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山沖里人家（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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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狗和尚把宋菊婆帶回虢家的時候，已是七八天以後了。獅子嶺下的人象炸開了鍋，都說滿狗和尚你好本事呀，都說你會偷柴，想不到還會偷人呀！
嗷呀好俊的妹子，滿狗在哪棵野枝上攀到的呀？人們快嘴快舌地搶白着。
有人見把個二杆子看呆了似地，便拿他打趣道：“二杆子快學學滿狗啊，進沖里轉悠去呀，做人就是要勤快點，說不定哪天也跟撿蘑菇樣地撿回來個俏姑娘呢！”
但俏姑娘是那麼好撿的嗎？女人終究不是蘑菇，誰想采就採得到的！
有一天院子裏來了一幫楓木沖的人，奚尚清父子倆親自挂帥。來的人顯得很是憤憤不平，他們口裏罵著難聽的話。其中有個伶牙俐齒的女人指着人說：“你們玉丘觀的人是不要臉呢，硬是那個得寸進尺呀！偷得柴禾還偷得走人呀！”
那邊的男人就叫喊快交出人來，藏起人家的女人象什麼話嘛！
這邊的女人一點也不示弱，罵著說有本事把自家的女人按到床上去，到這裏找什麼女人哩！我們這裏的女人可不出口呀！你們的女人若是往外流，說明你們那臭地方養不了好女人，要麼是男人不中用呢！回家好好改造去，還撒什麼野呢！
這麼一來，雙方直衝撞着要動手，大打一場的樣子眼看就可能發生了！
奚尚清深知自己帶的一幫人要在人家門口邊打架的話，肯定占不到便宜。再說他們來的目的也絕不是打一架了事，他之所以帶了一幫人來主要是想讓對方知道他們也不是好惹的，並不真想打架的。奚尚清一看見玉丘的支書來了馬上主動上前來打招呼，主動跟父親握手並說明情況。
早年楓木沖所在的公社跟玉丘這邊是在同一個縣的，六一年縮小人民公社，地方調整時楓木沖那邊才劃歸了鄰縣管轄。土改後到大躍進那些年月，大隊幹部到縣裏開會時常碰面，彼此都很熟悉的。當年在縣委招待所住宿時，有一次幾個大隊支書先到，我父親最後一個到那個四人間的房間裏去挂號，先到的幾個人跟父親玩起了姓氏謎語把戲，奚尚清就是那個“無水溪一條”奚支書，而那個“吳里人家頂虎皮”的虞支書，現在是他們公社的書記了，不頂虎皮頂官帽了！自打那時起，奚尚清幾個跟父親還算做是過得去的朋友了呢！只是自從楓木沖那邊劃歸鄰縣以後，父親跟奚尚清他們才有些年沒見着了。
父親的手還被奚尚清握着，父親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在對方的肩膀下方很有親熱勁地擂了一拳，說道：“好久不見，‘無水溪一條’到我們玉丘來灌水了吧？怎麼也不通知一聲就大幫人馬壓陣了呢？”
奚尚清招架不住地嘿嘿笑了笑說道：“才子支書的嘴巴就如刀子吶！我是甘拜下風的！再說我哪敢在你的天下灌什麼水呀？倒是我早就在你那裏‘丟了地’，還叫封支書‘寸土兩虧’，只留了虞支書——虞書記一張皮呢！”
父親說：“這話我不同意啊！我的什麼天下呢，都是**的天下啊！”
奚尚清急忙說：“你看我又錯了，我這水平就這樣子！不過虞支書現在是虞書記了，我們公社黨委書記，那小子比你我走運啊！”
父親說那是山沖里出人才吶！奚尚清說要講出人才，也比不過你們玉丘觀，聽說玉丘出了個縣委幹部，就是你們當年的高支書？那人卻沒你的才華呀，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兩邊的人在兇巴巴地對峙着，漫罵著，攻擊着，指着對方的鼻子眼睛。兩個頭兒卻在寒暄着，敘着舊兒。那情形可就象了古時候的兩軍對壘，兩邊的將軍玩着外交辭令，是戰是和琢磨不透。一直站在旁邊的奚貴沖看不下去，搶過來跟我父親說話了：“我說支書，你們的人偷了我們的柴禾也就算了，可也不能帶走我們的人啊是不是？”他沒說偷人，說的是帶走。
奚尚清正愁着如何把話題轉到正事上來，兒子的插嘴到幫了自己的忙，心想還算沒白栽培他，這話說得還象回事！就一面介紹了兒子，一面介紹了情況。
我父親說：“奚少爺人不錯啊，哪能就留不住人呢？是不是人家怕攀不上支書家呀？”
奚尚清趕緊謙虛道：“哪能說什麼攀不上我們家，是人家姑娘沒看上他呢！”
父親說：“我說嘛，人哪能被搶得走呢？搶得了人搶不了情，留住了人留不住心呀！”
奚尚清馬上後悔自己剛才的那句混帳話了，一不小心就把尾巴給人家踩住了，直恨自己那張嘴巴不管用！
父親又問打結婚證了嗎？
奚貴沖說結婚證是還沒打，但我們是定了親的，就準備擺酒了，人卻跟別人跑了！
父親說新社會要先打結婚證后擺酒才對呀，打了結婚證的話，不擺酒也是夫妻了。不然的話呢，即使擺了酒，還得要去拿了結婚證才算是真正的夫妻呢！
父親的話實際上已經把奚家的道理趕盡殺絕了！
奚尚清心裏恨得直咬牙，可又實在不知如何招架。奚貴沖可不管這些，他心裏既失落，又窩火，情緒仍舊很激動。似乎他到這裏來是要牽回屬於他家的一頭牛，你死守着牛欄不松欄框，他的眼睛紅得跟就公牛沒有兩樣！
父親對奚貴沖說，人可不是動物，人是有意志的。這事任何人也不要插手，對不對呀？你這後生去把姑娘帶回去吧！
“奚少爺呀，你去問姑娘願不願意跟你走嘛，人家只要願意就好辦啊！”父親既是對奚貴沖，又是對大家說。
奚貴沖磨蹭了一會後還是走到了宋菊婆跟前，兩雙眼睛對視了！奚貴衝心裏似有萬箭穿心，渾身都在抖着。宋菊婆眼睛裏噙着淚花，望着奚貴沖，半天才輕聲說道：“貴沖你就死了這顆心吧，我一直都把你當朋友，我不會跟你過日子的。你會有你的好女人的，你不要再糊塗了！”
宋菊婆說完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指，轉身抓過滿狗和尚的手，一口就將滿狗和尚的手臂咬出了一股鮮血，兩個人的鮮血滴在一起。宋菊婆當眾幽幽而決然地細語：“我已是他的人了！”
奚貴沖至止已全線崩潰，指着滿狗和尚高喊到底他哪點比我強！然後聲嘶力竭地叫着要跟對方決一死戰，說著刷地從腰間抽出一把鐮刀，直朝滿狗和尚衝過去。滿狗和尚急忙閃開一步，奚貴沖一個趔趄撲了個空。滿狗和尚順手從地上抄起一跟木棒，拉開架勢準備迎接對方的回馬槍。就在奚貴沖迴轉身來的一剎那，宋菊婆已衝到兩個對手當中，一手抓住滿狗和尚手裏的木棒，一手握住了奚貴沖手裏的鐮刀。她抓着鐮刀刀口的那隻手裏立即湧出了鮮紅的血。
“你們不如先把我剁了！”宋菊婆說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奚尚清這時用手抓住了他兒子握刀的手，厲聲喝道你給我放手！奚尚清氣急敗壞地還嗎了一些粗話，揮手示意我們走！
奚貴沖丟開鐮刀把，扭頭就走，幾乎象個醉漢！
父親趕忙追着奚尚清說老朋友多年不見，大老遠地來了，就走？飯總得吃一餐呀！奚尚清只說了一聲感謝！沒好氣地帶着他的大班人馬朝山路那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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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狗和尚把宋菊婆帶回虢家的時候，已是七八天以後了。獅子嶺下的人象炸開了鍋，都說滿狗和尚你好本事呀，都說你會偷柴，想不到還會偷人呀！
嗷呀好俊的妹子，滿狗在哪棵野枝上攀到的呀？人們快嘴快舌地搶白着。
有人見把個二杆子看呆了似地，便拿他打趣道：“二杆子快學學滿狗啊，進沖里轉悠去呀，做人就是要勤快點，說不定哪天也跟撿蘑菇樣地撿回來個俏姑娘呢！”
但俏姑娘是那麼好撿的嗎？女人終究不是蘑菇，誰想采就採得到的！
有一天院子裏來了一幫楓木沖的人，奚尚清父子倆親自挂帥。來的人顯得很是憤憤不平，他們口裏罵著難聽的話。其中有個伶牙俐齒的女人指着人說：“你們玉丘觀的人是不要臉呢，硬是那個得寸進尺呀！偷得柴禾還偷得走人呀！”
那邊的男人就叫喊快交出人來，藏起人家的女人象什麼話嘛！
這邊的女人一點也不示弱，罵著說有本事把自家的女人按到床上去，到這裏找什麼女人哩！我們這裏的女人可不出口呀！你們的女人若是往外流，說明你們那臭地方養不了好女人，要麼是男人不中用呢！回家好好改造去，還撒什麼野呢！
這麼一來，雙方直衝撞着要動手，大打一場的樣子眼看就可能發生了！
奚尚清深知自己帶的一幫人要在人家門口邊打架的話，肯定占不到便宜。再說他們來的目的也絕不是打一架了事，他之所以帶了一幫人來主要是想讓對方知道他們也不是好惹的，並不真想打架的。奚尚清一看見玉丘的支書來了馬上主動上前來打招呼，主動跟父親握手並說明情況。
早年楓木沖所在的公社跟玉丘這邊是在同一個縣的，六一年縮小人民公社，地方調整時楓木沖那邊才劃歸了鄰縣管轄。土改後到大躍進那些年月，大隊幹部到縣裏開會時常碰面，彼此都很熟悉的。當年在縣委招待所住宿時，有一次幾個大隊支書先到，我父親最後一個到那個四人間的房間裏去挂號，先到的幾個人跟父親玩起了姓氏謎語把戲，奚尚清就是那個“無水溪一條”奚支書，而那個“吳里人家頂虎皮”的虞支書，現在是他們公社的書記了，不頂虎皮頂官帽了！自打那時起，奚尚清幾個跟父親還算做是過得去的朋友了呢！只是自從楓木沖那邊劃歸鄰縣以後，父親跟奚尚清他們才有些年沒見着了。
父親的手還被奚尚清握着，父親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在對方的肩膀下方很有親熱勁地擂了一拳，說道：“好久不見，‘無水溪一條’到我們玉丘來灌水了吧？怎麼也不通知一聲就大幫人馬壓陣了呢？”
奚尚清招架不住地嘿嘿笑了笑說道：“才子支書的嘴巴就如刀子吶！我是甘拜下風的！再說我哪敢在你的天下灌什麼水呀？倒是我早就在你那裏‘丟了地’，還叫封支書‘寸土兩虧’，只留了虞支書——虞書記一張皮呢！”
父親說：“這話我不同意啊！我的什麼天下呢，都是**的天下啊！”
奚尚清急忙說：“你看我又錯了，我這水平就這樣子！不過虞支書現在是虞書記了，我們公社黨委書記，那小子比你我走運啊！”
父親說那是山沖里出人才吶！奚尚清說要講出人才，也比不過你們玉丘觀，聽說玉丘出了個縣委幹部，就是你們當年的高支書？那人卻沒你的才華呀，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兩邊的人在兇巴巴地對峙着，漫罵著，攻擊着，指着對方的鼻子眼睛。兩個頭兒卻在寒暄着，敘着舊兒。那情形可就象了古時候的兩軍對壘，兩邊的將軍玩着外交辭令，是戰是和琢磨不透。一直站在旁邊的奚貴沖看不下去，搶過來跟我父親說話了：“我說支書，你們的人偷了我們的柴禾也就算了，可也不能帶走我們的人啊是不是？”他沒說偷人，說的是帶走。
奚尚清正愁着如何把話題轉到正事上來，兒子的插嘴到幫了自己的忙，心想還算沒白栽培他，這話說得還象回事！就一面介紹了兒子，一面介紹了情況。
我父親說：“奚少爺人不錯啊，哪能就留不住人呢？是不是人家怕攀不上支書家呀？”
奚尚清趕緊謙虛道：“哪能說什麼攀不上我們家，是人家姑娘沒看上他呢！”
父親說：“我說嘛，人哪能被搶得走呢？搶得了人搶不了情，留住了人留不住心呀！”
奚尚清馬上後悔自己剛才的那句混帳話了，一不小心就把尾巴給人家踩住了，直恨自己那張嘴巴不管用！
父親又問打結婚證了嗎？
奚貴沖說結婚證是還沒打，但我們是定了親的，就準備擺酒了，人卻跟別人跑了！
父親說新社會要先打結婚證后擺酒才對呀，打了結婚證的話，不擺酒也是夫妻了。不然的話呢，即使擺了酒，還得要去拿了結婚證才算是真正的夫妻呢！
父親的話實際上已經把奚家的道理趕盡殺絕了！
奚尚清心裏恨得直咬牙，可又實在不知如何招架。奚貴沖可不管這些，他心裏既失落，又窩火，情緒仍舊很激動。似乎他到這裏來是要牽回屬於他家的一頭牛，你死守着牛欄不松欄框，他的眼睛紅得跟就公牛沒有兩樣！
父親對奚貴沖說，人可不是動物，人是有意志的。這事任何人也不要插手，對不對呀？你這後生去把姑娘帶回去吧！
“奚少爺呀，你去問姑娘願不願意跟你走嘛，人家只要願意就好辦啊！”父親既是對奚貴沖，又是對大家說。
奚貴沖磨蹭了一會後還是走到了宋菊婆跟前，兩雙眼睛對視了！奚貴衝心裏似有萬箭穿心，渾身都在抖着。宋菊婆眼睛裏噙着淚花，望着奚貴沖，半天才輕聲說道：“貴沖你就死了這顆心吧，我一直都把你當朋友，我不會跟你過日子的。你會有你的好女人的，你不要再糊塗了！”
宋菊婆說完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指，轉身抓過滿狗和尚的手，一口就將滿狗和尚的手臂咬出了一股鮮血，兩個人的鮮血滴在一起。宋菊婆當眾幽幽而決然地細語：“我已是他的人了！”
奚貴沖至止已全線崩潰，指着滿狗和尚高喊到底他哪點比我強！然後聲嘶力竭地叫着要跟對方決一死戰，說著刷地從腰間抽出一把鐮刀，直朝滿狗和尚衝過去。滿狗和尚急忙閃開一步，奚貴沖一個趔趄撲了個空。滿狗和尚順手從地上抄起一跟木棒，拉開架勢準備迎接對方的回馬槍。就在奚貴沖迴轉身來的一剎那，宋菊婆已衝到兩個對手當中，一手抓住滿狗和尚手裏的木棒，一手握住了奚貴沖手裏的鐮刀。她抓着鐮刀刀口的那隻手裏立即湧出了鮮紅的血。
“你們不如先把我剁了！”宋菊婆說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奚尚清這時用手抓住了他兒子握刀的手，厲聲喝道你給我放手！奚尚清氣急敗壞地還嗎了一些粗話，揮手示意我們走！
奚貴沖丟開鐮刀把，扭頭就走，幾乎象個醉漢！
父親趕忙追着奚尚清說老朋友多年不見，大老遠地來了，就走？飯總得吃一餐呀！奚尚清只說了一聲感謝！沒好氣地帶着他的大班人馬朝山路那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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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狗和尚把宋菊婆帶回虢家的時候，已是七八天以後了。獅子嶺下的人象炸開了鍋，都說滿狗和尚你好本事呀，都說你會偷柴，想不到還會偷人呀！
嗷呀好俊的妹子，滿狗在哪棵野枝上攀到的呀？人們快嘴快舌地搶白着。
有人見把個二杆子看呆了似地，便拿他打趣道：“二杆子快學學滿狗啊，進沖里轉悠去呀，做人就是要勤快點，說不定哪天也跟撿蘑菇樣地撿回來個俏姑娘呢！”
但俏姑娘是那麼好撿的嗎？女人終究不是蘑菇，誰想采就採得到的！
有一天院子裏來了一幫楓木沖的人，奚尚清父子倆親自挂帥。來的人顯得很是憤憤不平，他們口裏罵著難聽的話。其中有個伶牙俐齒的女人指着人說：“你們玉丘觀的人是不要臉呢，硬是那個得寸進尺呀！偷得柴禾還偷得走人呀！”
那邊的男人就叫喊快交出人來，藏起人家的女人象什麼話嘛！
這邊的女人一點也不示弱，罵著說有本事把自家的女人按到床上去，到這裏找什麼女人哩！我們這裏的女人可不出口呀！你們的女人若是往外流，說明你們那臭地方養不了好女人，要麼是男人不中用呢！回家好好改造去，還撒什麼野呢！
這麼一來，雙方直衝撞着要動手，大打一場的樣子眼看就可能發生了！
奚尚清深知自己帶的一幫人要在人家門口邊打架的話，肯定占不到便宜。再說他們來的目的也絕不是打一架了事，他之所以帶了一幫人來主要是想讓對方知道他們也不是好惹的，並不真想打架的。奚尚清一看見玉丘的支書來了馬上主動上前來打招呼，主動跟父親握手並說明情況。
早年楓木沖所在的公社跟玉丘這邊是在同一個縣的，六一年縮小人民公社，地方調整時楓木沖那邊才劃歸了鄰縣管轄。土改後到大躍進那些年月，大隊幹部到縣裏開會時常碰面，彼此都很熟悉的。當年在縣委招待所住宿時，有一次幾個大隊支書先到，我父親最後一個到那個四人間的房間裏去挂號，先到的幾個人跟父親玩起了姓氏謎語把戲，奚尚清就是那個“無水溪一條”奚支書，而那個“吳里人家頂虎皮”的虞支書，現在是他們公社的書記了，不頂虎皮頂官帽了！自打那時起，奚尚清幾個跟父親還算做是過得去的朋友了呢！只是自從楓木沖那邊劃歸鄰縣以後，父親跟奚尚清他們才有些年沒見着了。
父親的手還被奚尚清握着，父親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在對方的肩膀下方很有親熱勁地擂了一拳，說道：“好久不見，‘無水溪一條’到我們玉丘來灌水了吧？怎麼也不通知一聲就大幫人馬壓陣了呢？”
奚尚清招架不住地嘿嘿笑了笑說道：“才子支書的嘴巴就如刀子吶！我是甘拜下風的！再說我哪敢在你的天下灌什麼水呀？倒是我早就在你那裏‘丟了地’，還叫封支書‘寸土兩虧’，只留了虞支書——虞書記一張皮呢！”
父親說：“這話我不同意啊！我的什麼天下呢，都是**的天下啊！”
奚尚清急忙說：“你看我又錯了，我這水平就這樣子！不過虞支書現在是虞書記了，我們公社黨委書記，那小子比你我走運啊！”
父親說那是山沖里出人才吶！奚尚清說要講出人才，也比不過你們玉丘觀，聽說玉丘出了個縣委幹部，就是你們當年的高支書？那人卻沒你的才華呀，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兩邊的人在兇巴巴地對峙着，漫罵著，攻擊着，指着對方的鼻子眼睛。兩個頭兒卻在寒暄着，敘着舊兒。那情形可就象了古時候的兩軍對壘，兩邊的將軍玩着外交辭令，是戰是和琢磨不透。一直站在旁邊的奚貴沖看不下去，搶過來跟我父親說話了：“我說支書，你們的人偷了我們的柴禾也就算了，可也不能帶走我們的人啊是不是？”他沒說偷人，說的是帶走。
奚尚清正愁着如何把話題轉到正事上來，兒子的插嘴到幫了自己的忙，心想還算沒白栽培他，這話說得還象回事！就一面介紹了兒子，一面介紹了情況。
我父親說：“奚少爺人不錯啊，哪能就留不住人呢？是不是人家怕攀不上支書家呀？”
奚尚清趕緊謙虛道：“哪能說什麼攀不上我們家，是人家姑娘沒看上他呢！”
父親說：“我說嘛，人哪能被搶得走呢？搶得了人搶不了情，留住了人留不住心呀！”
奚尚清馬上後悔自己剛才的那句混帳話了，一不小心就把尾巴給人家踩住了，直恨自己那張嘴巴不管用！
父親又問打結婚證了嗎？
奚貴沖說結婚證是還沒打，但我們是定了親的，就準備擺酒了，人卻跟別人跑了！
父親說新社會要先打結婚證后擺酒才對呀，打了結婚證的話，不擺酒也是夫妻了。不然的話呢，即使擺了酒，還得要去拿了結婚證才算是真正的夫妻呢！
父親的話實際上已經把奚家的道理趕盡殺絕了！
奚尚清心裏恨得直咬牙，可又實在不知如何招架。奚貴沖可不管這些，他心裏既失落，又窩火，情緒仍舊很激動。似乎他到這裏來是要牽回屬於他家的一頭牛，你死守着牛欄不松欄框，他的眼睛紅得跟就公牛沒有兩樣！
父親對奚貴沖說，人可不是動物，人是有意志的。這事任何人也不要插手，對不對呀？你這後生去把姑娘帶回去吧！
“奚少爺呀，你去問姑娘願不願意跟你走嘛，人家只要願意就好辦啊！”父親既是對奚貴沖，又是對大家說。
奚貴沖磨蹭了一會後還是走到了宋菊婆跟前，兩雙眼睛對視了！奚貴衝心裏似有萬箭穿心，渾身都在抖着。宋菊婆眼睛裏噙着淚花，望着奚貴沖，半天才輕聲說道：“貴沖你就死了這顆心吧，我一直都把你當朋友，我不會跟你過日子的。你會有你的好女人的，你不要再糊塗了！”
宋菊婆說完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指，轉身抓過滿狗和尚的手，一口就將滿狗和尚的手臂咬出了一股鮮血，兩個人的鮮血滴在一起。宋菊婆當眾幽幽而決然地細語：“我已是他的人了！”
奚貴沖至止已全線崩潰，指着滿狗和尚高喊到底他哪點比我強！然後聲嘶力竭地叫着要跟對方決一死戰，說著刷地從腰間抽出一把鐮刀，直朝滿狗和尚衝過去。滿狗和尚急忙閃開一步，奚貴沖一個趔趄撲了個空。滿狗和尚順手從地上抄起一跟木棒，拉開架勢準備迎接對方的回馬槍。就在奚貴沖迴轉身來的一剎那，宋菊婆已衝到兩個對手當中，一手抓住滿狗和尚手裏的木棒，一手握住了奚貴沖手裏的鐮刀。她抓着鐮刀刀口的那隻手裏立即湧出了鮮紅的血。
“你們不如先把我剁了！”宋菊婆說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奚尚清這時用手抓住了他兒子握刀的手，厲聲喝道你給我放手！奚尚清氣急敗壞地還嗎了一些粗話，揮手示意我們走！
奚貴沖丟開鐮刀把，扭頭就走，幾乎象個醉漢！
父親趕忙追着奚尚清說老朋友多年不見，大老遠地來了，就走？飯總得吃一餐呀！奚尚清只說了一聲感謝！沒好氣地帶着他的大班人馬朝山路那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