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溫桃(1)
世間有一千種人,便有一千種愛情,有人情根深種,有人淺嘗則止。
小時候家裏後院種了許多桃樹,每逢三月,桃花始開,便逢江南煙雨,連綿數十日,次日清晨,看到桃花掉滿了整個庭院,便擔心秋天吃不上桃子。可到了秋天,後院的桃樹上依然結出了不少果子,而且又大又甜。
後來讀了詩經《桃夭》,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令我心神嚮往,自此便莫名地對“桃”這個字有了別樣的情愫。
畢業后,一直在一家科技公司上班,職位不上不下,一晃就是幾年。
現如今,老家裏跟我同一個年齡的人,孩子都能打醬油了,而我的孩子還是小蝌蚪,還在找媽媽。
我媽幾乎每天給我打電話問我有沒有找到女朋友,還一個勁地催我回家相親,但她給我介紹的對象沒有一次是我喜歡的類型,於是為了躲避這種麻煩,我便總是敷衍地回復她說,有女朋友了。
可能是因為單身久了,習慣了自己一個人,也可能是因為真的老了,沒有了年輕時的衝動,對於女人,我似乎沒了多大的興趣,想着既然自己一個人也能過好,為什麼要找一個人來增添煩惱呢!
於是乎,雖然仍有對美好愛情的渴望,卻並沒有做出過什麼行動和改變,偶然遇到一個覺得好看的女生,不是還在想要不要去問她要聯繫方式,她就是走遠了,就是連去問的想法也沒有。
現在在大街上,看到漂亮女孩,都是帶着欣賞的心態,感覺年少時希冀的美好愛情,已經離我很遠很遠。
我還是那個我,上班時安靜地工作,下班后就窩在家裏,看看手機聽聽音樂,有時候還沒來及思考人生,一天便又翻篇了。
有一天,我和我的朋友何英雄一起去喝酒,英雄看到我的生活狀態后,直搖頭對我說,你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是的,我的人生就這樣了,吃吃飯,喝喝酒,打打遊戲,玩玩手機,日子這樣無聊而又忙碌地一直延伸,直到我白髮蒼蒼,垂垂老矣。
我曾以為,我的這一生會就這樣平靜地過下去,直到有一天,公司項目管理部來了一個叫溫桃的女人。
第一次見到她,是她的部門主管帶着她來我們部門介紹我們這些同事給她認識,她站在她主管的身後,潮濕而彤紅的臉上帶着一點懵懂,一點羞澀,乍一看,像極了三月的桃花,白裏透紅,嬌艷欲滴。
溫桃走後,辦公室的男同事開始討論她,他們說這女孩長得挺好看,身材也很不錯,不知道有沒有男朋友。
這時B哥呵呵地笑着說,“有男朋友就不能追嗎?我要追她,跟她有沒有男朋友有什麼關係?”
大家聽了,哈哈地笑了起來,對於B哥的“厚顏無恥”,我們一向佩服得五體投地,有時候恨不得給他豎大拇指,在他的概念里,他要追一個女孩,跟這個女孩都沒有太大的關係,這也是與IC部門那些永遠分析不出不良原因就胡扯的PE鍛鍊出來的無恥。
溫桃來公司后,公司很多部門的男生都明裡暗裏追求過她,就連我們部門的超哥也要到了她的微信。有一次,我和超哥在一起抽煙,我跟超哥說管理部新來了一個很好看的女孩,超哥笑眯眯地說他早就知道了,微信都要到了。我問超哥這女孩怎麼樣,超哥直搖頭說,可能是我太落後了,反正我感覺是征服不了,這女人看着柔弱清純,其實狂野得很,抽煙喝酒樣樣都會。
在南方,
喝酒的女孩不少見,抽煙的還是不常見,我之前在重慶的時候見過幾個抽煙的女孩,大多也都是抽女士煙,其實我覺得女孩子抽煙並沒有什麼,相反,還會有種很特別的氣質。但這種女孩大多獨立而孤傲,不是很好接觸。
我們公司沒有吸煙處,想抽煙得到公司東門外的馬路邊上,有一次我在東門遇到了溫桃,她用青蔥般的手指夾着一根細長的煙,站在馬路邊上口吐蓮花,她的臉依然彤紅並帶着細密的汗水,看上去潮濕而溫潤。
溫桃看見我,笑着跟我打招呼,我隨口問了一句,怎麼你也抽煙?她不屑地笑了笑,我猜她在心裏一定在說,關你什麼事?
那之後,我經常會在抽煙的地方見到她,她一般都是一個人,遇到熟人會象徵性地笑一笑,對於那些異常的目光,她桃花一樣的臉上永遠帶着一絲輕蔑。
九月份的時候,我買了一輛新車,對我來說是新車,其實是輛二手車,雖然是輛跑車,但其實只有一個跑車的外殼,動力也不過才210匹,不猛踩油門根本跑不起來。我買這輛車的目的不是為了顯擺也不是為了泡妞,只不過是圓男人的一個跑車夢,後來開了才知道,原來他媽的跑車遠不如家用轎車舒服,還特別的耗油。
有一次,我開車去酒吧喝酒,去吧枱拿了存酒坐下來才發現溫桃也在這裏喝酒,她坐在我對面,雙指捏着高腳杯,喝着調和的威士忌,濃烈的口紅在杯口印下清晰的唇印。她臉上化着濃妝,黑色的眼影遮蓋住了她原本清純的外表,使她看起來嫵媚而妖嬈,成熟而性感。
我仔細地打量着她,如果不是看到她也對我笑了笑,我不敢相信她真的就是我平日裏見到的那個溫桃。
當溫桃朝我看來的時候,我習慣性地迴避了她的目光,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或許說在逃避什麼,人都說成人男女,對視最能生產火花,而我卻一直不敢看自己喜歡的人的目光,或許是卑微吧!當一個男人三十歲還一無所有,他就會自然而然地卑微,不敢尋找幸福也是怕給不了別人幸福。
我低頭喝着酒,其實我並不喜歡喝酒,可我喜歡喝醉后那種朦朧的感覺,因為只有在這種狀態下,這個世界的所有事情看起來才是最美好的。
這時,溫桃拿着酒杯走了過來,她在我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她似乎有點喝醉了,說話也不太清晰,我聽到她囫圇地對我說,“肖翰,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我當即尷尬地笑着問,“我為什麼要看不起你?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呢?”
溫桃突然站起來,身體搖搖晃晃,她用細長的指尖指着我,帶着怒氣,對我叫道,“因為你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我一眼,女孩子抽煙怎麼了?喝酒又怎麼了?只允許你們男人抽煙喝酒,女人就不行?”
看着這個已經失去了理智的女人,我沒辦法解釋什麼,我伸手想叫她坐下,因為我怕她站不住摔倒,這時她卻順着抓住了我的手,然後突然像我這邊倒了下來。-我連忙起身將她扶住,但喝醉了的人,身上沒有一點力氣,我根本扶不住她,她順勢倒在我的身上,把我壓得差點也跟着摔下去。
我把溫桃扶到椅子上,然後去吧枱點了一杯醒酒的飲料,她喝過飲料,半歪在椅子裏,原本就紅的臉此刻更紅,看上去像熟透了的番茄。
我以為她那天喝醉了,但她說其實她比我還清醒,當我送她回家的時候,我和她坐在車的後排,我看着車窗外面的夜色,心裏想着不着邊際的東西。這時她突然將手放到我的手背上,她手心裏的溫熱像電一樣刺激着我的神經,我不由得收回了手,轉過頭看到她那雙清澈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我,我沒有再迴避,我們對視了大概幾秒鐘,就是那幾秒,我們確定了對彼此的喜歡。
當我們的手在黑暗裏尋找並緊牽在一起,內心便再也沒有了試探,猶豫與惶恐,我們看着彼此,彷彿已經無比的熟悉。街道的燈光一束一束地從她的臉上掠過,明暗相間的空隙里,透出快樂與幸福的氣息。
當我還獃獃地看着溫桃的時候,溫桃忽然柔聲地問我,“去哪?”
於是我們讓司機停下車,我牽着她的手越過馬路的圍欄穿越到行人路,我們飛快地奔跑着,踩過路邊坑道里的污水,朝着誰也不知道去哪的路跑去,我看着她像個小女生一樣肆無忌憚地叫着,笑着,跳着。
我和溫桃就這樣走了一夜,那一夜太短暫,短暫得當我們看到晨曦的陽光都不由得發出一聲驚愕,天怎麼亮了?
溫桃說,她永遠忘不了那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