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相逢喜相隨

第276章 相逢喜相隨

一周后,火炬大廈頂層,接近九時的時候,滯留的偵查員丁安寧、貝琳,還有兩位保密員,不約而同地坐到了電腦前,氣氛顯得有點沉悶,比長安仲夏的天氣還要悶,好久都沒人說話。

戈三平的事,丁安寧是後知後覺,那天連夜帶走人時他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一聽說戈三平要再回賊巢,驚得他兩眼直凸,一直以來根本沒發現戈三平身上的不要命氣質啊?

因為此舉的原因,丁安寧連被戈三平偷走他兩千塊錢請客的事都原諒了,此時他正又看着執法記錄儀留下的影像資料,在他看來那是一個相當心酸的送行,扔了的破衣舊鞋又從垃圾堆里揀回來了,被押走進第四看守所時,身邊已經沒有隊友了,為了保密起見,是總隊在辦案的一個小組送的人,可能連送羈押的都不清楚,他們送的是自己人。

很不舒服,丁安寧唏噓了一聲,重重地擂了桌面一拳,發泄着情緒。

“你發什麼神經?”貝琳斥了他一句。

“出這餿主意的人,不得好死啊,住完拘留所再住看守所,他那身子骨,能扛得住么?進去都不止被揍了一回了。”丁安寧怒道。

貝琳輕輕吁了一聲,無語。雖然那是司法管控的場所,可同樣是一個法外之地,同樣有它的規矩。規矩就是,作為“嫌疑人”進看守所號的戈三平,得熬過新人期。而新人期的主要任務,就是接受其他犯人的拳頭教育,每每看到戈三平在號子裏棲棲惶惶地擦地板,外面的隊友都難過得要命。

“嗨,哥們,你叫什麼?”丁安寧無處發泄,又盯上那兩位面無表情的保密員了。

“我不叫哥們,叫什麼……保密。”保密員面無表情地道,而且很客氣地補充了:“我們是省廳直屬的保密處,在卸任以前,個人及個人家庭、社會關係,都屬於保密範疇。”

“拽什麼啊?前方兄弟們出生入死,你們一天悠哉悠哉就把活幹了,就把功勞掙了,我很奇怪你們心裏是怎麼想的?連看到我們自己兄弟被他媽一群嫌疑人揍來揍去,都沒有反應是吧?”丁安寧質問道,貝琳攔也不及,尷尬地看着兩位終於有表情的保密員了。

表情並不明顯,那位被質問的保密想想道着:“你說的有些地方需要糾正一下,我們的工作並不輕鬆,而且沒人任何功勞,也不可能站到慶功會上……可以告訴你的是,我們保密處幅射全省大案要案的特勤人員,我們負責送走,負責秘密聯繫,也負責迎接他們歸隊,不一定全是歸隊,有時候是傷殘,有時候是運回遺體,也有時候,是戴着手銬把他們帶回來,說不定會投進監獄。”

歸隊的、死亡的、傷殘的,還要墮落變成罪犯的,被保密員一言敝之了,這聽得丁安寧張口結舌了,貝琳趕緊道着:“對不起,我們不該問的。”

“歲月安好是因為有人負重前行,平安和諧是因為有人流血犧牲,這就是警察的天職,也是宿命,只不過犧牲的方式不同而已。”保密員道。

“對不起,我有點激動了。”丁安寧嘆氣道。

“沒關係,我理解你的不理解,其實有時候我們可能自己都想不開。”保密員道。

“是啊,這不就有位最想不開的,媽的他有被虐狂了。”丁安寧煩躁地關上了屏幕,不忍再看戈三平在獄中的影像資料。

“下過地獄的人,才會懂怎麼和魔鬼打交道。你們這位隊友只要沒有變成奇葩罪犯,就會變成警中的傳奇,我相信會是後者。”另一位保密道。

“為什麼?你從哪兒看出來的?”貝琳好奇問。

“從他想尋找布狄的身世看出來的。”一位保密員道。

“這個……看出什麼來了?”丁安寧好奇問,一直以為是戈三平心裏同夥比同事還親。

那位保密員微笑着道:“從歸隊他就坦蕩自若,那怕是出格的事也不隱瞞,那是因為他無所畏懼。而且心裏沒有裝自己,所以才有機會征服別人。”

這種另類的看人眼光讓貝琳不解了,那位保密員微笑補充着:“你們是當局者迷啊,從一開始的懷疑到現在的擔心,你們沒察覺,連你們也被征服了嗎?”

一語驚省夢中人,確實如此,不知道什麼時候,年齡最小、業務素質最差的戈三平,已經是這個反扒小隊馬首是瞻的人物了,丁安寧和貝琳相視間心意相同,對此話深以為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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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當……當……

厚重的鐵門被敲得悶響,聲音回蕩在第四看守所羈押倉甬道里,聽得鼓脹得耳膜嗡嗡直響。

不過對於倉內的人,這卻是幸運的聲音,可能是倉內某個幸運者要離開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了。

兩個去處,要麼正式重獲自由,要麼正式失去自由,但無論那一種情況都比在這裏漫長的煎熬要強。

一扇鐵門開了,管教照單吼着:“秦大當,收拾東西。”

又一扇鐵門開了,管教繼續在吼:“平三戈,收拾東西。”

又一扇,到頂頭一間,管教在吼了:“布狄,收拾東西。”

不多會,十一位,兩排可憐兮兮,光着腳的貨色蹲在牆角,這時候最不幸的事來了,又喊了一通名字,排隊出鐵柵門,被逮捕區的管教領着,一拐彎不見了。

得了,那是被正式逮捕,將成為人民的敵人了。

剩下的四個嘛,管教一招手,帶着往獄門的方向去了,四人人登時笑得樂開花了,那意味着,要放人啦,只要在這一刻,不管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都他媽不算回事了,連那些什麼看都像死了爹媽的管教臉,現在都變得可愛無比了。

驗明正身、發還隨身物品,一位一位被外層的管教帶着送出鐵門,送人的管教估計送得太多了,告辭的話也沒一句,直接咣當就把門關上了。

剩下的,就是那些身出囹圄的人歡喜若狂了。今天釋放的四個人那倆居然還有家屬來接,被關的沒咋地,倒把家裏人給逗得喜極而泣。布狄咬着指頭看看那誰家小媳婦淚漣漣的樣子,好生羨慕,一轉眼,喲,平三戈咋自己走了,他急急跑着去追。

“嗨、嗨、三兒,你咋啦……嗨,你別跑那麼快啊……嗨,誰惹着你了?”布狄追着,跑出好遠才追上,攔在平三戈面前,卻不料此時平三戈很嚴肅,很生氣的樣子,像怒不可遏,布狄驚聲問道:“哇,你咋成這樣了?不會被人爆菊了吧?”

“啊我呸,我恨不得爆你呢。”平三戈怒起,狠狠踢了布狄一腳罵著:“不讓你去大保健,你非去;高鐵上整點東西不讓你賣,你非賣;害得老子無緣無故被關了十幾天。”

那怒不可遏的,又踢布狄一腳,這是兩人聯袂乾的明事,高鐵上偷東西因為還沒找到“偷竊”的那位,擱下了;嫖娼的事也沒成立,所以才給放了,布狄雖然幸免於難,不過看看平三戈衣衫襤縷的,又惱羞成怒成這個樣子了,難得地不好意思了,他勸着平三戈道着:“這不沒事么?那天熊二偷的,和咱們有什麼關係?前兩天我放風看見你,還老怕你自己交待了呢,你一交待,那咱倆基本就交待了……還是兄弟你厲害,扛住就是勝利,這十幾天算什麼?”

“滾,別跟着我,我特么以後自己混,省得老被你連累死。”平三戈忿忿一句走了。

這下布狄可急了,追着道着:“哎,三兒,我可告訴你,這兩天千萬別幹了,風聲不對勁啊,這些天進了看守所多少賊呢,我聽說把窯村都給端了,抓了幾百號人呢,這節骨眼別下手,那特么找死呢?”

“那不找死,就剩下等死了,好容易混出點眉目來,你特么一回大保健,全給砸了。”平三戈怒道,所有的問題,都歸咎到布狄在香水蘭城做大保健這一節點上了。

偏偏這個讓布狄無言以對,他羞羞道着:“誰知道呢?你以為我想?我剛給了錢,褲子還沒脫利索,條子就衝進來了,我也冤吶,都沒嫖上,也按嫖娼拘留罰款了,又把老子身上點錢給罰得乾乾淨淨了。”

“尼馬活該。”平三戈氣得走了,這騷眉的耷眼害羞的貨他不能多看,再看得忍不住笑出來。

布狄可是個執着的人,寸步不離地跟着,平三戈一怒回頭要踹,他立馬撅起屁股等着挨;要罵,那就更簡單了,他一副聆聽的賊相,表情掩飾不住的竊喜,等走到路面上平三戈也吃不住勁了,噗聲被逗樂了,這一樂陰霾盡去,布狄拉着他道着:“三兒吶,這生啥氣呢,關公也有走麥城的時候,高手也有掉茅坑的時候,想當爺們不怕搞,想當婊子要耐操,不經折騰不成人吶。”

“我知道了,這是導演教的。絕對不是大表姑教的。”平三戈哭笑不得道。

三觀早凌亂的布狄那曉得好賴,直豎大拇指道着:“一猜就中,看你又長進了吧?”

“長進個屁,就剩咱們倆了,又得從頭開始啊,現在這光景,我看玄啊。”平三戈道。

“沒事,比這更厲害的嚴打我都經歷過,找個地方吃去,耶我操,大黑天的咋把老子送北郊了,離城還有老遠一截呢。”布狄一瞅,稍稍發愁了,這可不是他的長項,再看兩人都光着腳,就條短褲破衫,而且周邊還沒有可供施展身手的地方啊。

驀地,他眼前出現了一摞鈔票,他的眼線跟着一走,平三戈手一挽,又收回去了,等他喜滋滋再看平三戈的臉,卻是笑吟吟地,又看到一張小錢包,布狄一摸腦袋使勁回想着,然後大驚失色道着:“你出門就走,沒和誰接觸,我操,你不會是偷……”

只有可能偷獄警的,這想法嚇得布狄眼直了,卻不料平三戈笑着展開錢包,一張獄警的工作證,他道着:“這獄警真窮啊,只有二百多塊錢。”

“哎喲我操,你這簡直是耗子給貓做大保健,要錢不要命啦,快走快走。”布狄嚇得拉起他就走,平三戈道着:“嗨,你進了幾天,怎麼嚇成這德性了?我的手藝你還信不過?”

“我爹那號高手都掉茅坑了,你算個屁。”布狄道。

“教你說,反正當賊下場不好,咋,那咱改邪歸正,打工自食其力去?”平三戈道。

“要去打工當好人,那是掉火坑,還不如掉茅坑呢。”布狄一言敝之,明顯賊性捨不得改。

“等等,那兒有輛車,問問他拉不拉客。”平三戈拽了布狄一下。

一問,還真拉,十五塊錢成交,兩位出籠的賊鳥,坐上車飛馳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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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幀一幀還原着從出獄到路上,那輛載客的“黑車”是保密處安排的,此時坐在IDC中心,孫韶霜連那對貨的對話也聽得見,布狄正在憧憬被抓前的美好一瞬間,據說那天是個香水蘭城剛來的妹子,形容詞是“有容乃大”,徐佑正聽着就樂了,孫韶霜半天才明天這是男人間的齷齪,她沒笑,糗了。

“接下來,我們只能期待他的表現了啊。”孫韶霜輕聲道,手指不停地摁着暫停,像在出神地看什麼。

徐佑正湊上來,側頭看一會兒道着:“錯不了,這是徹頭徹尾的當自己人了,您也看出來了吧?”

“我可以看得比你多一點,你看,布狄在追,他不理;一直追,等追上了,卻被踹了一腳;看這個表情,他好像在解釋;三兒在生氣,布狄顯得有點局促……呵呵,了不起。”孫韶霜笑了。

“您看到什麼了?”徐佑正好奇問。

“如果把人看做一個機械的受體,那思維和心理,就像控制這個機械體的程序。反之你也可以從機械體的變化,反推出一個人的心理狀態,布狄的反應可以這樣說,第一,他有點心虛;第二,他很在乎平三戈這個同夥;第三,他們兩個人之間,主導的位置已經置換了。”孫韶霜道,這個在水村拘留所截然相反,曾經那位茫然四顧的偵查員,已經歷練成徹頭徹尾的**湖了。

“對呀,現在是他主導着對方,那事情就該容易多了。我是越來越期待了啊。”徐佑正興奮道。

“還早呢,抓緊時間,查一下布狄的出身的線索,按着平三戈的推斷,他應該是‘練崽’,那可能意味着這孩子是從小被拐賣的,如果這條線索能查出來,那對之後的工作將會很有幫助,儘管我還不知道會有多大幫助。”孫韶霜道。

“放心,我們總隊調了一個組,專門干這一件事。”徐佑正道。

“好,現在是七月四日,上午九時四十分,記住這個計劃開始的時間,我們測一下他們倆在天網監控上消失得多長時間。按平三戈的推斷,這伙賊肯定還有其他的窩,肯定會去躲風頭,我只是有點奇怪,這套躲避監控的方式,是怎麼學會的。”孫韶霜道。

這是另一個未解之謎,長安的賊普通反偵查意識較高,尤其是這個團伙,那些針對監控的作案模式肯定不是一天兩天練就的,而你翻看這些人的簡歷,似乎又找不到通曉技術的背景,甚至連文化程度也夠不到詳解監控原理的水平,可偏偏他們都能做得到。

那些謎只能有待這位化裝偵查員揭曉謎底了,正如平三戈事前的推斷,監控一直追蹤着他們,不過到午飯後就失去蹤跡,一如之前每一次技術規避,你根本無法還原他的生活軌跡。

是日,陝南省廳保密處一份絕密計劃編號進檔。

代號:賊巢!

【第三卷《斗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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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種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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