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洞庭再反

第十一章 洞庭再反

八百里洞庭湖,波光浩淼,一碧萬頃;

常德府武陵縣,人傑地靈,物華天寶。

武陵縣出了一位神通廣大,了不起的大人物,百姓們親切地叫他“鍾老爺”、“鍾大人”,把他比之生身父母,倒是他的本名鐘相,沒有幾個人知道。

鍾老爺的年齡茫然不可考證,有的說他四十齣頭,有的說他不過三十,甚至有人說他至少有八十歲了。有好事者不信,說鍾老爺的小兒子鍾子儀不過十三四歲,鍾老爺怎麼能有八十歲呢?據說,這位仁兄被他的老父親打折了腿,關在家裏,再也不能出門了。老人家不是怕鍾老爺怪罪,只是怕冒犯了神靈!

鍾老爺善治仙丹,仙丹醫白骨、治百病,靈驗非常!

在世俗人眼中,鍾老爺和神仙沒什麼兩樣,世上就沒有他老人家治不好的病。世上沒人能說得清,鍾老爺救過多少人的xìng命;世上沒人能說清,死在他的靈丹之下的凡人,到底有多少。凡是吃了葯,死了人的,都是因為沒有按照鍾老爺吩咐的法子服藥。自作聰明,丟了xìng命,那不是活該嗎?葯真是靈丹,但是好東西要揮作用,有許多禁忌不得不避而遠之,服用靈丹,說道多了去了。比如服藥的時刻、節氣、氣候、地點等等,不能有一絲偏差。用藥引子也有講究,水、酒、童子尿、血、果汁等,不能出一丁點差錯,否則老爺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聽說,只是聽說桃源縣有一位老員外,膝下無兒,求神醫,用妙藥,姬妾娶了十幾房,一點動靜都沒有。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老員外着急呀!說來也巧,一天老員外偶遇鍾老爺,赤誠感動天地,聖人慈悲,援手施藥,並叮囑其用無根之水把葯化開,給各位夫人服下即可。哎,事情就是那麼寸,當地大旱,一連兩三個月,滴水未下,老員外盼兒子,他急啊。情急之下,用當地最好的山泉水把葯服了下去。神葯果真神奇,兩個月後,包括大老婆在內,他的十五位女人全都懷上了。女人們的肚子眼瞅着變大,吹氣一般,那個大呦,就別提了。老員外笑啊,逢人便笑,自己個兒偷着笑,白天笑,晚上笑,做夢都笑。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夫人們生了,大夫人一口氣生了三個丫頭片子,二姨娘也生了仨丫頭,說來也怪,每個女人都生了三個女兒。老員外後悔了,悔不聽高人指點,用錯了水,夫人們生是生了,可全是丫頭啊!他想找鍾老爺,再求神丹,可到哪去找呢?整天守着四十五個丫頭,老員外哭啊,逢人便哭,自己個兒偷着哭,白天哭,晚上哭,夢裏也哭。他有時在想,如果用童子尿把葯服下去,只不定生出一堆啥來,有了丫頭總比什麼都沒有強,這就算不幸中的萬幸了。

老員外不清楚的事兒,鍾老爺都知道。這個世界還有鍾老爺不明白的事嗎?

這一天,鍾老爺帶着一干徒眾,來到開元寺。無數求葯的善男信女慕名而來,鍾老爺不厭其煩地為每一個人看病,將晶瑩剔透的仙丹送到每一個人手上,一一叮囑注意事項。開元寺的住持似乎還不相信鍾老爺的神通,不客氣地說道“聽聞鍾施主法術通天,可否展示一二!”

鍾老爺淡淡地笑着,不置可否。

圍觀的群眾齊聲高呼,最後,鍾老爺盛情難卻,勉強同意了。

群眾閃到一邊,寺門前空出很大的一片空地。鍾老爺手下的八個徒弟,被稱為八大聖使的,按方位站好。

鍾老爺戴逍遙巾,披鶴氅,手裏端着拂塵,邁着四方步,來到八大聖使中間。鍾老爺低頌一聲,拂塵閃動,漫天的雪花紛紛洒洒,好大的雪呀!

人們一愣神的功夫,雪停了,而八名聖使的頭顱都掉在地上,一個血淋淋的頭顱滾出很遠,嚇得一名小娘子逕自昏了過去。

沒了頭顱的身子立在原地,“汩汩”地往外冒血!

“師父,徒兒好難受,您快把我的腦袋安上吧!”八大聖使中最小的焚天聖使楊虎在叫,他的頭距離他的身子足有五尺遠,而細細觀瞧,舌頭還在動呢!

鍾老爺手捏蘭花法印,那手向虛空輕輕一抓,手裏便多了幾塊紅綢子,再那麼一揮,空中的紅綢子滴溜溜亂轉,悠忽落下,恰好把聖使們的腦袋蓋住。

在場的人,忘記了憂愁,忘記了煩惱,忘記了歡樂,甚至忘記了呼吸,瞪圓了眼睛不錯眼珠地瞅着!

鍾老爺念念有詞,揮動拂塵,不一會兒,一朵朵鮮艷的梅花飄落下來。

如今還是晚秋的天氣,又哪裏會有這麼多的梅花呢?難道它們天外國度,難道它們只不過是幻象,根本就不是真實的存在?

剛才昏倒的小娘子醒了,她拾起一朵梅花,送到瓊鼻前聞上一聞,燦爛地一笑,啟朱唇吐蘭氣,道“好香!”

人們紛紛撿起梅花,真的很香呢!

“起!”鍾老爺輕叱一聲,紅綢蓋着的頭顱緩緩升起,接到了身子上!

這時,楊么的頭顱喊道“師父,錯了,接錯了!”

鍾老爺“啪”地甩動拂塵,兩個頭顱交換了位置。

一陣風兒吹過,蒙臉的紅綢不翼而飛,連同那漫天的梅花一起飛走了。而場內的八大聖使,跪倒在地“師父神功,弟子受教了!”

“好,好哇!”圍觀的群眾出震耳yù聾的喝彩聲。

小娘子可勁地拍着手,猛然現,自己手裏還有一朵梅花,而其他人手手裏的梅花早就不見了蹤影。

“啊?”小娘子捂住嘴,使勁攥住那朵嬌艷的梅花。可是,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量把花兒從她手裏帶走。花兒飛到半空,猛然爆炸開來,比正月十五的煙花還要燦爛!

人們抬頭痴痴地看着,彷彿身在夢中。

八塊紅綢從四面八方飛來,合成一片彩虹。彩虹落在人們的頭頂上,大家托着彩虹,竟然現上面還有字呢!

“天聖降世,普度眾生;尊號楚王,運該代宋。替天行道,均田免賦;人人富貴,天下太平!”

這是上天的jǐng示,這是上天的命令!

鍾老爺曰“法分貴賤貧富,非善法也。我行法,當等貴賤,均貧富。爾等隨我,當聽號令,必還爾等一個太平世界!”

所有人包括開元寺的住持都跪倒在地,山呼楚王萬歲!

山腳下的洞庭湖無風起浪,看來真的是要變天了!

趙構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咳嗽、燒,渾身無力,根本不能上朝理政了。御醫們一個個地來看,只說內熱太剩、氣血鬱積,慢慢調理也就好了。

趙構真是感覺太累了,心力交瘁,還有深深的失望,確實堅持不下去了。沒當皇帝的時候,盼着早一天繼位,當了皇帝卻知道,皇帝遠沒有外人看來那般風光。皇帝做事情也不能無所顧忌,也得循着祖宗家法、前朝慣例來做,稍有更張,就會引來議論。太祖皇帝留有遺訓不得誅殺大臣以及言官。所以,趙構也只能由得他們說去!

此時,幾位妃子坐在床邊,噓寒問暖,趙構感覺不到溫暖,只是覺得寒冷,身子還在哆嗦呢!心裏煩,看什麼都不順眼!趙構正想把他們趕走,只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以秦檜為的七名宰執全到了。瞧臉sè,又出了大事,而且肯定是他們解決不了的大事,否則,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來見他。

皇后帶着嬪妃們退了下去,宰執們見過禮,坐在床邊的凳子上。

秦檜道“臣瞧着,陛下今天的氣sè好多了。

“是呀,陛下龍體大好了呢!”其他人附和着。

趙構長吸一口氣,道“說吧,出了什麼事?”

“岳州傳來八百里加急軍報常德府有人聚眾造反,反賊已經佔領了一府三縣。”秦檜盡量放慢了說話的語,輕聲說道。

“領頭的是誰?”

“據說是一個叫鐘相的草民,此人僭稱楚王,依靠妖術迷惑百姓,手下還有八個徒弟,號稱八大聖使作為爪牙!”

趙構勃然大怒,奮力擊打着床榻,罵道“洞庭湖的楊么造反不是已經在三年前就平定了嘛,怎麼現在又造反了!常德府一府三縣的官員都是幹什麼吃的,為何不上奏?傳旨,立即將他們鎖拿進京,朕要宰了他們!”

秦檜看看李綱,示意李綱說上幾句。官家盛怒之下,只由他一個人來說,怕觸了龍鱗!

李綱極為痛心,道“兩名知縣降賊,其餘的官員,包括他們的家屬在內,都被反賊殺了!”

這些人手段恁地毒辣,竟然連老人和孩子也殺嗎?

趙構急怒攻心,“哇”地吐出一口血來。眾宰執大驚,疾呼太醫。眨眼的功夫,趙構全身都是汗,覺得好了許多。趙構吩咐讓太醫先在殿外候着,平靜了一下情緒,問道“你們商量出辦法沒有?”

知樞密使院事韓世忠回道“跟據岳州奏摺,反賊有戰鬥力的不過三五千人,臣以為,派荊門軍、漢陽軍南下,武岡軍北上,三隻軍隊合在一起將近兩萬人,再加上附近州縣的廂軍,應該夠使的了。從三軍指揮使中提拔一人,給一個宣撫使的名義,定能剿賊。如果陛下不放心,於宰執中派一人前去,也是適當的。”

趙構搖搖透頭,道“不行,必須以霹靂手段,把叛亂平息下去。來人,命蔣芾來見朕。”

內侍裴誼答應,急匆匆去了。

趙構再道“朕的意思,還是派蔣芾去。朕一直把蔣芾留在身邊,就是預備應付突事件的。蔣芾資歷太淺,恐難以服眾,就給他荊湖南北兩路制置使的頭銜,諸位卿家以為如何?”

秦檜沉吟良久,道“如此一來,升遷度太快了,恐怕引起物議!”

雖然見到自己這個最滿意的弟子能夠有此成就,李綱從心裏還是為他感到高興的,可是,為了避嫌,李綱也道“秦相之言甚是,臣請陛下深思熟慮!”

趙構揮手道“兩位愛卿的心思,朕豈能不知?紹興五年洞庭湖楊么造反就是蔣芾幫助岳飛平定的,現在洞庭湖反賊死灰復燃,理應由他去把他屙的屎擦乾淨。軍情緊急,就這樣定了。你們看看,還有什麼需要向蔣芾交代的,想得深一些!朕先眯一會,蔣芾到了,叫醒朕!”

半個時辰不到,蔣芾一身紅袍官服,走進大殿!

雖然蔣芾已經是極力將腳步放緩了,但出於假寐中的趙構還是醒了。韓世忠將情況簡單介紹了一下,趙構道“擬旨令蔣芾權荊湖南路、荊湖北路制置使,兩路文武官員悉歸節制,許便宜行事!來人,把‘定國劍’取來!”

殿內所有的人聽到“定國劍”三字,都不由一驚。宰執們面面相覷,蔣芾也十分惶恐,等着宰執們拿主意!

大宋國有兩把神劍,一把是太祖皇帝的佩劍,名曰“開疆劍”,另一把就是太宗皇帝的配劍,名曰“定國劍”。開疆劍由內侍捧着,每rì上朝時在官家身邊伺候,而定國劍則懸挂在官家的寢宮福寧殿內,是為永例!這兩把劍,早已不再是單純的劍,已經成為天下的神器,已經成為大宋皇權的象徵!

難道,這樣的劍,官家要賜給蔣芾?所有的宰執都看着蔣芾,目光中透漏的信息完全一致蔣芾必須力辭!

裴誼捧着神劍來到龍榻前,道“陛下,定國劍在此!”

“不要那麼看着他,嚇壞了朕的駙馬,朕可是不依!”趙構一頭說著,一頭緩緩起身,兩腿搭在床外光着腳,定定神,方道“拿劍來!”

“朕,大宋天子趙構今將定國劍賜予蔣芾。盼卿內安社稷,外御強敵,勿失朕望!蔣芾接劍!”

蔣芾伏地叩頭,道“國之神器,臣焉敢受?請陛下收回成命!”

宰執先後跪倒,道“請陛下收回成命!”

趙構展顏一笑,道“不過就是一把劍,用得着這樣蠍蠍虎虎的?朕意已決,卿等毋庸再勸!蔣芾接劍!”

蔣芾真的怕了,即使在戰場上面對生死,也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蔣芾堅辭不受!

趙構喝道“大膽蔣芾,敢抗旨不成?”

官家怒了,話也說得挺重。蔣芾抬頭茫然地望着宰執們,見再無轉圜餘地,只得跪上前,接過定國劍。蔣芾的手在顫抖,汗水濕透了征袍,彷彿在舉着一座山!

當天夜裏,蔣芾率領五千訓練未久的騎兵,踏上征途!

而就在蔣芾離開的第二天,高宗趙構就以造反以及金兵圍建康之事大做文章,最後做出了遷都臨安府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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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手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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