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英雄

第3章 英雄

我叫何英雄,今年26歲,四川廣安人,現在在深圳光明新區的一家電子廠做領班,產線上的兄弟們都叫我雄哥。因為我為人豪爽,不拘禮俗,能說善道,小姑娘見了我都很喜歡,她們親切地喊我英雄,當然,也有不懷好意的傢伙叫我狗熊。

我沒讀多少書,高中沒畢業就被社會這所大學破格錄取了,16歲開始出來闖蕩,現在這麼掐指一算,我已經在江湖混跡了十年。

十年,不長也不短的日子,如果我這輩子能平安地活到60歲,那就是我生命的六分之一。但我有一種預感,我活不了那麼長,我總覺得我會英年早逝,或許就像我的名字英雄,我的一生,只求燦爛,不求永恆,所以,命,註定不會太長。

在我26年的生命里,除去懵懂無知的那幾年,我愛過十幾個女人,也有差不多有二十幾個女人愛上過我,但都沒有結果。不是愛得不深,也不是年少無知,而是我壓根就沒想過要成家和一個女人過一輩子。這不是因為我不負責任,而是我擔心自己不知道哪天就走了,我不想傷害她們。

今天是農曆八月十五,中秋佳節,而我卻躺在醫院裏。

昨天和隔壁產線的叼毛打了一架,老子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家裏有老婆還到處騙小姑娘,這種人渣,我見一次打一次。

因為打架,我被公司開除了,因為那叼毛被我打得不成人樣,我賠了他不少錢,他老婆來了,他當然也不敢跟我繼續鬧,便和解了,不然我得進派出所蹲幾天。

一個人在醫院過節甚是冷清,我之前從來沒有試過,醫院的護士都比平時少了很多,走廊上的腳步聲越來越稀落,我突然有些傷感,為何我的兄弟們沒有一個來看我?難道他們都回家過節去了?

應該是如此,我是最受不了寂寞的人,若不是醫生強烈要求我住院觀察一天,我現在就想拔掉輸液管,去外面夜市吃燒烤喝啤酒。

想到燒烤,我肚子突然有點餓了,此刻十分懷念張記的烤乳鴿,那種吃得滿嘴流油的感覺,一個字,爽!

想着想着,我忽然感覺我真的聞到了乳鴿的香味,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望梅止渴?

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了,一顆腦袋小鹿般謹慎小心地探了進來,是她?

她看到我之後,對我莞爾一笑,然後將門全部推開,手裏拎着大包小包,吃力地擠了進來。

八月,天氣漸涼,她的額頭卻佈滿了細密的汗珠,鬢髮凌亂地貼在臉頰上,胸前薄薄的白色襯衫被汗水打濕了一片,使得上下起伏的胸口若隱若現。

好吧,我承認,我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所以我看女人,第一眼看臉,第二眼看胸……

我有些驚訝地看着她,我沒想過她會來看我,畢竟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幫她教訓了一下那個不要臉的色狼而已。

她將手裏的包裹放在床頭的小桌子上,然後一一打開,有湯,有面,有包子,還有一隻乳鴿。

“你這也太客氣了!”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我一緊張就不知道說什麼,但我緊張什麼呢?我竟然在一個女人面前緊張?

也許,是因為有一點感動吧!

她看着我滿臉的傷痕,眼睛有些紅,眼角滲出了淚水,她在為我哭?

這是除了我媽之外,第一次有女人為我哭,可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不會喜歡上我了吧?

“我,我沒事,都是小傷,

那孫子傷得可比我重,你別擔心,他以後不敢再騷擾你了!”我語無倫次,但繪聲繪色地安慰道。

她聽了,破涕為笑,然後拿出一個包子,遞給我,笑着說,“還沒吃晚飯吧,來,這是張記的小籠包,趁熱吃吧!”

我接過來,樣子有些滑稽地兩口吃完了。

她看了,笑得更開心了,又拿了一碗面遞給我,我很快又吃完了,她又拿其他的東西給我,我照樣很快吃完。

那一晚,是我平生吃得最飽的一次,差不多快撐死了。

我吃東西的時候,她就在我身邊,安靜地看我吃,聽我吹牛,有時優雅地聽着,有時發出一聲歡笑,而我的眼睛,似乎沒有離開過她。她安靜的時候很好看,笑起來更好看,和她在同一個車間上班這麼長時間,我竟然從來沒有注意到她。

她臨走的時候問我賠了多少錢,我說沒多少,她從手提包里拿出一個早就包好的的信封,塞到我的枕頭下,她說很感激我,但不能讓我一個人承擔。

我沒有說什麼,我知道我不要的話她現在也不肯拿回去,以後再想辦法還給她吧。

我加了她的電話,問了她的名字,原來她叫方霞,是山東人。

人都說,山東的女人特別善良,看來確實如此。

第二天,醫生來看我,說我沒什麼大礙,可以出院了,對於醫生的這個觀點,我有些氣憤,其實老子早就該出院了。

出院后,我回到出租的房子裏,準備重新再找一份工作,這年頭,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工作,這片地方全是電子廠,到處都缺人,尤其是像我這種有經驗的管理人才,特別稀缺。

找了新工作后,我請我的兄弟們吃飯,請吃飯的時候,我想到吃飯不能沒有女人,想到女人,我很自然地就想到了方霞,我覺得我還是應該請她吃飯,畢竟她是唯一去醫院看望我的人。

結果,方霞還真的來了,我們一群大男人坐在一起,方霞一個小女人擠在中間,她身材本就單薄,又坐在桌子與牆的邊角,不站起來根本看不到她。

這時幾個兄弟喝了點酒開始跑火車,男人喝醉了就喜歡討論女人,說到女人自然有點渾段子,方霞聽得臉一陣紅一陣白。

我咳嗽了一聲,提醒我那些兄弟有女生在,後知後覺的幾個男生站起來對方霞連連道歉,說不知道嫂子也在。方霞聽了,臉羞得更紅了。

什麼嫂子?別瞎說啊,她只是我的普通朋友!

我連忙解釋,但看他們幾個偷笑的樣子,估計是不信,他們私下裏說,都為對方打架了,還能算普通朋友嗎?

這之後,我似乎也覺得我和方霞不再是普通朋友了,我每天腦子裏都是她,早上起來抽第一根煙會想她有沒有起床,上班的時候會想她此刻在做什麼,晚上回家的時候會想她今天有沒有好好吃飯,睡覺之前會想,有沒有比我更優秀的男孩子也在追求她……

我想得很多,想得很亂,但卻沒勇氣去問她,好幾次我拿着手機翻看通信錄,看到她的號碼就覺得很特別,彷彿我的通信錄里就只有這一個號碼,翻來覆去地看,就是不敢撥過去。

這段日子過得格外漫長,每分每秒都很煎熬,我開始思考人生,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想過什麼樣的生活,就這樣一輩這樣渾渾噩噩下去嗎?什麼才是英雄?而我又是誰的英雄呢?

八月,很長,但再長也會過去。

街頭的楓葉開始飄落,飄落得像一架架紙飛機,落在地上,踩在腳下,透出秋的味道。

有人說,秋天是相思的季節,但相思,似乎大多是單相思,若是兩情相悅,又何必相思呢!

自那日吃飯分別後,我和方霞便再也沒有聯繫,剛開始心緒有些不寧,但慢慢的,就習慣了,淡忘了。

直到有一天,上班進車間的時候,我發現她竟然出現在我的產線,我驚得目瞪口呆,她看着我默默地笑着。

那一刻,我終於知道,她也喜歡我。

往後的日子,我每天早上偷偷地給她帶一瓶牛奶,中午給她帶一瓶飲料,她躲在其他女同事身後,紅着臉伸手接過我送她的東西,在大家的起鬨里,嬌羞得像個小女孩。

一天晚上,我請她去看電影,是一場愛情電影,她哭得稀里嘩啦,而我整場電影都在給她遞紙巾,電影講了什麼,我現在都想不起來。

九月過得很快,我們在一起了,她搬來和我一起住,我們一起上班,一起下班,每天二十四個小時,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一起。

我忽然很享受這種菜米油鹽的生活,我翹着二郎腿,抽着煙,坐在沙發上,看着方霞在陽台晾衣服。這房子沒什麼傢具,一個人的時候,感覺很空曠,有個女人在,整個房間都溫馨充實了很多。

可這樣的日子久了,又會覺得膩,被人整天管着,自然沒有一個人的時候那般瀟洒自在,想喝酒就去喝酒,想泡妞就去泡妞,有多少錢就花多少。

因為我花錢一向大手大腳慣了,和朋友去出吃飯都是我買單,有一次出去玩,方霞竟然因為這個當場給我甩臉色,弄得我在兄弟們面前下不來台。回家之後,我對她發了脾氣,她幾天沒理我,也不給我做飯,衣服也不給我洗了。

我一氣之下,就又跑出去和朋友打牌,幾天沒有回來,等我再回來的時候,她已經離開了,行李也搬走了。我有些着急,連忙去廠里問,沒想到她已經好幾天沒去廠里上班了。

這時,我的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肯定離開了深圳,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我連忙給她打電話,她沒有接,給她發信息,她也不回,我知道,她是個倔脾氣,這一次恐怕不會再原諒我了。

眼看着就要永遠失去她了,我這時才真的慌了起來,沒有她,我以後的人生該怎麼活?那一刻,我才忽然明白,比起那些外面的酒肉朋友,比起我那可憐的自尊心和面子,她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

那一天,我整個人像瘋了一樣,我去火車站找她,去機場找她,去汽車站找她,我滿世界找她,只希望她還沒有離開,只希望讓她知道,我終於明白,往後餘生,我只想做她一個人的英雄。

我給她發了上百條信息,打了無數個電話,我看着我的手機里的通話記錄,看着我給她發的每一條信息,我懊惱,悔恨,煙抽了一根又一根,我從來沒有這麼焦慮不安過,從來沒有這麼難過過,我看着鏡子裏憔悴得沒有了人樣的自己,我知道,我做什麼都沒有用了!

可我不想放棄,因為我知道,如果失去她,我何英雄這輩子再也遇不到像她那樣愛我的女人了,我不想就這樣失去,我也不想就這樣一輩子活在內疚和悔恨之中。

這時,我想到去她老家,我想到她進廠會登記身份證上老家地址,我突然興奮起來,就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從保安登記處拿到了方霞老家的地址,我坐火車來到了山東,然後又坐汽車來到了她老家的縣城,在縣城裏,通過打聽,才知道她老家在偏僻的鄉下。我打了一輛車,直奔那個小山村而去,到了村裡,我找人問,幾個農民大爺告訴了我方霞家的房子所在的地方。我來到她家,卻發現她家大門緊鎖,除了院子裏有幾隻雞,空無一人。

難道她沒有回老家?那她到底去哪裏了呢?我有些茫然,有些喪氣,我花了兩天的時間才來到這裏,這也是我唯一可能找到她的地方,但她卻不在!

我氣餒地蹲在方霞家門口,滿腦子都是她,這時她家隔壁的一位老奶奶對我喊了一聲,“後生,你找誰呀?”

我聽了,立刻跑到老奶奶面前,回答說我找方霞,她笑了笑,用枯瘦的手指着遠處的山,說道,“她一家在山那邊收膏粱呢!”

爬過一座小山,我看到了一大片開闊的高粱地,每片地里都有幾個人,他們面朝黑土背朝天,在辛勤地勞作。

我雖然也是鄉下出來的孩子,但卻沒有下地勞作過,看着眼前的景象,我有些震撼。

我一邊走,一邊問,終於在一片高粱地里看到了方霞,她穿着白色的襯衫,和她的父母在地里收割高粱,遠遠望去,是那麼的樸實,又是那麼的耀眼。

我站在高高隆起的土坡上,山風吹着我浸滿汗水的衣服,也吹着我幾天沒洗髒兮兮的臉,我對着不遠處低着頭收膏粱的方霞大喊了一句,“方霞,我是你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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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浮生伴你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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