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飛天6
關琥搭車趕回警局,一口氣跑上二樓,就見走廊上站了幾個人在討論最近的案子,看到他,有人陰陽怪氣地說:“幾起自殺案搞了這麼久都搞不定,還要讓我叔叔來幫忙。”
“是啊是啊,據說有人連血都怕,真不知道怎麼當上重案組組長的。”
說話的是隔壁偵查科的警員,好像叫李什麼來着,關琥跟他不熟,只知道他是警界二世祖,幫腔的是他的同事。作為重案組組長,蕭白夜是不夠合格,但平心而論,他是個好上司,關琥最討厭這種背後道人是非的做法,走過去,故意裝作被絆住,將那個只會說大話卻瘦得像竹竿似的警員撞到一邊。見狀,大家馬上停下閑聊,七手八腳地去扶同事。
“對不起對不起,沒撞壞你吧?”關琥皮笑肉不笑地說完,不等對方回應,他已經進了辦公室,砰地將門關上,任由那幫傢伙在外面氣得直跳腳。
江開正在門口複印文件,看到這一幕,忍着笑沖關琥直豎大拇指,關琥問:“怎麼回事?一幫人不做事,在外面唧唧歪歪的。”
“上面下來命令,讓咱們結束對自殺案的調查,具體的你去問組長吧,他開了一天的會,就為這事。”說著江開往裏間指了指。
關琥探頭去看,只見蕭白夜正在低頭看資料,他跑去敲門,不等回應,就直接沖了進去。
“我剛開會回來,”見是關琥,不等他發問,蕭白夜先開了口,“上頭的原話是近來基層辦案浮誇,人浮於事,為了立功,硬是把簡單的自殺案定性成連環殺人案,還弄出什麼密碼混淆視聽,讓馬上結案,還說重案組如果實在沒事幹,不如去檔案室查舊案。”
關琥一聽就火了:“奶奶的這是哪個孫子說的?我昨晚差點被撞死,現在好不容易有點眉目了卻不讓我去查!”
“那個‘孫子’按輩分來算的話,我該叫他聲叔叔。”沒被關琥的火氣影響,蕭白夜依舊慢悠悠地往下說,“不過這也不是他的意思,而是更上面的,你也知道上面一些關係錯綜複雜,很有可能有人玩過神仙樂陶陶,繼續下去的話,會對他們的地位產生不利。”
“那他們的消息也太快了吧,知道這些資料的人一個巴掌就數得過來。”
“所以是誰說的呢?”蕭白夜擺弄着手頭上的文件,嘆道,“警界內部的關係可比外面的案子更複雜啊。”
“我還打算來彙報剛找到的消息呢,得,現在什麼都不用做了。”關琥雙手叉腰,兀自生悶氣。
“你可以說,我又沒說我不聽。”
聽出蕭白夜的話里有所鬆動,關琥來了精神,馬上關好門,拉下百葉窗,將葉菲菲的攝像機打開給蕭白夜看,同時將自己從昨天被歹徒襲擊再到今天的各種發現仔細地說了一遍。聽完后,蕭白夜沒說話,將手上的文件袋遞給他,關琥打開一看,是那幾名自殺者的出行記錄和謝凌雲的檔案。
“欸,頭你不是一直被拉去開會嗎,怎麼搞到的資料?”
“我就不能一邊開會一邊搞嗎?”蕭白夜一臉平靜,像在說一件多麼普通的事似的。
關琥忽然覺得他這位怕血又潔癖的上司還是很英明的。
簡要捋了一遍手上的文件,關琥發現一切正如自己所猜測的那樣,陳小萍、王可、許英傑、王煥成都在半年前去過敦煌,前後時間也只是相差幾天。
再看謝凌雲,她往來敦煌的次數就更多了,尤其是三年前在她上大學期間,竟然請假在那邊待了一個多月,原因不詳。
至於她的家庭,檔案上也寫得很詳細——謝父凌展鵬是大學教授,母親是中學教師,但在謝凌雲幼年時兩人就離異了,父親辭職去了外地,謝凌雲則一直跟隨母親生活,母女二人沒有常聯絡的親戚。
此外,高中時謝凌雲曾有過一次記過處分,因為她將同班男生推下樓導致對方小腿骨折;大學時期她積极參加各種探險活動,但沒有較親密的朋友;現在她的父母都已過世,她自己也因為工作原因很少在家,所以熟悉她的人不多。
“有點暴力傾向的女生,雖然從她的外表一點都看不出來。”蕭白夜指着她的照片說。
“張燕鐸也這樣說。”關琥嘟囔。
“誰?”
關琥回過神,把話含糊過去,轉而看向小柯送來的報告,說:“看來小雲跟莫高兩個ID都是她在操縱了。”
“的確都是出自她的IP位址,但這只是初步判斷的結果,還有待進一步的調查,不過聊天室里提到的有關旅行社提供免費旅遊的話題,經證實並無此事。”
“所以她慫恿大家參加旅遊的目的是什麼?用活人來做飛天實驗嗎?”關琥隨口說完,見上司目光炯炯地看向自己,他心裏打了個突,“不會真是這樣吧?”
“這事可說不準。”蕭白夜拿起放在手邊的紅茶慢慢品着,動作優雅得讓關琥有種張燕鐸的即視感,“從昨晚歹徒有目的地攻擊你這點可以看出,幕後兇手不是一個人,而是頗具規模的團伙;謝凌雲父母雙亡,不排除她為了賺錢讀書而答應與犯罪團伙合作的可能。”
對於那個犯罪團伙的性質,關琥心裏隱隱有了些猜測,不過光靠手頭上這些資料還遠遠不夠,他需要更為確鑿的證據。現在謝凌雲去敦煌了,欒青也去了,看來要解開飛天的秘密,自己也得去一趟才行。
“頭,”心裏做好打算,他抬起頭對蕭白夜說,“我打算去趟敦煌。”
“好啊,最近你也沒放大假,幾起案子也快結案了,你去旅遊放鬆下心情也不錯。”
看來迫於上邊的壓力,只能以這種方式查案了,好處是他很自由,壞處是他得把剛到手的槍再交回去,是以關琥的打算是——“頭,我想再申請一把配槍。”
像是早料到他要說什麼,蕭白夜完全沒表現出吃驚,往椅背上一靠,沉吟道:“這樣啊,休假是要繳槍的,我的屬下也不能享受特權,不過剛好我才接到一個跨省殺人的案子,要是你借旅遊之便過去幫我查案的話,我也比較好說話。”
“是!”接過蕭白夜遞過來的配槍申請單,關琥認真地向他行了禮,又問,“那能再拜託您一件事嗎?”
“什麼事?”
“查一下她的資料。”關琥將欒青的照片遞過去。
蕭白夜沖他擺擺手,表示這點小事算不了什麼。關琥領命離開,走到門口時,又被上司叫住。
“聽說那邊的李廣杏脯跟鳴山大棗很出名,記得多帶些回來。”
關琥回過頭,就看到他的上司悠哉悠哉地靠在椅背上喝茶,那感覺很像是比起這個案子,他更對當地的小吃感興趣。
好吧,有關上司英明的評定語他決定暫且收回來。
關琥收好所需的文件,又去領了配槍后,回家簡單收拾了行李就出門了。
在趕去機場的途中,他突然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他忘了問這次的差旅費給不給報銷。
由於暑假是旅遊旺季,經濟艙的機票已經銷售一空,關琥只好忍痛咬牙買了頭等艙機票,在櫃枱辦理完行李託運,手裏拿着登機牌,他感到了那張小小紙牌的重量,這次押寶押這麼大,要是什麼問題都沒解決,他連個報銷的借口都沒有,恐怕連下個月的飯錢也要沒着落了。
儘管心裏滴着血,關琥還是有條不紊地經專門通道上了飛機,乘客還在陸續登機,他坐着沒事,將手機拿出來翻看在謝凌雲家裏拍的照片。謝家的牆壁上畫了不少圖形,他本想傳給尚永清,但一直沒時間跟尚永清聯絡,此刻看着這些形態詭異的圖形轉念一想,既然張燕鐸說這些圖都曾經出現過,那給不給尚永清應該不會影響到什麼吧。
閉上眼思忖這幾天發生的種種,每次想到最後,關琥的思緒都會歸於一點——什麼是飛天?什麼是永生永福?花那麼多錢將各行業、階層的人騙過去,只有一種可能……
身後傳來腳步聲,緊跟着有人坐到了他身旁,關琥本能地換了個姿勢坐直身子,誰知當他轉頭看到坐在外面的人時,頓時呆住了。
旁邊的男人上身穿着收腰的淺藍色襯衣,底下是條灰色休閑褲,腰間是條銀色寬腰帶——幾個小時不見,雖然換了身衣服,但削瘦身形配上標誌性的微笑,不是張燕鐸那傢伙還是誰?
“我的眼睛應該沒出問題吧?”關琥喃喃道。
張燕鐸回了他一個淺淺的笑:“不是,就算是有藥物中毒後遺症,過了這麼久,也該消失了。”
“不是我眼睛的問題,那請解釋下為什麼你會在飛機上,還坐在我的鄰座?”
“因為跟小魏約的籃球賽他爽約了,我一氣之下就決定出去旅遊,沒想到會這麼巧跟你遇上。”
“看來從體育競技項目的數量來算,今後你被爽約的次數還會有很多。”
“對此我深有同感。”
見張燕鐸一臉誠懇地接受了自己的吐槽,關琥忍不住了,側過身說:“那張先生,能不能拜託你想個好一點的借口來解釋你的行為,你現在純粹是在欺負警察的智商吧?”
張燕鐸不說話,只是盯着關琥看,關琥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看什麼?看人長得帥嗎?”
“不,觀察細緻、思路清晰,證明你身上的毒素真的解了。”
面對這不知是擔心還是吐槽的表達方式,關琥無話可說,把頭轉回去往椅背上一靠,將毛毯蒙到自己臉上。
“你還好吧?”
耳邊傳來善意的詢問,關琥有氣無力地答:“如果你的目的地不是敦煌的話,我就還好。”
“原來你也去敦煌啊,那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為了避免被噎死,關琥停止了追問。要不是有任務在身,他真想問張燕鐸為什麼緊跟着自己不放,他到底有什麼目的?是單純對案子好奇還是根本就跟犯罪集團是一夥的?
飛機就這樣在關琥的滿腹疑問中起飛了,中途餐車過來,關琥隨便點了一份,悶頭狼吞虎咽地吃着,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張燕鐸熟練地用着刀叉,品着紅酒,優雅得像是正坐在高級餐廳里享用晚餐的貴公子。
“有人通風報信,上頭不讓查自殺案了。”嚼着麵包,關琥說。
有點意外對方會主動跟自己說案情,張燕鐸驚訝地轉過了頭。關琥又灌了口飲料,將自己在警局的經歷簡單說了一遍——不管張燕鐸是什麼身份,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麼,反正他都跟來了,這些事遲早都會知道,瞞着沒意思,倒不如借用下他的推理能力,說不定還會有所收穫。
“是誰?”
“如果我知道是誰,就不會坐在這裏了,大哥。”
沒得到答案,張燕鐸輕輕晃着手中的酒杯,沉吟道:“會是誰呢?”
關琥往裏縮了縮:“少裝酷,要是把酒晃到我身上,你要賠的。”
“是是是,”張燕鐸乖乖放下酒杯,又說,“有人等不及先跳出來了,這樣反而比較好查,至少我們知道突破口在哪裏。”
關琥看了他一眼,還想問他怎麼知道自己會臨時離開,難道他一直在暗中跟蹤自己?但想想即使問了,對方也不會說,只好作罷,低頭繼續往嘴裏扒飯。
晚餐過後,空乘很快將飲料送了過來,張燕鐸換了熱咖啡,關琥也點了杯橙汁,把吸管撥開直接對嘴喝,但當他看到過來幫他們續杯的空乘時,一下子被嗆到,飲料也散到了身上。
“幸好不是我搞髒的。”張燕鐸在旁邊品着咖啡慢悠悠地說。
“不,我是……咳咳……”
一塊濕毛巾不客氣地摔到了關琥身上,他手忙腳亂地擦着衣服,就聽一旁甜甜的聲音傳來:“老闆這麼巧?”
“是啊,”張燕鐸回,“沒想到你在這裏做空乘,菲菲。”
“其實我是代班啦,你要陪這個笨蛋去旅遊嗎?”
“是去旅遊,不過笨蛋……”張燕鐸轉頭看關琥,“你說他?”
“是啊,這周圍好像沒其他人了。”
他們周圍的確都是空位,雖說是旅遊旺季,但花高價坐頭等艙的人還是不多,關琥伸手打住他們的對話:“停停停,葉菲菲你告訴我,為什麼你會在這架班機上?”
“看制服就知道了,我在工作。”葉菲菲一身灰色空乘制服,動作熟練地幫張燕鐸倒着咖啡,笑吟吟地說:“關笨蛋,你要來一杯嗎?”
關琥沒好氣地說:“你是不是動了什麼手腳?你根本不飛這個航班的。”
“呵,原來你還關心你女友……前女友的工作啊。”
“我是好心,小姐,你……”話沒說完,關琥手裏的毛巾就被扯走了,葉菲菲白了他一眼,又對張燕鐸溫柔地笑了笑,這才轉身離開。
等她走遠,關琥伸手抓住張燕鐸的衣領,低聲吼道:“是不是你搞的鬼,你知不知道這件事很危險,為什麼要拉她下水?”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張燕鐸不動如山。
“如果不是你透露消息,她根本不可能知道我坐這趟班機,你是想利用她把她的學姐引出來!”
“我沒這樣說過。”
“你不需要直接說,你只要稍微提一下,那個好奇心旺盛的笨蛋就會乖乖上鉤,你可以利用我對付我,但不要把無辜的人扯進來!”
“關警官,我覺得你不該把一個人的自主行為怪到別人身上。”張燕鐸伸手扶了扶因為關琥的粗暴動作而滑落下來的鏡框,然後指指他的手,冷靜地說,“她是成年人,知道什麼是該做的什麼是不該做的。”
“可是……”
“而且你從哪裏認定我在利用你對付你?如果不是我出手,你現在待的地方該是太平間。如果你的智商這麼低的話,我看也不需要去查案了,請儘早打道回府,省得浪費我們納稅人的錢。”
關琥被張燕鐸義正言辭的一番話堵得說不出話來,氣得手往外一推,鬆開對方的衣領,坐回座位上。
見關琥老實了,張燕鐸滿意地笑笑,拿起咖啡繼續喝,就聽旁邊那人瓮聲瓮氣道:“總之,不要扯上無辜的人。”
這種天真良善的個性真不知道關琥是怎麼養成的,這讓張燕鐸想起了存在於自己童年記憶里的弟弟。打第一眼見到關琥,直覺就告訴張燕鐸,他跟關琥之間有着某種親密的聯繫,或許關琥正是他一直在尋找的弟弟,可是現在他又不敢確定了,因為他們倆並不是很像。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是個殘酷而現實的世界,想要得到一些,勢必就要丟下一些,否則就不要奢談什麼夢想——這還是那個訓練他的人教給他的,他很痛恨那個混蛋,但也不得不承認在許多時候,那個老傢伙都說得很對。
“我也不想那麼做,所以我並不希望她跟來。”扶正眼鏡,張燕鐸輕聲說。
“不跟來她就不是葉菲菲了,我是第一天認識她嗎!”關琥氣憤地回道。
膽大、心細、好奇心強,葉菲菲要是排第二,就沒人認第一了,當初在劫機事件里她就是憑藉機智制服歹徒的,他們也是因此而開始交往的,但那時是出於迫不得已,跟這次完全不同。
希望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她能改變想法,關琥不太抱希望地想。
幾個小時后,飛機停在了轉機的機場,距離下一趟航班起飛還有很長時間,關琥坐在候機室的椅子上,靠着椅背打盹;張燕鐸坐在他對面打遊戲,不知道是玩什麼,不時有啾啾嘰嘰的怪聲傳來。
關琥太累了,連提醒對方靜音的氣力都沒有,耳畔聽着電子音正昏昏欲睡着,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然後他聽到屬於葉菲菲的大嗓門響起。
“這隻豬,他居然還能睡着!”
奇怪,他怎麼會找這麼粗魯的人當女朋友?
剛想完,關琥的腦門上就挨了一下,他捂着頭皺眉抬起眼皮,就見葉菲菲揚起的手被張燕鐸攔住了,鏡片后的目光有些凌厲,說:“他累了,有什麼事跟我說。”
葉菲菲好像被張燕鐸的冷厲嚇到了,乖乖收起了大小姐脾氣,將手機遞給張燕鐸,說:“學姐又給我來信息了,她現在很危險。”
她已經換下了制服,穿了套休閑運動服,捲髮在腦後扎了個馬尾,肩上背着小包,外加旅行箱,看上去就像普通旅行者,也讓關琥明白他的擔心終於變成了現實。
他站起來,湊到張燕鐸身旁一起看,欒青在短訊上說她已到了敦煌,現在正在去小雲給她預定的酒店的路上,接下來小雲會告訴她怎麼飛天,讓葉菲菲不用擔心。
“學姐可能是怕我因為她的不辭而別生氣,給我發了好幾封郵件,其實比起生氣,我更好奇飛天是怎麼回事。”
葉菲菲翻動着手機頁面,給關琥看欒青給自己的郵件,一共有三封,裏面沒有提到她為什麼要敲暈葉菲菲,只是解釋了自己離開的原因,又大篇幅地提到飛天的夢想,以及她將要入住的酒店名稱,詳細得像是她很期待大家觀看自己的飛天壯舉。
看完郵件,關琥尷尬地看向張燕鐸,他一直以為是張燕鐸將葉菲菲騙出來的,原來……
一眼看透關琥的內心想法,張燕鐸扶了扶眼鏡:“你不用道歉,我不會跟頭腦簡單的人計較的。”
“對不起……不過,你……怎麼不解釋?”
“這樣不是更有趣嗎?”饒有興趣地看着關琥的尷尬反應,張燕鐸微笑道,“讓你可以看清楚你看到的事實並不一定是事實,你認為的真相也未必是真相。”
“是……”關琥老老實實地低頭認錯。
“你們在說什麼啊?”葉菲菲不解地看他們。
“我們在說——現在着急也沒用,只能慢慢等飛機,希望欒青別想不開學什麼飛天。”
“飛天到底是什麼?”
“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張燕鐸打斷葉菲菲的追問,抬起手看看錶,“時間還很充裕,所以小姐你要不要去補下妝順便休息一下?”
一聽自己臉色差,葉菲菲沒心思多問了,把東西一放就跑去了洗手間,等她走遠,張燕鐸看向關琥,道:“謝凌雲終於出現了。”
關琥低聲卻很鄭重地說說:“我一定要在下一名死者出現之前抓住她!”
翌日中午時分,一行三人終於下了飛機,踏在了敦煌的土地上。
在登機前關琥試着勸葉菲菲不要再管這件事,都被她嚴詞拒絕了,說她跟欒青最熟,有她在便於勸阻欒青做傻事,關琥知道她的脾氣,再加上她說得不無道理,只好由着她了。
七月的敦煌已是非常炎熱,三人從機場大廳一出來,熱浪就迎面撲來,太陽高高懸在上方,仰頭只見碧空萬里,讓人有種被高溫壓迫得喘不上氣來的感覺。
葉菲菲迅速掏出防晒手套跟帽子,接着是墨鏡跟太陽傘,關琥轉頭看另一邊,果然不出意料,張燕鐸也戴上了寬沿帽,換上了墨鏡,他嘆了口氣:“我覺得我們像是來旅遊的。”
“四十度的高溫下如果沒點措施的話,就算是警察也會中暑的。”張燕鐸說著從隨身的背包里掏出備用的帽子跟墨鏡遞給關琥,出於不想遭罪的心理,關琥猶豫了一下還是接受了。
“我去叫車。”
葉菲菲跑去找揚招點,看看被扔在自己腳邊的旅行箱,關琥認為她只是不想花力氣提東西而已。
兩人跟在後面,車站附近圍了不少人,讓他們不得不拖着旅行箱穿梭在人群里,一路上不時被堵住,有人操着帶有當地方言的普通話跟他們搭訕,內容無非是詢問是否需要嚮導,或是特價包車一日游的攬客生意人。關琥瞅瞅張燕鐸那瘦弱的身板,乾脆兩隻手拖着三個人的箱子沖在前面,看他長得魁梧彪悍,還戴着墨鏡一副很不好惹的樣子,大家都主動給他讓路,而張燕鐸只拿了個輕便的小背包,悠閑地跟在關琥後面。
快到路口時,遇到幾個扎堆的旅行團,有些導遊拿着小麥克風正在跟大家講述注意事項,裏面不乏特意穿了類似民族服飾的年輕人,見此葉菲菲早忘了叫車的事,拿出相機開始東拍拍西拍拍。
“老闆,來拍照。”她轉身沖張燕鐸說。
見張燕鐸要過去,關琥不滿道:“這位先生,請不要對朋友的女人出手。”
“吃醋啊,”張燕鐸收回了腳步,笑吟吟地說,“她好像是你的前女友。”
“少廢話,叫車去。”
關琥用下巴一指,示意張燕鐸做事,張燕鐸卻沒動,而是看着他身後,笑容微斂。關琥轉過頭去,就見不遠處站着幾個人,站在最前面的是個身材瘦小肌膚黝黑的女子,這麼熱的天,她卻任一頭長發披在腦後,胸前則掛着一串很大的綠寶石項鏈。
只是一個很平常的女人,她正在跟身邊的男人聊天,關琥沒在意,見張燕鐸一直盯着她看,故意打趣:“一見鍾情?”
“我見過她。”無視關琥的玩笑,張燕鐸說完,快步走了過去。不知出了什麼事,關琥只好拖着箱子跟在後面,但當他們剛走過行人路,旁邊突然衝出來一大堆旅行團的人,將整條路都擋住了,等這些人走過去,對面早已經沒有人了。
“是誰?”察覺出張燕鐸神情里的不尋常,關琥收起了笑臉,正色道。
張燕鐸皺眉不答,反而突然伸手摸向關琥的胸口,等關琥反應過來對方是找東西時,張燕鐸的手已經伸進了關琥的褲子口袋裏,將手機掏出來,然後當著他這個主人的面按下密碼,接着調出裏面的照片。
“我說……你這種大庭廣眾之下亂摸別人的行為不太雅觀吧?”其實關琥更想說,當著自己的面擅自解碼窺視私隱的做法太囂張了,可惜沒等他說出口,張燕鐸就把手機遞到了他面前,指着裏面的圖道:“右上第三排第五張照片里,右數第三個人。”
那是關琥在謝凌雲家的牆壁上拍下的圖像,由於貼在牆上的照片實在太多了,導致畫面很模糊,他照張燕鐸說的看去,只能看出那是些合照,至於裏面的人的容貌,很難分辨清楚。
“你確定是剛才那個女人?”
“百分之九十八。”
“好吧,那回頭我要去配副老花鏡。”自嘲完畢,關琥又抬起頭,奇怪地打量張燕鐸,“這麼多照片,你是怎麼記住的?”
“是啊是啊,老闆你好厲害!”葉菲菲也湊了過來,然後不屑地對關琥說,“其實你該配的是智商。”
被稱讚,張燕鐸唯有苦笑。有些能力是天生的,他可以清楚記得哪怕是只見過一次的東西,與之相反的是,許多對於普通人而言輕而易舉的事情,他卻要考慮很久才能理解。
那樣的生活他過了很多年,然後戰戰兢兢地步入這個社會,擔心被別人看出自己的怪異。這些大家羨慕的能力在他看來只是累贅,如果可以,他寧可跟普通人一樣,在普通的家庭里平凡地長大。
“老闆?”不見他回應,葉菲菲又叫道。
張燕鐸回過神,用手指划動着手機屏幕,說:“謝凌雲給她拍了幾張,看來她們彼此認識。”
雖然那些照片看上去都是旅行團的合拍,但只有那個女人重複出現過,關琥摸着下巴沉吟:“也許她們是合伙人,謝凌雲要在這裏做事,沒有當地人的協助是不行的。”
“做什麼事?”
關琥無視了葉菲菲的詢問,自顧自拖着三個行李箱往出租車那邊走:“先找個地方休息下,順便吃飯。”
葉菲菲追了上去,張燕鐸走在後面,總有種在被偷窺的感覺,他放慢腳步轉頭去看,身後人潮擁擠,根本無法分辨窺視的目光來自哪裏,只好當是自己多疑,掉頭跟上關琥二人。
下機后,葉菲菲曾試着給欒青打電話,卻一直都是關機狀態,三人只好照欒青提供的信息去了敦煌車站附近的一家五星級酒店,但進去後跟前台打聽,卻被告知根本沒有叫欒青的客人入住,葉菲菲不死心,又提供了謝凌雲的名字,得到的依舊是否定的答覆。
“也許是用了假名,怎麼辦?”葉菲菲轉頭問兩位男士。
張燕鐸將目光轉向關琥,示意由他定奪;關琥抬頭看看大堂前方足以抵達天花板的飛天壁畫,選擇入住。
安全起見,關琥要了兩間相鄰的低層客房,三人將行李放下,葉菲菲說要洗澡休息,去了屬於自己的單間,關琥讓她再打電話給欒青,她則直接將手機給了關琥,讓他自己來。
關琥擺弄着手機,試着撥通電話,對方依然關機,反而是蕭白夜的郵件到了,裏面是有關欒青的全部資料。內容跟關琥懷疑的一樣,看完后,他立刻回信過去,讓蕭白夜繼續調查欒青的關係網,發完郵件后,他來到窗前,看着外面完全不同風光的景色,又開始撥打欒青的電話。
張燕鐸把行李收拾好,取了換洗的衣服正準備去浴室,見關琥還在折騰手機,便說:“不用急,她一定會聯絡葉菲菲的。”
“我知道,但那樣的話,我們就處於被動狀態了。”
“你想主動也可以,警局的情報部門不是擺設吧?”
一句話提醒了關琥,走得太匆忙,他忘了跟小柯打招呼了,馬上一個電話打過去,小柯接了,不等關琥發話,先說:“自殺案不用問了,我們已經收到上頭的通知,那三起案子停止調查。”
“不是,我想拜託你另一件事,我給你一個電話號碼,你幫我鎖定它的位置。”
張燕鐸本來要去浴室的腳步頓住了,就聽關琥說:“不是市裡,是敦煌……對,就是有着飛天遺址的敦煌,她的手機關機了,我想儘快找到她。”
“你死心吧,你當我是黑客啊,就算我是黑客,就憑咱們局裏的這些破機器,你覺得我能用GPS搜尋到嗎?”
“你想想辦法,我很急,要是不及時找到她,說不定又會有一起自殺案出現了。”
“我不是不幫忙,是真的愛莫能助……啊,舒大美女要跟你說話,你等下。”
關琥知道局裏的情況,沒有特批,就算小柯有能力,也不敢亂來,這時舒清灧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上頭都勒令結案了,你還敢查?”
“我懷疑這個連環自殺案後面跟着其他的案子,不查清楚的話,之後一定會有更多人的死亡。”
“有什麼證據?”
關琥不說話了,要說疑點,他手頭上有很多,但若說確鑿證據,他一樣都沒有,就算他被偷襲,但又有誰能證明這與自殺案有直接關聯?
沒心思再跟舒清灧閑聊,關琥正想找個借口掛掉,就聽那頭說:“把手機號報給我。”
“難道你除了解剖屍體外還可以搞追蹤嗎?”他不抱期待地問。
舒清灧不去理會他的玩笑,說:“要想查案就少廢話,號碼報過來,三十分鐘內會有人跟你聯絡,你照指示做就行了。”
聽她不像是隨便說說,關琥收起了輕視之心,將號碼說了,又問:“精確度怎麼樣?我們有兩個人,可以分開找。”
“誤差不會超過五米。”
不超五米?那是軍方高層才能擁有的搜索設備吧?關琥的大腦有短暫的停頓,等他反應過來,只聽舒清灧說了一句:“記得你欠我兩頓飯。”
電話被掛斷了,關琥想了想,跑去床頭,將張燕鐸剛整理好的東西拿出來,把必備物品塞進背包,謝凌雲的照相機他也帶來了,猶豫了一下,也一起放了進去。
“有希望?”看他的反應,張燕鐸問。
“我一位法醫同事說可以幫忙,誤差在五米內。”峰迴路轉,關琥有點興奮,“如果真是這樣,那很快就能找到欒青了。”
“她軍方有人吧?”
“應該還是很高階的那種。”
舒清灧是空降過來的,關琥除了知道她對工作很着迷外,對她本人不很了解,對她的身份背景更是無從談起,換作平時一定會好好打聽一番,但現在他的心思都在追蹤欒青上。
半小時后,果然有人打來電話,對方沒報身份,而是直接切入正題,關琥也沒多問,照他說的記下了地址,張燕鐸在旁邊拿出手機,輸入地址迅速查找,很快就找到位於郊區的那個地點,粗略計算,從他們現在的位置出發最多三十分鐘就可以到達目的地。
對方說了句“再聯絡”就掛了電話,關琥拿起背包往外跑,張燕鐸也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跟上。葉菲菲剛洗完澡,換上了T恤加長褲,聽到外面有動靜,她頭髮都沒顧得吹,在頭上搭了條毛巾就跑了出來。
“出了什麼事?”看到關琥跟張燕鐸一前一後往外跑,她趕忙問,關琥頭都沒回,丟下句“待在房間裏不要亂走”就跑遠了,結果葉菲菲二話不說跟了上來,見狀張燕鐸嘆了口氣。
某個笨蛋一點都不了解自己的女朋友,他那樣說,依着葉菲菲的個性不追來才怪。
於是三人就這樣一前一後跑出了酒店,關琥叫了車,見葉菲菲也擠進來,他忍不住說:“小姐你回去化下妝可以嗎?我們在這裏等你。”
“這種話也信,那我的智商得有多低啊,”葉菲菲擺手讓司機開車,冷笑,“什麼等我?別以為我不知道,我一下車你就跑了。”
被葉菲菲說中了心思,關琥翻了個白眼,為了不在路上耽擱,他把地址報給了司機,等車開出去后,他不無埋怨地瞅瞅一旁含笑不語的某人,張燕鐸會意,小聲道:“下次我來說。”
希望沒下次,他不想跟不熟悉的人搭檔辦案,更不想身邊還有個嘰嘰喳喳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