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沙河
“金栓，你說咋辦吧。”秀英此時已經不想再管其他人的看法，她只在乎金栓的態度。
“我……”金栓剛被她打了一個大耳刮子，也可能是昨天晚上沒咋睡，腦子不好使，捂着臉半天“我”不出來一句囫圇話。
“你也不想要咱玲玲啦？！”秀英的淚水從眼眶中不受控制的涌了出來。
“我給你說，你要是不要玲玲，你也別想跟我過啦！”秀英抱着孩子，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家門。
“秀英！”
金栓大叫一聲就要追出去，卻被自己大哥一把抓住了手腕，金梁語重心長的對金栓說：“別慣她，她娘家離這裏遠哩很，出去跑一會兒自己就回來了，恁嫂子就是這樣。”
金栓想到自己媳婦兒畢竟才十八九，還是不放心：“哎呀，哥，我還是去看看吧。”
出門的時候，金梁特地交代金栓：“女人不能太慣着了，你看恁嫂子，我不高興的時候該打也打了，多聽話，在外頭拿出來咱男人的氣勢，可不敢叫人看不起嘍！”
“知道了！”金栓嘴上答應着就出了門。
等到金栓追上媳婦兒的時候，秀英已經抱着玲玲走到了村頭的白沙河。
“秀英，你等等。”金栓一個箭步衝上去抓住了秀英的胳膊。
“你別管我，你不是不要我們娘兒倆了嗎？！”秀英正在氣頭上，兩個眼睛哭的紅紅的。
“中了，別生氣了，你把孩子給我。”金栓一邊說，一邊就要搶秀英懷裏的孩子，秀英緊緊的抱住孩子左右躲閃不給他。
玲玲還不到一歲，被兩個大人爭搶，本能的哇哇大哭起來。
孩子一哭，秀英哭的更厲害了，金栓也不敢再搶了，只能死死攥住媳婦兒的胳膊，無奈的看着她一邊哭，一邊罵自己。
夏季上午八九點，一般去山上打理莊稼蔬菜的村民，這個時候也該陸陸續續的回家了，半路看到小兩口撕拽在一起，有些熟悉的鄉親們停下觀看發生了啥事。
寶雲下地回來，路過的時候一見這倆人，是自己的鄰居秀英和金栓，她平時跟秀英玩的好，倆人走的近，趕緊去勸架：“恁倆咋了？秀英，先別哭了，金栓平時對你多好啊，有啥事兒咱回去慢慢說吧。”
可是秀英並不買賬，更咽着對寶雲說：“你不知道咋回事，先回去吧，不用管我們。”
“這兩口子咋回事兒嘞？大早上擱這兒吵架！”
“就是，金栓這人打小就老實，平時看着也中呀！”
“呦，那可不好說……”
鄉親們三三兩兩的路過，有的看一眼就離開，有的停在不遠處扎堆看笑話，慢慢的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猜測起來。
金栓看人越聚越多，臉上也開始掛不住了，想起來自己大哥的話，突然甩開秀英的胳膊，眼睛瞪的溜圓，鬼使神差的對秀英吼道：“你回不回去？！”
秀英本來就難受，看到他這幅樣子，整個人都不好了，也沖金栓吼道：“不回去！離婚！不過啦！”
金栓狠狠心，咬牙指着秀英的鼻子：“你想在這兒獃著是吧，那我走了，我跟你說，你要是晚上再不回去，我就把你砸死在這河裏！”
說完，金栓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就把你砸死在這河裏！”
“砸死在這河裏！”
……
秀英腦海里一遍遍的回蕩着金栓這句話。
等她稍微清醒過來的時候，身邊已空無一人，清泠泠的水在白沙河裏靜靜流淌，太陽已經出來，照的整個河灘上的沙子更加細白，泛着閃閃的磷光，一眼望去，滿目煞白，白光刺的她大腦空洞，什麼也看不見。秀英摸了摸口袋，出門的時候還裝了十塊錢。
“哇哇哇哇……”懷裏的玲玲又哭了起來，應該是餓了吧。
秀英坐在沙灘上給玲玲餵了奶，休息一會兒之後，抱着孩子晃晃悠悠的朝白沙河下遊走去。
一路上，秀英想到了很多畫面。
她小時候，聽說白沙河的下游是個深水潭，她有個姑姑十年前跟丈夫吵架，後來用薄膜袋包着頭，跳下去就再也沒上來。
“把你砸死在這河裏！”
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句話又開始在秀英的腦海里回蕩。慢慢的，這個聲音和公公平時打婆婆的畫面開始重合起來，她漫無目的的順着河流一直往下走，一直往下想。
走到大中午太陽越來越毒辣，秀英順着河流來到了村口的小鎮，她爬上河岸的岩石，來到鎮子的大路上。
鎮子上人多也比較熱鬧，秀英又累又渴，她花一塊五毛錢買了一個餅和一瓶水，然後找了路邊一棵比較大的樹，把外套鋪在地上，將玲玲放了上去。
玲玲睡著了很聽話，秀英坐在孩子旁邊吃了餅喝了水，然後摟着孩子在路邊睡了一個下午。
臨近傍晚，秀英又帶着孩子回到了白沙河，那個跟金栓吵架的地方。
她在白沙河邊坐了很久，太陽已經漸漸落山，天色也開始泛黑，此時的白沙河一眼望去灰濛濛的。
秀英把玲玲放在沙地上，讓她仰躺在自己大腿上，然後從兜里摸出了一盒藥劑，這是她在鎮子裏路過藥店的時候，花五塊錢買的強力老鼠藥。
秀英摸摸可愛的玲玲，隨後從藥盒裏拿了兩支，藥劑都是小玻璃瓶，她用牙齒把最上頭的玻璃咬碎，一支藥劑立刻整個碎裂在手心，藥水順着手腕往下流，她仰頭準備先喝下另外一支。
就在抬手的時候，秀英的胳膊被玲玲白嫩的小手扒住了，玲玲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奶聲奶氣的叫：“媽，媽，媽媽……”
“嗚嗚嗚嗚……”秀英再一次忍不住放聲大哭，她的玲玲啊，都會叫媽媽了，她怎麼忍心把她一個人留在這世上受苦。
“啪，啪……”秀英把老鼠藥一支支摔碎在石頭上，然後抱着玲玲朝黑夜中走去。
她李秀英一出生就被扔在冰天雪地里，是養父母把她抱回去養大的，她不能讓自己的女兒，也在這麼小的年紀，就沒了親娘的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