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欽差”五保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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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突然下起了大雨，一直到天黑雨還沒住。女孩急了，說怎麼回去呀！侯瞎子安慰她說再等等，等雨小些了就走。可等呀等呀，大雨就沒有個住的意思，甚至也沒有下得小點，嘩啦啦地就那麼下個沒停，天好象破了洞似地。女孩害怕得縮在那裏不敢做聲，侯瞎子則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最後他拿出他夏天趕鳥戴的那頂破斗笠交給女孩，要她戴上了快走。女孩將破斗笠戴上，謝了他，就衝進了雨里。可是女孩在雨里只跑了幾丈遠的樣子，又折了回來，雨太大，那頂破斗笠根本就管不了什麼用。女孩跑回小柴房時身上就已經濕透了，侯瞎子雖然看不見，但他就知道女孩的衣服全濕了。怎麼辦？可別淋出病來！他這裏是定然沒有可以換一下的衣服的，侯瞎子急得沒有了主張，連連罵起老天來。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侯瞎子的柴房裏沒有燈，瞎子點燈是白費蠟的。他明顯地感覺得到女孩又冷又害怕，在瑟瑟發抖。侯瞎子終於說道：
“妹子呀，冷着不……不行的。我這裏也沒有衣服，你你就把濕衣服脫……脫了吧。脫了濕衣服你到……到床上去暖和暖和吧，你你你把被子裹上算……算了！”
女孩冷得不行，也只有這樣了。瞎子本來就看不見，又是在夜裏，他感到女孩在慢慢地將濕衣服脫下來，而且是背對着他的。不知怎麼的，侯瞎子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就彷彿是看見了女孩的身體一樣，他感到自己的臉在發燒。
女孩光着身子縮到了他的床上，嘴裏不停地說著感謝他的話。侯瞎子說都莫要說感謝了，窮……窮幫窮嘛！
時間過去了很久，兩個人在黑暗裏，漸漸地沒有了什麼話說，侯瞎子有點困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女孩在黑暗的另一頭說：“侯哥……你你怎麼辦呢？”
“我什麼怎麼辦？”侯瞎子打起了精神回答。
“我是說……你……你不睡了嗎？”女孩終於提出了問題。
“妹子你睡吧，我我就這麼靠一下算了。”侯瞎子說。
過會兒女孩又說了：“侯……侯哥，你你也到床上來……靠……靠着吧，也好搭一點被
子……”
侯瞎子一聽就象是天上打了一個炸雷，嚇得連忙說不好不好的，你你睡吧。
就在這時候，天上就真的轟隆隆地響起了炸雷，女孩在黑暗中嚇得喊：“侯哥我怕！我怕呀，侯哥！”
侯瞎子想辦法安慰女孩，找出了很多的話來講給女孩聽。但女孩還是喊怕，炸雷再響起的時候，女孩絕望地喊：“侯哥你來，侯哥你來！別丟下我！”
侯瞎子心裏亂極了，他磨蹭了好久才說：“那……那我來……來……”女孩還在喊侯哥你來，你快來，我怕呀！
這樣，侯瞎子不得不摸到了床上去。他一到床上，差不多被嚇壞了的女孩一把就將他摟住了。他安慰地將女孩接過來，幾乎忘記了女孩是一絲不掛的，手一摟過去就象是觸了電一樣地抖起來。瞎子本來是靠感覺生活的，一種天上掉下來的感覺一下子就把他擊暈了！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用了一點力，而且向其他的地方探尋過去，最後終於到了天國的領地。女孩沒有反抗，在他的懷裏扭動。侯瞎子感到自己的嘴巴被另一種天上掉下來的東西堵住了，他明白了是女孩的嘴，他本能地反過來就將女孩的嘴啃住了……
在那個雷雨交加的黑夜裏，在那間漆黑的柴房裏，侯瞎子完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的儀式，走到了他以前做夢都不曾想過的人生的顛峰。第二天起來，侯瞎子覺得世界不是昨天那個世界了，世界對他來說是如此的美麗。女孩雖然天還沒亮就溜出去了，但侯瞎子的眼前彷彿已經不再是黑暗的世界，他眼前明明是滿天的彩霞！
然而，彩霞滿天的這一天，女孩卻沒有來。
整個白天侯瞎子的心情都好得不得了，做事格外起勁，吃飯味道更香，不管哪個喊一聲侯瞎子，他都應得又快又響亮，並且笑得更加燦爛，燦爛後面明顯地藏着一點羞怯，就彷彿人人都知道了昨夜裏雷雨當中小柴房裏的秘密似地。他還想像着昨天夜裏就是他和女孩的洞房花燭夜，那間小柴房外面會不會爬着很多人在那裏聽夜呢？既然是洞房花燭夜，就允許人家偷聽和偷看，攔也攔不住，趕也趕不走的。偷聽去吧，偷看去吧，誰沒有被偷聽過呢，誰沒有被偷看過呢？好在自己是瞎子，屋子裏沒有燈，看是看不到什麼的，只是女孩叫得厲害，自己最後也象殺豬似地忍不住痛喊了。還有那張該死的破門板床也搖晃得厲害，吱吱呀呀地叫得山響，會落下笑柄的。落下笑柄？怪不好意思的，也許，也許就沒有人在那裏聽夜呢？也說不準的，下着那麼大的雨，怕是把滿世界的人都趕回自家的窩裏去了。只有陳家的狗，沒準都爬在柴房外面聽夜呢，母狗還帶了它的全部崽子，母狗的**好大？這是女孩說的，他侯瞎子看不見怎麼知道？女孩要他去摸狗**，哎呀，不怕狗咬嗎？他到底就摸了女孩的**，摸到的**真的是好大，肯定比狗**要大十倍還不止吧。摸着女孩的**，就好象是擁抱着全部的世界了。是啊，雖然沒有擺酒，沒有花燭，沒有證婚人，沒有客人擁入洞房，但那不是他和女孩事實上的洞房花燭夜嗎？自己一個瞎子，女孩一個要飯的，你還能期望人生的什麼儀式？有了事實就夠了，有了事實就有了一切。他不是已經擁有了女孩的一切了嗎？想想看，女孩把一切都已經捧了出來，**裸地就全部交給了他侯瞎子！那可是一個女人最最珍貴的東西啊，這是怎樣的以心換心呀！這麼想着，侯瞎子不覺得就渾身顫抖了，感動得淚水忍不住滾落下來。侯瞎子一會兒淚水漣漣，一會兒痴笑迷迷，一會兒熱情奔放，一會兒心事重重，他還自以為這樣子別人怕已經把他的一切都識破了，自己羞怯着，心跳着，躲藏着，掩飾着，極力按捺着內心裏的興奮與騷動，極力裝出一種沒事的樣子。他不知道，別人根本就沒有覺得今天的世界跟昨天有什麼不同，也着實沒有注意到今天的侯瞎子就不是昨天的侯瞎子了的任何跡象。人家看到他抬頭望天時無端的燦爛的笑，畢竟沒有往深處去探究，只以為是中餐時下人們的碗裏多了幾塊紅燒肉的緣故。
但侯瞎子有權利自個兒沉浸在蜜一樣的幸福里，有權利把一刻千金的良宵再細細地溫過一遍。他把從昨天下午一直到半夜裏的時光當中的分分秒秒象抽麻絲一樣地一絲一絲地重新抽出來，抽出所有的細節，抽到昨夜裏炸雷響過以後就如懶蛇一般地遊走了，重新游過女孩身體的每一部分，最後游進了黑暗的深不見底的幽洞，情願陷在洞之深處永遠不再回來。但時間倔強地向前，麻絲還是被他抽到了黎明，抽到了分離的極度憂傷與無奈……
他期待着又一個傍晚的來臨，期待着黑夜籠罩整個世界。瞎子的世界本來就是黑夜，黑夜與白天有什麼區別？沒有！但現在有了，黑夜是他侯瞎子的白天，黑夜是他侯瞎子的光明！黑夜來臨時，有一個期待在等着整個的世界，沒有了期待也就沒有了整個的世界。
女孩沒有來，漆黑的小柴房裏，不眠的門板床吱吱嘎嘎地呻吟了一夜。
這卻是怎麼了？侯瞎子拍着自己的腦袋，除了小時侯跟爹媽睡在一起，進陳家大院當初跟伙房裏一個下人共過一段時間的鋪，除此以外，二十多年來不是一個人獨守着一床破印花被？為何今夜的孤獨象黑暗一樣包圍了自己？
又是一天，又是一天……侯瞎子看看就消瘦了。十多天以後，侯瞎子就開始懷疑起自己來了，他想到自己是不是犯了罪，女孩其實不是願意的呢？你利用雷雨交加的黑夜，利用人家喪膽絕望的時候，乘虛而入，是趁火打劫呀！好你個侯瞎子，賴蛤蟆想吃天鵝肉竟然被你吃到了，你卻還想着下一餐！要飯都要了二十來年，沒得下一餐的時候又怎麼著，還不是也過來了？小孩子從爹娘那裏討得了幾粒甜嘴的糖果吃了，接下來還向爹娘伸手喊要，就叫做是“尋尾巴”，“尋尾巴”的小孩是要討打的。你侯瞎子揀了便宜沾了點腥，也要“尋尾巴”是不是？那是要討打呀侯瞎子呀侯瞎子！侯瞎子你就認了命吧！
“洞房花燭夜”的第二天侯瞎子鬼鬼祟祟地以為別人都識破了他的一切勾當的時候，其實人家什麼也不知道。如今侯瞎子裝做沒事的樣子，人家卻看出了他什麼地方是有點不對勁了。
“嘿！侯瞎子不象是病呀！”吃飯的時候，伙房師傅的話簡直就是一把刀子，象挖舌根一樣地挖得他啞口無言。最要命的是這個狗日的還問侯瞎子你前段時間拿回柴房去的飯菜一個人怎麼消受得了，怎麼越消受人卻越消瘦了？那個要飯的小女孩怎麼就沒有來了？是不是你把人家拐賣了呀？說得侯瞎子就好比是被當眾拔光了褲子，恨不得鑽進地縫裏去。侯瞎子頓時面紅耳赤，哼哼呀呀地說不出話來，手裏的探路棍在地上一點一點地，人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侯瞎子在自責自傷中又過了幾天，心情慢慢地也就平靜些了。可是忽然有天夜裏，他的兩隻耳朵象陳家的母狗一樣地豎了起來，天邊似乎有什麼異樣的東西象遊絲一樣地拽着了他異乎尋常的聽覺神經，接着隔壁的狗們就叫了起來。等到狗叫聲忽然又停止了，絕對是向著熟人搖尾巴的時候了！侯瞎子的血液忽地沖腦門而涌，他翻身坐了起來，兩隻耳朵就象黑夜裏貓頭鷹的眼睛，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窗外女孩的身影。
“侯哥，侯哥——”女孩輕聲的呼喚就象是天堂里傳過來的聲音。
“你是怎麼進來的，妹——”侯瞎子心疼得就要哭了……
……
女孩的身影終於引起了人家的注意，有一天，女孩就被帶到了東家那裏。
那時陳人謀父子都已經不在了，東家是王雅了。王雅將女孩上上下下地看了個遍，突然在女孩的臉蛋上擰了一把，道：“長得還蠻水靈呢！”就叫陳仲打發女孩走路，陳仲只管照辦，就放了人，也不知東家有什麼想法。
令侯瞎子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有一天陳仲攔住他，用手在他的探路棍上敲了幾下說：“恭喜侯瞎子，你福星高照了！”
侯瞎子先是一楞，接着就慌了張，怕是管家在說反話，那就是大禍臨頭了！他的探路棍打鼓一樣地在地上敲着。
陳仲見他那個樣子就笑了，告訴他他是真的走好運了！原來，女東家決定成全他跟女孩的美事，讓他把女孩娶過來，到時候陳家為他操辦，說這也算是陳家的事呢，是喜事呢！
侯瞎子簡直就不敢相信，他撲通一聲就給管家陳仲跪下了。陳仲說：“要謝你是要謝東家去的！”但侯瞎子還是半天沒有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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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突然下起了大雨，一直到天黑雨還沒住。女孩急了，說怎麼回去呀！侯瞎子安慰她說再等等，等雨小些了就走。可等呀等呀，大雨就沒有個住的意思，甚至也沒有下得小點，嘩啦啦地就那麼下個沒停，天好象破了洞似地。女孩害怕得縮在那裏不敢做聲，侯瞎子則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最後他拿出他夏天趕鳥戴的那頂破斗笠交給女孩，要她戴上了快走。女孩將破斗笠戴上，謝了他，就衝進了雨里。可是女孩在雨里只跑了幾丈遠的樣子，又折了回來，雨太大，那頂破斗笠根本就管不了什麼用。女孩跑回小柴房時身上就已經濕透了，侯瞎子雖然看不見，但他就知道女孩的衣服全濕了。怎麼辦？可別淋出病來！他這裏是定然沒有可以換一下的衣服的，侯瞎子急得沒有了主張，連連罵起老天來。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侯瞎子的柴房裏沒有燈，瞎子點燈是白費蠟的。他明顯地感覺得到女孩又冷又害怕，在瑟瑟發抖。侯瞎子終於說道：
“妹子呀，冷着不……不行的。我這裏也沒有衣服，你你就把濕衣服脫……脫了吧。脫了濕衣服你到……到床上去暖和暖和吧，你你你把被子裹上算……算了！”
女孩冷得不行，也只有這樣了。瞎子本來就看不見，又是在夜裏，他感到女孩在慢慢地將濕衣服脫下來，而且是背對着他的。不知怎麼的，侯瞎子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就彷彿是看見了女孩的身體一樣，他感到自己的臉在發燒。
女孩光着身子縮到了他的床上，嘴裏不停地說著感謝他的話。侯瞎子說都莫要說感謝了，窮……窮幫窮嘛！
時間過去了很久，兩個人在黑暗裏，漸漸地沒有了什麼話說，侯瞎子有點困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女孩在黑暗的另一頭說：“侯哥……你你怎麼辦呢？”
“我什麼怎麼辦？”侯瞎子打起了精神回答。
“我是說……你……你不睡了嗎？”女孩終於提出了問題。
“妹子你睡吧，我我就這麼靠一下算了。”侯瞎子說。
過會兒女孩又說了：“侯……侯哥，你你也到床上來……靠……靠着吧，也好搭一點被
子……”
侯瞎子一聽就象是天上打了一個炸雷，嚇得連忙說不好不好的，你你睡吧。
就在這時候，天上就真的轟隆隆地響起了炸雷，女孩在黑暗中嚇得喊：“侯哥我怕！我怕呀，侯哥！”
侯瞎子想辦法安慰女孩，找出了很多的話來講給女孩聽。但女孩還是喊怕，炸雷再響起的時候，女孩絕望地喊：“侯哥你來，侯哥你來！別丟下我！”
侯瞎子心裏亂極了，他磨蹭了好久才說：“那……那我來……來……”女孩還在喊侯哥你來，你快來，我怕呀！
這樣，侯瞎子不得不摸到了床上去。他一到床上，差不多被嚇壞了的女孩一把就將他摟住了。他安慰地將女孩接過來，幾乎忘記了女孩是一絲不掛的，手一摟過去就象是觸了電一樣地抖起來。瞎子本來是靠感覺生活的，一種天上掉下來的感覺一下子就把他擊暈了！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用了一點力，而且向其他的地方探尋過去，最後終於到了天國的領地。女孩沒有反抗，在他的懷裏扭動。侯瞎子感到自己的嘴巴被另一種天上掉下來的東西堵住了，他明白了是女孩的嘴，他本能地反過來就將女孩的嘴啃住了……
在那個雷雨交加的黑夜裏，在那間漆黑的柴房裏，侯瞎子完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的儀式，走到了他以前做夢都不曾想過的人生的顛峰。第二天起來，侯瞎子覺得世界不是昨天那個世界了，世界對他來說是如此的美麗。女孩雖然天還沒亮就溜出去了，但侯瞎子的眼前彷彿已經不再是黑暗的世界，他眼前明明是滿天的彩霞！
然而，彩霞滿天的這一天，女孩卻沒有來。
整個白天侯瞎子的心情都好得不得了，做事格外起勁，吃飯味道更香，不管哪個喊一聲侯瞎子，他都應得又快又響亮，並且笑得更加燦爛，燦爛後面明顯地藏着一點羞怯，就彷彿人人都知道了昨夜裏雷雨當中小柴房裏的秘密似地。他還想像着昨天夜裏就是他和女孩的洞房花燭夜，那間小柴房外面會不會爬着很多人在那裏聽夜呢？既然是洞房花燭夜，就允許人家偷聽和偷看，攔也攔不住，趕也趕不走的。偷聽去吧，偷看去吧，誰沒有被偷聽過呢，誰沒有被偷看過呢？好在自己是瞎子，屋子裏沒有燈，看是看不到什麼的，只是女孩叫得厲害，自己最後也象殺豬似地忍不住痛喊了。還有那張該死的破門板床也搖晃得厲害，吱吱呀呀地叫得山響，會落下笑柄的。落下笑柄？怪不好意思的，也許，也許就沒有人在那裏聽夜呢？也說不準的，下着那麼大的雨，怕是把滿世界的人都趕回自家的窩裏去了。只有陳家的狗，沒準都爬在柴房外面聽夜呢，母狗還帶了它的全部崽子，母狗的**好大？這是女孩說的，他侯瞎子看不見怎麼知道？女孩要他去摸狗**，哎呀，不怕狗咬嗎？他到底就摸了女孩的**，摸到的**真的是好大，肯定比狗**要大十倍還不止吧。摸着女孩的**，就好象是擁抱着全部的世界了。是啊，雖然沒有擺酒，沒有花燭，沒有證婚人，沒有客人擁入洞房，但那不是他和女孩事實上的洞房花燭夜嗎？自己一個瞎子，女孩一個要飯的，你還能期望人生的什麼儀式？有了事實就夠了，有了事實就有了一切。他不是已經擁有了女孩的一切了嗎？想想看，女孩把一切都已經捧了出來，**裸地就全部交給了他侯瞎子！那可是一個女人最最珍貴的東西啊，這是怎樣的以心換心呀！這麼想着，侯瞎子不覺得就渾身顫抖了，感動得淚水忍不住滾落下來。侯瞎子一會兒淚水漣漣，一會兒痴笑迷迷，一會兒熱情奔放，一會兒心事重重，他還自以為這樣子別人怕已經把他的一切都識破了，自己羞怯着，心跳着，躲藏着，掩飾着，極力按捺着內心裏的興奮與騷動，極力裝出一種沒事的樣子。他不知道，別人根本就沒有覺得今天的世界跟昨天有什麼不同，也着實沒有注意到今天的侯瞎子就不是昨天的侯瞎子了的任何跡象。人家看到他抬頭望天時無端的燦爛的笑，畢竟沒有往深處去探究，只以為是中餐時下人們的碗裏多了幾塊紅燒肉的緣故。
但侯瞎子有權利自個兒沉浸在蜜一樣的幸福里，有權利把一刻千金的良宵再細細地溫過一遍。他把從昨天下午一直到半夜裏的時光當中的分分秒秒象抽麻絲一樣地一絲一絲地重新抽出來，抽出所有的細節，抽到昨夜裏炸雷響過以後就如懶蛇一般地遊走了，重新游過女孩身體的每一部分，最後游進了黑暗的深不見底的幽洞，情願陷在洞之深處永遠不再回來。但時間倔強地向前，麻絲還是被他抽到了黎明，抽到了分離的極度憂傷與無奈……
他期待着又一個傍晚的來臨，期待着黑夜籠罩整個世界。瞎子的世界本來就是黑夜，黑夜與白天有什麼區別？沒有！但現在有了，黑夜是他侯瞎子的白天，黑夜是他侯瞎子的光明！黑夜來臨時，有一個期待在等着整個的世界，沒有了期待也就沒有了整個的世界。
女孩沒有來，漆黑的小柴房裏，不眠的門板床吱吱嘎嘎地呻吟了一夜。
這卻是怎麼了？侯瞎子拍着自己的腦袋，除了小時侯跟爹媽睡在一起，進陳家大院當初跟伙房裏一個下人共過一段時間的鋪，除此以外，二十多年來不是一個人獨守着一床破印花被？為何今夜的孤獨象黑暗一樣包圍了自己？
又是一天，又是一天……侯瞎子看看就消瘦了。十多天以後，侯瞎子就開始懷疑起自己來了，他想到自己是不是犯了罪，女孩其實不是願意的呢？你利用雷雨交加的黑夜，利用人家喪膽絕望的時候，乘虛而入，是趁火打劫呀！好你個侯瞎子，賴蛤蟆想吃天鵝肉竟然被你吃到了，你卻還想着下一餐！要飯都要了二十來年，沒得下一餐的時候又怎麼著，還不是也過來了？小孩子從爹娘那裏討得了幾粒甜嘴的糖果吃了，接下來還向爹娘伸手喊要，就叫做是“尋尾巴”，“尋尾巴”的小孩是要討打的。你侯瞎子揀了便宜沾了點腥，也要“尋尾巴”是不是？那是要討打呀侯瞎子呀侯瞎子！侯瞎子你就認了命吧！
“洞房花燭夜”的第二天侯瞎子鬼鬼祟祟地以為別人都識破了他的一切勾當的時候，其實人家什麼也不知道。如今侯瞎子裝做沒事的樣子，人家卻看出了他什麼地方是有點不對勁了。
“嘿！侯瞎子不象是病呀！”吃飯的時候，伙房師傅的話簡直就是一把刀子，象挖舌根一樣地挖得他啞口無言。最要命的是這個狗日的還問侯瞎子你前段時間拿回柴房去的飯菜一個人怎麼消受得了，怎麼越消受人卻越消瘦了？那個要飯的小女孩怎麼就沒有來了？是不是你把人家拐賣了呀？說得侯瞎子就好比是被當眾拔光了褲子，恨不得鑽進地縫裏去。侯瞎子頓時面紅耳赤，哼哼呀呀地說不出話來，手裏的探路棍在地上一點一點地，人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侯瞎子在自責自傷中又過了幾天，心情慢慢地也就平靜些了。可是忽然有天夜裏，他的兩隻耳朵象陳家的母狗一樣地豎了起來，天邊似乎有什麼異樣的東西象遊絲一樣地拽着了他異乎尋常的聽覺神經，接着隔壁的狗們就叫了起來。等到狗叫聲忽然又停止了，絕對是向著熟人搖尾巴的時候了！侯瞎子的血液忽地沖腦門而涌，他翻身坐了起來，兩隻耳朵就象黑夜裏貓頭鷹的眼睛，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窗外女孩的身影。
“侯哥，侯哥——”女孩輕聲的呼喚就象是天堂里傳過來的聲音。
“你是怎麼進來的，妹——”侯瞎子心疼得就要哭了……
……
女孩的身影終於引起了人家的注意，有一天，女孩就被帶到了東家那裏。
那時陳人謀父子都已經不在了，東家是王雅了。王雅將女孩上上下下地看了個遍，突然在女孩的臉蛋上擰了一把，道：“長得還蠻水靈呢！”就叫陳仲打發女孩走路，陳仲只管照辦，就放了人，也不知東家有什麼想法。
令侯瞎子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有一天陳仲攔住他，用手在他的探路棍上敲了幾下說：“恭喜侯瞎子，你福星高照了！”
侯瞎子先是一楞，接着就慌了張，怕是管家在說反話，那就是大禍臨頭了！他的探路棍打鼓一樣地在地上敲着。
陳仲見他那個樣子就笑了，告訴他他是真的走好運了！原來，女東家決定成全他跟女孩的美事，讓他把女孩娶過來，到時候陳家為他操辦，說這也算是陳家的事呢，是喜事呢！
侯瞎子簡直就不敢相信，他撲通一聲就給管家陳仲跪下了。陳仲說：“要謝你是要謝東家去的！”但侯瞎子還是半天沒有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