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砍柴送飯
晨光漸盛,鳥語悠轉,山間小谷,此時正自微亮,溪水潺潺,順勢而下,卻在石台前聚成一汪清潭,后又漫過低處向下墜去,劃出道小水簾來。落水汩汩,在下方又生出幾片小潭,次第而下,使得此間水汽氤氳。亦是多生細竹幽蘭,更顯靜謐清雅。
潭邊竹林有一小道,隱有人聲傳來,待到近前,卻見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其面無顏色,提着兩隻尖底木桶,到潭邊打水。看身形相貌,正是陳破。
只見其打滿兩桶水,雙臂一展,似個挑水的擔子,反身又折回竹林,約莫三刻,又自返回,依是打水。直至東日高起,已然往返半個早上,才見其空手而來。
這會已然是氣喘如牛,步子蹣跚,直覺兩腿綿軟無力,雙臂更是酸痛非常。來到潭邊,將上下衣物褪去,向前一躍,落入了下方的小潭。
水中微寒,驀地一觸還有些不適,可他一早上打水跑動,肌體熱烈,稍待一會便通體舒適,直覺之前酸痛無力的四肢都漸漸恢復,泡了些許,身上疲憊褪去。
打眼朝着次第而下的小潭望去,心知越往下去,那潭水越是寒冷,在這處已然是極好,卻又想這潭水真是神奇,每次他身乏體疲,來這裏泡泡定會好上很多,倒不知是什麼緣由。
收身上岸,只覺身體靈便非常,臉上一笑,道聲“好地方”,便又往竹林中去了。
林間幽徑,緣山而行,半刻鐘的功夫,豁然開朗,只瞧在半山崖邊,一處不大的寨子正落在其上,一面臨淵,一面接山,正將去路堵得死死的。
陳破從寨子後門而入,就見院子不大,其中建了三間茅草房,一間屋后正冒着炊煙,正是個伙房,屋前放了兩個大缸,皆是打滿了水,便是陳破來回了半個早上的成果。
而就在陳破進到院子之後,伙房中探出個人來,遠遠喝道:“快劈些乾柴來。”
陳破答應一聲,走到牆邊的柴堆旁,拿起那把斷刀開始砍柴,只瞧這抬手一錯,直立起的短木就一分為二,動作快不可當,眼睛卻不時向著不遠處的一扇嵌在院牆上的柴門望去。
陳破心知,過了那扇門,便是寨子前院,那六個馬匪以及他們收歸的那十個鏢局中的人盡數住在那裏,而出了前院,便有道路出山而去,正是出逃的路徑。
自打那日馬匪劫道,如今已過去二月有餘,被捉到山中來后,陳破與小店的兩人以及剩下的那位主家,一同被趕進了的後院,成了寨子伙房的一員。
說來也怪,這地界雖是不大,但也不像是幾個人就能建起來的,可他們來時寨中卻空無一人,只有那六個馬匪,倒像是搶奪過來的,而建造這間寨子的山匪,想來是早就死的沒影,這更讓陳破心中害怕。
自打被關到後院,除了剛開始時的驚恐,到後來的找尋出路,卻發現後山只有那處小谷可以轉圜,更沒有他路。繼而絕望后,陳破終是將目光對上了這扇柴門,他想逃,只怕哪天惹到了那些惡人丟了性命,若要活得安穩,那就只有逃。
可想自己身瘦體弱,如何能夠闖得過不知是何情況的前院,因此他大包大攬,將每日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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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伐樹砍柴的活都接了過來,再加上雖是身處匪巢,但這裏的伙食着實不賴,除了沒有酒,日日有肉有菜,比他以前吃的不知要好上多少。
日月相接,雖然只不過短短兩個月,但陳破的身體已然是不同往日,不似之前那般瘦弱,身勢矯健,中氣十足,已然生出堅實的筋肉。此時砍起柴來,不僅手下快而准,且力度大小合適,不浪費一丁點氣力,眼睛打量着柴門以及院牆,也絲毫不影響劈砍的節奏。
不消一會,就砍了一大堆柴,突聽伙房裏又問:“好了沒有,快一點啊!”
“好了,好了。”陳破收回目光,抱起柴火就跑進伙房。卻見屋中三人,鍋前炒菜那人搭着汗巾,裹在熱氣了,是那小店的店主丁大廚,燒火的便是夥計丁二,與丁大廚是一家兄弟。還有一人正往擔子上的兩個大箱子裏裝菜,年紀稍長,面下蓄着短須,卻是那之前的主家,名叫邱德雲,都叫他老雲頭,他見陳破進來,笑着點頭,夥計只給個眼色,示意陳破快些。
待那個兩箱子裝滿,丁二挑起了擔子,同老雲頭去往前院送飯,陳破接坐到灶間燒火。待老雲頭二人回到後院,飯食也剛剛做好,只見四大碗全是硬菜:蔥爆牛肉,熗大肘,整隻燒雞,另帶一盤醬兔頭,再上一桶米飯。在這年月,竟是比大多富人家吃的都好,卻不知他們怎敢這般吃法。
陳破四人卻是早就習慣,圍坐在伙房外的石桌上,一桌硬菜,倒是大多進了陳破的肚子,也是,干多了重活,食量不由得就大了許多。吃過飯後,刷碗的活倒是不用陳破,和老雲頭到屋內歇息一會,陳破又自提着斷刀,朝着山谷中去。
直到日暮西山,山中黑下,陳破才拖着一大捆乾柴回來,這會正是晚飯時間,陳破剛一進門,還不待將柴放好,就瞧着丁二快步跑來,一臉內急的模樣,急道:“你回來就好,我鬧肚子,你和老雲頭去送飯。”說罷,撒腿就往門外跑去。
陳破先是一愣,看老雲頭正招呼自己,趕忙將乾柴拖到牆角,快步跑過去,又發覺身上儘是汗味,忙回屋換了一身乾淨衣服,這才挑起擔子,隨着老雲頭進了前院。
這是陳破自來到山寨,第二次看到柴門后的模樣,初來時又驚又俱,不待看清前院的佈置,渾渾噩噩的就被趕進了後院,而丁大廚又怕他不懂說話,觸了那些人的霉頭,因此從不讓他去送飯,這次倒是是趕巧。
進了前院,老雲頭見陳破左望右望,神色飄忽不定,只當少年心怯,便輕聲道:“莫怕,跟着我就好。”陳破點頭答是,終是收斂了點。
從屋巷間穿過,其中大多屋子都沒甚人住,卻是那些同來的鏢師,早就盡成了惡人,道是:善難行,惡易往!自前兩天都下山劫道去了。
待到一處屋前,老雲頭先讓陳破停住,上前敲了敲門,就見一個三十幾許的婦人出門而來,其身穿素衣,生的也是不賴,談吐有志,卻是不像山間的惡人,陳破心當是被擄上山的,遞了飯食,又往下一處而去。
第二間屋中卻是那六個馬匪中的一個,長相頗為和藹,看見老者也是笑問幾聲,不見什麼惡態,又過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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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到一處黃土校場,卻見一角栽着片樁林,到了近前,但見樁子有粗有細,粗的碗口大小,細的幾是筷子那般,高低錯落,疏密不均,最低的也有兩米高,最高的直有兩丈多。
陳破抬頭看去,只見那樁林上正奔着個人,其人速度極快,如履平地,或一躍凌空似燕,或一落飄轉如羽,不論樁子如何高低粗細,稠密稀落,都不能使那人的身形有半點阻滯。
且其由遠及近,又直從稍遠處兩丈高的細樁上凌空飛來,陳破在夕陽下遠遠一瞧,那人來勢極快,可那細樁竟是沒有半分擺動,似他身子恍若無物,陳破雖說看不出門道來,但也知道厲害。
那人落到近前,卻生個三角眼,唇上兩撇鬍子,讓人看了不喜,陳破卻瞧着可怖,心道怎麼是這個惡人,那天的情景歷歷在目,直把那個鏢頭虐殺而死。
三角眼道:“老倌,這會怎麼來的遲,可教我不高興了。”聲音尖澀,直叫人腦後發麻,老雲頭卻不甚害怕,只笑道:“遲了會也不礙事,剛好你不打攪你練到興處。”
“嘿。”三角陰笑一聲,陳破心中頓時一驚,只當他要發怒,不想卻聽其道:“好你個老滑頭,將飯菜擺上吧”說著就往地上一座,絲毫沒有架子,一點也不像個殺人無狀的惡徒。
將飯菜放在地上,老雲頭又帶着陳破往校場外走去,來到一處山崖前,只瞧一條尺寬的小徑貼着山壁而去,底下是黑不見底的深淵,若是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跌個粉身碎骨,卻不知是何人在此。
正自想着,卻見那壁上小道過來一人,臨淵而行,步履堅實,如同是定在上面,待到崖上,老雲頭雙手合十,那人亦是。
只聽其道:“勞煩了。”
老雲頭回道:“無事。”
陳破瞧的仔細,卻未在意兩人的對話,只因他看的分明,這人便是將那拿錘的大漢生生打死的那個惡人,瞧着身子精幹,頭上發短,臉長似馬,表情肅穆。陳破猶記得那日,這人以雙拳硬對狼牙錘,當的是剛猛異常。
那人隨後坐在崖邊青松下的大石上,老雲頭從箱子取出餘下的飯菜,放到石上,陳破只見全是素菜,心道莫不是個和尚,沒有半點葷腥。
老雲頭招呼陳破過去,二人亦坐在一塊大石上,卻是等那人吃完再回,陳破只見那人吃的仔細,卻速度不慢,三兩下吃完飯菜,竟是沒掉一粒飯,一根菜。
吃完后,那人朝着老雲頭雙手合十,陳破看其與老雲頭動作,依樣葫蘆,做個合掌於胸,隨後那人就緣壁而回。老雲頭與陳破收拾完碗筷,便自來路返回,此時西陽盡去,東月隱生,天上星影閃閃,夜時將至。
一出崖畔,陳破挑着擔子遠望校場,心中卻在想事,不想腳下不慎,差點跌倒在地上,老雲頭問道:“沒事吧,小心一點。”
陳破笑回:“沒事沒事。”
但一開口,心中的想法再藏不住,又問道:“老雲頭,剛才那人怎麼往崖壁去了?”
老雲頭一笑,知他定要多問,便道:“他就住在崖壁上。”
“崖壁?”陳破頓時失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