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魚龍舞（六）

小小遊船無風而動，緩緩停在了不遠處的水域，儘管江河之神無法插手江湖事，但因此泄漏什麼也是可怕，只可防患於未然。

胖子便順勢將魚線又甩了出去，一面持桿，一面與老人說著二三事，雖說只是籠統而談，但老人也並未想插手其中，便權當作故事來聽聽而已。

胖子與老人說道搖光是諸多勢力共同策劃舉辦的，目的便是培養這批學員前往那個黃校曾去過的世界，獲取更加豐富的資源；胖子本就是其它勢力的成員，在學員走後他便要離開，自然不可能接受集團拋開的橄欖枝；學員多是各勢力的天才，只有極少數是破格吸納進來的普通人，但他們各自什麼身份無人可知；學員們臨了有了些謀划敢來算計他們老一輩的人，倒是膽大，想必料到了他們拉不開臉面亦或是怕欺了小的來了老的不會做什麼，當然畢竟而今都算半個自己人，也就由着他們去鬧了……

“那你可知這幫小傢伙的謀划？”

“自然。”金乾笑着，胖臉上堆滿的是猙獰可怖，“若非如此，我又怎會幫他們將你引開？”

“願聞其詳。”老人平靜道。

金乾稍顯猶豫。

易煉塵淡笑，“老夫只是答應黃校護佑這搖光學校，至於裏頭的什麼俺贊自然不會多管的，金老師大可放心。”

金乾面色嚴肅起來，“他們此番謀划，不為己私，而是為了那些招徠的普通人。”

“普通人？”易煉塵有些疑問，“所為何事？”

金乾面色肅穆，“仙塵難別。”

老人沉默，許久，這才搖了搖頭，“不理解。”

“就知道，”金乾無奈，沉沉地嘆息，修行者大多視凡人如草芥，根本不會理解普通人的感受，尤其對於易校這種修行者家族出身又適逢國敕的人。

估計也就他這種從普通人中走出來的才會在意吧？不過，話說回來——近年來普通人中先天靈氣親和的人越來越多了，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思緒迴轉，中年胖子沒有過多解釋，只是輕輕說道，“曾有學員計劃這幾日出逃。”

老人面色微凜。

所謂成事，在天時地利人和。自搖光與其餘六處集團分部以七星佈局，便已佔盡地利；而後兩天偷渡時刻則為天時；即將前往那處世界的學員們便是人和。在這關鍵時刻，又怎會讓當事人離開？

易煉塵無言，這麼說來，集團必須再此事上妥協，但那又如何？人自然不可能不去，那又怎麼解決學員們突然消失的問題？老人想了想，道，“所以你們打算怎麼解決，克隆人么？”

克隆人技術不難，有實力發展科技的勢力幾乎都掌握了相關資料。早期也的確有勢力認為克隆人心智未開十分適合培養成死士，但具體實施之時卻發現這種人造產物缺乏先天之氣的蘊養以致根本無法修鍊。各勢力也便將其捨棄：他們要一堆普通人做死士又有何用？

況且克隆人代價也不小，無所謂消耗資源，單單如此行為觸犯了龍組所訂下的倫理規矩此事便難以為續。龍組是什麼？那可是國家彙集半數江湖氣運所敕封的位置，他易煉塵也曾算一個，只不過他因黃校之故退出了，而在龍組中，他根本排不上號！

金乾搖頭，“我也不清楚。”

易煉塵輕嘆。這個頭髮灰白的老人頓了頓，忽地淡笑，“常聞釣魚可靜心養氣，今日且讓老夫試上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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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將至，天際曦光漸濃。

大東山頂不遠，是一片桃花林，花期剛過不久，枝頭新掛果。

桃林深處有古剎，一座規模頗大的寺廟位於其中，紅瓦黃牆，顯然新修葺不久。

寺廟後頭，有一木佛塔，漆面剝落散亂，乍看些許傾斜，巍巍而立，有些年頭了。

老和尚推開木質大門，發出吱呀聲響。

塔內有黃銅大鐘高達八尺，其上佈滿符文隸象，古樸沉重，一根橫木紅漆斑駁，懸在不遠處。

守在山寺數十年的老僧站在橫木尾，枯瘦的手搭在上頭，他輕輕呼出一口氣，靜待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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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樓頂，藍衫少年盤腿看着茫茫江面沉默了半宿，一襲青色羅裳的少女斜倚着塔樓尖頂睡了半宿。

天邊漸有紅霞翻湧，染紅了半邊天。

少女這才伸了個懶腰，顯然睡了個好覺。

她遙遙望向遠方江面泛薄霧，一灣小島，半行白鷺。

大江後頭，綿延青山蜿蜒如蛇無盡頭。

青山之上，雲霞漫天。

齊肆終於不再糾結什麼了，收了思緒，緩緩起身。他似乎想說什麼，欲言又止，終是開口，“念白？”

少女沒有回應，少年將目光挪向那一襲青衣。羅裳隨風而動的少女眼底流光溢彩，她輕輕喃道，“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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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過，卯時來。

有老僧推着橫木撞大鐘。

洪鐘大呂！

朝陽初升，霞光鋪萬里！

有紫氣東來，卻被老和尚散向這一方平凡世界！

有佛音隆隆鐘聲長鳴數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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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山腳，大紅袖袍少年拾階而上。

悠悠遊船，已換為老人持桿胖子撐篙順游而下數里。

桃花小島，紫衫男人摩挲雙臂望青冥。

江岸小渚，中年漢子呼呼大睡。

有人夢見青蛟舞雲夢蹈水千里！

有人夢見仙人釣魚龍大筆如椽！

這一夜，誰見玉壺光轉碎鏡成龍？

這一夜，誰見巍巍天秤丈量面龐？

好一出一夜魚龍舞！

好一場江湖事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