的常人們，可能會在未來與奇士階層分處兩個不同的世界，至少是精神上的。於是，關於本次會議三項基本原則，我和我所代表的近四億常人，意見如下：

”一、宇宙弦切分機可以擴建，但三十萬千米絕不可行，一千千米是全人類——包括奇士階層在內——所能容忍的最大限度，而且也要分階段實施；二、[扎赫拉]蘇醒之後應該享有充分的人權，如果她符合24藩的入鎮條件，那麼她的私隱就應該收到保護，為她說話，就是為我們自己的將來說話，這是我們都想要的權力；三、我希望成為行星聯合會常委的委員長，推動並分階段撤銷全民監控，重新建立一套靈活但不散漫、有序但不嚴酷的中央化社會管理制度，既保證奇士之間必要的廝殺，又保證非必要犯罪率維持在可控的低水平，恢復私隱，還人民自由。”

鼓掌雷鳴，場內外沸騰，全息網言論潮起，[中冢褲]擁躉數以億增。稍後，觀點爭鋒愈激。會堂內，多方雄辯，各為其利。六大行星對地球、常人對奇士、覬覦者對24藩，乃至行星代表之間、常人藩之間、奇士藩之間，全無合貌，口舌無情。怒不可遏時，言不遜，手亦不安，打成一片。全息網中，語為刀俎，恨不能魚肉彼此，緣無實害，資源配額所扣甚微，無所顧忌。

五十三鋒冷看鬧劇，毫無觸怒，對[中冢褲]慷慨陳詞，亦不以為然。

“真的打起來了。”[賊痞博冥]預知0.7秒事，盡避前後左右之亂，從容謂高祖。

【賊痞山朗】泰然安坐，一指撥開紛亂：“第一天就這樣，後面還會鬧得更大。先別用你的蝦蛄，留着後面玩。”

[賊痞博冥]：“等會兒安靜了，你打算說些什麼？”

【賊痞山朗】：“五天前，我和伊聞、慎言稍微討論一下，我們想法是一樣的。不管其他人主張什麼、反對什麼，和我們關係不大。伊聞的意思是當然要關注[扎赫拉]，但主要是她的成長，而不是她身上還有什麼秘密，所以我們要和24藩，也包括其他各藩，保持友好。這本來就是我們家族一貫的作風。慎言的想法就更有趣些，他預感，探測器探測不到的東西或許能被靈宇感應到，我們可以派人駐守在切分機旁做研究。”（註：【賊痞伊聞】，女，生於886年6月6日，8.7級絕境派奇士、33級學士，1藩二級議長，冥王星基地成員；【賊痞慎言】，男，生於869年1月20日，8.9級煉體派奇士、33級學士，1藩二級議長，冥王星基地之主。）

[賊痞博冥]：“那就要派至少六級的奇士去？”

【賊痞山朗】點頭。

2774藩代理藩首[當糖漆]面斥[中冢褲]，否其逆施，指其思侗，致其友四藩之首及議長六人恚，拳腳圍毆，未見奇能，想必皆常人也。無意糾纏，便激智以精算，后自令骨質疏鬆，挨一拳即倒，順手打翻水、丟眼鏡，便癱身不起。但見那出拳人，一拳中，二拳空，空拳未停，中友之眼。眼傷者撞後人，後人反撲二人摔。摔抱右人腿，右人褲落膝。前傾手抓胸，胸被抓者羞。耳光扇太狠，襲者頭眼昏。身搖腳不靈，踉蹌踩一鏡。鏡片面朝下，滑而手亂抓。抓一張口老，張口老齊倒。口正對小腹，便聞一慘呼。痛極滿地滾，踹翻五六人。左右十來個，一個拉一個。不知敵或朋，悉數頭相碰。暈頭兩眼花，暫時不再打。妙果連串，緣一妙因，算無所遺，盡如所料。一眾衰人再看[當糖漆]，便為一常人，高齡一百零九，半死不活，恐失大手，忙作罷而去。那出拳者眼鏡中，顯資源配額扣數不少，自然重傷他人致身骨全碎所負代價，惜不敢再造次。

[當糖漆]暗忖：“這幫傢伙……我的目的達到了，先裝一陣子。但是，後續的世界格局就不好預測了。還是需要一個果決的人當藩首，或許應該叫[儀客阪]回來。”

18:56:14:24，【鴿招斫豈】眼鏡顯一密信，乃諾亞所發，言[扎赫拉]將醒。急入全息網，開私隱屏蔽，密聯[撕力剰]，告之以實，囑萬萬保密。後轉視[屎寰]，眨眼暗示。

[屎寰]會意，摘其鏡欲吹之。【鴿招斫豈】拂手而三敲其頭，示以無音口型：扎、赫、拉。

[屎寰]二度會意曰：“尿急？”（開元世界語中，二語口型近似）怪之，“急你去啊！”

【鴿招斫豈】欲耳語不得，緣有灰塵、無私密，則布全網，而於此地開私隱屏蔽，無異於此地無銀三百兩。遂愁容喟聲，說：“算了，回去再說。”

[屎寰]不解：“這事還能等回去？會不知道還得開多久。”

是時，會堂內鬥毆未休，其外，千餘機械人啟動、集結，入以制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