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8)
祁震帶顧曉菲回到顧宅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別墅里靜悄悄的,顧伯遠正在午休,廖雲珠出去看最新款式的珠寶去了,陳媽在廚房裏打瞌睡,卓雲看祁震和顧曉菲回來,連忙輕手輕腳地迎上去。
顧曉菲把畫冊和提包遞給卓雲,淡淡地掃了一眼祁震道:“你在客廳里等着吧,我爸一會兒就醒了。”說完甩下祁震腳步輕快地上樓回自己房間去了。
卓雲客氣地給祁震端來一杯茶,又殷勤地給他上了一盤點心一盤水果。祁震暗暗奇怪,心想今天這個女傭怎麼對他格外親切,他正想要試探幾句,樓上傳來了顧伯遠的動靜。
祁震站起身,遠遠望着從樓梯上走下來的顧伯遠。
和早上相比,顧伯遠態度平和了很多,只是臉色依舊不好。他掃了一眼茶几上沒有動過的茶和點心,忍了忍沒有遷怒發作。
“顧伯伯,”祁震禮貌地稱呼一聲,露出謙卑的微笑。
顧伯遠嘆了口氣,朝祁震擺了擺手,習慣性地在自己的專屬沙發上坐下來。他戒煙很久了,今天卻因為煩躁已經抽了十幾根,此時,看着祁震那張佯裝天真無知的臉,他覺得剛剛壓下去的火氣又冒了上來,於是又一次從口袋裏摸出煙和打火機。
“先生,少抽點吧,太太回來又要不高興了。”卓雲拿來一個青瓷煙灰缸,溫柔地提醒顧伯遠。
“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管我了!”顧伯遠粗聲呵斥道,“你跟陳媽出去,我們有事要談。”
卓雲對顧伯遠突然變臉有些驚訝,她連忙低下頭,謹小慎微地回答:“好的,”便立刻朝廚房走去,片刻之後拉着滿臉倦意的陳媽從廚房的後門出去了。
祁震默默看着拿傭人撒氣的顧伯遠,整顆心沉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氣,平靜地對顧伯遠道:“顧伯伯,早上要找我談的是什麼事?”
“什麼事?祁震,到現在你還跟我打啞謎呢?”顧伯遠開口就沒好氣。
祁震裝作心虛的樣子低下頭,不吭聲。
顧伯遠氣不打一處來,張口呵斥道:“你小子!真沒把我放眼裏啊!我問你,你找袁術培讓他幫你找五億的融資,是怎麼回事?”
祁震抬頭,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顧伯遠,“您怎麼知道的?”
“我怎麼知道的?”顧伯遠冷笑一聲,“有人跟我通風報信啊!這麼大的事你還想捂着啊?你捂得住嗎?!”
祁震難堪地咬住嘴唇低下頭去。
“你膽子可真大呀!這麼大的事,你敢瞞着我和秦楓私下裏找袁術培,你對他到底了解多少?就敢把這麼大的事都透露給他?那傢伙嗜錢如命又小肚雞腸,你們家的事,他早就不願意插手了,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顧伯遠夾着煙的手微微有些顫抖,滿眼的恨鐵不成鋼。
祁震瞥了一眼顧伯遠,露出天底下所有冒失的年輕人犯錯之後被長輩訓斥時幾乎統一的不服氣的表情。
“你個混小子!”顧伯遠氣不過,咬牙切齒地在祁震肩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祁震毫無準備之下挨了這麼一下,登時有些發懵,他皺着眉凝視着顧伯遠,從小到大,還從沒有哪個長輩這樣親昵地教訓過他。
顧伯遠對祁震的驚異渾然不覺,依舊滔滔不絕地教訓着他:“你怎麼敢隨意信任袁術培?這個傢伙在圈子裏的風評有多差你知道嗎?他連對自己屢次提拔的上司都能毫不留情地整出局,你怎麼還敢去招惹他?因為和秦楓的過結,他早就對你們祁家的事甩手不管了,之所以表面客氣地應承你,不過是因為有秦楓和我,他暫時不想結仇,否則,但凡他有點別的心思,現在知道這消息的恐怕就不是我,而是你的對家了!”
祁震聽到這裏,心裏驀地一緊,懷疑地想:怎麼會呢?
顧伯遠看出祁震的心思,冷笑一聲接著說道:“袁家早就和共新製藥綁在一起了,朝暉如果有什麼風吹草動,對他來說只有好處,之所以他這次沒有使壞,不過是因為對我和秦楓有所忌憚。”
祁震抿了抿嘴,沒有做聲,臉上依舊是不服氣。
顧伯遠嘆了口氣,搖頭問道:“你公司那個搞技術的到底是怎麼回事?跟我詳細說說,他們傳的話只講了個大概,我聽得不清不楚的。”
祁震眨了眨眼睛,微微點頭,把薛燦如何跟訊飛牽合同,訊飛如何提前發佈新技術,如何利用從薛燦嘴裏打探的消息,偷偷購入朝暉股份的事細細講了一遍。
顧伯遠聽完沉思良久才又問祁震道:“你現在打算怎麼翻盤?”
“我已經說服薛燦到相關部門舉報,公司法務部也已經把相關證據和材料都準備好了,我們會起訴訊飛,直到把他趕出中國區。”祁震自信滿滿地回答。
顧伯遠冷笑一聲,“你知道這種信息技術侵佔的官司在中國還從沒有判決的先例嗎?”
祁震微微一愣,他倒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難道他們的案子會成為這種類型的第一個案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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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了解司法程序,你也應該多少知道凡是沒有先例的案子判起來會有多耗時間!不拖個兩三年,都未必有結果!朝暉拖得起嗎?如果陷入長久的官司,朝暉的負面新聞一定會更多,到時候股價波動你根本無法控制!你以為起訴訊飛他們就會怕了?會乖乖地被你拿捏,吐出股份?你太天真了!”顧伯遠嗤笑一聲,“訊飛的外資背景你調查過沒有,他們這麼干早就不是第一次了,你知道他們在鄰國是怎麼吞掉全國排名第三的通訊公司嗎?我可以這麼告訴你,他們選中朝暉,是早就調研好了的,你一旦開始訴訟,就會正中他們的圈套,他們不但會應訴,還會反訴,會想盡一切辦法歪曲輿論,掩蓋事實,會把朝暉拖入沼澤地里,摔打得支離破碎,最後再以最小的代價分割吞掉!這些都是他們慣用的伎倆,並且屢試不爽!”
祁震震驚地看着顧伯遠,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調查過訊飛,可他從沒有想過挖掘這個巨大的跨國公司的前身,以及它最原始的積累過程。他獃滯地咬住嘴唇,臉色不自覺地開始泛白。
“所以,你現在知道這件事到底難在什麼地方了?”顧伯遠目光犀利地盯着祁震,拋出了這場談話的最終的題目。
祁震深深地凝着眉,沉重地點頭道:“我知道了。”
“說說看。”顧伯遠攥緊了煙捲,眼裏飽含着期待。
“不能陷入曠日持久的官司,想要拿回股份,必須抓住訊飛的把柄,速戰速決。”祁震滿臉嚴肅地說道。
“說對了一半,”顧伯遠目光堅硬如鐵,“官司要打,而且肯定是曠日持久,因為訊飛留在國內早晚都會是個大禍害,肯定要把這個臭名昭着的玩意兒趕出去。但在處理股份和反收購上必須要快,拖下去肯定要生變故。但這件事,不是你能處理得了的。”
祁震沮喪地低下頭,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草率和魯莽。
“這件事得提前跟相關部門打招呼,這種涉及外資,說不定以後還會牽涉外交的案子,都不是那麼容易的。本來,你如果來找我提前商量,還能有充足的時間提前安排鋪墊,可是現在已經沒時間了,只能趕鴨子上架硬着頭皮來了。”顧伯遠無奈地嘆了口氣,忍了又忍,還是拍着祁震的肩膀問道:“你為什麼一開始不來找我?”
祁震抬起頭,滿眼的羞愧自責,他猶豫片刻,坦誠地對顧伯遠道:“我不想做徐敏的傀儡,以後,也不想做顧家的傀儡。”
顧伯遠怔怔地看着祁震,許久才皺眉問道:“那你就不惜拿朝暉四十年的基業做賭注?”
“是我把一切想的太簡單了。”祁震悔恨地咬住嘴唇,“這件事如果不能成功解決,我——”
“不要再說了!”顧伯遠打斷祁震,長長地嘆了口氣,“除了你,你們祁家還有繼承人嗎?捅了這麼大的簍子,你還想撂挑子?”
祁震強忍着內心的自責和傷感,隱忍地閉上了嘴。
顧伯遠看祁震此時是真的知道錯了,不禁生出幾分心軟,他安撫地拍了拍祁震的肩膀,“這件事我會和秦楓商量,雖然不好辦,但總還是有思路的,事在人為,哎,也是湊巧了,訊飛咬住的剛好是朝暉,不過就算是其他公司,我也不會袖手旁觀的,只是你這次確實讓我有些措手不及。”
祁震驚訝地望着顧伯遠,“顧伯伯,你還願意幫我?”
顧伯遠哼笑一聲,“幫!你小子給我記着,這次之後,你是真的欠着我了!以後再敢跟我耍滑頭,小心我收拾你!袁術培這一動作,說不定訊飛那邊已經知道消息,在考慮對策了,我們得抓緊時間先發制人,否則就被動了。”
祁震心裏湧起一股別樣的感覺,感激而又不可思議,他鼻子一酸,眼淚倏地從眼角滑落下來,他有些難堪地連忙擦了,回應給顧伯遠一個孩子氣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