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師者
如同昨日,牽着幾個人形紙鳶走過街道,一個個丟到桶內,周述就回到自己房中整理內務,學院給的任務可不止教書一事。
五人的房間內死寂般的安靜,周述吩咐過學院裏的人,沒有自己允許是絕對不可以去到他們的房間。
寂靜中隱隱約約出現了一聲埋怨的哀嘆,“娘嘞,真疼”。
被大陣逼瘋的陳初赤裸着身體癱坐在水桶中抱怨着。
如果周述在此地,定會驚訝陳初蘇醒的速度竟如此之快!
陳初像是想到了什麼,濕漉的站起身,走出葯桶,拿起床邊夫子準備的衣服,穿好就走出了房間。
走廊中,月光下,少年白衣白靴,發梢濕漉,長發披散垂於背後,任由水滴低落打濕白衫,徑直向右走去。
來到走廊末尾的房間,少年輕叩門一聲,門內沒有反應,少年也就果斷收手,生怕驚擾了門內的那條鯉魚...
回身走回房內,少年開始思考着如何去破陣,齊仁的陣法實際上並沒有哪個點是特別的突出,無法在陣中殺人,也無法使用陣法殺人,也就是說,只要陳初身處陣中,除了無間的痛苦,剩下的其實也就僅僅是被困住了而已。如果換個人,自身的體魄完全可以抵擋,或是忍受住那股痛感,那麼這個陣法就只起到一個作用“不能動”
況且,只要能夠忍住疼痛,那麼就可以像陳初今天這般,一擊破陣,從陣內出擊,直接攻向陣主,只要陣主分神,大陣自破。
可是自己在陣內,且不論需要調動靈力減緩疼痛,哪怕是捨棄防守調動全身靈力全力一擊,陳初自己也沒有這個自信能夠即破陣法,又傷陣主。
想的實在頭疼,無法安心入睡,就又走出了房間,快步來到樓前小湖,順着湖邊散步,時間已經將近子時,湖邊漆黑無比,只有月色透過周遭的大樹零散的照進湖面。
陳初倒也不怕黑,就這麼繞湖行走,時而抬頭望月。
暮然間,陳初看見水中圓月被風吹散,激起波紋,水紋震蕩到一旁落葉,落葉直接震翻了過來,陳初低下身子,似乎想到了什麼,可又覺得不得要領,乾脆盤腿坐下,屏氣凝神靜等下一陣晚風吹起。
少年盤坐湖前,周身世界幽暗清冷,唯有嬌嬌月光自天上來,為少年照明身後路。
整一夜,少年如老僧入定,閉目盤膝,任由身上掛滿露水,爬上蛇蟲,少年始終冰湖不動。
待到陳初緩緩睜眼,身邊滿是蛇蟲的屍體,原本攀附在陳初身上的蟲子全都掉落在地上,死狀凄慘,血肉炸裂,物種難辨,尤其是稍大的蟲類,整個頭顱崩裂開來,綠色的汁水從中流出。
陳初撣了撣衣衫,一夜盤坐不動,雙腳已經麻木,強忍着夾雜麻痹的痛感,吃力的用手分開兩腿,慢慢伸直,捎帶緩和後起身排排屁股,隨意瞄了一眼地上那些可憐的螻蟻,神色平常未起波瀾,大步跨出由死蟲子形成的包圍圈。
陳初正要推開房門的那一刻太陽正好升起,清晨暖陽的照映像是有意的避開陳初,陳初神色頓時黯淡了下來,抬起的手久久不動,偏頭望向東方,眉頭緊鎖。
良久之後,陳初奮力推開房門,門牆碰撞,發出巨響。一步跨過門檻,從屋外走到屋內。
這一日,兩步跨出。
一步跨過生死,一步跨過天地日月。
陳初回到房內,不管濕透了的衣衫,直接躺倒在床上,心事重重,眼神渙散。耳邊突兀的響起清脆的喊聲,打斷了沉浸在煩惱中的陳初,隨之而來的還有急促的叩門聲響。
陳初,陳初,你醒了嗎?
快速翻身,彎下身子,抽出床下包裹,手忙腳亂的翻找。
嘴裏大聲的喊道:醒了醒了,你等一下,我穿個衣服。
門外的女人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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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聲的回應,像是在跟自己比嗓門一樣
好!
慌手忙腳的穿上衣服,拉開房門,陳初早已沒了獨自在門內時的那種陰暗的神情。迎進門口的漁憶,熟練的開始準備伙食。
漁憶像往常一樣,悠閑的坐在木椅上,搖晃着腦袋,東看看西看看,就像是第一次來到這個男孩的房間一樣,充滿好奇。陳初擺上來一盤吃的,漁憶就伸手拿一個放入口中。
給這位小祖宗準備妥當后,陳初拉過一張小椅子,坐在她面前,就這麼靜靜的等她吃完桌子上的各種糕點。那可是沐玲給兩個小傢伙準備的兩天的量。這兩天內,陳初手都沒伸過去幾次,就已經都到了漁憶的肚子裏。
不過看那個呆坐在矮小椅子,仰着頭望着女孩,怎麼看怎麼滑稽的陳初,臉上卻是旁人少見的真誠笑意。
陳初願意看她吃東西,因為她在吃東西的時候會不自覺地笑,尤其是在吃自家糕點時,笑意更濃。也不知道是自家糕點好吃,還是其他原因,但只要她想吃,她開心,陳初就傻樂呵的緊。
漁憶還會不時的在大快朵頤的時候問陳初
我吃這麼多,圓潤了不少吧..,要不我不吃了,都給你。
說完還講身前的食物推給陳初,推出來的手卻牢牢的攬住那些吃食。
陳初故意不去看那隻護食的手,忍着笑意,正兒八經的勸慰
怎麼會!都瘦了,臉頰的稜角都越發清楚了,再說了,修行這麼累,這點東西還不知道夠不夠你補回來呢,怎麼能圓潤呢!
漁憶就會順手推舟,將美食收了回來,繼續埋頭苦幹.
兩人閉口不提那個字,都以圓潤一詞帶過。
漁憶的時常會問些有的沒的問題
我為什麼沒有青樓里的那些姑娘好看
我怎麼這麼能吃
諸如此類,甚至還會問陳初女子如何塗抹胭脂水粉。
陳初都會哄小孩似的,輕聲細語的跟她說,聽她抱怨。
日復日,年復年,直到如今。
臉色上,心目中,沒有一絲厭煩。
舒舒服服吃完東西,接過陳初遞上的熱茶,小飲一口,裝模做樣的咂咂嘴啊了一聲道:好茶!
陳初給她逗的實在是憋不住,笑出了聲音,漁憶也跟着哈哈大笑,嬉鬧過後,陳初擺正神色,對漁憶說道:昨日你來我房間時,我估摸了一下時間,才到辰時,今日怎的剛過卯時就來了,這進步也太大了,又激進練功了?
漁憶擺擺手解釋道:沒有啊,就是自己醒過來了。
陳初繼續追問:身體可有感覺到跟平時有什麼不一樣?
漁憶抬起腦袋,眼神向上看去,滴溜溜的轉動着,思索了一番后說道:昨日夫子讓我特別注意自己的變化,我在對練的時候就很仔細很仔細的在體會,總覺得自己越是酣戰,渾身的筋血就越發火熱,長弓上的烈火愈發旺盛,調動的靈氣中夾雜着許多火運,但這些火運看起來並不純粹,就是有很多雜質,所以十分的孱弱。
陳初聽完漁憶的講述,心中已經有了個大概的想法,夫子曾說過,漁憶跟這把長弓天生契合,所以哪怕她功力不濟,墜日也絕不會像那把冥宿一樣弒主,這樣陳初放心許多,再根據今天漁憶說的,這丫頭已經能夠簡單調動火運,跟她風風火火的行事性格倒是貼近的很。
陳初嗯了一聲,打算收拾東西,房門被人猛的一推,來人紫衫黑靴,兩鬢已經斑白,長發卻是烏黑濃密,一副老有少樣的面容,推門而入的老者看到正在彎腰收拾的陳初和安坐一旁的漁憶,臉色一陣彆扭,像是想起自己昨天尷尬的坐在一旁看着兩個小孩忘我交談的樣子。
屋內兩人眼色相了一下,共同看向推門而入的周述,放下手上碗筷,站起身子行見師禮。
周述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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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呆懸半空推門的手,咳嗽兩聲,調侃道:丫頭,今天來的挺早啊,看來以後直接來他這找你就行了,省的我還得跑趟隔壁。
漁憶哪能聽出這隻老狐狸的話裏有話,連連擺手道:不不不,說不定哪天就是他去我那了,夫子你還是要去我那看看的。
周述給這傻丫頭逗的忍不住大笑,眼神不斷的看向陳初,那古怪的眼神像是在說“小子,你未來媳婦,腦子好像沒開竅啊。”
陳初羞愧的用手捂住眼睛,不跟周述的眼神對視,嘆了口氣,打了個手勢,讓漁憶別說話,安靜的坐着。
上前一步,大膽的拉着周述的衣袖,兩人走到門口,陳初對着周述再行一禮而後起身說道:夫子,您曾答應過我,只要我能破除師兄的陣法,我就可以去盯着漁憶,不在修行,對嗎?。
周述點點頭
陳初又說道:我想換個要求,如果我能夠在規定的時間內破除陣法,我既不去盯着漁憶,也不會繼續在武場中修行,當然,我也不會回到家中去。我想把這丫頭交給您幾天,少我一個,您就可以少分一道神,專心的去照看其他人,這丫頭交給您我也放心。您信中所寫,我已經看了,家中事確是我心頭挂念,我需要一些時間給家裏做些準備,我還小,做不了太多,但不做些什麼,我很安心難去邊疆。
周述聽完也只是點點頭,算是答應了此事。
陳初左手壓右手手藏在袖子裏,舉手加額,鞠躬九十度,然後起身,同時手隨着再次齊眉,鄭重的行禮謝過周述。
兩人對話中一直心照不宣,周述給陳初的任務要求,就只是破陣,而不是修為到什麼什麼境界,彷彿陳初只要有本事破陣,院試就必勝一般。
而陳初的話語中透露的,就是自己必定能夠破陣,老小兩人都知道對方的意思,只是陳初沒有問夫子為什麼只要求自己破陣,周述也沒有過問陳初如何破陣。
聰明人和聰明人在外面講話,留下屋內的笨蛋坐在椅子上搖晃雙腿,不時的探頭看向門外。
周述轉身準備離開,發現衣袖被人抓住,回身看着抓抓自己袖口的陳初,沒好氣道:又不是娘們,老抓我衣袖幹嘛?
陳初故作女人嬌羞狀,放大雙眼,可憐巴巴的看着周述道:夫子~想向您借點裨益身體的丹藥或是藥草...
周述用力一拍,將那隻牢牢抓住自己衣袖的手打掉,沒好氣道:去去去,少噁心我。
隨即攏了攏衣袖問道:要丹藥?跟你要幫家裏打點有關?
陳初不再玩笑,點頭道:是的,懇請夫子幫我。
周述手腕反轉,掌心向上,一紫一紅兩瓶丹藥落於掌中,遞給陳初。
紫色那瓶,用以強健體魄,凡人吃了可以提精聚神,延年益壽。
紅色的用以治病解毒,不說包治百病,尋常風寒瘡傷類的小病都可以解決。
陳初雙手接過藥瓶后,正準備對夫子行禮致謝,不了周述又拿出一個青色藥瓶遞了過來:這瓶青色的不要給別人,留給自己父母,我們修行者隨着修為遞進,壽命也會不斷增長,但是凡人不行,這瓶丹藥每日晨起之時以清水送服一顆,這瓶的量最少可以讓你家中三人各自延壽十年。!
切記叮囑他們藏好,懷璧其罪。
陳初瞪大雙眼,萬萬沒想到周述給了自己這麼一份大禮。後退一步,深深彎腰,頭壓的極低,對着周述鄭重行禮。
周述亦是站至身體,坦然受禮。
待到陳初直起身子,周述嘆了口氣感慨道:你我修行人,終歸會與周身親人生死離別,好好珍惜。
周述神色落寞,雙手附后從陳初身旁走過。
如果當年自己也如這孩子一般,能有人贈予丹藥。
自己及冠時,就不會是獨自一人在墳前戴冠飲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