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要告你
孫志明騎着渭陽小摩托，帶着龍浩和一大袋羊絨來到鄉里。兩人把摩托放在親戚家裏，買了幾個大饅頭，背上羊絨，坐上路過的班車到了數百里以外的省城鎮北市。
前世上大學時，龍浩每年都要在鎮北市乘火車，工作以後更是經常來，對首府很熟悉。今天以重生的方式過來，他非常新奇，邊走邊東張西望着。
還真是老樣子，許多地方都能喚起記憶。車輛不少，但更多的還是自行車，在街兩邊形成滾滾的自行車流，一眼望不到頭。
最具特色的當屬大喇叭，一個比一個響。播放的都是這個年代最流行的，齊秦、王傑、蘇芮……
當然了，最響的還是西北風。《黃土高坡》《我熱戀的故鄉》《信天游》……一首比一首奔放，一首比一首勁爆。再累的人聽到這豪邁的西北風，都能迸發出一股力量。
孫志明開始跟着喇叭哼哼，後來就唱上了。唱到西北風時，變成了吼，還吼的相當帶勁。那略帶沙啞的嗓音，飄蕩在大都市裏，引得過往行人紛紛頓足。
“你小子，還有這一手，嗓子真是不錯。車來了，走吧！”龍浩拍拍還要張嘴的孫志明，上了無軌電車。
“嘿嘿……打小就喜歡吼。”孫志明掏錢買了車票，又開始了東張西望。他每年都來鎮北，只是很少轉，每次來都感到新奇。
龍浩抓着扶手，見前面有個鏡子，就湊了過去。
鏡子裏是張年輕的臉，有點黑，也比較瘦，看上去有點稜角。頭髮短短的，有些亂，龍浩不由得笑了。
把他的，根本沒有前世帥，書生氣沒了，滿臉的野性。只是比前世高點，大概有一米七八左右，而且更加結實，他稍稍有些寬慰。
倒了幾趟車，終於趕到絨線廠附近。龍浩找家旅社登了個房間，掏出中午買的饅頭啃着。
“浩哥，出去吃碗炒揪面，不用這麼省。”孫志明勸道。
“你看着羊絨，一會自己出去吃點。我得把該乾的都幹了，不然又得等一天。對了，給我拿些錢。”龍浩身無分文，所有開支都是孫志明的。
“給，買點好煙，還有其他啥的，你看着辦。”孫志明掏出一沓錢放在龍浩手裏。
“用不了這麼多。”龍浩拿了二百塊錢，剩下的還給了孫志明。
“哥，我真的不認識你了。”
“志明，哥已經不是以前的哥了，以後慢慢就認識了，我走了。”龍浩拍拍孫志明肩膀，把絨樣品裝進口袋，出了旅社。
在附近商店轉了一圈，買了幾包煙，龍浩去了不遠處的絨線廠家屬樓。
給門房大爺遞了根煙，掃了一眼牆上袋子裏的信封，隨口說了個名字，大爺就讓進去了。
幾個大爺坐在家屬樓前面的涼亭里侃大山。龍浩走進涼亭，笑眯眯的加入了侃大山行列。
二十來分鐘，發了兩輪煙，該打聽的都打聽清楚了。龍浩最後發了一輪煙，戀戀不捨的招了招手，離開了家屬樓。
再次去了那家商店。龍浩買了幾支盒裝的包尖鋼筆，拿掉盒子，直接把鋼筆別在口袋上。他手裏不想拿東西，也不想背什麼包包，以免讓人刮目。
各地人民廣播電台聯播節目結束了，龍浩再次走進家屬樓。門房大爺笑眯眯的，示意讓進去。他給大爺遞了根煙，又划著火柴點上，這才悠閑的走了進去。
家屬樓有很多棟，都是六層高。龍浩按照編號找到單元，進入一樓的收購員家，敲響了屋門。
“請問找誰？”門開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站在門口。
“是孟飛孟大哥吧？我從高崾峴過來。”龍浩笑道。
要在前世，這個男人得叫自己叔叔。可是到了這一世，自己叫人家大哥，去哪說理啊？
“老家來的？那快進來！”孟飛把龍浩讓了進去。
客廳里，兩個孩子正在寫作業。孟飛讓他們去裏屋寫，被龍浩小聲制止了。孟飛又拿起煙灰缸，也被制止。於是，兩人提着小板凳進了裏屋。
“大哥，我叫龍浩，龍家峁的，剛從高崾峴那邊過來。”
“我說咋沒見過，原來是龍家峁的，不過都是一個縣，也是老鄉。”
“在這地方，見到老鄉可不容易呢！”
“小龍，你找我是？”
“我過來想問問大哥，咱廠收原絨不？”
“收啊！主要收分梳過的，但有好的原絨也收。”
“麻煩大哥看看這絨能收嗎？”龍浩掏出樣品遞給孟飛。
“嗯，這是好絨，應該能達到一等。”孟飛接過樣品看了看。
“一等多少錢一斤？”
“一等白絨一百八。”
“哦！”龍浩看着樣品。
孫志明說這絨一百收的，大販子最多給一百二，這是啥樣的利潤啊？
“小龍，這樣的絨你有多少？”
“這次只帶了幾十斤。”
“太少了，不收的。”
“為啥？”
“就幾個收購員，要是幾十斤絨都收，那還不得累死啊？我們只收大宗貨。”
“咱廠規定多少斤才收？”
“也沒有具體的規定。”
“大哥，既然咱廠收原絨，又沒有規定具體數量，那我這幾十斤絨你得收了。”
“兄弟，這麼好的絨，我是真想收，但是真沒法收啊！”
“那我就去告你。”
“告我？告我啥？”
“告你違法！”
“違法？我違啥法了？”
“第一，欺壓庶民。第二，利益輸送，請求徹查！”
“這……這也太扯了吧？”
“不，一點都不扯。只收大販子的，不收庶民的，不就是欺壓庶民嗎？那些倒爺用極低的價格收購羊絨，再高價賣給你們，獲取巨大利潤，這中間沒有利益輸送你哄誰呢？經得起查嗎？大哥，我不是說你，你這角色，這家庭情況，不可能有這種事，但是你能保證其他人都沒事嗎？”
“哎吆兄弟，不就幾十斤絨嗎？咋還扯了這麼多？大不了收了不就結了？”
“大哥，我可沒有利益輸送，也不想讓大哥違反制度。”
“幾十斤絨，我們兩個收購員就能決定，就是稍稍費點口舌。主要是檢驗科現場定級，他們倒是不問數量，只是這麼點絨，不太好說。還有結算時副科長要簽字，肯定要問……”
“大哥，要真只有幾十斤絨，我犯得着跟你這樣嗎？”
“你的意思？”
“這次只是探探路子，大宗貨很快就過來了，都是這個等級。當然了，走到哪一步說哪一步的話。今天只跟你說，以後該說的我都會去說，包括科處還有廠長等等。”
“兄弟，你要這麼說，那就沒有任何問題了。但是，你得以男人的名義保證，我還能見到你，就是這貨。”
“大哥，我當然是男人，肯定就是這貨，而且是大宗貨！”龍浩一臉的嚴肅，心裏卻在嘀咕，幹嗎非要把人跟貨連在一起啊？
“好，明天早上我在廠里等你。對了，廠里的門衛……”孟飛突然想了起來。
“大哥，這個就不為難你了。哦，不早了，我再上個六樓。”
“要不，我去給他說？”
“大哥，你引薦一下，省點時間。但我必須親自去一趟，得給人起碼的尊重，走吧！”
出了裏屋，兩個孩子同時抬起了腦袋。龍浩掃了一眼作業本，順手取下口袋別的鋼筆，兩個孩子一人送了一支。
一支鋼筆，花不了幾個錢，又是給孩子的，這算不上什麼，也不違反原則。
“謝謝叔叔！”兩個孩子非常歡喜。
“作業寫的不錯，這是獎勵。以後好好學，爭取將來都能考上重點大學。”龍浩拍了拍小腦袋，跟孟飛上了六樓。
在六樓只呆了幾分鐘。孟飛簡單說了一下情況，龍浩給孩子送了鋼筆，那位收購員就點頭了。
龍浩挺高興，也有些難過。正當事情，卻乾的不咋正當，真是無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