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鼠洞

“金栓，快來哪，恁爹又要給我搗進老鼠洞裏啦！”

正在後院摟着媳婦兒熟睡的王金栓，突然被老娘的哀嚎聲驚醒，匆忙套上一條大褲衩，提拉着拖鞋，就往前院跑去。

“爹，趕緊開門！”

二老的屋門已經從裏面鎖上了，金栓只能“砰砰砰砰”的敲着木門，朝裏頭大聲叫喊。

不多時，他老爹哆哆嗦嗦的抖着手，拉開了門栓，看見兒子也沒一個好臉色：“你來幹啥？！恁娘俺倆打架又不是頭一回了！”

今夜的月色格外明亮，屋裏雖然沒有點燈，但是王金栓也在一片影影綽綽的黑暗中，看到了自己老娘，正坐在家裏土質地面上那佝僂的背影。

他無奈的進去把老娘扶起來，彎腰給她拍了拍後背和褲腿上的灰塵：“娘，去床上睡吧。”

然後也不管自己老子那看“垃圾”一樣看自己的眼神，緩緩朝屋外走去，關門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對着裏頭勸了一句：“爹，你都這麼大歲數了，少生點氣吧。”

回到後院，媳婦兒李秀英正坐在床頭，懷裏輕拍着剛被驚醒的女兒，想要繼續把她哄睡。看到金栓回來：“沒事兒吧，你說咱爹也是，大半夜也不讓人安生，實在不行，咱也跟恁哥一樣，和他們分家住吧！”

金栓吸了吸有點不透氣兒的鼻子，坐到媳婦兒旁邊：“分家，咋分家？家裏的錢都已經拿去給俺哥蓋房子住了，分了家咱們住哪？”

秀英無奈嘆了口氣，嘟囔道：“那也比天天看着他們生氣強。”

金栓沒好氣的挺到涼席上：“中了，別說了，你看咱鄰居大海，不是也天天關起門，打他媳婦兒寶雲嗎？”

秀英無奈的癟癟嘴：“哼，寶雲都是太老實了，叫她生孩子就生孩子，這幾年孩子都生了四個了還挨打，要是我早就不跟大海過了！”

金栓摸了摸自己媳婦兒纖細的腰肢，嘿嘿的笑了笑：“你看看你也都生過孩子了，還這麼苗條。”

秀英照着金栓的咸豬手上狠狠的擰了一把，金栓疼的“嗚嗚”叫，卻也不敢叫出聲，只能連連求饒：“我嘞娘哎，別擰了。”

秀英繼續哄女兒，一邊輕輕拍着一邊抱怨：“你還有臉說，我懷咱們玲玲的時候，啥吃的都沒有，她生下來才三斤多，你一隻鞋都能裝下嘍，後來因為是個閨女，恁爹大冬天說帶她玩，結果半夜帶回來的時候，玲玲渾身都濕透了，都快凍成冰塊了，恁爹還說是自己抱着孩子，過河的時候不小心摔河裏了，那他為啥身上沒有一塊濕，咱玲玲從上到下濕的透透的，肯定是把咱閨女浸河裏了，想着淹不死回來也凍死了，還好這孩子命大！就這你還比我大十五歲，我跟着你一點福也沒享過！”

“哎呦！你咋又提起來這事兒了？他們老一輩重男輕女嚴重，你又不是不知道，中了，別說了，睡覺！”金栓翻了個身，不再跟媳婦兒嘮嗑。

一家三口剛剛睡着，突然孩子“哇哇”的又哭了起來。

金栓無奈的坐起身：“這孩子咋回事兒？她不是剛睡着嗎？”

秀英一腳把金栓從床上蹬了下去：“外邊蛤蟆一直叫，嚇着玲玲了，你出去看着附近蛤蟆，別讓它們叫了。”

金栓拗不過媳婦兒，孩子一直哭他不出去也睡不着，從桌子上摸了一根煙點上，嘟嘟囔囔的出去了。

“叫你們叫！”金栓來到家門口，用嘴叼着煙，一手從門后的一捆藤條里抽了一根出來，一蹦三尺高的發泄心中的不滿，他拿着兩根藤條煩躁的驅趕附近的青蛙，只要一有叫聲他就往那個方向抽一下。

就這樣，屋內的媳婦兒孩子，今夜安穩的睡到了大天明。

一大早，當秀英看到金栓頂着倆熊貓眼回來的時候，嘴上雖然沒說啥，但是心裏是美滋滋的，說實話，雖然她男人比她大了十幾歲，家裏日子也過的清貧，不過比起附近的女人，她覺得自己已經很滿足了，畢竟他男人性格還是不錯的，起碼結婚這兩年沒有隨便打罵媳婦兒。

不過，她這微弱的幸福也馬上就結束了。

“金栓，秀英，趕緊來前院，恁哥恁嫂子來了。”

秀英正準備起床給金栓做早飯，就聽見自己婆婆在門口叫他們去前院，她推了推金栓，金栓無奈的又爬了起來，迷迷糊糊的跟秀英一起去前院。

倆人剛進前院屋裏，果然看見大哥大嫂都來了。

金栓大哥叫金梁，跟金栓一樣瘦瘦高高，已經快四十了，看見秀英抱着孩子過來，滿臉堆笑的迎了上去：“秀英，來，你先坐會兒，讓我抱抱玲玲。”

秀英看大哥這麼熱情，高興的把孩子遞了過去：“沒事兒，大哥，老大遠過來你坐吧，屋裏門后還有幾個墩兒，我去搬過來。”

秀英搬了兩個墩兒，一個自己坐，一個給金栓坐，兩人也並排坐在一起。隨後熱情的問候：“哥，嫂子，恁今天咋這麼早可過來了？也不多睡會兒。”

金梁緊了緊懷裏的玲玲，臉上立刻笑出了幾道褶子：“秀英，你知道吧，咱們山上住了個光成漢兒，一直想要個閨女養養。”

秀英就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刺棱站了起來，震驚的看着屋子裏的眾人，大哥大嫂滿臉都是諂笑，公公抬眼嫌棄的撇了撇，婆婆低着頭不吭聲。自己男人一副瞌睡的要死，啥也聽不懂的樣子繼續發獃。

秀英走到金梁正對面，冷冷問道：“哥，你想說啥，就直接說吧。”

金梁皺了皺眉頭，十分發愁的開口：“秀英，你說你生的這個閨女，現在可咋辦嘞？”

秀英立刻就怒了，臉突然漲得通紅，一把奪過金梁懷裏的女兒，沖他吼道：“咋辦？！你說咋辦？！嫌棄她是個閨女，不想要了揪住倆小腳，直接拿出去給她摔死吧！我告訴你們，我嘞閨女，就算掐死了，也不讓她跟個光成漢兒遭罪！”

金梁看到秀英這個樣子，立馬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金栓看到自己媳婦兒突然暴怒，趕緊起來勸架：“秀英，你幹啥嘞，咋能這樣跟咱哥說話？”

秀英看到金栓這個無所謂的樣子，心裏又生氣又委屈，一個大耳刮子抽了過去：“幹啥？你說幹啥！”

婆婆看到自己兒子被打，本能的站了出來，不高興的站在兒子面前，擋住了秀英，：“你個小潑婦！打他幹啥嘞！有本事自己咋不生個兒子？！”

此時公公也抬起眼皮，咬牙罵了一句：“賤人，不是啥好貨！”

李秀英一時間感覺天旋地轉，怎麼會這樣？之前家裏人對她都挺好的，尤其是慈祥的婆婆，每次都會幫她說話，怎麼孩子一出生，一個個都變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