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僅僅隔了一會兒,繆勒又向季羨林問道:“季——這個單詞什麼意思?它是一詞多義嗎?糟糕!我怎麼就是想不起來?”
季羨林沒好氣地又告訴了他。然而,繆勒聽後轉臉就吹起牛皮來,表現得彷彿自己完全不應該忘記,這麼簡單的單詞釋義。
“噢,耶穌啊!這個其實我早知道了,只是忘了而已。哈哈!確實簡單嘛!”繆勒頗為無恥地說。
這位繆勒不僅沒有季羨林聰明,還沒有他勤奮。瓦爾特·施密特教授安排讓他們一起翻譯作業,但繆勒經常發懶不去做。季羨林為此總是很惱火。
現在,季羨林終於心中燃起了一片熊熊燃燒的怒火,他實在不能忍受繆勒這種不要臉的無賴德行了。
“繆勒,你真是個蠢貨!我受夠你了。”季羨林指着繆勒大罵道。
“啊?我怎麼了?”繆勒表現的無辜樣子說。
“平時瓦爾特·施密特教授留給我們的作業,你懶得不去做也就算了。可是,你竟然背信棄義,我們兩不是商量好了一起去上馮·索頓教授的課嗎?”季羨林質問道,“前天我遇到馮·索頓教授,他說,你給他寫信說上課不能來了。可是據我了解,你明明出去逍遙了。你知不知道?那天我一個人坐在教室里,同嚴肅又苛刻的馮·索頓拼了。”
繆勒被季羨林說得很不好意思,他都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了,“繆勒!這件事我還沒跟你算賬,難道今天你還要頂着厚臉皮來問我嗎?”
“季——你別……別生氣。”繆勒被嚇得結結巴巴地說,“真的對不起……”
中午十二點,季羨林給學生們上完中文課,回到樓上梵文研究所接着讀《雲使》,但他眼前卻總是飄出故國的影子。
過了會兒,到了午餐時間,季羨林吃得僅僅是一些乾麵包,和一杯涼水。因為,他每個月的薪水不是省下來買書,就是捐給國內抗戰了。
外面樓道傳來腳步聲,季羨林知道是繆勒來了,他趕忙把沒吃完的乾麵包藏了起來。原因是,季羨林不願意讓他的德國同學看到他連午飯也吃不起。
“哈嘍!季——還在學習呢?”繆勒走進研究所說道。
“嗯,是的。”季羨林回復說。
接着,繆勒又感到驚訝地詢問:“季——你沒去食堂吃中午飯嗎?”因為他從時間上察覺到季羨林似乎沒有離開研究所,到外面去吃午飯。
繆勒這樣一問,季羨林沒吃午飯的事實一下子顯露了,他略顯尷尬地說:“噢,今天我不太餓。不想出去,吃點乾麵包就行了。”
“你是不是身體哪裏不舒服?季。”繆勒接着又問道,他以為季羨林生病了。
“哎呀,沒事兒。我現在身體好着呢,別擔心。”季羨林表現出健康的樣子給他看。
“季——要是你錢不夠用,可以隨時找我借。一定要去吃午飯。”繆勒說。
“嗯,好的。”季羨林說。你
“對了,季——”繆勒忽然說,“昨天,你借給我的那本《阿拉伯文法》在皮包里,我這就給還給你。”
“哦,正好我也需要。”季羨林說。
繆勒走到那邊桌子處,從皮包里拿出那本書,一會兒他又對季羨林抱歉地說:“季——對不起。……昨天晚上做習題的時候,我不小心在書封面上灑了墨水。”
“什麼?”季羨林趕忙拿過書看。果然,書封上弄得滿是藍墨水的手指印。他氣得直冒火,簡直想和繆勒拼了。
季羨林生平最愛惜書,萬不容自己或他人弄髒他的書。雖然他也知道,自己的氣量太小,然而也沒有辦法。今天,他的心情一直不是太好。
過了會兒,繆勒離開后,季羨林又繼續拿出那些乾麵包吃了起來。
在這樣的情況下——國家和民族正陷入危難之中,他也會思索:自己還要同這死去幾千年的文字拚命嗎?有時候,他也有點不理解了。但不這樣又待如何?
在想來想去,他想不出出路的時候,剩給他的只有一片慘笑。
五點半從季羨林從研究所出來,到書店替許振德買了一本《曼書菲爾的信》,這是國內的朋友寫信要季羨林幫忙買的。
然後,季羨林再幫他郵寄回中國。
一想到國內的朋友,季羨林心中終於感到些許溫暖。在他臨走的時候,柏寒、大千、陳麗媯、昊傳文、孫璽琪、張國珍、王紹祖、牟善,這些朋友設宴,為他送別。
那天宴會,他移交《留夷》編輯事務——把她移交給相寒。他現在還記得,那天大家的談話非常熱鬧。朋友們就像他親手培植起來的《留夷》一樣,讓他感到留念。
那會兒同它和他們分離的時候,他心裏頗有惘然之感。
最後,季羨林又買了些水果、花,預備送給女房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