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訣別
素問江湖俠士,何人不戀佳人;又有多少紅顏,此心不羨英雄?
隨着相處時間的增長,李玦觀和陶珞的感情愈發深厚,一言一行無不透露着二人的關係,就連陶家的家僕看了都心領神會。雖然李玦觀身為江湖人士,一直過着舞刀弄槍,刀尖舔血的生活,但卻沒有得到陶家人的嫌棄。尤其是陶家主,對有這樣一個女婿也是頗為期盼,他看中的是李玦觀的為人更相信女兒陶珞的眼光。
陶珞痴迷於李玦觀快意江湖的豪邁,迷戀於他的英雄柔情;李玦觀則沉心於陶珞的絕美容顏,讚歎於二人的心意相通。
李玦觀擁着陶珞揚鞭策馬,奔馳在荒野,陶珞也在李玦觀望空仰卧時為其撫琴吟唱。李玦觀醉心在當下,他從未在一處停留過如此長的時間,事實上他也完全沒有再走的打算,現在他只想守在陶珞身邊。有知心美人在旁,神仙也會迷糊。有李玦觀陪在身邊的時光陶珞總會眉眼帶笑,這笑是走出深閨若脫籠之鵠的暢快的笑,是心有所屬願相廝守的歡心的笑。
夕陽垂掛在匍卧的山嵐,映紅了天宇巒脊。那粘連纏綿在赤紅圓輪身邊的雲霞或被鍍上金邊或被塗染紅暈,飄搖瀰漫,在山谷間泛着粼粼波光的飄帶鏡上作畫。溪水潺潺,滋潤了兩旁的矮密百草,儘管已入深秋仍倔傲得顯現淺淺的綠。溪流環繞的坡地上,一株枝幹遒勁,合人腰粗的老楓斜立伸展,茂密的樹冠隨風搖曳猶如燃燒的烈火。
夕陽的餘輝透過老楓的縫隙斜射而下,光斑點點。樹下倚靠着十指合握的男女。
“溪前風草動,巒上彩雲飄……真的好美啊!”
陶珞環視着周圍宛如人間仙境的山谷,不由地連聲感嘆。
李玦觀抬手挑選了一片精緻的紅葉嵌入陶珞的髻發,輕撫着她的髮絲,滿意地挑了挑眉。
“這裏和我比,哪個更美?”
陶珞指尖按着李玦觀的鼻子俏皮地問道。
“風景固然美麗如畫,但比起你始終略遜一籌。”
李玦觀握緊陶珞的手將其拉近,陶珞也順勢抱住李玦觀,伏在他的胸前。
晚風徐徐,片片紅葉輕然飄落。隨風飄揚的還有長發榴裙,系腰長帶。
風情月意,琴瑟和鳴;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所有熱戀之人都會憧憬與企盼的美好對於陶李二人也不例外。然而這美好卻只能止步於企盼。
本以為不久之後李玦觀就會兌現迎娶的諾言,可等來的卻是無情的訣別。
三日未見李玦觀。
“香蘭,見到李大俠了嗎?”
“沒呢。”
期待的眼神驟然冷寂,隨後又變得擔憂。三日沒有李玦觀的訊息,陶珞越發心慌,雙手端在身前,無措的搓着衣褶。
“瞧把你急的,好像發生什麼事一樣。不就才三天嘛,就受不了啦?像你這麼粘人,換做我,我也會找幾天自己玩玩……”
一旁的陶?一副站着說話不腰疼的樣子說道。
“才沒有!”
陶珞嗔怒道,隨後神情又開始變得隱憂起來。
“好,好!那或許李大俠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呢?”
害怕惹怒陶珞,陶?趕忙順着陶珞,然後開始猜測並嘻嘻的笑起來。
三日,又三日。
陶珞依然每天早上向家僕打聽,但結果始終離不開“沒有”這兩個字。每天都是懷帶希望而來,沮喪而歸。一直古靈精怪的陶?看到憔悴的陶珞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是好,這麼多天李玦觀毫無消息,她完全解釋不了。
又是一個不得消息的子夜。陶珞孤寂地坐在桌前不願入睡。突然間,窗紙破開,一枚帶衣鏢流矢一般射入,重重鑲在屋柱上。
鏢上有字條:
辰時山谷見。
字是李玦觀的,儘管不再規整但從風格筆觸來看不難認出。連續數天的等待終於有了消息,陶珞興奮不已,來回踱步激動得宛如孩童一般。
霜降日,辰時。
山谷如舊,多了秋霜薄霧。陶珞如約而至,李玦觀已等候多時。比起李玦觀平素的幹練整潔,今日的他卻顯得疲憊而蓬頭垢面。
一看到李玦觀,陶珞便想快步衝過去。
“別過來!”
李玦觀一聲喝止,全然不像之前的溫和。
“今天讓你來是想告訴你我要離開了。”
“你要去哪?”
陶珞一臉驚異地看着李玦觀難以置信。
“離開汴西或者離開涼州。”
“我和你一起去!”
“陶姑娘說笑了。我一介江湖俗士,怎敢妄想與姑娘同行。陶姑娘溫文爾雅,美麗大方,定不缺世家公子追求,若是遇到真心待你之人嫁了便是……”
李玦觀神色淡然,平靜得如同在和普通朋友說話,更準確的說是平靜得有些恐怖!
“為什麼這麼說!”
陶珞幾近崩潰,想到幾日前二人的點點滴滴,彷彿昨日。她不願相信頗有風度的李玦觀會這番無情,但眼前的他確有真真切切的存在,陌路人一樣!
“陶家主讓我留宿陶家保護你們姐妹二人,我答應了並且我也索要了應得的酬勞,現在我要離開合情合理。至於這段時間的叨擾,還望陶姑娘不要計較……”
“那麼在下就此告辭,請姑娘勿念。”
李玦觀用近乎冰冷的語氣說完,雙手搭握便轉身而去。
陶珞怔在原地,然後拼了命似的跑向李玦觀。
一到銀弧閃過,李玦觀拔刀回指陶珞,刀尖離喉不過兩寸。
“這些天我們經歷的一切什麼都不是了嗎?你說過要一直陪着我的,也都不作數了嗎!”
陶珞止步,帶着哭腔質問李玦觀,濕潤的雙眼直直注視着,像指責,又像祈求。但無論陶珞說什麼,哭得有多悲傷,李玦觀的那雙眼睛始終空洞,陰冷,不為所動。
“該說的我均已說完,別逼我!”
李玦觀緊握長刀的手再次發力,猙獰着臉作出最後通牒。
收刀。
二人對視了幾秒,李玦觀確認陶珞不會再跟上便收刀離開。與其說是確認陶珞不再阻攔,倒不如說是李玦觀無法繼續直視她的雙眼。他必須離開,他不得不這麼做。
陶珞重又被孤立在原地,認清現實的她慘然一笑。她從腰間取下一把短劍,那是李玦觀送她的。
拔劍。
“你的劍……我收下了。”
說完,陶珞將短劍橫置面前划向臉龐。
深秋的山谷空曠冷寂,鐵刃劃過血肉的聲音十餘米外都清晰可辨。李玦觀聽到了。他停頓了,卻沒有停住離開的腳步。
風起了,那是裹挾着秋寒的疾風。經過一夜風吹霜打的老楓不勝其擾,滿樹的紅葉凌亂飄飛,和着揚起的冰霜掩住了離人的背影。
陶珞跪坐在地,任憑臉頰血流不止也無動於衷。那天她在山谷待到很晚很晚,直到入夜才被前來尋找的陶家人帶回。那天沒有落日,沒有夕陽,天陰沉而灰濛,就如陶珞,心死如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