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拖拉機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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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公社買了一台拖拉機后，安排二哥去當拖拉機手，算是公社對支書家的關照吧。二哥開了幾年拖拉機，到了公社買了一台貨車后他自然又成了公社的貨車司機，人們喊他虢司機了，他基本上成了丟脫鋤頭把的人了。二哥住在公社農機站，很少回家。在公社開車的幾年裏，有好多女孩子追求過二哥，二哥也跟幾個女青年談過戀愛。最後是公社一個電影放映員成了我的二嫂子，他們小兩口的家就安在公社大院裏，兩間屋子裏到處是汽車零件和放映機工具以及一盒一盒的電影拷貝。他們在走廊上煮飯炒菜，在兩間舊屋子的外面那一間架桌子吃飯，到公社公共廁所里方便。
後來他們有了一個兒子，一生下來幾乎就象個猴子，是早產的。這是我們家第三代中的老大，那個時候我大哥還沒有結婚，二哥走在了前頭。老大後面的女孩倒是又白又胖，她是我們家第三代女孩子中的老大。
二哥在集體開車的歲月里，他的日子就是出車、看電影、喝酒、呵護孩子、評論時事、罵人。他是喝酒的高手，他的酒量特別大，大到令所有跟他較過勁的人嘆服的程度。家鄉的人喝酒不是客套地喝點酒，而是放肆地喝，比誰能喝，比出英雄來。比試的習慣是划枚猜拳，猜拳比的是心智，樂的是酒興，圖的是友情，賭的是酒量。這幾樣東西二哥樣樣都有，尤其是心智，他是個特別機靈的人，不但能夠合法地猜中對手的指數，碰上高手他就巧妙地搗鬼，喊出點數的一剎那能瞄準對手將出還未出來的點數而眼疾手快地改變自己手指的點數，於是他就成了酒席上划拳猜枚行令的常勝將軍。猜拳的時候搗鬼一旦被抓住，贏了的不算數，搞多了酒興盡失，久而久之還會失去朋友。但儘管很多人就懷疑過他在搗鬼，卻總沒有個準確的把柄捏在人家的手中，誰也拿他沒辦法，只有俯首稱臣。
除了酒量、猜拳的技術沒有人比得過他以外，開車的技術，修理機器的技術，辯論的口才，做事的膽量和能耐，同行和朋友都無法望其項背。他結交了許多朋友，他是他那個圈子裏所有人的精神領袖。
八十年代以後他買了一台貨車自己開，當起了嶺壩第一代個體司機。幾年當中他賺了不少的錢，全部用在了交朋結友、吃喝玩樂上。他既不想蓋房子，也不打算添傢具，他就想瀟瀟洒灑每一天。
突然有一天他的車子出了事故，他被迫賣掉了車子，還欠下一大筆的債。他呆在家裏成天愁眉苦臉，惶惶不可終日，但是沒有人能幫得了他。他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奔廣州去的。
他在廣州那邊很快找到了一份工作，給老闆開進口大貨車，手裏又很快有了錢。後來到沿海當司機的多了，競爭很激烈，但他不怕，始終在同行當中立於不敗之地。他是靠他的聰明和過硬的技術保住了自己的飯碗。他到廣州開車一去就是十幾年，也是賺了不少錢的。父親在這個時候就開始說他了，要他也想着積點錢，看看就是個中年人了，總不能就這麼一輩子給人家打工，自己有了點積蓄的話，蓋房子也好，回到家鄉自己辦個什麼鋪子也好，上年紀以後才好有個歸宿呀！
但是二哥不管這些，他照樣瀟洒，他的日子比在家鄉自己當個體戶的時候還寬鬆多了。當聽說他要離婚的時候，父母親，還有我們兄弟姐妹，都極力勸他不要貿然行事，要冷靜，能維持就最好維持下去，人也確實不年輕了。但他說離就離，兩個人沒上法院就辦好了離婚手續。
都說是二哥的錯，我也相信，是一個女人先纏上了他。有人說十個司機九個壞，路邊野花當油門踩，是說司機容易在外面掂花惹草，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道理。我知道二哥在外面很討女人喜歡倒是事實，但是要完全歸結於他不是個很能守得住自己的人這一點的話，也是不太公正的。我是比較清楚他的為人的，他是個特別講義氣重感情的人，他的內心其實很苦，他年輕的時候受過太多的挫折，他把一切都看淡了。他離婚後跟過他的女人確實也不少，不跟人家談的時候就打發人家幾千塊甚至上萬塊錢，他覺得人家願意跟他不容易。最後，是我三哥的一個學生，也是我的小學同學的妹妹，還是我妹妹的小學同班同學，成了我們三個人共同的第二任二嫂子。
二哥的三個兒女，老大建建是個男孩，進過高中的校門，圍牆裏一個學期的時光，簡直就跟幾年一樣地難熬，實在是索然無味。才十幾歲的男孩子，書是不想讀了，能幹什麼呢？他就跟他父親到了廣州，天天坐在父親的大貨車駕駛室里，順水推舟地成了徒弟，興許應該叫徒子。他拿到駕駛證的時候，他的大妹妹平平初中畢業一年，小妹妹靜靜初中剛畢業。兩個妹妹都早已經在羨慕哥哥離開校園的自由了，跟着就到了廣州。開始也跟車玩，但兩個女孩子總不能學開大車，看看也到了該做點事的年齡，終於也分別進了廠當小女工了。
建建憑着他的機靈，不久也就成了不錯的貨車司機，勢頭看好。
人生也確實是快得驚人，不覺間建建已經是有女人的人了。家裏有了他已經結婚的消息，是說成家呢，還是離家呢？反正，爺爺奶奶沒有添了孫媳婦的榮耀，連形式上的那份榮耀也沒有。他們根本就沒有回家鄉擺過什麼酒，老人家連孫媳婦是個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我父親對我們那一代結婚成家的原則是不拘一格，不搞鋪張，“討媳婦進門不花錢”儘管曾經是玉丘人私下裏的笑料，卻總是父親嘴上的榮耀。但長孫的大喜事卻“不拘一格”得太離譜，做爺爺奶奶的心裏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家中沒有幾個人清楚小兩口到底打過結婚證沒有呢？因此對“小兩口”這個概念總覺得有點模糊感，說建建跟女朋友過日子了就來得順當一些。
後來又有了兩個走到一快並不算久的人吵架打架的消息，而且這消息升級得快極了，迅速攀升到兩個人拚命，女的動菜刀砍殺的級別。然後就說是他們離婚了，到此回證起來，他們原來還是辦了結婚手續的，也就是有兩本大紅結婚證書的，只是以最快的速度被釘進了人民法院的案卷材料里。
第三代人的第一樁婚姻，在做爺爺的眼裏，就跟土改時劃成分一樣地迅疾。長孫媳婦還沒謀個面呢，馬上就不是長孫媳婦了，因此長孫媳婦是何物，還只是個符號而已。
做爺爺的感覺是一段風一般快速的傳奇。
長孫很快就有了他真正的傳奇了。他賺到了錢，交朋結友，賭博玩樂，贏了繼續賭，輸了老老實實跑一段時間的車，或者既辛苦開車賣力，又輕鬆賭博輸錢，一次輸贏幾千上萬甚至數萬連眼睛都沒有眨過。身邊的小女人有了好幾個，但再也沒有動過結婚過日子的念頭。爺爺奶奶鞭長莫及，該是他父親過問他的事情了，但他父親改變不了他，兒子已經自立，兒孫自有兒孫福，由他吧。
算起來，建建婚後若是“早生貴子”的話，我父親的重孫應該也有好幾歲了。那樣的話，我二哥第二次婚姻后的愛情結晶，一個聰明活潑、淘氣可愛的胖小子，這個胖小子當然就會比他的小侄子要小了，也就是說我二哥的兒子會比自己的孫子要小了。只是建建放蕩不羈，根本就沒有想過跟父親比賽的戲劇效果怎樣，他醉心於其中的是成千成萬元的鈔票成倍增值或者完全打水漂的魔術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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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公社買了一台拖拉機后，安排二哥去當拖拉機手，算是公社對支書家的關照吧。二哥開了幾年拖拉機，到了公社買了一台貨車后他自然又成了公社的貨車司機，人們喊他虢司機了，他基本上成了丟脫鋤頭把的人了。二哥住在公社農機站，很少回家。在公社開車的幾年裏，有好多女孩子追求過二哥，二哥也跟幾個女青年談過戀愛。最後是公社一個電影放映員成了我的二嫂子，他們小兩口的家就安在公社大院裏，兩間屋子裏到處是汽車零件和放映機工具以及一盒一盒的電影拷貝。他們在走廊上煮飯炒菜，在兩間舊屋子的外面那一間架桌子吃飯，到公社公共廁所里方便。
後來他們有了一個兒子，一生下來幾乎就象個猴子，是早產的。這是我們家第三代中的老大，那個時候我大哥還沒有結婚，二哥走在了前頭。老大後面的女孩倒是又白又胖，她是我們家第三代女孩子中的老大。
二哥在集體開車的歲月里，他的日子就是出車、看電影、喝酒、呵護孩子、評論時事、罵人。他是喝酒的高手，他的酒量特別大，大到令所有跟他較過勁的人嘆服的程度。家鄉的人喝酒不是客套地喝點酒，而是放肆地喝，比誰能喝，比出英雄來。比試的習慣是划枚猜拳，猜拳比的是心智，樂的是酒興，圖的是友情，賭的是酒量。這幾樣東西二哥樣樣都有，尤其是心智，他是個特別機靈的人，不但能夠合法地猜中對手的指數，碰上高手他就巧妙地搗鬼，喊出點數的一剎那能瞄準對手將出還未出來的點數而眼疾手快地改變自己手指的點數，於是他就成了酒席上划拳猜枚行令的常勝將軍。猜拳的時候搗鬼一旦被抓住，贏了的不算數，搞多了酒興盡失，久而久之還會失去朋友。但儘管很多人就懷疑過他在搗鬼，卻總沒有個準確的把柄捏在人家的手中，誰也拿他沒辦法，只有俯首稱臣。
除了酒量、猜拳的技術沒有人比得過他以外，開車的技術，修理機器的技術，辯論的口才，做事的膽量和能耐，同行和朋友都無法望其項背。他結交了許多朋友，他是他那個圈子裏所有人的精神領袖。
八十年代以後他買了一台貨車自己開，當起了嶺壩第一代個體司機。幾年當中他賺了不少的錢，全部用在了交朋結友、吃喝玩樂上。他既不想蓋房子，也不打算添傢具，他就想瀟瀟洒灑每一天。
突然有一天他的車子出了事故，他被迫賣掉了車子，還欠下一大筆的債。他呆在家裏成天愁眉苦臉，惶惶不可終日，但是沒有人能幫得了他。他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奔廣州去的。
他在廣州那邊很快找到了一份工作，給老闆開進口大貨車，手裏又很快有了錢。後來到沿海當司機的多了，競爭很激烈，但他不怕，始終在同行當中立於不敗之地。他是靠他的聰明和過硬的技術保住了自己的飯碗。他到廣州開車一去就是十幾年，也是賺了不少錢的。父親在這個時候就開始說他了，要他也想着積點錢，看看就是個中年人了，總不能就這麼一輩子給人家打工，自己有了點積蓄的話，蓋房子也好，回到家鄉自己辦個什麼鋪子也好，上年紀以後才好有個歸宿呀！
但是二哥不管這些，他照樣瀟洒，他的日子比在家鄉自己當個體戶的時候還寬鬆多了。當聽說他要離婚的時候，父母親，還有我們兄弟姐妹，都極力勸他不要貿然行事，要冷靜，能維持就最好維持下去，人也確實不年輕了。但他說離就離，兩個人沒上法院就辦好了離婚手續。
都說是二哥的錯，我也相信，是一個女人先纏上了他。有人說十個司機九個壞，路邊野花當油門踩，是說司機容易在外面掂花惹草，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道理。我知道二哥在外面很討女人喜歡倒是事實，但是要完全歸結於他不是個很能守得住自己的人這一點的話，也是不太公正的。我是比較清楚他的為人的，他是個特別講義氣重感情的人，他的內心其實很苦，他年輕的時候受過太多的挫折，他把一切都看淡了。他離婚後跟過他的女人確實也不少，不跟人家談的時候就打發人家幾千塊甚至上萬塊錢，他覺得人家願意跟他不容易。最後，是我三哥的一個學生，也是我的小學同學的妹妹，還是我妹妹的小學同班同學，成了我們三個人共同的第二任二嫂子。
二哥的三個兒女，老大建建是個男孩，進過高中的校門，圍牆裏一個學期的時光，簡直就跟幾年一樣地難熬，實在是索然無味。才十幾歲的男孩子，書是不想讀了，能幹什麼呢？他就跟他父親到了廣州，天天坐在父親的大貨車駕駛室里，順水推舟地成了徒弟，興許應該叫徒子。他拿到駕駛證的時候，他的大妹妹平平初中畢業一年，小妹妹靜靜初中剛畢業。兩個妹妹都早已經在羨慕哥哥離開校園的自由了，跟着就到了廣州。開始也跟車玩，但兩個女孩子總不能學開大車，看看也到了該做點事的年齡，終於也分別進了廠當小女工了。
建建憑着他的機靈，不久也就成了不錯的貨車司機，勢頭看好。
人生也確實是快得驚人，不覺間建建已經是有女人的人了。家裏有了他已經結婚的消息，是說成家呢，還是離家呢？反正，爺爺奶奶沒有添了孫媳婦的榮耀，連形式上的那份榮耀也沒有。他們根本就沒有回家鄉擺過什麼酒，老人家連孫媳婦是個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我父親對我們那一代結婚成家的原則是不拘一格，不搞鋪張，“討媳婦進門不花錢”儘管曾經是玉丘人私下裏的笑料，卻總是父親嘴上的榮耀。但長孫的大喜事卻“不拘一格”得太離譜，做爺爺奶奶的心裏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家中沒有幾個人清楚小兩口到底打過結婚證沒有呢？因此對“小兩口”這個概念總覺得有點模糊感，說建建跟女朋友過日子了就來得順當一些。
後來又有了兩個走到一快並不算久的人吵架打架的消息，而且這消息升級得快極了，迅速攀升到兩個人拚命，女的動菜刀砍殺的級別。然後就說是他們離婚了，到此回證起來，他們原來還是辦了結婚手續的，也就是有兩本大紅結婚證書的，只是以最快的速度被釘進了人民法院的案卷材料里。
第三代人的第一樁婚姻，在做爺爺的眼裏，就跟土改時劃成分一樣地迅疾。長孫媳婦還沒謀個面呢，馬上就不是長孫媳婦了，因此長孫媳婦是何物，還只是個符號而已。
做爺爺的感覺是一段風一般快速的傳奇。
長孫很快就有了他真正的傳奇了。他賺到了錢，交朋結友，賭博玩樂，贏了繼續賭，輸了老老實實跑一段時間的車，或者既辛苦開車賣力，又輕鬆賭博輸錢，一次輸贏幾千上萬甚至數萬連眼睛都沒有眨過。身邊的小女人有了好幾個，但再也沒有動過結婚過日子的念頭。爺爺奶奶鞭長莫及，該是他父親過問他的事情了，但他父親改變不了他，兒子已經自立，兒孫自有兒孫福，由他吧。
算起來，建建婚後若是“早生貴子”的話，我父親的重孫應該也有好幾歲了。那樣的話，我二哥第二次婚姻后的愛情結晶，一個聰明活潑、淘氣可愛的胖小子，這個胖小子當然就會比他的小侄子要小了，也就是說我二哥的兒子會比自己的孫子要小了。只是建建放蕩不羈，根本就沒有想過跟父親比賽的戲劇效果怎樣，他醉心於其中的是成千成萬元的鈔票成倍增值或者完全打水漂的魔術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