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病危

許是自己也被嚇到了，許是覺得身體不爭氣，又怕佟紹鎧因為她發病遷怒肖燦，醫生走後佟佳韻抓着二哥的手害怕起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們這麼好…我不捨得的…可是太疼太難受了…我怕有一天熬不過去…對不起…”說著說著就又哭起來，“對不起…我怕熬不過去…熬不過明天…不要這樣的結果…不要…”

抱着哭得眼看又要上不來氣的人，佟紹鎧心裏的那點氣湮滅殆盡，一邊幫她順氣一邊哄着：“每個人都會死，那又怎樣呢，不許咒自己，你在一天我們就多一天的緣分，是哥的錯才害你受了這麼多的苦，做完手術就好了不怕的，全家人都陪着你，哥不氣你偷偷給肖燦聯繫了，你開開心心做手術，高高興興養病，醫生怎麼說的，嗯？”

“哭…是大忌，不能情緒…激動…”懷裏的人抖得厲害，佟紹鎧輕輕拍着她的後背，“聽話不哭了，不要胡思亂想，好好養病。”

懷裏人的聲音悶悶的，還帶着些哭腔，“我也不知道…肖燦他…什麼時候認出我的，那麼遙遠的人…幫了我又…突然距離那麼近…是想見他…但又不想讓人誤會…對不起…”

“乖啊哥怎麼捨得氣你，只是肖燦有點複雜，哥不想讓外界的東西傷害到你。”

大年三十難得的好天氣，肖燦剛坐上回家的動車，家裏的電話就過來了，父母一大早已經開始準備年夜飯，全是他喜歡的菜，反覆看着家裏發來的小視頻，惦記着心上人的身體又不敢表現得太主動，想了一會兒決定把這個視頻轉發給她，又發了一條消息過去：“成都風格年夜飯食材，猜猜看是什麼菜。”

沒一會兒，新消息過來：“猜對有獎勵嗎？”

身體狀況瞞着他的事情還沒找她算賬，這小丫頭竟然來要獎勵，肖燦無可奈何地勾了勾嘴角，寵溺地回消息到：“可以許願哦，有求必應。”

幾乎是秒回的消息：“你好，肖聖誕老人燦。”

肖燦回：“好好想你要許的願望，肖聖誕老人燦努力幫你實現。”

佟佳韻編輯好之後咬着手指想了好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點了發送：“希望肖燦新的一年身體好心情好事業也好。”從前可能只是粉絲對於偶像的喜歡和崇拜，這半個月的相互牽挂讓這份單純的喜歡裏面夾雜了些更深刻的情感，她萬念俱灰的心底亮起了點點星火。

對肖燦來說，從意識到這個人是比其他人更特別的存在的那一刻，愛情就在心底生播下種子，這半個月的牽腸掛肚讓這顆名叫“愛情”的種子發了芽，看到心上人的願望，這顆小芽已不受他控制，馬上就要破土而出。

“好的，肖聖誕老人燦記住了，你還有第二個願望。”

可惜的是，肖燦吃完豐盛的年夜飯，大年初一給父母拜完年也沒能等來佟佳韻的第二個願望。

心口隱隱發痛，心跳也忽快忽慢的，吃完年夜飯後整個人累得想睡過去，但大年初一有重要的事情，她努力地撐着，時睡時醒，生怕自己耽誤了大哥的人生大事。

萬詩打電話給守在醫院的佟紹鎧，告訴他們佟紹銘預備情人節領證，婚期定在國慶節的消息時，佟佳韻只費力地掀開眼皮然後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前一秒還笑意盈盈的人驚慌失措地衝上去，還未掛斷的電話在地上翻轉幾圈後傳來更加慌亂的聲音。

醫生只說心率不齊是因為剛發病不久導致的，胸痛是肺心病人很常見的癥狀，卻沒想到這是心衰的前兆。

顧席安因着佟佳韻病情不穩定的緣故並沒有回美國本家過新年，接到鄭欣然的奪命電話后第一時間趕了過來：“怎麼回事？不是要修養一段時間再手術嗎？病人太虛弱撐不到下手術台的！”

助手們一邊給他做準備一邊說著：“拖不下去了主任，全心衰肺水腫腹腔積液，已經兩次病危通知了！”

顧席安動作一頓，前兩天暫時出院的時候情況還勉強穩定，怎麼突然就惡化了？來不及多想，他大步邁進手術室，身後跟着最得力的助手，“這個手術我們已經詳細討論過，可能出現的突發情況也做過預演，雖然現在不是最好的手術時間，但各位同仁，你們能眼看着一個才23歲的妙齡女孩就此逝去嗎？打起精神來拿出最好的狀態和水平，新年第一天開個好頭！”

“加油！”

“相信她會撐下來的！”

“賭一把，一定行！”

手術室里一片加油聲，“砰”的一聲，手術燈亮起，全場一片嚴肅與凝重。

“手術中”三個字已從下午亮到了半夜，期間進出的護士們只說“還在手術中，家屬耐心等”，萬詩已經哭暈兩次，佟遠林在病房守着妻子等消息，看着佟紹銘一臉平淡坐的筆直，背脊卻是緊繃著，佟紹鎧雙目無神地靠牆站着，鄭欣然原本要進去參加手術，見佟母離不開人，兩兄弟都慌了神，就陪着他們在外邊撐着。

端坐着的佟紹銘一直在回想這幾個月來妹妹的舉動，冷酷的病危通知書不斷地刺痛他的眼睛，與父母團聚本該幸福為什麼卻能刺激得發病，病痛難忍為什麼要強撐到他的婚事確定，23年的家人突然變成陌生人的痛苦真的能輕易過去？為什麼不能等身體好一點不那麼狼狽的時候再見肖燦？或許他們都被騙了。

事情還是到了最壞的結果，他對着身旁的人說：“也許小妹並不是我們以為的那樣，過去的就過去了，重新開始，她只是放棄了，所以才不哭不鬧對什麼都淡淡的，她其實沒我們想的那樣堅強。”

鄭欣然並沒有太意外，反倒是佟紹鎧大吃一驚：“怎麼會呢！要是真的心裏放棄不會看不出來的，配合治療努力吃東西，也接受爸媽了，哪裏是生無可戀的樣子！”

是呀，所有的努力配合都是為了讓他們不那麼傷心，她早就做好了會死的準備，佟紹銘把頭埋進膝蓋，肩膀不可抑制地顫抖着，鄭欣然也更咽着開口：“前天早上給小妹檢查的時候就發現不太好了，點滴裏面多加了幾種葯又吸了氧才稍緩一點，之前顧醫生提起過小妹的狀態不太對，一般人兩個月不能正常進食，扎針喝葯還要受病痛折磨，都會有點異常情緒的，小妹平淡的不正常也不愛說話，但她實在太聽話不像是有問題的樣子，我和你大哥怕看心理醫生的過程刺激到她，身體本來就不好萬一再有個意外…沒辦法只能順其自然，沒想到會…是真的…”說到最後已經泣不成聲。

只想着把公司看顧好把外界輿論料理好，給小妹未來的路鋪好，卻錯過了這麼多相處的日子和可能會幫到她的機會，佟紹鎧全身力氣被抽光了般癱軟在地上，23年前沒當好哥哥23年後還不是一個稱職的兄長。

是啊，相處23年的親人竟是沒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原生家庭的不幸福與傷害是因為你本就不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似乎從前的種種都可以被理解被原諒，把沒有血緣關係的陌生孩子撫養長大已十分仁義偉大，不愛她很正常，不夠呵護她並沒有錯。可這個孩子無法主動得知真相無法選擇被誰撫養，也無法避開撫養家庭帶來的傷害，這是沒有對錯的矛盾。擁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迫切希望你能回應並接受他們的愛，可是縫合傷口的時間很長，相互癒合的時間也很長。不忍傷他們的心又無法救贖自己，佟佳韻在這樣的矛盾和無力中反覆掙扎，最終選擇放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