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木星鏖戰
地球日之開元989年10月20日,木星失去了它有且僅有的四位居民。
木星日出時分,【毒涕宓掣】醒於細胞全能基因修復醫療艙中。之前連番苦修,肉骨俱碎,經六日夜(木星一日僅9時50分3秒)方愈,出立復備,不懈。凝神思,萬鈞之力自虛空中來,癟胸腹以竭內氣。戴特製高壓呼吸器,釋泵、舒鼻,吸力勝似千百真空馬桶之集。納純氧五千升(常人活於地表,日需純氧五百五十升),以鼻、咽壓之,縮至固態0.5升,儲於六億肺泡,緩釋以足高強度閉氣修鍊(只呼不吸)三日(木星日)之用。着全能衣,不戴盔,亦擱武置訊不用,乃命諾亞開艙門,入氣閘室,再出基地,立外台邊。一覽足下壯奇風暴,赫赫有名大紅斑是也,欲迎日升而飛身下。(註:【毒涕宓掣】,男,生於864年11月10日,8.9級冥思派奇士、28級學士,木星一號基地之主,曾為地球5010藩——奇士階層排行第五十五——藩首。)
木星一號空間基地懸於木表之上七千六百千米,出離大氣層,以“無界電池”及氫氦聚變中心相輔供能,采木星金屬氫作主推進劑,源源不斷。基地全長三百五十六米,寬九十六米,總慣性質量僅三千四百零五噸,主構以碳-60富勒烯結構泡沫鋼鑄,輕而堅固。東南六萬八千千米有二號基地,正北十萬零兩百千米為三號所在,正西八萬三千千米為四號。此四鋒所居,一處一人,勢均力敵,然後三者之於一號基地,小而匱,彼此貌合神離。三鋒苦乏,覦之多年,概因水、氧。
木星大氣遊離氧含量不足千分之二,蘊於氫氦層下,稠且高壓,風速動輒逾千,其雷鳴閃電毀船若劈一蚊,無法開採。四基地水氧主以木衛二為源,水冰及溶解氧豐富無憂,淺層液態水更倍於地球,況幾無大氣,是為理想。然則採運設施卻為稀缺,源於重金屬稀缺。太陽系中,儲量豐而易得,唯地球耳。故觀四基地,一號最大且設施俱全,可自足。采水氧往返木衛二,去五十四地球日,夠【毒涕宓掣】一人六十一二日(地球日)之用,便有餘量七八。另三鋒賴地球為輸,量緊、期長且極耗資源配額,甚是不合。然於地球言,畢竟水氧、能源、推進劑等較之金屬大為豐富,區區三人之用,不足慮焉。是故三鋒常求於【毒涕宓掣】,以之所余,稍作接濟,易以獨享木星最惡劣卻也是最佳修鍊地——大紅斑風暴中心。即便如是,舐露不解渴。鋒之修鍊,千萬倍於低級奇士,強度、資源皆然。氧、食不足,則煉不持久;水不足,則卉生緩、傷愈遲。雖有生態循環系統,其實有效再利用率只68.7%,經數年,缺口愈甚。於是,資源不足則修鍊慢,奈人老不待,況乎“無界”所予之時不及十一年矣。
【毒涕宓掣】今日目標乃降至兩千千米低空,禁受時速千公里、超億帕(千倍地球標準大氣壓)狂風之虐,打坐冥思,仗意止風及萬米之域,冀氧盡方回。遂躍,腳下大氣分子聚而上涌,成氣旋,抗重力,豎直向上,托其身。【毒涕宓掣】念動則雲動,氣旋之向與速則任由之改,自在翱翔。興高意遠,匯神於落體之速,使不過八千米/秒,莫太快,否則劇烈摩擦,衣將焚。
倏忽之間,靈宇遙感一飛人,其速不止百倍於暴風,料必是【卜波么波】——其實總共四人,除己三人,競速者唯此一人,有何可料?然雖靈宇覺而腦不及察,來人電光火石便及眼前。
秒速五十千米(時速十八萬),但見一團黃亮塵埃雲,雲中隱見一衣。那雲視強風如無物,徑直飛來,驟然剎停,止聚為人,着全能衣、戴頭盔。(註:【卜波么波】:女,生於907年3月25日,8.4級競速派奇士、25級學士,木星四號基地之主,曾為地球912藩——奇士階層排行第一百八十八——二級議長;靈宇,“靈魂宇宙”之簡稱,超自然感應力,凌駕於五感之上,古稱心眼/天眼等,奇士升至六級自獲之,感應疆域、精度隨等級與熟練度同步提高,可覺知他人等級與動態。傳說“無界之主”靈宇之強,名副其實,袤蓋全宇,疆界無窮,可自定萬物律,誠造世之工。)
【卜波么波】開無線電,聲貌亢奮道:“【毒涕宓掣】,接引者來了!”
【毒涕宓掣】聞之亦奮,問:“接引者?這麼說,【啼鎳吠】衝擊成功了?他……他突破‘無上’了?”其技之一,可以意念精微控磁,自編碼腦電波轉換為正弦波,繼而電磁相生,發無線電波模擬信號以傳己意,收則逆之,便自為收發器也,故而無設亦能與訊。(註:【啼鎳吠】,男,生於871年9月30日,8.9級絕境派奇士、24級學士,木星二號基地之主,曾為地球9125藩——奇士階層排行第三十九——藩首。)
【卜波么波】:“對啊,他說是昨天晚上剛完成第三次大循環,沒想到就順利突破了,這傢伙實在太幸運了!他就要走了,我們快去看看吧!”
【毒涕宓掣】大為感慨:“是啊,真的是太幸運了!我進入八級已經快四十年了,在8.9級也停了十年之久。走,一定要去看看升入‘無上’的【啼鎳吠】是個什麼樣,更要問問接引者,最終突破到底有沒有什麼法門,要是真有的話,那可受益無窮了!”
二人便向東南,往風暴上空飛去。【卜波么波】化雲在前,秒速兩千米,遷就【毒涕宓掣】,催促不斷:“你快點,要趕不上了!”【毒涕宓掣】竭力馭風尚不及,只1.8千米/秒,已然極限。【卜波么波】數折尋之,仍漸行漸遠。約十分鐘,【毒涕宓掣】不見彼影,靈宇察之已衰,將出域不及,發腦波呼之無應。四下環顧,氣稠似粥、充斥氣膠,能見度低。又飛不數秒,一道豎直藍紫光浮於前,中有駐波環,似小型探測器,那光乃推進噴焰,及近果然。是時靈宇所感【卜波么波】彪射竄遠,瞬無蹤跡。【毒涕宓掣】方知不妙,急逆風速避。未及十秒,核爆衝擊波及輻射塵埃至,其人覆卷翻飛。匆遽運念,使凌微技,凝四周氫氣為固態,緊壓成緻密金屬氫罩,轉身護在前。適才逆風逃遁,衝擊波、輻射塵也便逆風而來,威力大減,更防護及時,輕損無礙。其時【卜波么波】早作一線黃光,飛出有效毀傷半徑,速85.8千米/秒。
【毒涕宓掣】掉頭向上,迅出毀傷半徑,往西北回一號基地。忽靈覺又有感,同某人靈宇邊界產生交集。此非【卜波么波】,乃【啼鎳吠】,可估得相距約十二千米。【毒涕宓掣】猝御,故技重施,卻不及這一擊以光速達,霎時右腿灼熱劇痛,似常人中一槍。也便僅此而已,稍作調息,疼止大半,行動無礙。原來【啼鎳吠】以伽馬射線便攜槍遠射,受木星引力,致微角秒級偏折,中其一腿。然則八級奇士之防力究竟非同尋常,微型核彈也好、伽馬射線便攜槍也罷,並不能重創之,僅作干擾之用,備不時之需,以彌奇技之隙——除非臻境“無上”,無人能百分百施技必出。
“還鬼鬼祟祟地裝什麼蒜?出來吧!”【毒涕宓掣】發無線電,廣播尋人。
語罷剎那,【卜波么波】入靈宇,秒速99.9千米,暴力衝撞。不及反應,聲爆震天,大紅斑也為之炸出一洞,徑逾百公里。四面八方,高溫稠密等離子體激發,電子從基態向激發態躍遷再回落,迸發紫光、紅光,隨電龍四下蔓延。彼之運動非連續空間位移,卻為微分離散時空遂穿,路程中,不與大氣摩擦,不受風暴阻力,便無中間耗散,全部動能釋放於觸之一瞬。【毒涕宓掣】承此人間大炮,彪射一千三百餘千米,方翻身得止,控氣託身以懸停。然被動挨打者,來不及使遁越技,他這趟飛翔未偷得半點懶,全程一個個原子撞來,摩擦生“火”(無氧便無燃燒,激波發光耳),全能衣化燼,索性凝鍊一身貼身金屬氫作鎧。心口隱有餘震,齒滲血絲,定神、蓄力,遁越上沖,瞬移一千六百千米,且緩待續。
“偌大的木星,就我們四個,難得相聚,先別急着回家嘛!”伴無線電傳音,【啼鎳吠】、【卜波么波】、【愛划惜鸛業】三面合圍,各着重甲、面罩,持激光、聲波、高速質子流、伽馬射線武器。三鋒見偷襲無效,欲明攻。【啼鎳吠】以凌微技控電磁場,憑電磁力吸斥飛行。【愛划惜鸛業】手掌、腳掌不斷噼啪作響,乃緻密高壓氣體爆炸之聲,源四掌高速、高頻、微幅震擊所致,憑衝擊波反推以升。(【愛划惜鸛業】,男,生於870年10月14日,8.7級煉體派奇士、23級學士,木星三號基地之主,曾為地球78藩藩首。)
【毒涕宓掣】閉口傳話,無線電波以光速至三鋒通訊器:“【啼鎳吠】,你們這是幹什麼?為什麼反目成仇?如果你們想進來修鍊,隨時都可以,我從來不反對。這麼大的風暴,就算再來一百個人,也綽綽有餘。”
【啼鎳吠】:“明知故問,當然是為了氧氣,更直接點說,是為了你的基地。剩下的時間不充裕,我們等不起,就只好對不住你了。”
【毒涕宓掣】聞之明意,所言非虛,默視三人十數秒,對【卜波么波】言:“【卜波么波】,你呢?我們三個老傢伙確實已經平均一百二十歲了,可你才八十二,還有大好的青……大好的中老年歲月,也要冒風險蹚這趟渾水嗎?十一年後,就算‘無界’不在了,也並不一定沒別的辦法永生的,‘無界之主’能憑一己之力參透的事,其他人也能。”
【卜波么波】答:“哪有什麼別的辦法?都九百八十九年了,也沒人能解開,難道最後這十一年,就能有很大概率誕生奇才嗎?何況三對一,並沒多大風險。”
【愛划惜鸛業】:“走到了這一步,就多說無益了。雖然宇宙這麼龐大,可惜卻不是真實的,一旦意識到這點,誰還能裝作不知道呢?我們也不過是想奪你的基地,不如你主動放棄吧,留條命在,去別的地方也能修鍊。”
【啼鎳吠】:“【愛划惜鸛業】,別天真了,一不做,二不休,怎麼能傻到給自己留後患呢,動手!”說話中,已暗自運念,以身為中,靈宇內大氣急劇升溫,分子震頻增千萬倍,高速碰撞。再控電磁力以聚,遂溫愈驟升、碰撞愈烈,氫氦核裂,發生β衰變。
【卜波么波】、【愛划惜鸛業】有備,即刻分堵【毒涕宓掣】左右,距萬米,封其兩邊去路。【毒涕宓掣】蓄力已足,再發瞬移上躥,卻正中下懷。蓋【啼鎳吠】知其必上而算準提前量,技成即發,以隱形火柱重創之——高速電子流同伽馬射線暴齊射。此一擊不啻百倍於便攜槍,縱以鋒之極御,覆鉛甲亦危。幸金屬氫鎧緻密,抵輻射效愈常超凡,傷未及深,但炙膚數秒便消。【卜波么波】、【愛划惜鸛業】齊上,擾以激光、聲波武器,逼其下。
上方三人周旋之際,【啼鎳吠】已壓氫成一微日(固體微型太陽),聚變自持,直徑8.31米,密度90.14克/立方厘米,溫愈億開爾文,磁引拋向【毒涕宓掣】。【毒涕宓掣】欲避,【卜波么波】不許,化黃雲,極速穿梭,四方截堵,一人將其包圍。【毒涕宓掣】正掀颶風摧之,忽雲自散,【愛划惜鸛業】現而撲來,擒四肢、鎖項背,纏【毒涕宓掣】,面【啼鎳吠】疾下。【毒涕宓掣】掙脫不得,緣【愛划惜鸛業】其身所有原子相對位置霎時緊固,化為理想剛體,並不吸能,堅不可摧、硬不可屈,抗一切外力。那微日已近,不及千米,熾熱浪涌灼鎧之將熔。毫秒之間,【毒涕宓掣】揮手呼風,以形引意,急生百米氣旋,令分子一概同向運動,成超流體旋渦,環繞在外為堡。超流體無摩擦,旋而不休,無需驅以續力,乃分神令渦內真空,絕熱之傳導、對流。堡成、日爆,皆在瞬息。
光球一閃,天地煞白,后幻彩,奼紫嫣紅,不見真日。球狀雲半徑三四千千米,中心區真空洞達兩百六十餘千米,衝擊之猛烈可見一斑。時能見度近乎零,陽光不透許久,彼此皆以無線電回波探測環境,三鋒憑衣收發,【毒涕宓掣】憑腦。【卜波么波】早撤至大氣層之上;【愛划惜鸛業】本不畏高溫、高壓、衝擊波,況有【毒涕宓掣】之堡,絲毫無損;【啼鎳吠】自有強磁場蔽之為盾,足抵自家之矛;【毒涕宓掣】險些措手不及,萬幸未失於防,無恙,一危化矣。然大氣為之擾動,局部紊亂,轟作湍流,久未能復。
間不容髮、刻不容緩,【啼鎳吠】等必將繼以後招。【毒涕宓掣】為【愛划惜鸛業】所困,胸腹受迫,吐氣過快,恐氧費不久持,不曉彼之技幾時方竟。旋念起身碎,強自分解,盡斷化學鍵,身為浮塵,以無形之軀脫縛。一如【卜波么波】,卻無黃光,速亦見絀。飄甫千米,技勢窮,霾聚人形,復以量子傳態,合分子無缺、原子正位,如前別無二致。此技費神費力,雖微秒而耗氧近半,非萬不得已,弗敢再用。便仍馭風飛馳,但求速回,及地基便有望保命,乃投鼠忌器之故,可以為脅。
心惶惶,卻不見【卜波么波】與【愛划惜鸛業】來追,顧【啼鎳吠】,彼持距相隨,亦不緊逼,未解其意。抬頭尋基地,憑無線電回波,測在西北,乃愈退愈遠,已八萬餘千米之遙。正逢這一晃神,渾身劇顫不自已,六合難辨,不知是疼是麻、是昏是木、是灼是割,似身不由己、魂不附體,思不在腦,在乎軀殼之外,實生不如死。拼殘念以搏,緊蓄遁越之勢能,欲隧穿而上卻不能,【卜波么波】、【愛划惜鸛業】已守株待兔於頂上一千六百千米處。
其時【啼鎳吠】操縱大氣放電,誠雷霆億萬鈞,不可小覷,故另二人不追。【毒涕宓掣】只得橫向瞬移,離基地更遠。【啼鎳吠】笑,身後磁暴一推,追趕以繼。【毒涕宓掣】驀然回首,凝神於來者,也送他一副金屬氫鎧,且感恩大回饋,多送“千絲萬縷金飄帶”——予之百十來根超導導線,,電阻為零,絕不浪費,同連彼此,仇深似海心連心。【啼鎳吠】正得意,合未留神,不知身外長甲,只管放電,立時報應,與敵同舞,喊聲撕心裂肺。稍緩,遽停,嘔於面罩內,連道:“噁心,太噁心了,誰知道怎麼弄出去?諾亞,有辦法嗎?”諾亞無應。
【毒涕宓掣】終得片刻喘息,撤【啼鎳吠】之裹,問:“你自己的電,滋味好受嗎?我可嘗過兩次了。非要趕盡殺絕嗎?我可以把基地讓給你,我離開木星。”借語拖時,恢復氣力。
面罩揚聲器為穢所掩,音濁不清,【啼鎳吠】問:“說什麼呢?你得大點聲!”又聽滋滋數聲,終寂。適才,全能衣毀於超高電涌,電子設備俱損。“無界”電池雖完,卻無驅動中樞,是故纖維無法充電,弛為休閑模式,【啼鎳吠】寬袍大袖,貌如一帆,飄立狂風中。不數秒,面罩中氧盡,時塑形、通訊、調溫、供氧功能一概皆失。遂解盔棄之,拽出輸氧管,閉口含之,便不得語。
【卜波么波】、【愛划惜鸛業】飛來,三鋒再匯,然那二人卻並不急於動手,似有意旁觀,之前亦曾留餘地。一來,勝負優劣未見分明,不急站定,況果殺【毒涕宓掣】,【啼鎳吠】竟願齊享一號基地?人心叵測,倘之後,三人之間再生異心,須有防備;二來,未到關頭,需存實力,能坐享其成,必不以身犯險,待【啼鎳吠】力虧而【毒涕宓掣】勢殆,強攻不晚。
【毒涕宓掣】見【啼鎳吠】盔棄衣垮,知其衣損無訊,則張口發聲,控氣流之律動以揚,雖數十米之隔,聲聲入耳,問:“你到底聽見了沒有?我說我可以走,把木星讓給你們。”
【啼鎳吠】回:“早說了,你走不了!”風暴呼嘯,其聲弱不可聞。
【毒涕宓掣】見其嘴動無聲,說:“聽不見,這下是你得大點聲了。”
【啼鎳吠】急於說話,一時大意,忘無盔,暴露於外矣。以鼻大吸一口氫氦之氣,大喊復言,其聲尖如女子,如換一人。身旁兩人相覷,氣氛略尷。【啼鎳吠】遂以手示,猶言:“別跟他廢話了,一起上!”
【啼鎳吠】暴沖,大張雙臂,運念擠壓四周大氣,溫陡升。【毒涕宓掣】心力些許得還,雖皮肉灼傷,無妨,令雲氣上沖,託身避遠,再造超流體液氫氦堡,隔絕高溫。堡內近真空,人僅承以腳下一雲團所載,外則為上行風暴速抬。是時,【卜波么波】、【愛划惜鸛業】二人棄槍炮而後隨,想必正式參戰,是以為宣。
【毒涕宓掣】忖:下必困,唯上可躲一時。敵三人中,【啼鎳吠】憑電磁斥力騰,【愛划惜鸛業】靠衝擊波反推,但及真空則無可借力,彼時僅對【卜波么波】,可一戰。此去二號基地最近,測在東,再上四千千米可達。便仰氣旋為屏,暗中蓄勢,一遁而出,繼借風速往。三鋒視線為超流體液氫及氦旋渦球所阻,不知球中人所為,然靈宇自察其蹤,已不在此處,乃越至一千六百千米之上。
【卜波么波】蔑之一瞥,無線電發訊笑曰:“老不死的,你以為你跑得掉嗎?”便張口昂首,極速追去,十七秒達。所以張口,為吸氣也。秒速近百公里,壓縮之氣,原子緊密之至,近高溫超固態,噴吐氣化,勢能突發,不遜核爆。
其快無可破、防不及,【毒涕宓掣】為之一炸,遍體鱗傷、五內劇震,血從口鼻噴、從眼耳滲。鎧亦裂,遽補之。且咳且喘,存氧泄露,用力咽回,說道:“好……好大的口氣!你這女人,真會出口傷人。”
方爆時,【卜波么波】急退避無傷,又返下,來拉【愛划惜鸛業】。不等【毒涕宓掣】緩過一分,便至。【毒涕宓掣】促修金屬氫鎧,倍加厚,又喚暴風,狂卷二人。風藏無數矛,金屬氫所鑄,銳不可當,入血氣化,傷人於窒、脹。【卜波么波】始料未及,腹中一刺,未穿,即拔,隱痛難忍,又見千萬飛旋,忙閃避並拾念化雲,連試五回,氧罐險遭洞,終遠遁而出,合身,捂腹傷歇。【愛划惜鸛業】亦不備,暈頭轉向,雙腿各中一矛,拔之立剛。然傷口弗如,成為弱點,蜷腿以御,渾身叮叮噹噹作響。手掌空擊氣,爆衝擊波,掙扎反推不易。被動翻滾旋轉,如陷天大一個滾筒洗衣機,想不若靜待風止。
既拖住二人,【毒涕宓掣】以腦波無線電呼諾亞,命備逃生船,往二號基地旁接應。時【啼鎳吠】趕來,伴以雷鳴電閃及百萬開高溫。【毒涕宓掣】且戰且退,漸升漸高。【啼鎳吠】愈感乏力,速不及【毒涕宓掣】,逐步拉遠,緣氣薄所致,為【毒涕宓掣】料中。
此刻,【愛划惜鸛業】見旋風已弱,傳訊【卜波么波】:“送我上去。”【卜波么波】先繞其下,再極速上沖,傳遞動量予【愛划惜鸛業】,又自隨之,傷痛為絆,遂慢行。【愛划惜鸛業】為理想剛體,經此一撞,瞬時加速,卻過快,眼看與【毒涕宓掣】錯身而超,不能剎停,奈大氣稀薄,減速不及,沖向太空。
【毒涕宓掣】心道:“機會來了!”急聚大量氣體為己用,擰成柱狀氣旋,長七千餘千米,直通大紅斑底,仍節節高升,並向二號基地去,想【啼鎳吠】總不至拆了自家基地。暗喜中,未見【愛划惜鸛業】已越至高點,正緩落,舒張全能衣,調休閑模式,作滑翔形態,以蛙泳之姿轉向,自上斜下划空而來,悄無聲息。
突聲似鞭炮,那划來士收衣暴掌,憑僅有稀薄之氣衝擊反推,已加速衝到頭頂。【毒涕宓掣】當下一驚,自怨疏忽,縱眼不見,靈宇悉觀,只緣得意忘形,以為勝利在望,合不該。不及一念,【愛划惜鸛業】從后擒之,雙腿緊夾其腰,雙拳迅疾如炮雨,每秒兩萬三千三百三十三拳,猛轟其後腦。那每一拳,竟有十萬牛頓之力,雙臂便是兩台超重型打樁機,即便鑽石腦袋,也輕易碎之。【毒涕宓掣】之金屬氫鎧雖厚且韌,然不敵震蕩之痛,伸手護之尚顯不足,頭、手皆感欲裂欲斷,血從鼻涌,從口噴。昏沉之中,急引液氫纏彼手,以低溫凍之,以黏柔克之,方得化解。【愛划惜鸛業】遭反制,不得動彈。【毒涕宓掣】精心凝思,於靈宇中察【啼鎳吠】、【卜波么波】也已不遠,耗必死。見【愛划惜鸛業】腿傷仍在,料為剛體時,不能再生,再生時,不能變剛體。即令液氫迅從傷口入,源源灌入彼之肌肉、血管,於體內氣化,攪動風暴。
霎時間,血肉四濺,【愛划惜鸛業】爆體,上下分家,碎塊分散。頭連少部胸腔,驚恐大叫:“卜不……波……波不……卜波潑……【卜波么波】,快把我收集起來!”
【毒涕宓掣】無暇感慨,繼向二號基地逃。【卜波么波】聞【愛划惜鸛業】言,咬牙加速,去收殘肢,上下左右奔忙,強忍吐意。【愛划惜鸛業】又喊:“仔細點,千萬別漏掉什麼!還有血,盡量每一滴都抓回來啊!”此事頗費時費力,更摧人心之耐,且得拖上許久。
太空能見度極好,【毒涕宓掣】回望【啼鎳吠】,已肉眼可視,卻愈慢,乃近真空,少物質可用。心下慶幸,以為脫困。問諾亞,船何在。答曰急減速中,只八千八百千米許,尚需十五分三十四秒。
【卜波么波】飛速收攏【愛划惜鸛業】,問:“你看我拼得對不對?”
【愛划惜鸛業】痛苦不堪,話音孱弱,艱言道:“姑娘,我哪看得見呀。”
【卜波么波】:“那我拿着你的頭讓你看。”遂雙手執其肩,面支離殘軀,使檢查。而己側臉不再多瞧,胃隱有翻湧之勢,咽喉略酸。
【愛划惜鸛業】亦惡,幸無胃可反,略覽一番,發殘喘之音:“其實……不用那麼細緻,大概位置擺一擺就行了,我自己……有感覺的。哎,等等,臀部……好像反了。”
【卜波么波】轉眼視之,實也。手騰不出,便執其肩,撥以頭。“哎……”【愛划惜鸛業】欲止不及,頭觸臀右側,輕輕一撥,那臀即懸空逆時針轉。翻過面來,【卜波么波】再以其頭頂髖之右,將使停。力大,反轉,則再頂左。如是調整若干,得矣,胯正對其臉,無誤,於是將頭胸歸位。【愛划惜鸛業】心念起處,意游周身,以神思細察個個細胞、滴滴血液、根根毛髮,凡歸己之所有,雖一絲一毫亦不放棄。少時,碎塊間始絲絲入扣、骨肉相連,逐合一處。然全能衣廢,只面罩氧罐完,呼吸正常,上身尚可披掛,下身寬鬆無用,動則落。
【毒涕宓掣】落於二號基地,稍歇養傷,船還需九分五十秒到。想,【啼鎳吠】和【愛划惜鸛業】無論如何趕之不及,唯【卜波么波】可矣,亦有傷在身,對之應以穩取勝。不料正思慮間,三人齊現於靈宇,其速皆極,大驚,不解。數十毫秒,【啼鎳吠】和【愛划惜鸛業】二人飛至,視四足之下,一黃亮雲朵托之,方知緣由。
三人落,【啼鎳吠】吐輸氧管,說:“【毒涕宓掣】,你以為在我的基地上,我就會畏手畏腳嗎?等搶了你的基地,我還要這裏做什麼!”。
【毒涕宓掣】見他張口無聲,掃視對面,個個表情志在必得。搖頭,以無線電傳意:“唉——,這裏是真空,誰聽得見你?跟你說也白說,你通訊壞了,也聽不見我。倒是你們兩個,哎……”陡然發現【愛划惜鸛業】其貌甚怪,指其下體,獨謂之曰,“你怎麼不穿褲子?這還有女性在場,成何體統?”
【愛划惜鸛業】血脈僨張欲搏。【毒涕宓掣】立時呼風,招那八千餘千米長的氣柱過來,充滿這一方空間,凝為固態以阻敵片刻。控己身後氫氦分子散去,讓與通行,是以暫避。【啼鎳吠】喜,使氫氦冰速升溫氣化,再向一點極度壓縮,貌又將造微日,抑或伽馬射線流。【毒涕宓掣】傷已不輕,再有一擊怕也禁受不住,不可令之得逞,遂全力操控氣體分子,使散而不聚。兩人一個壓縮,一個松脹,成拉鋸之勢,來回反覆。顯然,此非良策,旁二人隨時可一擊致命。便再掀颶風,仍藏萬矛於其中,企吹飛、刺中哪怕一人也好。然【卜波么波】已有經驗,即時化雲以避,並拉另二人齊躲閃,敏甚,無傷毫毛。三人出離雲團,飄乎百米之外。
【毒涕宓掣】控一縷氣流傳聲過去,故要三人都聽見:“【卜波么波】,你就這麼心甘情願被兩個老男人踩在腳下嗎?”
原來【卜波么波】復托【啼鎳吠】、【愛划惜鸛業】於身上,使二人得以立於真空。
【啼鎳吠】:“【卜波么波】,別中他的計,你再讓我踩一會兒,我很快就好。”怒,將使最強技。但見雙手緊合十,鎖眉切齒身膀顫,滴滴汗珠聚成球,竭盡全力貌。
施奇技,所憑乃意非形,僅熟練度低時,方輔之以形引意,高則呆若木雞,一念撼動天地,凡眨眼、捏指亦為多餘。然若8.9級奇士仍不時動作,常習慣使然,倘費儘力氣而為,便是此技少用且着實威猛過強,為拾此宏念,心意極度集中,不自覺引動身姿運力。故【啼鎳吠】此招必蔚為大觀。蓄久時,雙掌絲絲微分漸開,吸雲團之氣竟自流,縷縷涓涓。細端詳下,其掌間一物,小如沙粒,漆黑之至。雲絲繞之旋轉發光,儼然一黑洞。
【毒涕宓掣】大驚失色,脫口而出:“這是黑洞?怎麼可能?”
【啼鎳吠】奮力擠笑回曰:“宇宙本來就不是真的,沒什麼是不可能的,想得出就做得到!”
【卜波么波】及【愛划惜鸛業】見之亦駭,乃至忘卻躲避,只目不轉睛、神色慌張。尤【卜波么波】,浮於四足之下,無所適從。半分鐘,【啼鎳吠】掌分半米,那狀如黑洞之物已達十三厘米直徑,且脹。
【毒涕宓掣】控氣流,欲收之而不逞,氣團依舊為之吸引,源源不絕。更甚者,下方大紅斑彷彿也有異動。暗中聯絡諾亞,問飛船幾時到,答曰二十一秒。心想,不可急登,亦無處可逃,早露動向則失唯一生還之機。遂暗命諾亞,令船熄所有光源,調整反射面至對此方向視覺隱形,臨達,止於十萬米外同步以待。
【毒涕宓掣】頓生一計,大喊:“別騙人了,這麼小的黑洞,霍金輻射的速率比你吸收這點氣體的速率還快,早蒸發了。你這是假的!”意在分散注意,暗度陳倉。
【啼鎳吠】齒夾氧管,唇翕張曰:“看穿了啊!沒關係,假的已經足夠殺你十遍了。這個偽黑洞不僅能吸收物質和能量,更能釋放能量。”
【毒涕宓掣】:“那能跟我說說你這原理嗎?至少讓我死得明白。”
【啼鎳吠】:“你就別拖延時間了,世間奇技千萬種,都是修士們靠自己的心性、感悟和想像力,誤打誤撞創造出來的,幾個人能弄得清其中的工作原理?你到死都不肯相信世界是虛擬的嗎?那我也沒辦法。我這輩子,活都沒活明白,又怎麼能讓你死明白,你不如就站在那裏痛快地受死,不會疼的。”
二人言間,偽黑洞脹至一米有餘,猶一惡嬰,木星如母,大氣如帶,長絲接連,輸能養之。【啼鎳吠】滿頭大汗,宛如千百囊泡,嘴角揚處顯邪笑,乃蓄勢已足,頃刻將發。【毒涕宓掣】料必為定向攻擊,聚能一線,但不知更高頻伽馬射線乎?抑實粒子噴流乎?無暇猜度,行先擾其心,伺機而亡。
“咯咯”連聲不知何起,一母雞落於【啼鎳吠】頂,撲翅亂鳴,貌驚。氣稀不能飛,蹦至【愛划惜鸛業】身,絨羽橫飄。
“哪來的雞?”【啼鎳吠】荒神喊道。口中氧管脫,忙閉氣。情急身膀搖,險丟掌中寶。手抖技匆發,果是一狠招。但見一光柱洞穿甲板,徑米許,暗紫紅,所照盡熔,氣化蒸發,削去小半個基地。獨立發動機組六損其二,致推進失衡,諾亞感而調之,力挽。
【啼鎳吠】立平心凝神,收停火力,掌控磁場以重聚焦、瞄準。
【愛划惜鸛業】捏爆母雞,一言未出,又天降數十,有公有母,不堪其擾。
【毒涕宓掣】躲過方才一擊,觀斷口思之。恐非伽馬射線,亦不像激光,那紫紅光應為沿途激發氫氦氧等原子所生。再看那偽黑洞,幾未減分毫,無論如何,威力不俗,其耗不竭,既不能抵,亦不可留。須倍施惑計,伺隙而消之。於是雞數猛增,自虛空中來,為狂風卷向三鋒。
“雞是他變出來的!”【愛划惜鸛業】於“雞林蛋雨”中嚎呼,應接不暇。
【啼鎳吠】不勝其煩,執偽黑洞對天亂射,漫天雞毛雞血。大喊:“無聊!幼稚!這種稚技你竟然還留着,純屬無謂掙扎!”
【毒涕宓掣】繼續無中生雞,笑道:“我四歲開始修鍊,十一歲練成第一項技能。你幾歲?兒時想像力無拘無束,最愛天馬行空幻想些奇妙的事情。開竅早的,就能碰巧開發出這些稀奇古怪的技能,你從來沒有嗎?那是你的童年悲哀啊!別以為稚技就沒一點實用性,關鍵時候能困擾敵人,就大有妙用!”
不多時,狂暴雞群橫死無數,少為炮滅,多為窒息,緣無氧耳。【啼鎳吠】不住射雞,欲瞄【毒涕宓掣】而不易,縱二號基地,偌大目標亦不中。蓋【毒涕宓掣】控雞之風暴死撞其手、啄其眼,使不定。
“我不能再托着你們啦!”【卜波么波】一聲喊,雲向基地去,迎雞而進。
“哎,你這是去哪兒?”【啼鎳吠】慌問。
秒達甲板,【卜波么波】放二人下,復人形,捂腹傷,面陰沉。見合身上下,雞糞、雞血、雞蛋無數,口吐一雞毛,怒目以視。又轉對【啼鎳吠】喊:“不能急於毀了基地,我失血過多,不能再帶着你們飛了,需要個落腳處。”
【啼鎳吠】、【卜波么波】忙於左右閃避風中凌亂之雞,【愛划惜鸛業】硬剛以對,直逼【毒涕宓掣】而去,約距三十米。【啼鎳吠】忿托偽黑洞於前,離面半米,頂風吸雞而行,任雙臂左右及腹腿受襲。雞入偽黑洞,即化光,一閃而滅。【毒涕宓掣】見雞暴撞擊阻力不足,便以金屬氫粘滯三人腿腳,趁機退於甲板外,開距百米,懸空運念,欲召又一幻想之物。
【啼鎳吠】見【毒涕宓掣】離基地,可擊,旋即瞄準,謂【卜波么波】助免擾。【卜波么波】手足陷於液,化雲以脫,繞【啼鎳吠】后,吐痰如機槍,高速狙擊,百發百中,為之除雞清障,使目明而手穩。【啼鎳吠】得隙將發,忽覺腳下傾、甲板斜,未明所以之時,身為巨物衝撞。雖彼之力微不足為慮,勝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啼鎳吠】半個趔趄(上身趄而下身不趔,緣雙足浸潤液氫液氦,阻之不移),暈乎之下,磁控中斷不足半秒,掌中之寶甩脫,飛洞直下,向大紅斑自由落體而去。欲挽不得,因巨物接連不斷,且沖且踐,其腰不復直。
“胡變些什麼鬼,怎麼還有恐龍?”【愛划惜鸛業】迎擊霸王龍,一拳一個,不在話下,所惱腿陷,力不得發,喊道,“你這是困獸之鬥,沒用的,白費時間!”
【毒涕宓掣】笑:“將死之人哪有白費的時間?多活一秒是一秒。”
【啼鎳吠】揮手拍飛一龍,挺身一喝,滿地液氫液氦霎時氣化。偽黑洞既失,則力豐,他技可展矣。三人脫困,區區雞和恐龍,兒戲也,於鋒無傷秋毫。三鋒再度肅整,欲做剿殺。
禽獸之屍堆滿甲板、艙里艙外,殘餘四引擎支撐不力,終減速降高,徐墜向木表。
【卜波么波】恍然大悟道:“原來這才是你的目的!先摧毀基地,只要你成功上船,我們就追不上你。就算我能追,畢竟只有一個人,單打獨鬥,你有熟練度的優勢。那麼,你的飛船一定就在附近!”說罷四顧,於西偏北41°30′12″百公里處,見一黑點,“在……”正要抬手指,卻為恐龍一口囫圇,整咽入腹。
【愛划惜鸛業】暴衝上前,微秒瞬時速率達11.6千米/秒,又為絕對剛體,衝擊不遜一小隕石。其時【毒涕宓掣】早做防備,算好角度,迎而遂之,正待借其動量速逃。【啼鎳吠】心明,阻之不及,那二人已撞在一起。【毒涕宓掣】如遭炮轟,以骨散之痛換得秒速13.3千米,旋又駕雲增之,累達18.5千米/秒於真空,此去船僅5.4秒,逃生有望,值矣。
是時二號基地傾覆之勢不可逆,四引擎皆過載,於木星引力下愈墜愈速。【啼鎳吠】含氧管,深吸到底,后閉氣竭力凝心念以抬之。基地失其三分,【毒涕宓掣】所幻之物始消未殆,共一千四百餘噸,憑一人之能抗木星引力,鋒亦甚勉,緩須臾耳。
一龍屍爆,【卜波么波】自腹中出,浴龍之血肉,污穢滿身、濕發貼面,長嘔不止、腹傷劇痛。扭頭朝【毒涕宓掣】去向大罵:“你噁心不噁心!”言未訖,繼嘔。原來【卜波么波】為恐龍吞食,究竟是鋒,體之強韌勝於金石,利齒嚼之不爛,食道壓之不碎,卻方向難辨、視物不見。以手高速摩擦龍內,高溫烹熟乃至體液氣化、骨肉碳化,使脹破而釋,乃出。
【啼鎳吠】打手勢,令二人上飛船,遂俱登。入艙,【啼鎳吠】謂【愛划惜鸛業】曰,更衣,既從。【卜波么波】亦自取換下。
【愛划惜鸛業】說:“光靠這樣是追不上的,他的飛船本來就比你的動力更強。”
【啼鎳吠】回頭看【卜波么波】,說:“那,只有一個辦法了。委屈你再堅持一下。”說罷,拉【卜波么波】齊出艙,又命諾亞,使飛船脫離基地懸停。
【啼鎳吠】控基地各艙壁分子電磁互斥,解之以露聚變中心,牽引至船尾約距1.5千米處,以意強壓,復微日之舉,定向爆之,推船瞬加速及23.2千米/秒。謂【卜波么波】:“走,我們登船!”
二人急去,【卜波么波】為引,秒速45.7千米/秒,1.1秒達,入氣閘室。再命諾亞全速追【毒涕宓掣】,三人就坐。艙充氣凝膠結合劑,空氣凝固,胸內亦然,緣引擎功率全開,加速度達九百八十米/平方秒——百倍地球重力加速度,須固氣以強人體,使之可承,不為之壓碎。在此加速度下,機械結構可持續承受的安全時間為十五秒,即增速14.7千米/秒后,降為緩加速巡航態,艙注還原劑,氣凝膠態將解,復為常。屆時,初始合速為37.9千米/秒。
是時【毒涕宓掣】在前約4012.62千米,速19.7千米/秒,緩加速9.8米/平方秒。聞諾亞所報,即命二次全速衝刺。答曰冷卻時間未到。雙方及近,時間到,又提一百二十五倍地球重力過載,持十五秒,增速至38.075千米/秒。便再拉遠。【啼鎳吠】知,問諾亞二次加速之隔,答曰五分鐘。【卜波么波】命諾亞趁時療腹傷,臨補以通用型複合全血。
稍後又近,再遠,復兩輪,若即若離。【啼鎳吠】說:“這樣不是辦法。他的最大加速度比我們大25%,終究會甩掉我們。下次靠近的時候,立刻攻擊。【愛划惜鸛業】,準備。”
分秒必爭時,雷達卻顯追兵至。諾亞報,敵命啟二氧化碳激光器(最大功率)同中微子導彈,不可防禦。【毒涕宓掣】稍驚,問曰:“為什麼?這艘船沒有對抗這兩種武器的裝備嗎?”
諾亞答:“當然沒有,他們給我的指令就是要選擇你的飛船無法防禦的有效攻擊方式。這叫知己知彼。”
【毒涕宓掣】嘆道:“是啊,兩艘船乃至整個人類文明都是你在運作,你當然知己知彼,自己打自己,對於你來說,就是場自博弈遊戲。你就是除人類以外的信息總和,對了,人類以外……人就是變數,有辦法。”遂聚精會神,急控船后殼體表層原子,緊密齊列為絕緣鏡,微米波段反射率達99.9%,后逐層內移。然時不他待,二層鏡未完工,激光束髮。雖吸收率僅百萬之一,奈能量太高,射點為之微熔,鏡盾之原子震動加劇,升溫緩而持,久之必洞,洞則失強,繼而擴之則損重,重損愈加,終將毀,是故防微須杜漸。諾亞又報,有人乘導彈自遠方來。料【愛划惜鸛業】是也,漏算,危矣。
導彈便有飛船自攔截,卻無濟於事。一者,導彈可截而中微子束無可,知攔截將至,便早炸,中微子束繼以近光速射去,穿船殼、穿人體,無以抗避;二者,騎彈人乃理想剛體,不畏中微子束,便是導彈被截,人憑慣性沖,速同之前,而導彈遠快于飛船,即騎彈人必將追至。
【毒涕宓掣】唯有搏命一拼,二度分崩化塵,彌散船艙,先躲中微子束。后而合體,身感不適,乃部分細胞為之所殺,雖不至重傷,總在所難免。然先前鏖戰已創巨痛深、體無完膚,此傷上加傷,苟延殘喘耳。少頃,【愛划惜鸛業】登船在外,秒轟萬拳,艙外寂靜,內隆隆作響,諾亞警告,船體嚴重受損。其一拳重十噸,一秒兩萬三千餘拳,縱碳-60富勒烯結構泡沫鋼亦如紙殼,抵不數秒,拳印凹顯漸深,模塊接合口裂。【毒涕宓掣】帶齊訊設、面罩,速出艙迎戰,卻自知垂死,弗敢奢望。
相覷數秒,【愛划惜鸛業】先開口:“起碼現在我穿上衣服了,殺死你也不算不體面。”
【毒涕宓掣】心如死灰:“到了這個時候,絕不只是為了氧氣、基地吧?”
【愛划惜鸛業】笑:“何必總把事情看得太透徹。人,無論從本能天性,還是從社會屬性來說,不就是想凌駕於別人之上嘛,某些快樂和幸福,註定必須建立在他人的痛苦和死亡之上。殺掉競爭者,成為最強,本來也是文明的原動力之一。你這一生還是過得太安逸了,以至於忘了這一點。”
【毒涕宓掣】:“你至少該考慮下,【啼鎳吠】之後又會怎麼對你。知道我為什麼不願意承認宇宙是虛構的嗎?因為虛構就有盡頭,而現實沒有。為什麼‘無界之主’要定下一個離去的時間呢?他早就擁有了隨時離開的能力,為什麼不自己走呢?為什麼要等我們?為什麼不多不少是一千年呢?時間到了,到底會發生什麼?我修鍊了一百多年,確實是為了永生,更是為了聽他親口回答這些問題,我無意殺人取樂。可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當你也成為他的障礙時,你以為,他會因為你幫他殺了我,就對你手軟嗎?”
【愛划惜鸛業】退十米許,合身之力一腳跺下,癟引擎外罩,摧貫其內,盡斷構件,熄而失能,止加速,勻航以慣性。面罩之下,微笑道:“別把別人想得太簡單!我和他不是朋友,和你,也沒有仇怨。殺你,不過是一時興起的共同愛好罷了,爭奪稀缺資源只是部分起因,算是個小俱樂部。真到俱樂部解散的時候,彼此和陌生人就沒什麼兩樣。”
備擎自啟,【愛划惜鸛業】再踏之,廢徹。【毒涕宓掣】見已不足惜,暗使殼體原子液化,自下而上,攀【愛划惜鸛業】足迅,觸即凝固,後繼逐上,秒沒及腰。【愛划惜鸛業】視而不急,笑容依舊,知其絕而棄矣。【毒涕宓掣】自明,船體不似己身,止略感微觀形,莫詳識量子態,雖簡卻不可逆復,此用乃耗,如拆。
“一步步修鍊到今天,你至少也殺了幾十個人吧?”【啼鎳吠】通迅,“沒人是清白無辜的。你想要更高等級和更多勝利,就必須有人失敗,被踐踏。”
【卜波么波】在旁聞之一睨,轉而覽屏,兩船近至三萬米,應持勻速隨,以防戰累。便同【啼鎳吠】出艙,聞之道:“我們上。”再睨之而無奈,並不化雲,抓其間臂,蹬船暴速,0.6秒即達。
【啼鎳吠】面言【毒涕宓掣】,續道:“老弱的皮囊。如果撤掉奇技的支撐,我們就剩一副老得快死的軀殼,一陣風都能吹倒,誰願意那樣活着?可就算這樣,我們也活不了幾年了。大腦支配着奇技,可再強大的奇技也無發支撐衰退的大腦。但是,沒有一個大腦願意走向死亡。我的大腦說,最後這十一年,多殺些人有什麼關係?反正以前已經殺過那麼多了,生死搏鬥本來就大利於修鍊,萬一成功超越了,就不用死了,什麼關於資源利益和善惡是非的計較,都不值一提。”言間施技升溫,釋【愛划惜鸛業】出。
久默,【毒涕宓掣】問【卜波么波】:“那你呢?十一年,需要多好的運氣才能超越,樂觀估計,幾率也不到15%吧?倒不如認真考慮一下十一年後的世界和三四十年的剩餘生涯。他們那樣的人,不會成為你的朋友,但如果我還活着,哪怕一天,也一定會是。”
【卜波么波】不語。
【啼鎳吠】:“就這樣吧,道別結束。”語罷,縱電流獨向【毒涕宓掣】,以船殼為導,電阻雖大,禁不住電流太強,不足絕緣。
【毒涕宓掣】觸電一瞬,急使腳下氣化,乃浮以絕。使艙透氣涌,欲駕往後船。【卜波么波】阻其路,除面罩,發生延疾,達十數米,柔韌勝似鋼纜,伸縛之為索。彼發索雖堅,不足困鋒久。兩秒許,【毒涕宓掣】發力將脫,【愛划惜鸛業】縱躍及前,合萬拳之力為一,刺其心口以指尖,半掌即入,遽抽,心血噴涌。危在分秒,不得已,【毒涕宓掣】再以塵化得脫,現於五百七十七米外。甫聚身,馳不及,【啼鎳吠】爪扣其首,億伏高壓就緒。
值納秒之間,四重靈宇微感震蕩,細漣層層,光速進動,猶一線激光,正中【毒涕宓掣】頭顱。四人略訝,不知何物,眼不可見、輕質無重、轉瞬即逝,不以為意,皆稍遲不想。【啼鎳吠】繼殺之,全力而為。然所釋之電,宛入虛空,消失絕跡。【毒涕宓掣】便是那虛空,亦自詫異,身受絕世電刑卻舒爽之至,全不似之前那般生不如死。平心體會,只覺能量無窮,自虛空中來,傷殘之體正自瘳,風燭老軀亦正青春。僅一息時,慧也!悟也!
【毒涕宓掣】轉身看【啼鎳吠】,心如止水、眸若秋湖,二指輕扼其腕,似拈一鴻毛。【啼鎳吠】滿眼驚駭,猶凝死神,弗敢置信,顫聲結舌道:“你……這……無……無上……無上……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毒涕宓掣】另手拂去面罩,一指卸盔,似摘頭上片草。直露真空尚且尋常,卻開口說話,聲入三鋒耳,揚聲器未鳴。
“不錯,【啼鎳吠】,我現在是‘無上’了,你走吧!”言訖,松其腕,轉對另二人道,“你們也是。”
【啼鎳吠】心亂如麻,潰而大嚎,連呼【愛划惜鸛業】、【卜波么波】齊上,不計後果,抱以必殺。二人猶驚夢未醒,遲疑間,【啼鎳吠】拚死命以搏,雙目如炬,大展雙臂,貌似欲將【毒涕宓掣】極力壓縮為一質點,手下亦電舞龍蛇與並,卻不見收效分毫。
【毒涕宓掣】視若無物,一發不為所牽,說:“你這麼喜歡電嗎?”隨手一指,分【啼鎳吠】雙臂,又上下一劃,但見這太空中,兩人周圍,無數微光點閃爍,細如宇宙之像素。乃真空中漲落出的帶電虛粒子對,於剎那湮滅消失之前,為之強行分離,產生電勢差。光點立分上下左右,上為電子,下為質子;左為正電子,右為負質子,彷彿四面光幕,彼此相隔約二十米。其間電弧擊穿真空,密集交錯,不止億萬,盡數匯於【啼鎳吠】。其人表皮焦黑脆裂,全能衣晶片訊設盡毀,纖維松垮,為煙霧所充脹。僅一秒,【毒涕宓掣】再一揮手,光電全無,彷彿未曾有之。【啼鎳吠】奄奄一息。
【毒涕宓掣】笑道:“對了,我剛剛學了個新技能,跟你學的,不過我改進了一下,想讓你看看,指點指點,所以不能讓你這麼快就死。”說罷,雞和恐龍復出自虛空,不止億萬,便接道,“別著急,不是這個老的,你已經看過了,這只是準備材料而已。”不數秒,禽獸鋪天蓋地,漂於萬米處,遮蔽星空及木上之日,仰頭滿眼儘是,無以復加。又一剎那全無,令人不解。【毒涕宓掣】伸手一招,一無光之球疾入在手,如捏一黑豆,徑九毫米。
【毒涕宓掣】釋曰:“瞧,這才是真的黑洞,質量等於一個地球,就是剛才那些雞和恐龍的質量坍縮成的。為了讓它不馬上蒸發掉,我要費好大的勁兒呢!來,不信你感受感受。”說著,夾之伸向【啼鎳吠】左腳,尚距八米,便微張二指以控引力。那黑洞瞬扯其腿腳成長絲,徐徐吸入這真正的無底深淵,在旁觀者看來,倒像阿拉丁燈神。其時【啼鎳吠】僅餘氣半口,昏聵如屍,這一切突如其來、戲耍一般,於他而言,已是有知無覺、聽之任之,至於半身為黑洞所吞,便也無感矣。
【愛划惜鸛業】恐極稍緩,呼吸仍促、心率過速,謂旁戰戰兢兢道:“我們……還是……只能拼一把,已經不可挽回了,他不會放過我們的。一起動手!”身顫怒吼,變身剛體,屈膝預備。
【卜波么波】且獃滯遠觀,腦中空空,聞言復得思計,對麥大喊:“別打啦,分頭跑,回地球!”遂拽【愛划惜鸛業】,沖離甲板,力擲之向二號船。自化黃雲,極速往四號基地去,時喚諾亞,命四號基地逃生船立啟速來。
【愛划惜鸛業】入二號船,即命速去。屏顯其後,眼未一眨,但見【毒涕宓掣】回眸睥睨,再轉視【啼鎳吠】,只一嗔目,便將他變做三維方格像素人——又一稚技。稍後,左手食指一觸,即潰散成粒,飄向各方。其身半入黑洞,永不復出,半為低解像度鋸齒模型,物質永不循環,可謂抹除於世,乾乾淨淨、徹徹底底,毫無尊嚴,人死至哀,莫過於此。
【毒涕宓掣】望那二人遠去,各奔東西,便化身流光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