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眾賊重聚首
一顆、兩顆、三顆……指肚大小,形狀渾圓的鵝卵石子飛起來,又落下。
四顆、五顆……飛起、落下,在平三戈的手中像穿梭般上下。
自從三天前知道了決竅,這個小把戲的水平就突飛猛進,五顆已經不在話下,石子飛梭間,他從凳面上又撿一顆,五鳳朝陽成了六齣祁山,六顆石子像被魔力控制着在兩手的範圍內轉着車輪圈。
手藝人總是會起個好聽的名堂,六齣祁山後是七上八下,七顆八顆是最難練的,據說能玩到那個程度的人十不存一。
第七顆上,車輪轉的間隙,平三戈手伸,指捻,起彈,那顆石子絲毫無滯地加入了轉圈的隊列,他臉上漸漸見喜,卻是更小心了……第八顆上,電光火石的剎那,他指一捻,又一顆加入進了隊列,這個像程序控制一樣的石圈依然正常運轉,讓他的喜色更濃了。
別小看這種把戲,居然是賊王練手的一種,同時操控數顆石子,能大幅練習你手指的靈活性,而在練習的簡隙不斷加石子,那和捕捉扒竊的剎那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有在兩顆石子所有石子都離手的那個剎那,那個不足一秒的剎那捻走、加進、拋起新的石子,而且保證力度精準,不碰觸其他石子,不拋出界外,你才能保持這個隊列正常輪轉。
難度,是以幾何形式增長的,一顆兩顆沒有難度,誰都會,三四顆稍練即會,而再往上,每加一顆難度要增加十倍不止,因為拋起和落下的間隙會越來越短,七上八下之後是九星連環,那幾乎就要觸到大師的秘密了,平三戈躍躍欲試幾次都沒有成功,間隙太短,他明顯覺得把握不大。
驀地,他動了,一顆石子離手的剎那,他伸手、夾子、然後上拋,這個極短的間隙抓到了,而且拋起來了,下一顆也接住了,只不過拋起的力度稍差,碰到了上一顆,接着就是心情一黯,兩子偏離,他迅速補救也來不及了,相撞的兩顆移位,剩下的七顆卻不能不顧,他雙手出手即收,那相撞的兩顆叮噹兩聲,掉地上了。
恐怕心境不變,也就止步於此,平三戈揀起了兩顆石子,有點黯然道,他一屁股坐下,稍歇口氣,擦了把汗,視線移處,一盆炭火熬着的藥水已經開始冒蒸汽了。
對了,這也是不傳之秘,平三戈放下石子,看看自己的雙手,雙手浸藥水淹過手背,每天一柱香功夫,第二天就開始脫皮,不但繭皮開始蛻,連原來的皮膚也會蛻一層,現在他的手白白嫩嫩的,又恢復了學生時代四體不勤時那雙懶手,本來這江湖伎倆很讓平三戈驚訝的,不過後來知道這居然也是治腳氣的良藥時,扭着肥布狠狠踹了兩腳。
可他不得不承認,這些神秘偏方的厲害之處,蛻一層皮兩隻手就像新生一樣,指紋更淺了,疼過之後,靈敏度卻更高了,拿一張紙幣,那些盲文字符都不在話下。這些天平三戈曾藉著攙扶的機會摸過古風城的殘手,那隻斷骨殘斷的手,幾乎沒有指紋。
對,賊王就是這麼練成的,沒有一蹴而就的好事,比如這凳子,雜木板烏黑油亮,都不知道用過幾十年了,比如眼前十米開外的鐵罐子,開口斜朝,那罐口是密密麻麻的痕迹,據說……是這撲克牌劃出來。
平三戈拿起了一撂撲克牌,站起來,找着最佳,最靜的心態,本來他以為布狄胡扯,飛旋出去的撲克牌怎麼可能在鐵罐上留下痕迹,布狄沒和他爭,讓在手機網上找一段視頻,是一個用撲克飛牌五米開外切斷黃瓜的民間牛人,看得平三戈目瞪口呆,不敢懷疑了。m.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你辦不到的事,並不等於所有人都辦不到。
這居然是布狄說的,轉述的是大表姑的教誨,他說親眼見過大表姑甩出去的撲克牌能插在他嘴裏的蘋果上,五米開外,能插半指深。這一點平三戈在開玩后不懷疑了,就像辦公室環境裏,一不小心會被A4紙割破手指流血不止一樣。
那是角度、力度,恰到好處。
嗖……一張牌出手了,它飛旋着,帶着輕微的風聲,劃了一條直線,直進罐口。
嗖……又一張牌出手了,它斜斜地劃了一條弧線,在罐口一碰,落進去了。
嗖嗖嗖嗖……快牌開始了,幾乎是雙手連發,自站立處到罐口落是牌影,一副牌像天女散花一樣飛向同一個目標,很快手空了,幾乎都進了罐口,不過可惜的是,有幾張落在罐身周圍,都是失了準頭掉在地上的,目測,有九張之多。
這也是極限了,第一天得掉地上一半,之後水平提高神速,但越到最後越難,要保證五十四張全部準確飛進罐口,平三戈想想,恐怕得練個三兩年才能達到。
準星、力度、角度、速度……只有把幾個要點都掌握到爐火純青才能運用自如,就像橋爺夾住蒼蠅,卻不傷它一樣,那是力度和角度,都妙到毫巔了,如果放在以前,平三戈根本不信有把這活練一輩子的傻逼,不過現在他信了,而且很堅定地成了傻逼的追隨者。
這才叫絕活,一通而百通啊,拘留所里所見的什麼二龍搶珠、什麼迴旋牌、什麼挑杠子,任何一種玩法都是在找最佳的力度、角度和速度,所有人都覺得是技術技巧,而橋爺卻說心境覺得境界,要心甘情願地地接受這門惡毒的技巧,才會達到難以企及的境界。
又拿起一張牌的時候,平三戈夾在兩指間,仰頭,牌身擋着陽光,他感受着已經開始變得躁熱的光線,體味着橋爺、或者其他賊王賊孫也曾經在這裏像他一樣,體會當賊艱難的心態,是什麼樣的心態會逼迫得他們如此拚命修行,修行出那麼高的境界……就為了偷東西?
修行……偷竊,兩個完全不同的境界卻重合在一起,讓人無法理解。
不過平三戈已經開始理解了,橋爺的上一代是逃荒的,飢餓肯定是最早的老師,貧窮是根,苦難是苗,流血流汗澆灌出來的,肯定是根毒草。
就像犯罪理論,當被正常社會無視、遺忘、甚至排斥的時候,反社會性格就顯得大義凜然了,當那種悲情、憤怒、不甘支持着這個人的人格,支持着他要擺脫一無所有的境地,那他……就應該充滿了力量和智慧。
嗖……牌出手了,在空中劃了一道優美的弧圓,又飛回來了,閉目的平三戈聽着輕微的風聲,手一伸,兩指一捻,迴旋回來的牌,堪堪夾在指間。
“我明白了,要成為賊,要成為徹頭徹尾的反社會人類,道義當然是心裏的羈絆,放下這些羈絆,才能肆無忌憚,藐視一切規則……因為,我就是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