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以死明志
“不用管她。”
這麼一句，讓李公公愣了愣，他不自覺往前一步
“皇上！白州已經失守，既然這裴琳琅說自己有辦法……不如我們就讓她……”
“李德全。”
李公公話還沒說完，孟溫賢的聲音便冷了下來。
他用手撐着頭，斜着的眼睛偷着一絲暗芒，看向李公公的瞬間讓李公公如芒背刺。
“你話太多了。”
李公公身體一下子僵直，慢慢就彎下身子退了下去
“奴才多嘴……”
……
風吹了一陣，外面太陽出了一些。
裴琳琅倔強的跪在外面，面前的城牆如同一道不可橫跨的高河，緊緊壓迫她的神經。
顧以歸躺在板車上，抬抬眼睛看着那瘦弱的背影，接着闔下眼眸去，誰也沒有注意到他面紗底下勾起的嘴角。
天氣越發炎熱，照在人的身上如尖刺一般。
百姓們站在兩旁，他們此刻像是在陪伴着裴琳琅，不言不語，腳步卻堅定。
已經過去了三個時辰，身後的盤枝明顯的已經支撐不住，她眼皮一翻便要倒下去，幸虧被一旁的小影緊緊扶住。
那些汗水頓時浸濕了小影肩膀的衣衫，攥着盤枝的手發緊，小影咬着牙吐出幾個字
“小姐都還沒倒下，我們不能倒。”
盤枝粗重的呼吸幾聲，那手指撐地，也慢慢將自己從地上撐起來。
李叔人已經老了，執意要跟着一起跪，裴琳琅怎麼勸也沒用，最終同意他在陰涼下跪着。
不過現在卻也是自己累的氣喘吁吁，說不出來話。
光輝光月身強體壯，比這一眾人脊背挺得都直，但是這樣下去，卻也不是個辦法。
其實這有點超乎裴琳琅的意料。
前世她為了討孟溫賢開心，將他的喜好脾氣打探的一清二楚。
他應該是個急性子才對，否則現在朝堂之上也不會人人自危。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明明說了自己有辦法，這麼久了他還沒有動作。
抬起頭來看看這越來越大的太陽，裴琳琅抿抿嘴，摸着膝蓋慢慢站了起來。
守城官兵看她一眼，撓撓頭道
“裴姑娘，這皇上確實不是那麼好見的，要不您今天先回去……”
至少這兩個官兵的話語裏帶一些謙遜，裴琳琅搖搖頭，接着對他們彎彎腰
“兩位，得罪了。”
正當他們被裴琳琅這句話搞得有些摸不着頭腦之時，裴琳琅突然提高音調
“光輝，光月！攔住他們！”
而自己則稱這兩個官兵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衝進了城牆樓閣中！
“哎你！”
一官兵想去追，身後趕上來的光輝光月立馬從身後抱住他們！鉗制住兩人的手臂讓他們動彈不得！
在跑上城牆的樓梯上時，裴琳琅突然有些恍惚。
上一世她也是被輕扶到這城牆之上，在萬千人的注視下與孟溫賢拜了天地。
但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的腳步堅定些，以極快的速度便跑到了城牆之上，隨着百姓們的驚呼，裴琳琅喘了幾口氣，一腳踏到城牆邊緣上。
這動作其實十分不雅觀又危險，顧以歸咳嗽兩聲慢慢起身，皺起眉頭看着裴琳琅的身影。
“看來皇上是執意不肯見我，我父對北定的這一腔真心最終還是無果。”
“那麼，既然如此，我不能說出我父臨行的話！那我活着也沒有什麼必要！”
“今天，我裴琳琅，就從這裏跳下去！以死明志！我父無辜！”
她的語調明明一點也不高昂，卻是讓眾人的心都提高。
恰似銀針傾斜，殺盡世間殘葉。
她站在太陽底下，她比太陽還要耀眼。
人群中終於有人不再沉默，對着裴琳琅喊道
“裴姑娘！不要想不開啊！”
“裴將軍他……裴將軍他……”
那人是個少年人，在兩天前的繡球招婿中，他對裴琳琅喊得滾開尤其大聲。
如今他卻漲紅了臉，同樣紅了眼睛
“我們，我們都相信裴將軍的為人……是我們一時鬼迷心竅，我們下意識的就認為……”
“裴姑娘，你下來，你先下來！”
他甚至急出了汗，而人群中其他人同樣也熙熙攘攘的附和着他的話。
那些人的着急神情她看在眼裏，更多的竟是感覺有些悲涼。
一個人的變化，隨着人的言語而變化。
有人說他差，久而久之，大家都覺得他差。
但是如果有一天，他的好被人發現，人們又都是愧疚和虧欠。
這就是如黑洞一般的人心。
遙遙向著城牆裏面的高樓城閣中看去，裴琳琅沒有要下來的打算。
她在等待。
若說在下面等孟溫賢的召見時還算跟他打個商量，但是現在，便是強迫他來了。
看啊，裴大將軍戰場失蹤，唯一剩下的女兒為北定着想前來獻計，卻落得個根本進不去城門的下場。
看啊，這皇上口口聲聲為國着想，如今竟然為了自己的心中顧慮將國家大事拋下不管。
這北定皇上竟將一個弱女子害上如此絕路！
有人憤憤不平，突然沖守城官兵喊道
“讓皇上出來！”
“看看裴家人都被逼成什麼樣了！”
“讓皇上出來！”
“裴將軍的計謀肯定能解現在白州的燃眉之急！難道就這麼放任不管！讓那些人繼續霸佔白州嗎！”
“讓皇上出來！”
“讓皇上出來！”
“讓皇上出來！”
密密麻麻的叫喊聲響徹了整個皇城，在御書房寫字的孟溫賢手下毛筆猛然一落。
大滴的墨水將宣紙打透，而那個“靜”字此刻看着讓人更加煩躁。
他將毛筆重重一放，正在磨墨的李公公聽到聲音趕緊下跪
“皇上息怒……”
“外面吵吵嚷嚷的是在幹什麼？”
孟溫賢不耐煩的問出這麼一句，而李公公則是咽了口口水，抬起眼睛小心翼翼看他一眼
“聽說……聽說是那裴家的姑娘鬧着要以死明志。證明裴將軍無辜……”
“那些百姓們，都在叫您出去……”
“荒唐！”
孟溫賢手一拍桌子，發出很大聲響，李公公又哆哆嗦嗦頭低的更低，不斷喊着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朕是天子，文容這群百姓如此侮辱！放肆！”
“等等。”
他突然表情古怪，扭頭看向李公公
“你說，百姓都在為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