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走日本”（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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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清早，柏備家的大門口被人貼了一副白紙對聯（輓聯），上面寫的就是柏備頭天的傑作，只是在後面加上了幾個字：
“老夫子喪命一刀兩斷情未斷忠骨浩然長存，
大皇軍砍頭十拿九穩心不穩漢奸在劫難逃！”
這是柏鈞的女人，我的師母貼的。
我只知道師母姓袁，本出自大戶人家。據說袁氏年輕時端莊秀麗，柏備的父親柏仁苦苦地追求着她。但她卻跟一介書生柏鈞情投意合，兩個人非你不嫁非我莫娶。袁家小姐最後衝破重重阻力，得以跟柏鈞結成百年之好，可說是才子佳人一對。柏鈞仕途無門，後來以私塾為業。袁家小姐雖然也有文才，但女人不當私塾先生，就做了賢妻良母，心甘情願為柏鈞縫補漿洗，打柴做飯，生兒育女。她也愛聯語佳句，夫妻倆常常互相唱和，所以，小日子雖然清苦，但也過得恩恩愛愛，詩情畫意的。不幸的是他們的孩子幾歲時夭亡，夫妻倆痛不欲生。他們的第二個孩子快降生的時候，有一次柏鈞離家好幾天，已有妻室的柏仁乘虛而入，扒下了袁氏的衣衫。她拚命反抗，但已行動不便，哪是柏仁的對手。她那豐滿的侗體和挺起的大肚子把個柏仁刺激得不行，她被柏仁折騰了幾乎一個整夜，直至她不能動彈，躺在那裏奄奄一息，床上一片鮮紅！
柏仁請來郎中將她救活，花錢買了郎中的口。
她終日以淚洗面，只是尋死覓活。柏鈞只以為妻子因為難產沒保住孩子想不開，就百般安慰，說以後機會還有的是，千萬不要想不開呀！這事哪能怪你自己呢，都是我的錯啊！他罵自己該死，就是不該在老婆快臨產的時候離家的，有天大的事也該丟了啊！柏鈞一個勁地捶自己的腦袋，他是悔之晚矣的樣子。他乾脆把學生打發回家，不離開她半步，心疼地死守着她。
袁氏見丈夫這樣，卻哭得更凄然，把個柏鈞的心哭得碎成了片片，滿屋裏上下飛揚，沒個定着。
後來她覺得放不下丈夫，不要做更對不起丈夫的事了，才堅強着活了下來。
但是，從此以後袁氏就再也沒有能夠懷上孩子。
袁氏守着秘密，直到死也沒有告訴丈夫真情。她是在守護着丈夫的尊嚴，她更怕男人知道真相後會干出燒天燒地的事來，她知道他們都不是柏仁的對手啊！
……
老柏仁發現袁氏進來的時候，見她臉色發白，行為有點異樣，就害怕起來。但那時鄉親們都躲了，柏家當時也只有大兒子柏准和一個丫鬟在家。柏備昨天一直跟着皇軍，到現在還沒回來，因此老柏仁還不知道柏鈞死的情況。當時大兒子不在堂屋裏，身邊只有那個丫鬟。
袁氏衝進柏家堂屋，徑直走到柏仁跟前，凄然地說給他送身子來了！
柏仁感到很是驚奇，連連擺手說老東西了，誰還看起你個癟身子！但是袁氏一把撕開了自己的上衣，向他徹底地敞開了懷。柏仁就不禁朝女人胸脯上看過去，兩眼先是盯着女人還能挺起的兩個肉彈，接着就看見了吊在女人肚子上的那顆炸彈！那是鄉下人用來開山放炮的自製土雷，它的威力是可以讓岩石粉身碎骨的！
沒等柏仁回過神來，女人已經點上引線，而且她早已經把引線扎短到只有寸把來長。柏仁嚇得大呼救命，卻已被女人死死地抱住，拼了老命也掙脫不了。
“還我的身子，還我的孩子，還我的丈夫！我今天跟你老狗一筆算清了吧！”這是丫鬟聽到的袁氏留下的最後的話。
丫鬟驚叫着跑出去了，柏仁的大兒子柏准聞信趕來時，剛好一聲巨響，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
日本鬼子急着南下，渡邊太郎到柏家吊了個孝，特許柏備在家舉孝半個月，然後他帶着隊伍準備開拔。日本鬼子走之前到邵家嶺市場抓了夫，我就是在那時落到鬼子手裏的。
我當時根本不知道柏鈞死的事情，更不知道押解我們的鬼子頭頭就是渡邊太郎，當然做夢也不會想到鬼子的翻譯會是我的私塾同窗，我的老對手柏備。
事後我才知道，在柳州給我們寫條子將我們幾個腳夫放行的就是渡邊太郎，難怪他的中國話說得那樣象回事！
我不知道，如果當時我知曉這一切的話，我會怎麼干！
是我的師母救了我的命呀！可以設想，如果柏備跟在隊伍中，還會有我後來的故事嗎？
我聽說是柏家的幾個好心人收斂了柏鈞夫婦的屍骸，在私塾的後山上簡單地下了葬。
我後來在私塾的後山上找到了那兩座墳，我給他們兩個打了個碑。在石碑上我親手刻了一副對聯，就是師母偷貼在柏家大門口的那副，作為他們兩個的輓聯，這可是師母生前跟她的逆子學生共同完成的啊——
“老夫子喪命一刀兩斷情未斷忠骨浩然長存，
大皇軍砍頭十拿九穩心不穩漢奸在劫難逃！”
那天重遊私塾故地，我百感交集，心潮難平。這裏有我童年的歡樂、哀愁、淘氣、榮譽、恥辱，有先生為我打開的充滿無窮樂趣的天地。如今斯人已去，景依舊，我只有心裏的痛楚，在先生兩口子的墓前長跪不起，淚水打濕了我曾經播種過童心的那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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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清早，柏備家的大門口被人貼了一副白紙對聯（輓聯），上面寫的就是柏備頭天的傑作，只是在後面加上了幾個字：
“老夫子喪命一刀兩斷情未斷忠骨浩然長存，
大皇軍砍頭十拿九穩心不穩漢奸在劫難逃！”
這是柏鈞的女人，我的師母貼的。
我只知道師母姓袁，本出自大戶人家。據說袁氏年輕時端莊秀麗，柏備的父親柏仁苦苦地追求着她。但她卻跟一介書生柏鈞情投意合，兩個人非你不嫁非我莫娶。袁家小姐最後衝破重重阻力，得以跟柏鈞結成百年之好，可說是才子佳人一對。柏鈞仕途無門，後來以私塾為業。袁家小姐雖然也有文才，但女人不當私塾先生，就做了賢妻良母，心甘情願為柏鈞縫補漿洗，打柴做飯，生兒育女。她也愛聯語佳句，夫妻倆常常互相唱和，所以，小日子雖然清苦，但也過得恩恩愛愛，詩情畫意的。不幸的是他們的孩子幾歲時夭亡，夫妻倆痛不欲生。他們的第二個孩子快降生的時候，有一次柏鈞離家好幾天，已有妻室的柏仁乘虛而入，扒下了袁氏的衣衫。她拚命反抗，但已行動不便，哪是柏仁的對手。她那豐滿的侗體和挺起的大肚子把個柏仁刺激得不行，她被柏仁折騰了幾乎一個整夜，直至她不能動彈，躺在那裏奄奄一息，床上一片鮮紅！
柏仁請來郎中將她救活，花錢買了郎中的口。
她終日以淚洗面，只是尋死覓活。柏鈞只以為妻子因為難產沒保住孩子想不開，就百般安慰，說以後機會還有的是，千萬不要想不開呀！這事哪能怪你自己呢，都是我的錯啊！他罵自己該死，就是不該在老婆快臨產的時候離家的，有天大的事也該丟了啊！柏鈞一個勁地捶自己的腦袋，他是悔之晚矣的樣子。他乾脆把學生打發回家，不離開她半步，心疼地死守着她。
袁氏見丈夫這樣，卻哭得更凄然，把個柏鈞的心哭得碎成了片片，滿屋裏上下飛揚，沒個定着。
後來她覺得放不下丈夫，不要做更對不起丈夫的事了，才堅強着活了下來。
但是，從此以後袁氏就再也沒有能夠懷上孩子。
袁氏守着秘密，直到死也沒有告訴丈夫真情。她是在守護着丈夫的尊嚴，她更怕男人知道真相後會干出燒天燒地的事來，她知道他們都不是柏仁的對手啊！
……
老柏仁發現袁氏進來的時候，見她臉色發白，行為有點異樣，就害怕起來。但那時鄉親們都躲了，柏家當時也只有大兒子柏准和一個丫鬟在家。柏備昨天一直跟着皇軍，到現在還沒回來，因此老柏仁還不知道柏鈞死的情況。當時大兒子不在堂屋裏，身邊只有那個丫鬟。
袁氏衝進柏家堂屋，徑直走到柏仁跟前，凄然地說給他送身子來了！
柏仁感到很是驚奇，連連擺手說老東西了，誰還看起你個癟身子！但是袁氏一把撕開了自己的上衣，向他徹底地敞開了懷。柏仁就不禁朝女人胸脯上看過去，兩眼先是盯着女人還能挺起的兩個肉彈，接着就看見了吊在女人肚子上的那顆炸彈！那是鄉下人用來開山放炮的自製土雷，它的威力是可以讓岩石粉身碎骨的！
沒等柏仁回過神來，女人已經點上引線，而且她早已經把引線扎短到只有寸把來長。柏仁嚇得大呼救命，卻已被女人死死地抱住，拼了老命也掙脫不了。
“還我的身子，還我的孩子，還我的丈夫！我今天跟你老狗一筆算清了吧！”這是丫鬟聽到的袁氏留下的最後的話。
丫鬟驚叫着跑出去了，柏仁的大兒子柏准聞信趕來時，剛好一聲巨響，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
日本鬼子急着南下，渡邊太郎到柏家吊了個孝，特許柏備在家舉孝半個月，然後他帶着隊伍準備開拔。日本鬼子走之前到邵家嶺市場抓了夫，我就是在那時落到鬼子手裏的。
我當時根本不知道柏鈞死的事情，更不知道押解我們的鬼子頭頭就是渡邊太郎，當然做夢也不會想到鬼子的翻譯會是我的私塾同窗，我的老對手柏備。
事後我才知道，在柳州給我們寫條子將我們幾個腳夫放行的就是渡邊太郎，難怪他的中國話說得那樣象回事！
我不知道，如果當時我知曉這一切的話，我會怎麼干！
是我的師母救了我的命呀！可以設想，如果柏備跟在隊伍中，還會有我後來的故事嗎？
我聽說是柏家的幾個好心人收斂了柏鈞夫婦的屍骸，在私塾的後山上簡單地下了葬。
我後來在私塾的後山上找到了那兩座墳，我給他們兩個打了個碑。在石碑上我親手刻了一副對聯，就是師母偷貼在柏家大門口的那副，作為他們兩個的輓聯，這可是師母生前跟她的逆子學生共同完成的啊——
“老夫子喪命一刀兩斷情未斷忠骨浩然長存，
大皇軍砍頭十拿九穩心不穩漢奸在劫難逃！”
那天重遊私塾故地，我百感交集，心潮難平。這裏有我童年的歡樂、哀愁、淘氣、榮譽、恥辱，有先生為我打開的充滿無窮樂趣的天地。如今斯人已去，景依舊，我只有心裏的痛楚，在先生兩口子的墓前長跪不起，淚水打濕了我曾經播種過童心的那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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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清早，柏備家的大門口被人貼了一副白紙對聯（輓聯），上面寫的就是柏備頭天的傑作，只是在後面加上了幾個字：
“老夫子喪命一刀兩斷情未斷忠骨浩然長存，
大皇軍砍頭十拿九穩心不穩漢奸在劫難逃！”
這是柏鈞的女人，我的師母貼的。
我只知道師母姓袁，本出自大戶人家。據說袁氏年輕時端莊秀麗，柏備的父親柏仁苦苦地追求着她。但她卻跟一介書生柏鈞情投意合，兩個人非你不嫁非我莫娶。袁家小姐最後衝破重重阻力，得以跟柏鈞結成百年之好，可說是才子佳人一對。柏鈞仕途無門，後來以私塾為業。袁家小姐雖然也有文才，但女人不當私塾先生，就做了賢妻良母，心甘情願為柏鈞縫補漿洗，打柴做飯，生兒育女。她也愛聯語佳句，夫妻倆常常互相唱和，所以，小日子雖然清苦，但也過得恩恩愛愛，詩情畫意的。不幸的是他們的孩子幾歲時夭亡，夫妻倆痛不欲生。他們的第二個孩子快降生的時候，有一次柏鈞離家好幾天，已有妻室的柏仁乘虛而入，扒下了袁氏的衣衫。她拚命反抗，但已行動不便，哪是柏仁的對手。她那豐滿的侗體和挺起的大肚子把個柏仁刺激得不行，她被柏仁折騰了幾乎一個整夜，直至她不能動彈，躺在那裏奄奄一息，床上一片鮮紅！
柏仁請來郎中將她救活，花錢買了郎中的口。
她終日以淚洗面，只是尋死覓活。柏鈞只以為妻子因為難產沒保住孩子想不開，就百般安慰，說以後機會還有的是，千萬不要想不開呀！這事哪能怪你自己呢，都是我的錯啊！他罵自己該死，就是不該在老婆快臨產的時候離家的，有天大的事也該丟了啊！柏鈞一個勁地捶自己的腦袋，他是悔之晚矣的樣子。他乾脆把學生打發回家，不離開她半步，心疼地死守着她。
袁氏見丈夫這樣，卻哭得更凄然，把個柏鈞的心哭得碎成了片片，滿屋裏上下飛揚，沒個定着。
後來她覺得放不下丈夫，不要做更對不起丈夫的事了，才堅強着活了下來。
但是，從此以後袁氏就再也沒有能夠懷上孩子。
袁氏守着秘密，直到死也沒有告訴丈夫真情。她是在守護着丈夫的尊嚴，她更怕男人知道真相後會干出燒天燒地的事來，她知道他們都不是柏仁的對手啊！
……
老柏仁發現袁氏進來的時候，見她臉色發白，行為有點異樣，就害怕起來。但那時鄉親們都躲了，柏家當時也只有大兒子柏准和一個丫鬟在家。柏備昨天一直跟着皇軍，到現在還沒回來，因此老柏仁還不知道柏鈞死的情況。當時大兒子不在堂屋裏，身邊只有那個丫鬟。
袁氏衝進柏家堂屋，徑直走到柏仁跟前，凄然地說給他送身子來了！
柏仁感到很是驚奇，連連擺手說老東西了，誰還看起你個癟身子！但是袁氏一把撕開了自己的上衣，向他徹底地敞開了懷。柏仁就不禁朝女人胸脯上看過去，兩眼先是盯着女人還能挺起的兩個肉彈，接着就看見了吊在女人肚子上的那顆炸彈！那是鄉下人用來開山放炮的自製土雷，它的威力是可以讓岩石粉身碎骨的！
沒等柏仁回過神來，女人已經點上引線，而且她早已經把引線扎短到只有寸把來長。柏仁嚇得大呼救命，卻已被女人死死地抱住，拼了老命也掙脫不了。
“還我的身子，還我的孩子，還我的丈夫！我今天跟你老狗一筆算清了吧！”這是丫鬟聽到的袁氏留下的最後的話。
丫鬟驚叫着跑出去了，柏仁的大兒子柏准聞信趕來時，剛好一聲巨響，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
日本鬼子急着南下，渡邊太郎到柏家吊了個孝，特許柏備在家舉孝半個月，然後他帶着隊伍準備開拔。日本鬼子走之前到邵家嶺市場抓了夫，我就是在那時落到鬼子手裏的。
我當時根本不知道柏鈞死的事情，更不知道押解我們的鬼子頭頭就是渡邊太郎，當然做夢也不會想到鬼子的翻譯會是我的私塾同窗，我的老對手柏備。
事後我才知道，在柳州給我們寫條子將我們幾個腳夫放行的就是渡邊太郎，難怪他的中國話說得那樣象回事！
我不知道，如果當時我知曉這一切的話，我會怎麼干！
是我的師母救了我的命呀！可以設想，如果柏備跟在隊伍中，還會有我後來的故事嗎？
我聽說是柏家的幾個好心人收斂了柏鈞夫婦的屍骸，在私塾的後山上簡單地下了葬。
我後來在私塾的後山上找到了那兩座墳，我給他們兩個打了個碑。在石碑上我親手刻了一副對聯，就是師母偷貼在柏家大門口的那副，作為他們兩個的輓聯，這可是師母生前跟她的逆子學生共同完成的啊——
“老夫子喪命一刀兩斷情未斷忠骨浩然長存，
大皇軍砍頭十拿九穩心不穩漢奸在劫難逃！”
那天重遊私塾故地，我百感交集，心潮難平。這裏有我童年的歡樂、哀愁、淘氣、榮譽、恥辱，有先生為我打開的充滿無窮樂趣的天地。如今斯人已去，景依舊，我只有心裏的痛楚，在先生兩口子的墓前長跪不起，淚水打濕了我曾經播種過童心的那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