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深藏功與名
“你叫布狄對嗎?”一位刑警問。
“對。”布狄點着肥腦袋,一點頭嘴唇哆嗦,兩眼發滯,標準的白痴相。
“你到底叫什麼?戶口信息里根本沒你這個人啊?”另一位刑警道,這個名字倒有重複的,但是根本對不上號,而且“布”姓,蒙古族居多,就有重名,也和面前這個丑貨八杆子打不着。
“你們沒登記,這不是我的問題啊,我幾歲就在長安街上混,有一多半警察認識我,反扒隊的、治安隊的、派出所的,咦?這是哪兒,我咋不認識你們倆?”布狄傻傻地道。
“這是刑警隊。”刑警斥道。相對其他警種,刑警對於身份信息摳得很嚴,偏偏來了這麼位黑戶,難住了。
還是個不好對付的黑戶,布狄撓撓腮邊一臉懵逼道着:“我就去做了個大保健,剛把褲子脫了,二兄弟還沒掏呢,就有人衝進來了,至於么?這麼大事給我弄到刑警隊?”
“你老實點,說說今天晚上,從十八點開始說……”另一位刑警拍桌驚堂,進案情了。
“從十八點開始……從十八點開始……從十八點開始……從十八點開始……”
布狄開始念咒了,兩位刑警瞪着眼,這貨不會真有病吧,一打斷:“你發什麼神經?”
“咦,你不是讓我說,從十八點開始,我這不一直說著呢嗎?”布狄誠實地道。
媽的,不是個腦殘,就是個慣犯,刑警糾正道着:“讓你說從十八點開始,幹什麼了,一件一件說……”
“哦,那你說清楚點,十八點,進城,這不在鄉下呆了有些時候了,嘴裏都淡出鳥來了,得好好吃一頓啊,不就約了幾個哥們一塊吃嘛,邊吃邊喝嘛,喝了兩瓶白的,幾瓶啤的我記不清了……我跟誰一塊喝來着,就你們抓的那個瘦子,真是啥都沒幹,就喝多了,一說去找個妞崩一炮泄泄火去,這不就去了,誰知道你們掃黃呢……我說你們有點過份啊,我就嫖個娼,還沒嫖着都被抓了,那香水蘭城賣淫可有些年了,為啥沒人管呢?你要不知道情況,你問我,他們那裏頭有幾個小姐我都知道,服務項目我都知道……冰火、漫遊、反叼、螞蟻上樹、毒龍………那小姐叫什麼我都知道,不過肯定是假名,叫露露的、叫紅紅的、叫藍藍的、叫苗苗的……”布狄說得唾沫飛濺,斜眼直露淫光。
可慘了那兩位刑警,不迭地躲着唾沫星子,相互一瞅俱是凜然,這貨明顯是腦袋有問題的,群星酒店的案子要這種人能幹了才見鬼呢。另一位刑警聽不下去了,敲敲桌面道着:“嗨,嗨,停停,賣淫嫖娼的事歸派出所管,說你的事呢,你往哪兒拐呢?”
“我不就在說我的事么?你不問我幹什麼了?上面說的那些妹子,我都干過。”布狄認真地道。
倆刑警給氣着了,不過看那貨的表情又不像作假,又忍不住要笑了,那位問話的憋着不敢拐彎了,直問着:“除了香水蘭城,還去群星酒店了吧?”
“一般不去,那兒大保健更貴,專宰老外呢。”布狄道。
“喲,看來知道這兒啊?”另一位刑警隨口問道。
“嗯,長安的地名沒我不知道的,從街路到巷子,你隨便問。”布狄道。
“那你就隨便說說群星酒店的事啊,今天八點前後,你到酒店幹什麼去了?”刑警單刀直入,隨着話音盯着布狄的臉,試圖捕捉一絲慌亂的表情。
“沒去啊,我去哪兒幹什麼?”布狄眼睛一瞪,無辜的表情格外真切。
“監控都拍下了,你否認有意思嗎?”另一位刑警一詐。拍到的是體型,不足以釘住此人,而且現在他越看這個越不像要找的目標。
果真不像,布狄懵然道着:“搞錯了吧,誰偷東西又栽我身上了?我這人有原則的啊。”
“你………還有原則?”刑警愣了。
“必須有啊,像這種高檔場所我絕對不偷的。我這樣也偷不了啊,長么這麼容易認,就偷了也跑不了啊。搞錯了,絕對搞錯了。不信你們問反扒隊的,我不偷東西已經很多年了。”布狄自證着清白道。
“你做賊很多年了吧?不偷還能幹什麼?”刑警納悶了,這怎麼前後矛盾呢,說自己是個賊,卻又不偷。
布狄嘿嘿一笑,認真地道:“別見笑啊,兄弟體重長到二百斤后,基本告別做賊生活了,跑不利索啊,只能給人幹個望風的活。”
肥胖、猥瑣,看那雙手也是胖嘟嘟的,刑警對比着一件證物,被劃開了包,一道短短的月牙,肯定和布狄那雙肥手沒關係,兩人為難地互視一眼,感覺相同:
方向岔了。…………………
…………………
一群舉着牌子的粉絲湧向門廳,然後亂起來,倒了一片哄了一堆,再然後安保匆匆趕來,人群一鬨而散,至始至終,明星和她的助理都被堵在保鏢身後一個半環形的包圍圈裏,以防意外靠近,遠距離這個監控探頭,只拍到一位面貌幾不可辨的人,從助理身後擦身而過,一閃身的時間而已。
是一個女人,面部奇怪的有團光暈。唯一能看到現場的這個攝像頭,還不是高清的,就不到一分鐘的場景,已經被刑警分析了無數遍,看得仍然是一頭霧水。
而反扒大隊送來的兩位,根本不可能接觸到失主,也就這個胖的體型有點像監控上一位,除此之外,再無線索。
此時在九隊隊部作筆錄捎帶指認的女助理,看到布狄和平三戈直接就搖頭了,根本沒見過。
丟了僱主的首飾,助理邊做筆錄邊抽抽答答哭着,簽字時手都哆嗦了,這邊指認完兩位女警陪着寬心,而警察自己可給自己寬不了心,又是一樁莫名其妙的扒竊案,而且案值這麼大,失主又是公眾人物,可想而知接踵而來的壓力會有多大。
此時坐在特詢室的平三戈平靜無比,過程一問,否認去群星酒店;案底一查,偷車輪胎的;他明顯地看到了詢問的刑警大失所望,也判斷得出,那個現場根本沒有留下監控記錄,這時候,他不得不佩服導演那位傳說中的“大表姑”了,簡直是賊中有賊,外圍招來了這麼多賊,就為了給她做那麼一剎那的掩護,他努力回憶着當時的情形,嘈雜、哄亂,導演、布狄、熊二在前跟保鏢打,後面在擠搡,高大威猛的保鏢幾乎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就連平三戈也沒有窺到那位大表姑的真面目。
“平三戈。”有刑警叫了。
“哎,是我。”平三戈恭聲應道,手不自然地把玩着腕上的手銬。
“失主現在就在外面,一會兒要安排指認你,你可想清楚啊,還有什麼沒交待的。”刑警淡淡道了句,話里隱藏着殺機。
這是一詐,那怕有半點失色被捕捉到,無休止的追問就接踵來了,只可惜碰到了已經成長起來的老鳥,平三戈依然老老實實一點頭道:“真沒什麼沒交待的,我不可能見過,那門票一張多少錢呢?我那看得起。”
刑警一轉話鋒又問着:“晚上六點到九點,你不在場的證據可不充分啊,十九點三十分左右你在什麼地方?”
“應該從姚家村剛出來,肥布叫我喝酒,他剛從鄉下回來,我這不就去了。”平三戈道,描述着余新鐵路沿線棚戶區的景像,自鐵路一線到吃飯的地方,需要一個多小時,而團伙里所有人的都知道把住處交待到這裏的好處。
沿路沒有監控,住的都是三無人員,根本無法查證。
這一交待,兩位刑警看着平三戈的裝束,破爛的T恤,幾個洞了,球鞋,風吹日晒黝黑直伸到脖頸以下,就這樣子別說去高檔場所偷東西,恐怕靠近一點都難,會被保安立時給攆走。也就洗浴中心不講究,給錢就讓進。
兩人又問幾個細節,再一次失望而去,而端坐着的平三戈眼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看來把警察給難住,還是蠻有成就感的。
被難的還真是不輕,演唱會的主辦方來了數輛豪車泊在九隊,涉事的酒店方也跟着來了,保鏢也來了兩位,筆錄做了一個多小時,九隊才把失主方送走。人剛送走,數輛警車又駛進九隊,一聽是徐佑正總隊長來了,刑警九隊這位忙得焦頭爛額的薛大隊長又匆匆出來迎接。
“情況怎麼樣?”徐佑正直接問。
“對不上號,是不是你們搞錯了,這倆就街頭的毛賊嘛,那活是個高手乾的。”薛隊長道。
聽到這話,坐在車裏孫韶霜微微笑了,誰也沒有發覺她臉上的笑從何來,她仔細地傾耳聽着薛大隊長說審訊經過,交待的兩個地點都是無監控、無人證的地點,不過反過來說,像這樣的盲流,也可能棲身在這種地方啊,特別是布狄,薛大隊長拍着巴掌道着:“這個胖子怎麼回事嗎?你們存的案底能摞半人高,連名字都和戶籍對不上號。”
“哪個城市沒有點盲流黑戶啊,按程序沒法辦啊,他自個都說不清自己的籍貫,派出所也不能給辦啊。”徐總隊長道。
“那這咋辦?哎,總隊長,我聽說你們有行動啊。”薛大隊長道。
“對,反扒大行動,這樣,如果他倆不是群星酒店的嫌疑人,就交給我,這倆毛賊還有一堆扒竊舊案呢。”徐總隊長道。
“成,我們正發愁怎麼處理呢。”薛大隊長道。
一個系統好辦事,筆錄口供連人一交接,關在特詢室的兩人又被一隊黑衣特警給押解到車上,上車時可把布狄給嚇壞了,直咧嘴道着:“至於么?我就嫖個娼,都給恐怖分子待遇?”
好像還真是恐怖分子待遇,一句廢話沒有,蹭蹭給扣上腦袋,扔上車嗚聲開走了。
第一站直駛西區看守所,那個倒霉的布狄,沒人管他兀自大喊大叫,給扔看守所暫時羈押了,路折回來第二站回市區,兩人分開關押倒也正常,只是讓徐佑正覺得不正常的是,就一對毛賊,實在架不住這麼興師動眾,現在窯村行動在如火如荼地幹着呢,把他拉起這起莫名其妙的事上,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
“孫教授……”徐佑正駕着車,斟酌着問句什麼,可突然發現問題太多了。
“我給您講個故事,講完您就全明白了,也就沒什麼疑問了,可能我的工作到此就結束了,接下來的事得全部交到你手上了。”孫韶霜悠悠道。
“事成拂衣去,深藏功與名,您才是我們警中的脊樑。”徐佑正贊了句。
“錯,說這話,說明你還沒有看清我的真面目。”孫韶霜道。
“咦?您這玩笑開得。”徐佑正笑道。
“不開玩笑,其實我和你們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頂多也就是紙上談兵,可以唯一一點的長處,就是消息比你們靈一點。”孫韶霜道。
“還有技術比我們要先進很多。”徐佑正道。
“對,但我的故事和技術無關,再先進的技術,也要看操縱在誰的手中。比如今天晚上您看,我明顯知道布狄和平三戈參與了群星酒店的扒竊,可偏偏刑警在他們身上沒有找到一處疑點,假如不是我們一直追蹤着布狄這個大眼賊的話,可能連你我都不敢相信,這類貨色能參與這麼大的案子吧?”孫韶霜道。
“可不,我還真是小看他了,這傢伙絕對有隱情……您的判斷是正確的,按長安一帶道上的規矩,爺、叔、姑、崽幾個輩份,橋爺、大表姑,很可能系出一脈。”徐佑正道。
“對,徐總隊長,您對這一脈的手法了解多少?”孫韶霜好奇道。
“有所耳聞,就您見過的那種雙龍搶珠的手法,其實最初是橋爺古風城傳下的,像雜技一樣,雙手同時操控幾個石子,可以練習手指的靈活性和準確度,前些年抓到的扒手,大部分都會這一手,傳說古風城能操縱九顆石子,別小看這種玩意,一個雜技演員能操控到五顆,已經很了不起了。”徐佑正道。
“還有嗎?”孫韶霜問。
“玩法多了,迴旋牌,練準頭,偷東西的時候,兩人配合起來能隔空傳物,百發百中;不過萬變不離其宗,功夫都練在手指上,兩根手指控制力練到極致,能夾住蒼蠅,而且不傷它,放開以後它還會飛……不過都是賊里的傳說,都快傳成神了。”徐佑正道。
“你說的是剎那指,還有操控九顆石子的,有個好名稱叫:九星連環。都是古風城的成名絕技。”孫韶霜悠悠道。
徐佑正一愣,卻不知道孫教授怎麼得悉江湖中這些秘辛,他驚愕回道:“是這個名稱,我還怕您理解有難度,沒用這個名兒。”
“我可能了解得,比您更多一點。我要講的故事主角是這樣一個人,頻繁地進出拘留所,頻繁地流浪在大街上,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遇到了一位知己,只可惜這個知己,是一個長安聞名的大眼賊。”孫韶霜道。
“呵呵,您是說平三戈,我們不是救世主啊,救不了所有自甘墮落的人。”徐佑正道。
“對,確實是個自甘墮落的人,處在我們正常人的角度,可能無法了解比如布狄、比如大表姑、比如古風城那類人的準確心理狀態,我們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想,為什麼那麼做,為什麼會當一輩子賊還當得津津有味,那個江湖對於我們,總是矇著一層神秘的面紗,就像今天晚上群星酒店的扒竊案,可能我們在站在身邊,都不知道東西是怎麼被偷走的。”孫韶霜道。仟韆仦哾
盜亦有道不敢講,但賊的道行確實不敢小覷,徐佑正思忖道着:“當警察久了,都會撞着邪的,我剛當警察時候,中原冷庫丟過四十多爿豬肉,每爿都有一百多斤,我們當時接到報案連夜就抓到嫌疑人,是電廠一個工人,說出來您都不信他怎麼偷,就兩膀子,每回扛四爿,四百多斤,愣是全搬回自己地下室了,都說賊膽包天還真不假,我們正常想法根本想像不出他們能幹出什麼事來。”
“呵呵,所以,對付他們得留一手,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也相信古風城的傳聞不是空穴來風。”孫韶霜笑道。
徐佑正一笑,想起故事來了,直問着:“哎對了,孫教授,您說講什麼故事來着?”
“已經講了,故事的中心是:對付他們,得留一手。”孫韶霜道。
“留一手?難道……哪一手啊?”徐佑正納悶地問。
“如果您沒察覺,我就放心了,這是最後一個秘密,也是讓我很尷尬的一個秘密………哦,就停那兒吧,有人等着。”孫韶霜道。
前行的車已經緩緩停下了,下車的特警正在交接矇著蓋頭的平三戈,而接收的,卻是兩位警服正裝的男子,徐佑正認識,是省廳直屬保密處的,也只能他們臨時調動特警執行特殊任務,確實是一個特殊的任務,平三戈被摘了頭套,卸了手銬,然後特警疾速撤走,兩位保密處人員請着他回去。
這裏是火炬大廈,斬手行動信息聯絡的籌備的第一站,平三戈回頭看了眼,三個人進去了。
這一瞬間,徐總隊長驚得如遭雷擊一般,站在車前怔了半晌,所有的不合情理都在這一刻解開了,為什麼下車伊始,孫教授會選一個最偏的拘留所;為什麼在拘留所會盯一個新手;為什麼在雙旗寨,她又會對那些賊所用的江湖伎倆了如指掌;為什麼……對,為什麼還會對扒手和銷贓的模式掌握的如此精準,一個斬手計劃掃平這麼多扒手。
原來是他?
“他就是我的第四位化裝偵查員,代號隊長,進來吧,有件很棘手的事,賊巢里呆得太久了,我都把不准他會變成什麼樣子。”孫韶霜道,逕自進樓宇了。
這個急劇的反轉可把徐總隊長給驚到了,恐怕窯村再大的動靜也沒有這個秘密對他的吸引力大,如果有自己人參與了群星酒店的扒竊案,那可是歷年來的偵查離“大表姑”這個嫌疑人最近的一次。
他激動地跟着孫教授的步伐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