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我不喜歡你
午膳席間,韓明霜心裏想着什麼,低頭扒拉着碗裏的飯食,食不知味,心不在焉,言瑾瑜給她夾了菜放在食盤裏,道着“這個好吃,嘗嘗。最近御膳房新來了個廚子,做的糖醋魚可謂一絕,想着對你口味,便讓他做了今日的魚鮮。”
“嗯。”
韓明霜作笑,點點頭應承着言瑾瑜的話,順勢夾起言瑾瑜方才給她夾在食盤裏的菜送進口裏,一股清甜的口感在舌尖輕輕化開,韓明霜點點頭,配合著道了聲:“是不錯,魚肉鮮美的很。”
聞聲,言瑾瑜剛夾的一塊糖醋魚預備放在她食盤中給她嘗嘗鮮,動作忽而就慢了些,他似察覺到了什麼,邊繼續手中的動作,邊道了聲:“方才那筷子菜,是塊豆腐,而非魚肉。”
“啊?”
韓明霜煞時傻了眼,低頭看了看盤子裏的殘餘菜肴,才是意識到自己方才有多走神敷衍。
言瑾瑜笑了聲她,關切問起:“好端端的,是有什麼心事?”
韓明霜不語,她這點小心思寫在臉上,也難怪言瑾瑜看出來,韓明霜也不想瞞着言瑾瑜,可她要怎麼說呢。
這件事,韓明霜想了這幾天也沒想出什麼好辦法,原本想着言瑾瑜不提就算了,但方才言瑾瑜突然問起琴的事兒,倒讓她想起來,一時間憂心忡忡的。
言瑾瑜見她也不回話,便是湊近了些,在她臉頰輕輕親了下,調戲道:“說話。”
韓明霜大大的眼睛看了眼言瑾瑜,點了點頭,回道:“有,但是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
“那不說也可以,等你什麼時候找好說辭,什麼時候再說給我知道。”
言瑾瑜倒是沒什麼所謂的,他從不逼她,凡事只要威脅不到她,便都可以按照韓明霜的意思來。
可韓明霜卻猶猶豫豫的,她看着言瑾瑜,有些為難:“不說的話,好像也不太好,我總覺得應該和你解釋的,但我不知道怎麼解釋。”
“呵~”言瑾瑜笑了,看着韓明霜一天到晚傻乎乎的樣子,倒也不見得那事情就真的令人難以啟齒,但偏偏卻讓她左右為難,倒是讓他忍不住發笑。
“那你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我保證不打斷你,也不多疑什麼。霜兒,只要不威脅到你,天大的事我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言瑾瑜作着保證,反正他覺得應該也不是什麼大事,在他眼裏,哪怕天塌下來,只要砸不到韓明霜,那都不叫事兒。
韓明霜聽聞他自己事先說好了這番話,便是也有了膽量跟他說這件事,不過保險起見,她還是又囑咐了一遍:
“那這是你自己說的,我告訴你之後,你等會兒就算再不明白,也不許總是問問問,我沒你那麼聰明,想不出那麼多說辭來解釋清楚。”
韓明霜最怕言瑾瑜問,畢竟言瑾瑜這腦子好使,但凡是點破綻都能看出來,到時候如果多問兩句,那韓明霜可不是要把這離譜的真相和盤托出了。
想想還是算了吧,她總覺得不到時候,而且言瑾瑜也不見得會信這樣的事兒。
“好。”
言瑾瑜應了下來,看着韓明霜這幅為難的樣子,讓他難免好奇了些。
“還是雲鷺紫檀琴的事兒。”
韓明霜說,直到現在她都沒想好怎麼解釋,只不過這種事情,她想破腦袋也不知道怎麼解釋最好,所以,還是破罐子破摔算了,反正只要言瑾瑜不問,一切都好說。
言瑾瑜聞聲輕聲回應,嗯了一聲,聽她提起雲鷺紫檀琴,便已然猜到她想說什麼事兒。
韓明霜繼續說道:“其實,我那天回去問了玉潔了,關於這琴的來歷,她和我的說辭不一樣。”
韓明霜主動坦白了這件事,像是謊言被看穿了,如此誠懇的樣子倒像是在認錯,不禁讓言瑾瑜作笑了聲。
言瑾瑜不言語什麼,側身撐肘,修長的手扶額,一雙深邃好看的眼睛看着她,目光里藏着笑意,從他的神色上看,這場面反倒不像是韓明霜在說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而更像是一男子在看心愛的小女子可可愛愛的認錯說實話。
韓明霜只一心想着這件事,沒注意言瑾瑜的神色,所以還是那樣小心翼翼的道來實情:
“我知道我那天露餡了,你肯定也發現了這個破綻,所以當時才會總問我這個問題。”
說起這個,韓明霜原也想過不告訴言瑾瑜也好,想來言瑾瑜也不會多問什麼。
可她又總覺得不妥,她和言瑾瑜時常相處,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又會出現破綻,言瑾瑜總會懷疑的,如此說來,她倒不如試着和言瑾瑜主動說一說,興許也沒她想的那麼難解釋。
“確實。”言瑾瑜點點頭,表示認同她這話,
雖說言瑾瑜可以選擇無條件相信她,可有些事,確實明擺着睜眼說瞎話,言瑾瑜實在不得不懷疑。
他不再多說什麼,繼續等着韓明霜解釋此事,可韓明霜也沒了聲,她在想怎麼說才能把其實是因為重生前一世是言瑾瑜親口告訴的她,所以她才知道雲鷺紫檀琴的真實來歷這件事情說的不那麼邪乎。
然而她確實想不出什麼好借口,於是乎,她慢慢對視上言瑾瑜的眼睛,試探性的開口解釋道:
“那我現在告訴你,我之所以知道這把琴的真實來歷,其實是因為,這是你當初親口告訴我的,你信嗎?”
“我?”
話音剛落,言瑾瑜聞聲驚的放下手,一瞬間身子都坐直了些。
言瑾瑜此時此刻死都沒想到事實的真相竟是在自己身上!!!
實則他雖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韓明霜會知道這琴來歷,但這解釋簡直讓他更糊塗了。
當初?當初是什麼時候?他怎麼不記得告訴過韓明霜?
“你別說話,不許問。這是我們事先說好的。”言瑾瑜滿腹狐疑忍不住脫口問她的話如今全然被韓明霜率先開口給堵了回去。
言瑾瑜乖乖閉嘴,韓明霜心虛的看了眼旁處,手不安的在腿上摩挲兩下,又抬眼看着他,說著:
“我知道我這樣說你肯定不明白我在說什麼,但是,但是你想啊,這把琴真實來歷只有你自己清楚,除非你親口告訴我,否則我也不可能知道。
你肯定也好奇什麼時候跟我說過這件事,但,但如果我說,其實是你上輩子跟我說過,你信嗎?”
韓明霜問着,一雙疑惑的眼睛彷彿再等他一聲堅定的信任,然而言瑾瑜看着她這幅模樣,有些失笑的回了句:“霜兒看我像傻子嗎?”
韓明霜尷尬的笑了聲。他不像,分明她才像個傻子!
她明明知道解釋不清楚還非要解釋。可那能怎麼辦,身邊有那麼精明的一個心上人,她若是往後漏的餡越來越多,讓言瑾瑜漸漸與她生了嫌隙,到時候就更不好解釋了。
“霜兒~”
言瑾瑜開口喚着她的名字,見她這般無奈卻又絞盡腦汁想跟他解釋清楚的樣子,不免讓他覺得欣慰,如此,那所謂的真相,他也覺得無所謂了。
“其實你不用非要解釋給我知道,我說過很多次,凡事只要對你沒有傷害,我都可以裝聾作啞。哪怕我再是不明所以,我也會陪你,和你一起把小秘密瞞下去。”
言瑾瑜聲音輕輕的,溫柔又有耐心,再一次與她作着承諾,包容諒解她想要隱瞞的心思。
其實他也並非真的一點都不好奇這些問題,但與她相比,他也就沒那麼想知道了。
還是那句話,韓明霜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他也不會問,若是韓明霜說了,那麼他也不會懷疑什麼,感情是會讓人盲目的,言瑾瑜願意為她而盲目。
“謝謝你。”
韓明霜鬆了口氣,心裏慶幸言瑾瑜願意這樣寵着她,言瑾瑜從不逼迫她做什麼,這倒是讓韓明霜感到莫大的安全感,彷彿所遭受的猜忌懷疑,旁人會想要刨根問底知道的真相,在他這裏,都顯得不過如此,讓她得了清凈,多了自在。
罷了這曖昧氣氛,言瑾瑜忽而又湊近她,別有意味的笑着,一手抓起她的手來握住,欠揍般補了句心裏話:
“實則,你今日給我解釋這話,說了反倒讓我更不明所以,倒不如不說的好。”
言瑾瑜說罷,忍不住更放肆笑了兩聲,韓明霜聞聲從方才那感動曖昧的氣氛中剝離出來,靜靜看着眼前這個男人,恍然覺得剛才那美好的瞬間破碎回歸現實。
“吃飯還堵不上你的嘴。”
韓明霜氣的拿起一塊點心來塞進言瑾瑜笑的正開心的嘴裏。
她不想瞞着他,費盡心思想和他解釋清楚,偏偏他居然還嘲笑她解釋的不好,這個男人,果然也是有點子討厭在身上的。
言瑾瑜不惱,順勢嚼着,咽了下去,才又點點頭,緊接着出其不意的一巴掌拍在韓明霜大腿,爽快道:
“好!那我就當做,從前哪天陪你吃飯,不慎酒後胡言,將琴的真實來歷講給你知道罷了。”
言瑾瑜為她編出一個近乎合理的理由來,韓明霜剛打算吃口的飯,被言瑾瑜這巴掌直接嚇得掉在了桌子上,她抬起幽怨的小眼神看向言瑾瑜,突然有那麼一瞬間,她想“掐死”對方。
偏言瑾瑜看着她這小眼神透露出來的意思,反倒笑的更開心了些:“我這說法好不好?”
言瑾瑜問着,食指輕勾了下她的下巴,一副求誇獎的樣子,韓明霜再也忍不住想動手的心,她站起來,抬起雙手掐着他的臉,作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來回:“好!九殿下想的理由,那是天下第一好!”
言瑾瑜被她掐着臉,竟也沒什麼反感,反倒看她這主動撲上來的勁頭,直接長臂一伸,摟着她的腰身,使她撲在自己身上。
韓明霜這下子鬆了手,嬌嬌弱弱的身子依偎在他精壯寬闊的胸前,不免臉色一紅,聲也嬌嗔了些:“你做什麼?再這樣欺負人就不喜歡你了。”
韓明霜最受不了言瑾瑜這樣逗她,她不要面子的嗎,言瑾瑜回回這樣逗她,她都被弄的面紅耳赤,言瑾瑜反倒樂的開心,太欺負人了。
言瑾瑜看她這氣呼呼的樣子,勾唇淺笑,又將摟着她腰身的力度緊了幾分,語氣故意染上幾分霸道,挑逗,又有些威脅的說了句:“有種再說一遍。”
言瑾瑜抓住韓明霜方才那話最後幾個字的重點,不禁想要給她點教訓,畢竟這樣不中聽的話,可不興說。
偏偏韓明霜這時候也是倔的,她向來是個硬骨頭,哪裏是會說認慫就認慫的,尤其還是在言瑾瑜面前,她更是不怕什麼。
於是乎,韓明霜故作生氣,用力抵在他胸前,使力推開他,言瑾瑜被她這突然一推險些一個踉蹌,心想着這小丫頭年紀不大,力氣不小,可站定后看向韓明霜,只見她那怒氣沖沖的模樣:
“再說一遍就再說一遍,我不喜歡你!哼!”
……
剎那間,言瑾瑜沒再接話,他就那麼站定在原地,直愣愣看着韓明霜,在聽到這話的瞬間,他心裏猛然抽動的疼……
言瑾瑜看着她那生氣,說不喜歡他的神色和語氣,竟覺得熟悉,彷彿從前的從前,她也是這樣討厭他……
難以控制,言瑾瑜心底的痛感越發強烈了,讓他半分忽視不得,不過片刻,他只覺得心處千刀萬剮般的疼,疼的似要把他全身力氣抽走,活生生承受這番痛苦!
言瑾瑜深感不適,不禁眉頭一皺,下意識的一手撐着桌子,一手抬起,揪着自己心口處的衣衫!
此刻,那痛到令人窒息的感覺將他整個人籠罩起來,耳邊,眼前,竟傳來一句句模糊重疊又逐漸分離開的畫面和聲波……
“言瑾瑜,我不喜歡你!”
“像你這樣心思陰毒的男人就應該去死……”
“言瑾瑜,我與你說過多少次,我不喜歡你,我喜歡的是大殿下,你永遠也比不上大殿下的溫柔體貼……”
“言瑾瑜,別妄想你求來聖旨我就會乖乖順從,我就算死也不會嫁給你這種人……”
“是,我是喝了那湯藥,我就是不想和你有孩子……”
“嫌丟人,你有本事重傷大殿下,怎麼沒本事殺了我,我就是和大殿下做過了,你就算把我們都殺了,這天下人也都會恥笑你……”
“言瑾瑜,別說大話了,你現在乖順些,待幾日後大殿下登基許我為妃,你被打入死牢,我還能念在這些年夫妻情分上替你說幾句好話求求情……”
“大殿下仁慈,沒有要你的狗命就是好的,你該是感恩戴德,滾回北境去就別再回來了!我不會等你,再也不想見到你!”
……
這些話,縈繞在他耳邊,揮之不去,那畫面中小女子的模樣聲音熟悉的很,可她冷冰冰的口吻和對男人厭棄仇視的神態卻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言瑾瑜不知為何突然會這樣,他長了長口,他想開口說話,他想打斷這一切,可他已然的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他似被一股力量定在了原地無法動彈,只能容許那些刺耳又令人痛心的話音,放肆的在他耳邊回蕩……
可那一遍遍不堪入耳的冷言冷語覆蓋下,他竟還隱隱約約聽到看到一些旁的溫情……
“言瑾瑜,你那天和強盜打架,受傷了嗎……”
“言瑾瑜,今年元宵燈會,我們一起去長街看好不好……”
“言瑾瑜,你看我畫的好不好,這可是我自己畫的,我今日畫好拿給華雲飛看,他楞以為這花是真的……”
“我才不笨,你半個月才練會的曲子,我不出十天便會了,言瑾瑜,還是我聰明些……”
“言瑾瑜,哪怕我這輩子都生不了孩子,你也不在乎嗎……”
“哼,有什麼好笑的,為了給你慶生,這舞我練了許久……”
“今日太醫請脈,說我身子這些年調理的很好,想來,日後有孕生子不成問題……”
“言瑾瑜,太子位怎麼辦……”
“言瑾瑜,言璟琮登基,會不會殺了你……”
“那我能怎麼辦,攤上你這麼個不爭氣的,成王敗寇,你若日後被削權奪勢,我可不是只能跟着你一起過苦日子。”
“言瑾瑜,是你命不好,這輩子娶了我,害得你什麼都沒了,有下輩子,別再喜歡我了。”
“言瑾瑜,你到今時今日,都未曾有一刻後悔娶我嗎?”
……
那話滔滔不絕於耳,越來越多的畫面和聲波一股腦的交織湧入他的腦海中,彷彿是要他在這一瞬間接受所有的一切。
他喘息聲越發重了幾分,撐着桌面的手也在攥緊,韓明霜見此一幕察覺到異樣,她走過去,來到他身邊,面色上故作的生氣轉變成了擔憂,她的手去觸碰他的身體,只覺得他如今僵硬的很,不禁讓她惶恐驚怕了許多。
“你怎麼了?瑾瑜,你別嚇我。”
韓明霜害怕了,她不知道怎麼回事,分明方才還在嬉笑打鬧,怎麼突然間他就如此模樣。
見他不為所動,韓明霜難免慌亂,生怕他是因為方才的話而生氣,便連忙伸出手來抱着言瑾瑜的身體,一遍遍解釋着:
“我方才是和你鬧着玩,說的話不是真的。瑾瑜,我喜歡你,我喜歡的一直都是你,不論是從前,還是以後,我都只喜歡你。瑾瑜,你別生氣,我再也不開這種玩笑了……”
韓明霜越說,聲里哭腔便越發濃重了些,她不知道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言瑾瑜這般模樣,好似很痛苦,她到底為什麼要開那個玩笑,分明她也知道言瑾瑜最不願聽到她說她不喜歡他的話……
韓明霜越發自責愧疚,她抱着言瑾瑜的身體,哭的像個做錯事求原諒孩子,讓人聞之心碎。
言瑾瑜被控制埋沒的思緒漸漸闖入了這聲聲哭喊,一點點,這哭聲蓋過了那千言萬語不知所蹤的音源,而他眼前的畫面也逐漸變得透亮,直至顯現出這房間內的物件,以及懷裏抽泣不斷的她……
言瑾瑜喘息聲小了許多,他被麻木的身軀似有力控制自己行動的力氣,只是不可忽視的是,他的心跳加速的跳動,讓他一時間難以平復。
言瑾瑜強撐着那不適感,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揉了揉她的發,對她仍扯出一抹笑來,故作輕鬆似的安慰道:“傻丫頭,我逗你玩呢,這就嚇得哭鼻子,羞不羞?”
他半開玩笑似的說話,韓明霜聞聲忍不住一拳打在他胸口,帶着那分未完的哭腔哼唧着:“你討厭!你幹嘛這樣欺負人,嚇死我了,我以為你真的生氣了。”
“好了好了,我怎麼會生霜兒的氣。好霜兒,不怕了,我……”
言瑾瑜故作輕鬆的言語忽然停住,他目光定定的看着前面,神色複雜,他視線中只見有一女子,身着華麗,模樣像極了他最心愛的霜兒,只是臉龐相較於韓明霜而言更為精緻嫵媚些,身形輪廓也比韓明霜高挑窈窕許多。
可令人忽視不得,這女子神色凝重,輕皺眉頭,令人見之便跟着痛了心。
言瑾瑜痴痴看着她,猶似見到昔日摯愛,此刻傷了心神,令他也忍不住跟着痛心難過,可他說不出什麼話來,只見她抬手,一手輕撫在他的臉龐,看着他,耳邊傳來那十分清晰的一句問話:
“言瑾瑜,你到今時今日,都未曾有一刻後悔娶我嗎?”
那說話聲彷彿就在耳邊,就在這房間裏,就在這眼前,言瑾瑜本能的搖搖頭,給出了如從前一般的答案:“我從未後悔娶你……”
“嗯?”
韓明霜聞聲不明所以,他看着言瑾瑜彷彿又如方才般失神。
“你說什麼?”
韓明霜反問了句,這話如強風入境般猛然闖入言瑾瑜的耳里,讓他瞬間清醒,眼前和耳邊的一切剎那間恢復正常。
言瑾瑜回過神來,下意識的尋覓方才與她極其相似的女子,可卻什麼也找不見,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言瑾瑜看着懷裏的女子,恍然只覺大夢初醒般不真切,過了片刻,他才回道:“我說……我是說,我不會生你的氣。”
言瑾瑜自圓其說,可心處不斷傳來抽動的疼痛讓他越發忽視不得,久久難以消融,他強忍着這不適感,伸手將韓明霜扶坐下來:
“你先吃,我去偏殿更衣片刻。馬上就回來。”
言瑾瑜借口出去,韓明霜點點頭,抬手將眼角的淚擦去,回過身看言瑾瑜離開的背影,只怕言瑾瑜因方才的話而放在心上,畢竟這句話,已經傷了他一輩子!
然而只見言瑾瑜走到門口,又停下,心有靈犀的轉過頭來,兩人對視,言瑾瑜只見她正也看着自己,那漂亮的大眼睛裏淚光閃閃的樣子,讓他心疼了些,言瑾瑜故作輕鬆似的沖她笑了笑,又安慰了句:
“不哭霜兒,別害怕,我永遠也不會生霜兒的氣。”
他承諾着,何曾不是怕她心裏仍在意這件事。韓明霜帶着哭腔點頭嗯了一聲,乖乖的轉過身來坐好,言瑾瑜見此,才是放心了些。
垂眸轉身的瞬間,言瑾瑜面色難堪許多,他一手撐門,尋着支點,邁步出了殿堂……
“殿下怎麼出來了?”
華雲飛守在殿外,見言瑾瑜出來,便是迎了上去,言瑾瑜順勢拉着華雲飛的手臂,忍着那難以承受的痛心之感,低聲吩咐:“快!去後殿。”
“是!”
華雲飛察覺到不對,可看言瑾瑜此番模樣似很急切,他也來不及細想什麼,只能跟着匆匆一起去往後殿。
去往重華宮後殿的路倒也不長,只是這一路上,華雲飛覺得手臂上被言瑾瑜緊抓的力度越發大了些,那倒不像是蠻力,反而更像是言瑾瑜藉助的一個支撐點,讓他得以繼續走下去。
“殿下怎麼了?”
華雲飛忍不住問了句,他總覺得言瑾瑜現在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雖他神色還是一如往常,可他眼神里透露出深深的痛苦和疲憊感總令人忽視不得。
言瑾瑜沒有答話,他只顧着匆匆往偏殿趕,似有什麼急事,華雲飛越發覺得不正常,便多嘴問起來:
“殿下和二小姐方才在殿裏發生了什麼?屬下好像聽見她哭了?殿下現在又這樣着急去偏殿,可是出什麼事了嗎……殿下,殿下怎麼了!!!”
言瑾瑜征然站定在原地,微喘息着,看着那地上被染紅的一片,自己嘴角也殘留着一抹扎眼的血紅。
方才在殿裏,言瑾瑜便已然察覺體內躁動不安,氣血逆流,這才不得不儘快躲出來,匆匆去往旁處,只是這一路走的再急,也只撐到了剛踏入後殿門房便忍不住吐血。
不過幸好,他還是察覺的早,若是晚個一時半刻,只怕要當著韓明霜的面吐血,到時候定然把她嚇得不輕。
這時候的言瑾瑜一心想着不嚇着韓明霜就好,但卻難免把華雲飛嚇得夠嗆。
華雲飛怕的不知所措,喚了聲殿下,言瑾瑜聞聲擺擺手,與他道了句:“別聲張。”
言瑾瑜不能讓這件事傳出去,身處皇家,宮裏盯着他的人多了,他一時間吐血,究其原因尚不清楚,怎能隨意走漏風聲。
“那殿下是怎麼了?好端端吃着飯怎麼會吐血?殿下可是哪兒不舒服?還是有人下毒謀害殿下?不行,屬下這就去傳太醫……”
華雲飛慌裏慌張的不知如何是好,可不論如何,眼下看來都要儘快傳太醫來看診才是,否則若是耽誤了,只怕悔之晚矣。
然而言瑾瑜見華雲飛這就要去請太醫來,不免攔住他的去路:“不許去!現下霜兒還在殿裏,莫讓她知道此事。她素來膽子小,若是知道了少不得要害怕。”
“殿下還想着她,若是耽誤了醫治可怎麼好。”
華雲飛現下氣惱極了,他才不管那麼多有的沒的,天大的事也比不過性命重要,言瑾瑜好端端吐血,可見其嚴重性,又怎能不重視!
“這樣,殿下若是擔心二小姐知道此事害怕,屬下這就讓她走,然後再去請太醫……”
華雲飛再想不出別的辦法了,這件事太嚴重了,言瑾瑜怎麼會好端端的吐血,他這些年身體一直都很好,怎麼會吐血了呢?
那若不是自身身體原因,便極有可能是有人下毒謀害!
宮裏陰謀暗算頗多,言瑾瑜身為皇子,有的是人想要治他於死地,若真如此,那更要立刻傳太醫來,否則毒根深重,豈不更要人性命!
“回來!!!”
言瑾瑜命令着,平日裏他和華雲飛說話從不會如此語氣,可如今他這聲命令,卻讓華雲飛不得不停住腳步。
“殿下……”
華雲飛看着言瑾瑜,一時間着急,委屈,擔心匯聚交雜在一起,竟讓他一個男子流了淚,哭出了聲……
言瑾瑜見此,放下了方才那般冷冰冰姿態,微喘息着,只覺得這口血吐出來,他心底的痛感竟也隨之漸漸消退了些,讓他恢復了幾分力氣和精神,可難免,還是有幾分不適一時間難以抹去!
言瑾瑜抬眸看着華雲飛,心裏明白華雲飛也是怕他出事才會如此情急,可與之相比,他更怕韓明霜知道了擔心。
“華雲飛,你自知本王有多疼惜她,不能讓她知道,這件事絕不能告訴她。”
言瑾瑜似在與華雲飛商量,可他的話卻容不得華雲飛違抗,華雲飛害怕言瑾瑜出事,總也不願應下:“那殿下呢,殿下怎麼辦?”
華雲飛還是覺得不妥,畢竟這毫無徵兆的吐血,實在令人害怕!
“待事後再去請太醫來,本王的身子本王自己知道,不會有事的!但你也要記住一點,到時候不論太醫診斷結果如何,通通不準告訴任何人本王今日吐血之事。”
言瑾瑜不得不謹慎些,他們這些人,生來就在狼虎穴,這一天天,虎視眈眈盯着他們一舉一動的人太多了,退一萬步講,就算到時太醫診治結果無妨,此事被傳出,也難免有人藉此小題大做。
何況若真是中了最壞的結果,言瑾瑜此番吐血確實身體有損,那必然又會是一場惡戰。所以,他絕不能告訴任何人此事,他一個人牽扯太多,這種事情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走漏風聲的危險。
“是!”
華雲飛自也曉得這利害,言瑾瑜身份非同尋常,確實在沒有具體結論之前不能張揚。
可旁人不知,華雲飛作為此事唯一的知情者,此時又怎能不多操心着些。
“殿下,殿下當年在北境也嘔血過,醫士說殿下命不久矣,可如今這些年都好好的,怎麼突然又吐血了?”
華雲飛不敢想太多,可當年言瑾瑜在北境時吐血讓華雲飛心有餘悸,只是這些年一直都很穩定,言瑾瑜的身子也沒什麼問題,偏偏突然間就又吐了血,一點徵兆都沒有,這換誰能不擔心。
言瑾瑜本人不擔心,他聽着華雲飛那話,想起當年的事,冷笑一聲,有了氣力來站直了身子,嘲諷道:
“吐口血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你也見了,本王當年嘔血數次,那麼多人來看診,都說本王無葯可醫,命不久矣,可本王不是照樣活到了現在。”
言瑾瑜才不信這些說頭,他年紀輕輕,正值健壯的少年郎君,如何就因為一口血而命不久矣。
當年的事那麼嚴重,他接二連三嘔血昏迷,人人都覺得他活不了多久,險些就要給他置辦後事,可他還不是好好的活了下來。
今日之事與從前不同,言瑾瑜自曉得原因為何,所以並不多擔心什麼。
只是他自己不擔心,華雲飛難免擔心,言瑾瑜看了眼華雲飛那可憐巴巴的樣子,忽而也不知怎麼與他解釋,畢竟他也不能說自己是因為無端出了那般詭異幻覺而致使痛心吐血……
言瑾瑜心底冷嘲自己,只覺荒謬絕倫,他自己也不知怎麼回事,忽然就出現了那樣的幻覺。
“你別哭了!”
言瑾瑜的思緒被華雲飛一個大男人抽抽搭搭的哭聲打斷,想着華雲飛也是膽小的人,又是擔心他才會如此,所以言瑾瑜還是略有幾分耐心的安慰了句別哭,可華雲飛還是做不到忍住不哭不害怕。
言瑾瑜見他還是哭,便越發沒了耐心,他現下不適之感漸漸消失殆盡,索性也來了精神,抬腿一腳踢在華雲飛腿上,冷冷威脅着:
“差不多行了,本王吐口血而已又沒死。你這樣哭着回去讓霜兒看見要起疑的,她現在人精似的,本王輕易可騙不過她……”
“殿下就知道擔心她。”
華雲飛不服,言瑾瑜口口聲聲擔心韓明霜知道了害怕,擔心他的身體,怎麼言瑾瑜就不想想華雲飛他自己也會害怕,也會擔心他的身體呢!
還有這哭,怎麼言瑾瑜堂堂九殿下還區別對待呢,韓明霜每每一哭他就一個勁兒的哄,他一哭,言瑾瑜就哄那麼一句話,不行就動手打人,憑什麼呢?
“趕緊走了!磨磨唧唧的。”
言瑾瑜不能再待下去,心想着出來時候久了,韓明霜起疑也不好說。
華雲飛沒辦法,見言瑾瑜大步流星的率先走出去,他也只能抹着眼淚趕緊跟在言瑾瑜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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