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運河岸邊看熱鬧
馬德!不會讓劉永這個烏鴉嘴說中了吧?張安儀越想越恐慌,最後連忙催促水手下水去看看。
這一看不得了,更大的噩夢出現了。欽差儹運監察御史兼巡兩淮鹽政張與哲張老爺真的就躺在水底,而且屍體都已經涼透了,腳踝處還纏着水草。
水手們把張御史的屍體運上岸。心腹管家張安儀感覺猶如天塌地陷,他暈了半晌后撲到張老爺的屍體上陰陽頓挫地大哭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死了親爹。
船家劉永看上去就鎮定多了,他不是不怕,他是在想御史老爺撲街了,作為船夫的他會受到什麼懲罰。可惜他只是個普通百姓,大明律你就是讀給他聽,他也聽不懂。他怎麼能想出自己會有下場呢。
哭也不是個事,怕也不是個事。最終,劉永一屁股做在張安儀邊上道:“張老哥,我們還是報官吧。”
張安儀哭聲戛然而止。報官?張安儀也是個法盲,他也不知道官府將來會怎麼懲罰他,但是他知道老張家肯定不會放過他。可是又能怎麼辦呢?逃跑?他爹娘老子、老婆孩子還在泰安張家,他要是敢逃跑,老張家能把他全家給碎剮了。
張安儀抹乾眼淚,喊過來一個護衛讓他前去報官。護衛臨走前,張安儀道:“老爺出了事,我們可能都沒好下場。但是你們千萬被想一跑了事,想想你們的父母老婆孩子。”
護衛們還真的在舉棋不定,因為他們也是法盲。但是張安儀的一句話把他們所有的想法都砸碎了。是啊,都是父母老婆孩子的人,自己跑了,那一大家子人怎麼辦呢?
報訊的護衛撒開腿向最近的餘杭縣城跑去。管家張安儀也不哭了,他放開身段,和船夫水手護衛排成排做在大運河的河堤邊。幾個人開始閑聊起家裏的淘氣的孩子還有年邁的父母。只有張老爺一人躺在旁邊靜靜的聆聽。
時間過的好快,餘杭縣的捕快民狀三班衙役在典史的帶領下像發了瘋一樣趕了過來,後面一連串還跟着六房吏員、附近得到消息的鄉紳、最後才是縣丞、知縣老爺的轎子。
運河上這截普通的河段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更熱鬧的是人們發現杭州城內的幾乎所有衙門的老爺們都出動了。巡按衙門、布政使司、按察司、都指揮使司、杭州府、督察院、鹽司、糧道、兵道。。。騎馬的騎馬、乘車的乘車、坐轎的坐轎,再加上隨從護衛,一條數里長的隊伍猶如長龍沿着河岸奔向杭州城的東北方。
這麼大的陣仗,不知情的百姓們還以為是天子出巡了。
餘杭縣的老爺們是最先到的,但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大明朝建國至今,監察御史私下出巡的不是沒有過,但私下出巡並且意外死亡的只有這麼一例。看着張御史恐怖的死狀,知縣大老爺的頭很痛啊。
最後還是知縣的幕僚在大老爺耳邊低語幾句話才讓他展開眉頭。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着,這事輪到他一個小小的餘杭知縣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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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
用不了多久,杭州城內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們都會過來,餘杭知縣倒是很好奇,各位大大老爺到底會怎麼處理這件事情。
按照幕僚的建議,餘杭知縣令典史派人看護好現場,收押所有船上的人,把附近看熱鬧的無關緊要的人全部趕走。只是有些好奇心特別大的士紳不願走,餘杭知縣也只能聽之任之。
不到一個時辰,杭州城的文武官員們陸陸續續開始到場。河道上幾乎變成一個會場。人一多,張御史的屍體看上去也沒那麼恐怖了,難得大家齊聚一堂,官員們竟然開始閑聊起來。
沒過多久,巡撫標下親兵騎馬趕到傳令:除三司主官、本地知縣外,其餘大小官員閑雜人等一律迴避,否則以聚眾作亂論。
兩浙地面權柄最盛的大僚發話了,大家只好壓抑住好奇心紛紛返回杭州。
此後,巡撫親兵接管了現場的秩序,河堤上又回復了往昔的寧靜。
又過了一會,三司使和巡撫才到了現場。沒辦法,官越大規矩越多,出行需要有整套儀仗,還需要鳴鑼開道,到場慢點大家都是可以理解的。
都指揮使雖然按朝廷的規律要騎馬,不過寧武侯他老人家年紀大了,朝廷特許乘轎。
一撫三司,四位大佬到場后互相打了個招呼,然後把相關人等找來逐個詢問。等把情況問個清楚后,四位大佬屏退眾人就在現場商議起來。
高巡撫先開口道:“方伯、皋台、侯爺,你們對此事有何看法?”
左布政使劉汝康接道:“本官職責在於政務,這種事本不便置評。不過。。。首先,張御史看似溺亡疑點卻很多,欽差死得不明不白,實在有失朝廷臉面;其次,張御史私自出行有違法度,也會影響督察院風評;鑒於這兩點,我認為必須先下封口令,兩浙官場不許討論此事。”
高巡撫點點頭道:“方伯言之有理,我來的路上已經讓人去辦了。”說完他把頭轉向浙江按察使蕭抑之。
蕭按察使道:“下官剛剛才調任沒多久,按察司內的事務都還沒捋順。恐怕要令撫憲失望了。前兩天,臨安縣那邊也發生了一起大案,聽聞撫憲已經派人去請駱僉督了,以下官意見不如就讓駱僉督一併處理吧。咱們這邊就以六百里加急向朝廷請旨。”
自從宣德五年各省常設巡撫以後,巡撫雖名為風憲官實為各省最高長官。三司權力逐漸被巡撫架空,尤其是按察司,職責與巡撫基本相同,諸分司分道基本已經越過按察司直接聽命於巡撫。所以,高巡撫實際上並不指望蕭皋台。
不管怎麼樣,三司還是名義上一省的最高軍政司法官員,為了表示尊重高巡撫贊同道:“我與皋台意見相同,這兩個案子都不同尋常,咱們省內的掌刑官恐怕沒人能擔起這個責任。我回去后,準備以八百里加急向朝廷請旨。”
都指揮使寧武侯楊陵:“三位上官都知道,我那都司衙門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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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個空殼了。既然你們都商量好了,那就沒老夫什麼事了。”
高巡撫笑道:“老侯爺太謙虛了。反正此間也沒什麼事了,不如我們就一起回吧。”
臨走前,高巡撫吩咐親兵,原本船上的人一個也不許離開。張御史的屍體先運回杭州城找個冰窖保存起來。附近的農夫和住戶要派人挨家挨戶的登記查問,餘杭縣要全力配合封鎖這片區域,此案不管有何要求,餘杭縣都要隨時供應。
餘杭知縣也是蠻悲催的,不僅要全力配合,最後還被巡撫訓斥了了一頓。責問他為什麼把消息傳播到滿城皆知。餘杭知縣也是有苦說不出,他只派人上報了一撫、三司、一府,鬼知道是誰透露了風聲。
一個小小的知縣,此刻是不敢申辯的,餘杭知縣只能乖乖的跪送幾位大佬回城。
高巡撫回衙后,他的幕僚高超已經替他寫好了奏摺。
高超其實是高巡撫的遠房堂叔,比高巡撫只大兩歲,兩人從小一起上學。單論才智,高超可能還要略勝高巡撫一籌。可惜高超時運不濟,到現在還沒考中舉人。高超家境貧寒,為了謀生計,才來給遠房堂侄做幕僚。此外,他也可以一面觀政一面繼續備考。
高超把奏摺拿給高巡撫過目,高翼把奏摺略略看了一眼就推到一邊,然後拿起桌上的茶壺灌了兩口,說道:“三叔你辦事我還不放心么?”
高超道:“東翁你運氣也不好,上任沒兩年,就遇到這麼兩件大案子。”
高巡撫道:“三叔,我感覺這兩件案子有關聯,你怎麼看?”
高超道:“我們看法一樣。這些年杭州右衛幾乎成了張與哲的私兵,傳聞私底下替他做了很多不法勾當。前天下午臨安那邊剛出事,他昨天上午就來探你口風,下午就違規私行,昨夜就意外身亡。
這些要都是巧合,那也未免太巧了。以我的猜測,張與哲可能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不過這些人真的是膽大包天,連欽差御史都敢動。大明立國以來第二遭啊!”
高巡撫略帶興奮道:“是啊,大明立國以來第二次。也不知道會掀起什麼樣的滔天風浪。可惜啊!可惜要把這兩件案子拱手讓給別人。”
高超道:“東翁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此時不宜節外生枝介入這麼重大的案件。相信以駱僉督的才幹,這兩個案子很快就會水落石出。”
高巡撫略帶不甘道:“浙江這麼多法司官員,並非無人勝任,只是沒一個敢擔責任罷了。不然何用把這兩件足以名刻青史的案件交給外人。現在,我們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駱僉督身上了。”
自己這個侄子都已經年近六十,內心的剛勇卻還要勝過少年,想來也是蠻可愛的。高超笑着安慰高翼道:“還好臨安縣處理果斷,前天下午已經私下派人過來上報,讓我們能提前做出應對。既然東翁已經決定放下,那咱們就靜觀其變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