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過去往事
這日,鄭禾玉剛剛晨起洗漱完,妝發都未理完,太妃身邊的女婢就來請她過去。鄭禾玉心下疑惑,因為今天是十五,再過一會就是皇妃帶着後宮們集體覲見的時間。按理來說,就算要去請安,也應該等后妃們見過了后自己再去的。雖然不知太妃何意,仍舊迅速盤發梳妝后,跟着女婢前往太妃的寢殿裏。
來到裏屋,鄭禾玉欠身行禮,給太妃請安。太妃此時還披着發未妝飾,側躺在軟塌上,身上輕蓋了一條薄毯,手撐着頭似是頭風又發作了。
“母妃娘娘,您怎麼還未梳洗好啊?今兒個是十五,皇嫂和後宮們待會要來給您請安的。”鄭禾玉說完,就從妝枱上拿起一把青玉翔紋梳,想要給太妃梳頭髮。
太妃擺了擺手,對她說不必了,今天免了后妃的覲見,有要事要和她說。
鄭禾玉心頭一緊,想到了之前在光新殿聽到鄭旭和大恆朝臣說過的話,不會是太妃和大哥想把她送去從小長大的地方和親吧?
太妃在女婢的攙扶下緩緩起身,屏退左右,拉着鄭禾玉的手說:“我的兒啊,恆國來了使臣,恆國陛下意欲求取我大允的王女為嬪妃。你大哥膝下的女兒都尚未及笄,恆國說要王女,你也是先王之女,且如今除了你以外宗室里也無適齡的女子了。但,我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的,你才剛剛回到我們身邊沒幾年,又要你離開的話娘是真的不捨得!”
娘?鄭禾玉愣了一下,這個稱呼已經很久沒聽到了。她想到了以前一直叫俞大娘為“阿娘”,反而這幾年回到親娘身邊,按着禮儀規矩只能恭敬地叫“母妃娘娘”,總是少了一份親昵和生活的煙火氣。況且,自從前兩年她發現太妃一直找人監視着她以後,就已經對這個從出生就拋棄自己的母親沒什麼太濃烈的情感。想到這裏,鄭禾玉悻悻地反問:“縱使母妃娘娘不肯,那又如何?國家大事在前,兒臣作為公主,自然責無旁貸。”
太妃似是聽出了鄭禾玉言語間的冷漠和不屑,嘆了一口氣,心知她對當年自己拋棄她的事依舊耿耿於懷,於是將這些陳年往事緩緩道來。
原來當時的太妃只是先王的後宮,曾孕育一子,就是當今國君,后孕育一女,便是鄭禾玉。生下鄭禾玉之時,正逢先王出宮下巡民情。當時的皇妃梁氏聽信了接生女婢的謠傳,說太妃誕下的是一個王子。便趁着先王不在宮裏,想要利用權勢將這個孩子掐死,以免將來太妃母憑子貴,而自己的地位不保。幸好太妃身邊有個年長又聰明的尚宮,提出可以悄悄帶着鄭禾玉逃出宮去。太妃縱然心中萬般不舍,但也無奈,只得將先王贈的定情信物——白玉描金釵,一掰為二。一半給老尚宮隨身帶着,又用另一半在鄭禾玉的腰間刺了一個“玉”字。她對老尚宮說:“玉是石之美者,代表着美好幸福。禾又有強烈成長之意,孩子就叫鄭禾玉吧。不管她以後在不在我身邊,也希望她長大以後也能幸福美滿。尚宮,我就把她託付給您了!您一定勿要讓梁氏找到她,快走吧!”
皇妃梁氏後來帶人見撲了個空,心中怨恨不已,不僅不讓御醫來看剛生產完極度虛弱的太妃,還下令追殺鄭禾玉。
那位老尚宮帶着鄭禾玉不敢在允國內多停留,便來到了恆國境內。多日的逃跑,讓尚宮耗盡了力氣,況且一度被追殺的人發現了蹤跡。無奈之下,為了使得鄭禾玉存活,便把她放在城中的一處牆角邊,自己跑了出去引開殺手,最後淪落到何處也不得而知。
太妃一邊說著,鄭禾玉坐在她身旁已是淚流不已,她想着阿娘說過的那句“世間沒有一個母親會捨得自己的孩子淪落在外的”,這才發現太妃着實有不得已的苦衷。況且,她當年在回來的路上也聽當時的女婢亮馨說太妃在這十三年裏一直沒有放棄過尋找她。
太妃回憶起當年事,也悄悄抹淚:“當年我找亮馨盯着你,也是關心則亂,娘已經失去過你一次,不希望你再出任何意外了。後來,我意識到你已經及笄了,娘不該為了彌補自己的遺憾而來限制你。哎,那個賤人真的不要臉!一直挑撥你我母女情誼,讓你誤會我這麼些許個年頭!”
鄭禾玉有些觸動,幾年來一直對太妃當初安排亮馨在身邊這個事難以釋懷,聽她今天這麼解釋,也能夠理解為人母的心情,但積壓的怨氣也並未徹底根除。不過還有一個疑問,鄭禾玉一直很疑惑,於是問道:“母妃娘娘,當時亮馨有什麼把柄我在您手裏,讓她不得不來跟您彙報兒臣的行蹤?”
“這......”太妃有點遮掩。
鄭禾玉佯裝大度:“沒關係,若您覺得為難,就當兒臣沒問過您。”
“她本該到了出宮嫁人的年紀,按理本殿是要放其離開。但就在出宮前一個月,她的長姐尋到亮馨說,她的無賴丈夫吃喝嫖賭欠了很多債務,強逼着她要銀錢,可憐自己還有一雙兒女要照顧,實在無奈才來找妹妹求助。亮馨為了幫長姐家裏還債,求着本殿繼續在宮裏伺候。我本是不允,後來聽聞在恆國找到你了,就讓她來伺候你。”
鄭禾玉繼續問:“那她為何這麼怨恨兒臣?兒臣這一回來,不是讓她繼續在宮裏當差,好還賭債了嗎?”
說到這裏,太妃閉着眼皺着眉,似是又有點頭疼,鄭禾玉見狀立馬去給她揉着額頭兩側。太妃緩解一些后,說:“這個賤蹄子,她說長姐每個月問她要的錢變多了。希望本殿看在她盡心伺候你的份上,提拔做上等女婢,月錢也能翻倍。本殿不允,她便心生怨恨,挑撥你我二人感情。”
鄭禾玉一直以來的心結解開了,雖然來到允國並沒有回到家的感覺。但她覺得只要母妃娘娘和大哥這些家人是心裏有她的,便也不想去計較太多了。這幾年,她明白了,王族的規矩比情分重要,如是要為了大局,即使失了親人情誼也是應當的。因此,她才會在誤會太妃的時日裏,格外地思念俞大娘。
太妃看鄭禾玉想得出神,輕咳一聲,把她思緒拉了回來。“禾玉啊,娘是不會讓你再離開了。昨夜我宣你大哥來了一次,他也不舍你遠嫁。於是和他商量出了一個兩全之策。”
“什麼兩全之策?”
太妃突然嚴肅:“選一位外親貴女,破例冊封為公主,你和她姐妹相稱。時日一到,讓她代替你去恆國和親,你繼續在宮裏安安心心地生活着。”
鄭禾玉頓了一下,心裏想着這不是禍害人家女兒嗎,哪個父母捨得孩子遠嫁他國?但看着太妃的神色堅定,也深知太妃和鄭旭決定好的事,不是她能夠來輕易改變的。即使明白這個道理,但還是想賭一把,便開口試探道:“母妃娘娘,那對於人家姑娘來說,不是委屈了嗎?只有這個法子嗎?”
太妃輕哼一聲:“能夠替你和親是她的福氣,這福分別人想要還沒有呢。但這也是看得起她,不然為何不選別人?”
聽到這裏,鄭禾玉只能作罷妥協,“聽母妃娘娘這意思,是有了人選?”
“對,是你溫如姐姐,她大你兩歲、性格也溫和,嫁過去很是妥帖。”
鄭禾玉大驚,之前揣測張溫如和鄭旭之間的關係未果以後,也曾試探過張溫如的口風,但什麼都沒探出。如若猜測是真的,這可就不好辦了,要是鄭旭已經臨幸過她了,這和親之事又該如何?
於是,鄭禾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盡量不要讓太妃看出端倪:“母妃娘娘,姐姐是您的娘家人,您就捨得?”
太妃無奈道:“話是這麼說,但娘也沒辦法啊!溫如這孩子也是我看着長大的,就當是我老婆子用這些年的養育之恩換她替你去和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