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玉丘小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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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中是我的啟蒙老師，除了沒有把我的數學啟蒙好以外，語文、藝術、自然、德育幾方面我在他那裏都有過很好的開端。數學在那時只叫“算術”，根本沒把它當做一門學問來對待，只可相當於一門“手藝”、“功夫”之類。“術”本身就有“方術”、“邪術”各種，算術大概可算做“正術”一類吧，在玉丘人看來，也不過跟個“匠”字差不多，象砌匠、木匠、鈣匠、衣匠、篾匠、桶匠、剃匠之類，就是一門手藝，也叫一門功夫，謀生的手段而已。
關於我上學的事，我後來問過父親，父親卻記不起來了。很多的事情父親都記得很清楚，但只要是當初就沒放在心上的事情，父親就沒有任何印象，一點都回憶不起來了。我後來問過我的幾個哥哥，也問過幾個院子裏的人，說法都不太一樣。
一種說法是，有一天我母親對我父親說，你成天就是在外面忙個不停，家裏根本就不管。你的滿崽滿女都這麼大了，什麼時候上學讀書，你就從來問都不問！
父親突然象想起了一件大事似地，說就快開學了，讓他們兩個都去上學算了。今年還不讀書是太晚了點呢！
於是那年秋季開學時，我和妹妹各自背着個書包，同時到玉丘小學去報到了。當時我已經過了八歲半，妹妹也馬上滿七歲了，就跟我一起上了學。
另一種說法是，那天吃飯時我又打破了一隻碗。我已經不此一次犯這樣的錯誤了。每次開飯之前，母親把做好的飯菜都一律擺放在水缸蓋的中間（水缸架子的面子是我們家的飯桌），大家各自端起自己的一碗飯來吃。我不管是先上桌，還是後到水缸邊，趴到那裏伸手就將中間的一碗飯往自己面前一拖，往往拖過了頭，一碗飯就從水缸邊沿掉到地上，碗破飯撒。母親罵我，我總改不了。母親說家裏能有好多的碗，經得起你幾天裏就報銷一個？每次我都很緊張，但是下一次可能又打破碗。
父親沒有說什麼，他找來了一根竹片，用釘子釘在了水缸面子的邊沿，把我的粗心和毛手毛腳擋在了水缸蓋的安全範圍內，從此我就再沒有在吃飯之前就打破了碗。
父親看着我說：“開學時去上學算了，都八、九歲的人了！”於是那個秋天我就跟着一班大孩子們到玉丘小學報到去了，而我妹妹則是在來年秋天才開始上的學，那時她也快八歲了，比我上學的時間是早了那麼一點點。
還有一種說法。於中在秋季開學前到我們隊裏給家長們打招呼，提醒家長們就要開學了，該給孩子講講讀書的事了。他就便到我家向我父親彙報秋季開學的準備情況，母親熱情地留校長在家裏吃晚飯，於中盛情難卻，就在我家吃了晚飯才回學校。於中在離開之前，說到也可以讓我開蒙讀書了，否則再過一年可能太晚了一點。他說著還讓我數數給他看，我就從1往100數下去，一氣把100沒出錯地數完了，於中說不錯不錯，過幾天到學校來，我發書給你，教你讀書寫字好不好？現在想來真夠可憐啊，都快九歲的人了，能夠從1數到個100就受到了校長的表揚，我不知道當時在場的人，尤其是小學一校之長，是真的認為我聰明呢，還是打心眼裏覺得可憐，抑或只是對大隊支書的一種唯若？
我現在不知道上面哪種說法是事實，不過我倒是傾向於第三種的。於中在我家向父親彙報工作，或者進行家訪的情景我至今還很有印象。於中那斯斯文文，彬彬有禮的樣子在我腦海里還特別清晰。當然於中在我家做客也不此那麼一次，我的印象中他曾經多次主動上門來向我父親彙報工作，至於他在父親面前還談到一些什麼我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種說法可能性不大，因為父親那時確實很少主動過問過崽女的事情，這一點說起來好象他是個什麼大官似地，雖然慚愧，卻基本接近事實。父親後來不此一次地說過這樣的話，自己對崽女的管教，在崽女小的時候基本沒管，大了的時候反而管得多，管得嚴，管得凶，管得有點不盡人情！
至於我小時侯吃飯打破飯碗的事，倒是有的，但我認為那與我開蒙上學關係不大。那種將飯碗往自己面前一拖就拖過頭的頑劣習性倒是跟我後來的生活和工作都很有關係。我一直都是把什麼事情都做過頭，而且不該粗心的地方常常粗心大意，不該計較的地方我卻往往嚴肅認真，一絲不苟（不是太過頭嗎？）。在我後來漫長的人生中，我總不能老是依賴着父親會用一根竹片將我釘在水缸蓋的安全中心，我就常常從我人生的水缸蓋邊沿跌了下去，把什麼東西都甩得破破爛爛的，簡直沒法收拾。
說實在話，也不能全怪我父親沒把崽女上學的事放在心上，那時可能並不認為象我跟妹妹這麼大的人啟蒙讀書是晚了一點的。我跟妹妹上學的時候，我那比我大六、七歲的小哥也還在玉丘小學讀着高小呢！我的印象中，學校里還有很多大孩子都還在讀着小學，十七、八歲的大姑娘大小夥子在讀着小學高年級的不算是什麼奇特的風景。有個高小生讀完高小沒考上初中，又打轉來再讀高年級，這個男孩子據說都已經過了二十了，實在不應該再叫做是孩子了。因為他是倒轉回來再讀書的，在學校里就有了一個雅號，叫做“二鍋頭”。
二鍋頭在全校稱王稱霸，放學的路上叫別人幫他背書包，在學校里動手打小同學，扯大姑娘的辮子，摸大姑娘的臉蛋。上課時頂同座大姑娘的胸脯，寫作業時把手塞進大姑娘的屁股下面。同桌到老師那裏告狀，於校長對他騷擾女同學的行為深惡痛絕，多次罵他太弔兒郎當，給我滾回去算了！他竟然威脅校長要打斷惡霸狗崽子的狗腿，於中氣不過，找我父親訴苦。父親親自到學校里把那個老學生喊了過來，那個二鍋頭高小生立即就嫣巴了，保證以後不再搗亂。這樣那個惹事生非的老學生就終於沒有滾回去，以後在學校里仍舊是搗蛋。
那時學校里的學生多了，已經來了一個公辦教師，兩個老師還是忙不過來，每個人都帶兩三個班，上幾個年級的課。
玉丘小學學生人滿為患，學齡偏高的主要原因是讀書不要錢，人們都想要自己的崽女識點文化，大凡家裏有勞力的，就不在乎孩子每天的半個勞力工分，只想乘機讓崽女們好歹弄個高小畢業，會寫幾個字，甚至會寫那麼一封信。會算個數，能記個工分，甚至謀划著會算術了，到時也去爭着當個大隊生產隊會計什麼的，大小不也算個幹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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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中是我的啟蒙老師，除了沒有把我的數學啟蒙好以外，語文、藝術、自然、德育幾方面我在他那裏都有過很好的開端。數學在那時只叫“算術”，根本沒把它當做一門學問來對待，只可相當於一門“手藝”、“功夫”之類。“術”本身就有“方術”、“邪術”各種，算術大概可算做“正術”一類吧，在玉丘人看來，也不過跟個“匠”字差不多，象砌匠、木匠、鈣匠、衣匠、篾匠、桶匠、剃匠之類，就是一門手藝，也叫一門功夫，謀生的手段而已。
關於我上學的事，我後來問過父親，父親卻記不起來了。很多的事情父親都記得很清楚，但只要是當初就沒放在心上的事情，父親就沒有任何印象，一點都回憶不起來了。我後來問過我的幾個哥哥，也問過幾個院子裏的人，說法都不太一樣。
一種說法是，有一天我母親對我父親說，你成天就是在外面忙個不停，家裏根本就不管。你的滿崽滿女都這麼大了，什麼時候上學讀書，你就從來問都不問！
父親突然象想起了一件大事似地，說就快開學了，讓他們兩個都去上學算了。今年還不讀書是太晚了點呢！
於是那年秋季開學時，我和妹妹各自背着個書包，同時到玉丘小學去報到了。當時我已經過了八歲半，妹妹也馬上滿七歲了，就跟我一起上了學。
另一種說法是，那天吃飯時我又打破了一隻碗。我已經不此一次犯這樣的錯誤了。每次開飯之前，母親把做好的飯菜都一律擺放在水缸蓋的中間（水缸架子的面子是我們家的飯桌），大家各自端起自己的一碗飯來吃。我不管是先上桌，還是後到水缸邊，趴到那裏伸手就將中間的一碗飯往自己面前一拖，往往拖過了頭，一碗飯就從水缸邊沿掉到地上，碗破飯撒。母親罵我，我總改不了。母親說家裏能有好多的碗，經得起你幾天裏就報銷一個？每次我都很緊張，但是下一次可能又打破碗。
父親沒有說什麼，他找來了一根竹片，用釘子釘在了水缸面子的邊沿，把我的粗心和毛手毛腳擋在了水缸蓋的安全範圍內，從此我就再沒有在吃飯之前就打破了碗。
父親看着我說：“開學時去上學算了，都八、九歲的人了！”於是那個秋天我就跟着一班大孩子們到玉丘小學報到去了，而我妹妹則是在來年秋天才開始上的學，那時她也快八歲了，比我上學的時間是早了那麼一點點。
還有一種說法。於中在秋季開學前到我們隊裏給家長們打招呼，提醒家長們就要開學了，該給孩子講講讀書的事了。他就便到我家向我父親彙報秋季開學的準備情況，母親熱情地留校長在家裏吃晚飯，於中盛情難卻，就在我家吃了晚飯才回學校。於中在離開之前，說到也可以讓我開蒙讀書了，否則再過一年可能太晚了一點。他說著還讓我數數給他看，我就從1往100數下去，一氣把100沒出錯地數完了，於中說不錯不錯，過幾天到學校來，我發書給你，教你讀書寫字好不好？現在想來真夠可憐啊，都快九歲的人了，能夠從1數到個100就受到了校長的表揚，我不知道當時在場的人，尤其是小學一校之長，是真的認為我聰明呢，還是打心眼裏覺得可憐，抑或只是對大隊支書的一種唯若？
我現在不知道上面哪種說法是事實，不過我倒是傾向於第三種的。於中在我家向父親彙報工作，或者進行家訪的情景我至今還很有印象。於中那斯斯文文，彬彬有禮的樣子在我腦海里還特別清晰。當然於中在我家做客也不此那麼一次，我的印象中他曾經多次主動上門來向我父親彙報工作，至於他在父親面前還談到一些什麼我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種說法可能性不大，因為父親那時確實很少主動過問過崽女的事情，這一點說起來好象他是個什麼大官似地，雖然慚愧，卻基本接近事實。父親後來不此一次地說過這樣的話，自己對崽女的管教，在崽女小的時候基本沒管，大了的時候反而管得多，管得嚴，管得凶，管得有點不盡人情！
至於我小時侯吃飯打破飯碗的事，倒是有的，但我認為那與我開蒙上學關係不大。那種將飯碗往自己面前一拖就拖過頭的頑劣習性倒是跟我後來的生活和工作都很有關係。我一直都是把什麼事情都做過頭，而且不該粗心的地方常常粗心大意，不該計較的地方我卻往往嚴肅認真，一絲不苟（不是太過頭嗎？）。在我後來漫長的人生中，我總不能老是依賴着父親會用一根竹片將我釘在水缸蓋的安全中心，我就常常從我人生的水缸蓋邊沿跌了下去，把什麼東西都甩得破破爛爛的，簡直沒法收拾。
說實在話，也不能全怪我父親沒把崽女上學的事放在心上，那時可能並不認為象我跟妹妹這麼大的人啟蒙讀書是晚了一點的。我跟妹妹上學的時候，我那比我大六、七歲的小哥也還在玉丘小學讀着高小呢！我的印象中，學校里還有很多大孩子都還在讀着小學，十七、八歲的大姑娘大小夥子在讀着小學高年級的不算是什麼奇特的風景。有個高小生讀完高小沒考上初中，又打轉來再讀高年級，這個男孩子據說都已經過了二十了，實在不應該再叫做是孩子了。因為他是倒轉回來再讀書的，在學校里就有了一個雅號，叫做“二鍋頭”。
二鍋頭在全校稱王稱霸，放學的路上叫別人幫他背書包，在學校里動手打小同學，扯大姑娘的辮子，摸大姑娘的臉蛋。上課時頂同座大姑娘的胸脯，寫作業時把手塞進大姑娘的屁股下面。同桌到老師那裏告狀，於校長對他騷擾女同學的行為深惡痛絕，多次罵他太弔兒郎當，給我滾回去算了！他竟然威脅校長要打斷惡霸狗崽子的狗腿，於中氣不過，找我父親訴苦。父親親自到學校里把那個老學生喊了過來，那個二鍋頭高小生立即就嫣巴了，保證以後不再搗亂。這樣那個惹事生非的老學生就終於沒有滾回去，以後在學校里仍舊是搗蛋。
那時學校里的學生多了，已經來了一個公辦教師，兩個老師還是忙不過來，每個人都帶兩三個班，上幾個年級的課。
玉丘小學學生人滿為患，學齡偏高的主要原因是讀書不要錢，人們都想要自己的崽女識點文化，大凡家裏有勞力的，就不在乎孩子每天的半個勞力工分，只想乘機讓崽女們好歹弄個高小畢業，會寫幾個字，甚至會寫那麼一封信。會算個數，能記個工分，甚至謀划著會算術了，到時也去爭着當個大隊生產隊會計什麼的，大小不也算個幹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