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兒女情長
徐長卿和單青黛從京師回來以後,已是第二年的初夏。
甄珍的兒子尚志已經十八歲了,而徐長卿的兒子徐未遲也已經八歲。
已經奔着知天命年紀的徐長卿,頭髮白了許多。
這天早上,單青黛陪着徐長卿在朝陽下散步。徐長卿說自己已經老了,要補充一點陽氣。單青黛說道:“徐哥哥,你還是當年的那個你,一點都不老,還是英氣勃勃的,正當壯年。”
徐長卿道:“也只有在你的眼裏我不老,在別人的眼裏,我已經是老頭了。”
單青黛說道:“無論你多老,我都喜歡。徐哥哥,你是我一輩子的愛。”
徐長卿摟着她的腰,笑着說道:“那我們相互攙扶到老。”
兩人正準備回去,只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子,提着鬼頭刀追着一個小夥子,罵道:“你這個沒有教養的東西,敢勾引我孫女!我今天殺了你!”
那個小夥子跑到徐長卿面前,喊道:“舅舅,快救救我!這個老頭瘋了!”
徐長卿一看,不是別人,正是甄珍的兒子尚志。徐長卿攔住了那個老頭子,說道:“司徒鬼青,你那麼大年紀提着刀追着小孩,罵罵咧咧的,你不覺得丟了輩分?”
司徒鬼青說道:“徐郎中,正好,你評評理。你看尚志還是小孩子嗎?他已經十八歲了,都長鬍子了。我孫女才十五歲,他老是去勾引她,一旦他們做出什麼事情,我這老臉往哪裏放?再說了,他娘甄珍把我們看成死敵,能讓他們談嗎?”
徐長卿道:“你說的也是。只是兒女的事情,大人很難插手。你兒子是什麼意思?”
司徒鬼青道:“我兒子啥也不管,說隨他們!”
徐長卿道:“你先回去吧,我問一下情況。”
單青黛也說道:“司徒前輩,我們會問清楚的。”
司徒鬼青提着刀晃晃悠悠地走了。
徐長卿和單青黛,找到了甄珍和尚重樓。徐長卿道:“剛才司徒鬼青來過了,你兒子跟司徒行之的女兒在談戀愛,你們看看怎麼辦?”
甄珍一聽就炸鍋了:“什麼?天下女子都死絕了嗎?跟我們的仇人小孩談戀愛?這小子,我非殺了他不可!”說完,拿起寶劍,就沖了出去。
剛出門,只見一個非常漂亮的小姑娘攔在了門口,明眸善睞,皓齒晶瑩,舉手投足,端莊大氣。看到甄珍提着寶劍,脆聲說道:“阿姨提着寶劍怒氣沖沖,是不是要去找尚志?”
甄珍道:“你是誰?讓開,我非把那個小兔崽子宰了!”
那個小姑娘說道:“我看哪,您肯定捨不得。他不是你的心頭肉嗎?”
甄珍道:“他是我身上的肉,關你何事?”
那個小姑娘嘻嘻一笑,說道:“我看您還是把我宰了吧,既報了仇,又可以絕了尚志的念想。”
甄珍道:“你就是那個司徒老鬼的孫女?他怎麼能生出這樣美的孫女?老天還有眼嗎?”
這時,司徒鬼青提着刀從樹林裏走了過來,罵道:“你這個賊婆娘,追殺我一輩子,不要說我孫女,否則我跟你沒完!”
甄珍一見司徒鬼青,氣不打一處來,說道:“你這個老鬼,殺了我師父。現在還讓你孫女勾引我兒子,今天我們新賬舊賬一塊算!”說完,一招“紫氣東來”,刺向了司徒鬼青的胸膛!
司徒鬼青寶刀未老,身手矯健,把鬼頭刀舞得密不透風。甄珍真想殺他,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小姑娘看他們打起來了,摘了一根狗尾巴草,在手中搖晃,耐心地觀看。
甄珍和司徒鬼青打了七八十個回合,兩人累得氣喘吁吁。但是雙方武功都是非常老道,不讓對方找到破綻,想取勝,非一時之功。
小姑娘走近了他們倆,說道:“你們如果還打,我和尚志哥哥可就真談戀愛了。”
甄珍和司徒鬼青都齊聲尖叫:“你走遠點,會傷着你!”
徐長卿在旁邊看了半天,大概也清楚了怎麼回事。於是雙手一分,一股柔和的掌力,衝到了甄珍和司徒鬼青的面前,像一道屏障,把他們硬生生地分開。
雙方都是後退了三步,閉目調勻氣息。
小姑娘說道:“你們那麼大年紀,心裏還是放不下仇恨,所以註定了碌碌無為。”
甄珍調勻了氣息,說道:“我如果把這個老鬼殺了,你能放下仇恨嗎?”
小姑娘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把我爺爺殺了,我當然也不能原諒你。但是我不會耿耿於懷,甚至連下一代也恨上了。這種胸懷,你就沒有徐郎中格局大了,所以他成了一針大師。”
甄珍喝道:“我有多大的格局,還要你這個小丫頭片子來說?真是沒有教養!”
徐長卿道:“你這個丫頭,人小鬼大。你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說道:“我叫司徒半夏。我爺爺說希望我將來也能學點岐黃之術,所以給我起了這個名字。相對於草藥來講,我更喜歡針灸。”
徐長卿道:“那你怎麼會喜歡尚志呢?他更喜歡武功,對岐黃之術卻不感興趣。”
司徒半夏道:“六十年一甲子。世間萬物都在輪迴。一個人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都是老天爺註定的。所以你無論怎麼繞行,最終還是會回到原點。把自己弄好就行了,何必管別人那麼多?”
徐長卿道:“半夏姑娘,你對天干地支也感興趣?你懂得真多,你還真不簡單!”
司徒鬼青驕傲地說道:“這就是我不允許她和尚志談戀愛的原因!我們半夏不是一般人!”
徐長卿道:“你這個老傢伙又驕傲了。如果不是我當年神行九針給你治好,你能看到你這個孫女的今天嗎?”
司徒鬼青突然就跪下了,說道:“徐郎中,你看看,我這孫女是可造之才。你收她為徒吧!”
徐長卿把他拉了起來,說道:“司徒前輩,你不是折我的壽嗎?你就是不求我,我也不會放過半夏姑娘的。經言‘得其人乃傳’,半夏姑娘就是可以傳道得那個人呀!這樣的人可不好找。”
甄珍道:“徐大哥,你要收了司徒鬼青的孫女做徒弟,我跟你沒完!”說完,氣嘟嘟地走了。
司徒鬼青說道:“半夏,你不是挺機靈的嗎?跪下給師父磕頭呀!”
司徒半夏提起衣襟,跪倒在地,說道:“謝師父做我引路人!”
徐長卿道:“起來吧,茶也沒敬師父。等將來喝你的喜酒吧!”說完,右手突然發力,推向旁邊的一棵樹。樹枝被徐長卿的力道推得突然晃動,只見那棵樹頂上躍下一人,正是尚志。
徐長卿道:“你小子就喜歡躲躲藏藏的。學學半夏姑娘吧,把話說在明處,儘力而為,還有辦不成的事情嗎?”
尚志做了個鬼臉,說道:“全憑舅舅安排!”
徐長卿說道:“你自己做主吧,我不喜歡安排別人的人生。”
剛要回屋,就聽遠處有人喊:“出事了,出事了!”
徐長卿扭頭,想看個究竟,只見蔣飛蓬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喊道:“師妹,師妹,師父被人打了!”
甄珍聞聽,立即走了出來,說道:“師兄,怎麼回事?爹怎樣了?”
蔣飛蓬說道:“師父在山下跟人吵起來了,雙方不服氣,還打了起來。我看師父打不過人家,所以趕緊回來報信。”
徐長卿道:“趕緊的,事不宜遲,我們去看看。”
三個人拿了寶劍,再往山下奔去。
到了山下,只見道路的出口處,甄飛龍渾身是血,正在和一個武林人士打鬥。對方武功高強,甄飛龍已經搖搖欲墜!
徐長卿展開輕功,飛速到了甄飛龍面前,氣貫十二經,內力運行了一個周天,一掌“還我河山”推向了對手!
只見那個人身體如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飛出去好遠,筋脈盡廢,癱倒在地。旁邊另外一個人把他扶了起來,給他療傷。
徐長卿扶起甄飛龍,只見他的脖頸和胸口、大腿都受了刀傷,由於出血太多,已經奄奄一息。
甄珍喊道:“爹,你怎麼了,你不能死,你說話呀!”
蔣飛蓬說道:“當時我和師父在老鄉家中瞧病,結束以後回來,在這個路口遇到了這兩個人。聽他們吹噓說自己的草藥方子有多強,就是藥王杜若在世,跟他也是差得很遠。我師父不服氣,跟他們頂了起來,結果雙方就動手了。聽說他們還是太醫院的。”
徐長卿一邊給甄飛龍包紮傷口,一邊問甄飛龍道:“你徒弟說的是真的嗎?”
甄飛龍微微地點了點頭。
蔣飛蓬又說:“我看他們有好幾個人,估計打不過他們,於是我趕緊回去向你們報信。結果還是晚了,師父受了重傷。”
甄珍道:“師兄,你趕緊回去叫尚重樓拿個擔架過來,我看爹要不行了!”
徐長卿把甄飛龍包紮好以後,點了幾處穴位,防止再次流血,然後在他的膻中穴和胃脘穴注入內力,甄飛龍臉色逐漸紅潤。徐長卿道:“甄珍妹妹,你看着甄前輩。我去問一下那兩個人到底從何而來。”
甄飛龍覺得自己能講話了,斷斷續續說道:“女兒,爹不行了。有一件事,我得、得告訴、告訴你。”
甄珍道:“爹力氣不夠,就不要說話,等好了再說!”
甄飛龍道:“女兒,爹要、要走了,對不起你了。我要告訴你的是,你爹和你娘不能生、生孩子。你是爹從一個小橋上撿、撿來的……”說完,撒手而去。
甄珍覺得天都塌了,痛苦地喊道:“爹,你不要走!你在說什麼……”
徐長卿聽到甄珍的慘叫,走了回來,一搭甄飛龍的脈搏,再看看他的瞳孔,說道:“甄珍妹妹,節哀順變,老人家走了!”
甄珍抱起甄飛龍的屍體,就往山坡上走。這時,蔣飛蓬和尚重樓拿了擔架下來,得知甄飛龍已經去世,蔣飛蓬一下子暈了過去。他是個孤兒,一直是師父師娘把他養大,養育之恩沒報,師父就走了,對他打擊太大了。
尚重樓也很悲痛,他從甄珍的懷裏接過甄飛龍的屍體,放在擔架上。然後去按摩蔣飛蓬的人中和胸口,把他就醒。
徐長卿說道:“尚大哥,借你寶劍一用。”
尚重樓知道他動了殺機,說道:“別殺無辜之人。”
徐長卿點了點頭,說道:“我問清楚了,他們是韓太醫的人。過來就是羞辱和暗殺我們的。殺人償命,天經地義。”說完,走到了那個被他打傷的那個人面前,說道:“你打死了人,你想怎麼死?”
那個人覺得自己無幸,說道:“快點動手了,反正我已經是廢人了,活着死了一個樣!”
徐長卿寶劍輕揮,一閃而過,對方的脖頸上鮮血直噴,眼見不活了。
另外一個人見他功夫高深,如同鬼魅,嚇呆了,一動不動。
徐長卿說道:“回去告訴韓太醫,他如果想殺我,讓他自己來,別讓無辜之人送死!”說完,跟着尚重樓,抬着甄飛龍回到了家裏。
沒過幾天,甄珍的養母由於悲傷過度,也撒手人寰。這一波又一波的噩耗,對甄珍的打擊,猶如雪上加霜。
葬了養父養母以後,甄珍每天都是獃獃地發愣,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語道:“小橋上,小橋上……”
尚重樓叫她吃飯,她也不吃,叫她睡覺,也不睡。尚重樓一開始以為她悲傷過度,也沒怎麼在意。過了兩天,還是這樣,尚重樓急了。
尚重樓找到了徐長卿,說道:“徐大哥,甄珍這幾天都是不吃不喝,你去看看怎麼回事吧。”
徐長卿看到甄珍兩眼發直,心脈不穩,說道:“她是受了刺激,氣血上沖,傷了神志。我來給她調理一下吧。”
徐長卿給甄珍調理了手少陰心經,補了神門穴,也調理了手厥陰心包經,足陽明胃經等穴。過了幾天,甄珍漸漸能吃飯睡覺,只是還是沒精神。大家以為她悲傷過度,過一段時間就會好了。
過了十天,徐長卿又給她調理了一個療程,甄珍逐漸恢復了正常。只是,臉上不見了笑容。
這天,徐長卿給甄珍調理完畢,隨口問道:“甄珍妹妹,你爹臨死的時候跟你說了什麼?你受了如此大的刺激?”
甄珍突然抱住徐長卿道:“徐大哥,我爹臨死的時候告訴我,說我不是親生的!”說完,嚎啕大哭。
徐長卿讓她哭了一會兒,說道:“哭出來就好了。無論是不是親生的,但是他疼你待你就如親生的一樣!這個,我想你能夠想得通。”
甄珍漸漸止住了哭聲,說道:“就是啊,我一直沒有發覺。為何他不早點告訴我呢?”
徐長卿道:“早告訴你又怎樣,只要你開心幸福,他就高興了。他告訴你真相,你看看你,反而不開心了。”
甄珍道:“徐大哥,確實如此。是我太小心眼了。司徒半夏姑娘說得對,我確實格局不夠大。徐大哥,我想通了。”
徐長卿輕輕地點了點頭。甄珍能想通,他心裏也十分地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