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朵雪花（二十） 荊棘纏月季。……
20
厲崇乾不願意,但他的話不管用，畢竟警察來了又走，他也不能讓人把包括李芽在內的幾個女人趕出去——打不過呀。所以哪怕他多麼想把管家留在身邊,最終也只能任由謝跳把人帶走,臨走時謝跳還要跟他說一句：“放心吧厲先生,我保證會好好對待這位管家先生的，法制社會,我不會對他做什麼的。”
李明蘭想李芽一起回家,但李芽既然決定留下，身為母親的她也不會否決她的想法，叮囑道：“記得每天報一次平安，要是到點了沒看到你的消息,我就帶人來找你了。”
李芽點頭，視線無意中與無名相對,然後很快轉開，在李明蘭跟謝跳臉上流連，露出極為輕鬆的笑容：“放心啦,如故會幫我的,對吧？”
無名沒有應承李芽的話，卻對李明蘭說：“李芽一個人留下來不安全,媽媽跟着一起吧。”
李芽一愣，李明蘭卻眼睛一亮：“好啊！”
所以來時雖然是三個人,回去的卻只有無名跟謝跳,謝跳當時沒說話，出了宅子上了車才問：“人家女男主在一起，你把明蘭姐留下來幹什麼？倆倆要是想做點什麼事，不嫌尷尬？”
無名不回答。
謝跳不滿極了,腮幫子鼓起來像只河豚：“每次問你話都這樣，不想說也好歹給點提示呀！”
無名腳踩油門，伴隨着車子如離弦之箭飛出老遠，謝跳刺激的尖叫連連，自然忘了要繼續追問。
對於李芽的改變，李明蘭喜聞樂見。她們四個都是穿進故事裏的普通人，獲得了另一種人生，如果不願意醒來，就會被故事同化，李明蘭、戚如故、謝跳三人在原本的劇情中過得比李芽好得多，如果不是結局過於凄慘，李明蘭不敢說她願意醒來。
對外成熟穩重，對內專情溫和的丈夫，跟他在一起永遠不必擔心被吃絕戶，更不用擔心他會出軌，安定富裕的生活、幸福美滿的家庭，自己保養得宜容貌姣好——比現實中的生活誘人太多，在這個世界，李明蘭想要什麼都能得到。
“媽媽，今天晚上，你想睡哪個房間呢？”
李芽的問話將李明蘭從失神中喚醒，她先是沖李芽露出笑容，因為李芽是女主角的關係，所受到的束縛也比她們三個更嚴重，所以一直沒有改口。
無名也這麼叫，畢竟她們倆一個是女主角，一個是戲份最多的女配角。當初謝跳決定從虛假的美夢中清醒，和她一樣沉淪的李明蘭掙扎了許久，才忍痛割捨掉這段完美人生。但相處的時間久了，李明蘭難免真把這兩個女角色當成自己的孩子來看待，哪怕她知道她們跟自己一樣，其實並不是故事中的人。
“隨便哪個都可以，離你近一點就行，或者咱們倆一起睡，這樣會比較安全。”
李明蘭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她對劇情的熟悉程度不下於謝跳，作為故事中的男主角，厲崇乾是當之無愧的天命之子，他動動手指便能獲得無數財富，跺跺腳，世界經濟也要為之顫抖，無論是家世還是能力都舉世無雙，這也導致在一千萬字的故事裏，他能輕鬆虐苗小草九百九十九萬字，只在最後一萬字裏吃了癟。
說吃癟不大恰當，因為整個故事裏的所有年輕女角色都會瘋狂愛上他，為了得到他視苗小草為眼中刺肉中釘，李明蘭擔心李芽會在他手上吃虧。
李芽微笑着安慰李明蘭：“沒事的，我跟厲先生是兩情相悅，他的家就是我的家，這裏怎麼會有危險呢？媽媽你想太多啦。”
“對了媽媽，過段時間是我跟如故的生日，你打算怎麼給我們慶祝啊？”
李明蘭分別舉起兩隻大拇指，信心十足：“放心吧，絕對不讓你們倆失望。”
李芽在她身邊靠着坐下來，還把腦袋枕在李明蘭肩頭，她平時很少主動做這種親昵動作，李明蘭本就柔軟的心更是化作一灘水，伸手摸摸李芽的臉蛋：“多大的人了，還這麼撒嬌？”
李芽說：“如果我說，我想讓男主角去死，你會不會覺得我太壞了？”
李明蘭下意識道：“殺人是犯法的。”
“可這裏又不是現實世界。”
李明蘭生怕李芽真產生這種想法，連忙把她的臉蛋扶正，跟她對視，嚴肅地說：“底線是不能放任的，壞事一旦開頭，就很難收手，覆水難收的道理你肯定也懂。這裏的確不是現實世界，可這些角色……他們會呼吸，有體溫，除了只能按照故事情節生活外和真人幾乎沒有區別。我知道你討厭厲崇乾這個男主角，不只是你，如故還有謝跳，她們也討厭，但是……但是你的這種想法，我覺得不能有。”
“你在這個虛假的世界成功了，等回到現實世界，還能做回原本的你嗎？為什麼要因為一個不值得的角色，讓自己變成這樣的人呢？”
李芽垂下眼眸，表情落寞：“皮翠芬一家對苗小草不好，我們能把那三人送進牢裏，厲崇乾的話，要怎麼處理才好？他是這個故事裏無法跨越的巔峰，他對苗小草做的事，比皮翠芬一家更甚，以你的意思，難道要這樣放過他嗎？”
李明蘭很是苦惱，首先厲崇乾根本不是真實存在的人，其次他只綁架了李芽，劇情里那些虐心虐身的情節，他還沒機會對李芽做。
想在虛擬世界裏通過法律懲罰厲崇乾是不可能的。
李芽：“……都是主角，為什麼厲崇乾就能這麼威風，有權有勢有手段還是高智商，苗小草卻除了吃苦就是吃苦，受罪之外還是受罪？這也太不公平了。”
李明蘭不得不承認李芽說得對，她沒轍地問：“那你覺得應該怎麼辦？”
“他怎麼對苗小草的，我就想怎麼對他。”李芽說，“很多人認為他對苗小草是特別的，現在我也想對他特別一點。”
李明蘭忍不住問：“你就這麼喜歡苗小草這個角色啊？”
李芽笑了笑，搖頭：“不喜歡。”
沒等李明蘭再問，她繼續道：“一點都不喜歡。這種不知道反抗，從小到大逆來順受，別人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啃她的骨頭，她除了哭就是逃，只能被迫承受的角色，真的太討厭了，我永遠不想成為這樣的人。”
“很多讀者心疼她，覺得她善良誠實又可愛，但我喜歡不起來。”李芽嘆氣，“這種角色存在的多了，被喜歡的多了，好像是在告訴人們，遇到痛苦不要反抗，否則得不到同情與愛意。”
見李明蘭有點吃驚，李芽不好意思地笑起來：“不喜歡是一回事，變成她是另一回事，不把厲崇乾剝下一層皮，我覺得有點對不住苗小草。”
李明蘭跟第一次認識李芽一樣充滿驚奇地看着她，李芽的話是李明蘭從沒想過的，因為她就是喜歡苗小草的一員，覺得這個角色雖然歷經苦難，但最終卻得到了圓滿的結局，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你說得對。”李明蘭慢慢點頭，“那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反正這裏是虛擬世界，興許男主角死了，我們就能回到現實世界中去了呢？”
當天晚上，李芽沒有跟李明蘭住一間房，而是進了厲崇乾的房間。
厲崇乾身為男主角，容貌身材都極為出色，再加上李芽說了，厲崇乾怎麼對苗小草，她就怎麼對厲崇乾，所以李明蘭以為她會度過一個極為刺激的晚上，誰知第二天清晨，李明蘭剛出房門，就看見李芽已經在客廳里了。
厲崇乾也在，只不過李明蘭差點沒認出來，昨天的厲崇乾臉上雖帶傷，但好歹看得出來是個一等一的美男子，而現在……李明蘭只看到一隻被揍得不輕的豬頭。
見過他這副尊容，哪怕日後恢復了，李明蘭恐怕也很難再誇得出口。
明明昨天李芽還說“我跟厲先生兩情相悅”，李明蘭差一點就要相信她說的是真的，也許李芽真的愛上厲崇乾，這一次有個不一樣的開始，兩個人之間的愛情興許擁有另一種可能性。
可厲崇乾身上的傷證明李明蘭的想法是錯的。
她下意識覺得厲崇乾這樣很可憐，想說點什麼，腦海里卻突然閃現過原本的情節。
——厲崇乾也曾這樣對待苗小草。
不打女人，並不意味着他沒有手段折騰苗小草。作為男主角的厲崇乾，不僅一出場便排面拉滿，整個世界都要匍匐在他腳下，年輕女角色通通是他魅力的點綴。聯想到最後一萬字屬於厲崇乾的肝腸寸斷，他對苗小草虐身虐心的行為也成了黎明前的黑暗。
誰沒有被錯待過，沒有被誤會過，沒有被不愛？所以哪怕男主角的悔恨只有一萬字也足夠了，一萬字的愛，足以打敗九百九十百九萬字的恨，愛在恨面前，總是顯得不堪一擊。
一點點粗口及略微激烈的親密行為，怎麼能算折磨？他只對她這樣做，誰說這不是愛？
雖然他是讓苗小草做貼身女僕，讓她服侍他換衣服，還要給他搓背，但這很甜不是嗎？他沒有打她也沒罵她，浴室里滾燙的溫度曖昧的水漬與激烈的擁抱，這還不夠動人嗎？
誰不想做厲先生的金絲雀呢？被他千嬌百寵的養在金玉編織的籠子裏，用黃鶯出谷的嗓音為他歌唱，像纏繞着橡樹的凌霄花，做他永遠的禁臠。
他只是愛得笨拙一點，霸道一點，僅此而已。
李明蘭沒有辦法對李芽說出“對他好一點”這樣的話，她沒有資格去心疼厲崇乾，反正他也沒有反抗不是嗎？他沉默地停留在李芽身邊，聽着李芽的話，這就說明兩人的確“兩情相悅”，作為外人的李明蘭不必強行插手。
“倆倆。”
李明蘭試探着問李芽，“如果你是苗小草，你會恨……我嗎？”
李芽不解地問：“為什麼這麼說呢？”
李明蘭：“我是說，如果是你。”
李芽思索片刻，誠實地回答李明蘭：“如果是我，我會的。”
旁邊的厲崇乾聽不明白這兩人在打什麼啞謎，他眼裏充斥着憤怒與羞恥。李芽口口聲聲說看上他、中意他，實則對他非打即罵，沒有絲毫尊重，如果不是沒法從她手中逃脫，誰願意作為一個替身留在她身邊受盡屈辱？
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厲崇乾第一萬次後悔當初十字路口多看的那一眼，如果時間能倒流，他絕不會到上夏市來！
但要李芽說，這是“命運的邂逅”，可見連上天都認可她跟厲崇乾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不管彼此身在何方，最終總會彼此糾纏。
李明蘭感覺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她很努力想對李芽笑一笑，卻又不知道為什麼心情無比沉重。
“我出去散散步，媽媽有事情的話直接去做就好了，不用在意我的。”
李芽說著，扯了扯手裏的皮帶，李明蘭看她這副模樣，估計不是“散步”這麼簡單，回想起原本的故事情節中，厲崇乾特意帶着苗小草出門併當眾親熱的一幕。
李明蘭避開厲崇乾的視線，她已經不知道事情會向什麼方向發展了，但她不想阻止。
李芽帶着厲崇乾離開后，李明蘭在客廳坐了很久很久，最終在心裏做了一個決定。
這一天對李明蘭跟厲崇乾，都是非同尋常的一天，尤其是厲崇乾。
昨天晚上，見李芽要跟自己睡一個房間，厲崇乾短暫地被迷惑住了，以為李芽口是心非，原本想要藉機卸下她的防備好脫身，卻不曾想李芽連睡覺都要把他捆成個粽子，然後揍了他七次，據她自己說，這是一夜七次娘的體現。
沒有辦法，李芽從另一種報復方式中獲取不到精神或身體的滿足，雖說李明蘭曾說過男主角默認不會得病，但李芽不想因此承擔任何風險。
厲崇乾對苗小草是撿他自己覺得快樂的方式來，李芽對厲崇乾也是這樣。
他會習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