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收徒
“抱歉,傷了你。”
白熙手執一樹枝,面前即是類狼的異獸。
“人類小子,算我倒霉,沒想到在這種窮鄉僻壤也會見到像你這麼強悍的傢伙。”
異獸口吐人言,畏懼地後退幾步。
“說吧,你要怎樣才罷休,雖然現在你要取我性命我也不能阻攔,但老狼我死也要死個明白。”
“誰說在下要取你性命了?天有好生之德,殺生是最下策。”
“那你到底要怎樣!”
“在下早說了,林中有兩座新墳,我只想讓你勿要打擾那兩個安眠之人。”
“就那麼簡單?”
“就那麼簡單,只不過你似乎聽都沒聽就撲了上來,在下也只好先行擊退你。”
“那麼,這頓打算是老狼我白挨了?”
“也不算,起碼讓你能夠好好聽在下說話了。”
異獸怔了下,氣惱地搖搖頭。
“好吧,老狼我答應你,絕對不打擾那兩座新墳。你滿意了吧?”
“如此,多謝。”
異獸正欲走,忽又聽到白熙叫它。
“站住,還有一事。”
“又怎麼了,人類小子?”
“這林中還有其他異獸嗎?”
“除我族類外還有一隻,可今天剛發現它死了。”
“那就是在下做的。”
“猜到了,畢竟不是誰都能有那般劍意的。”
“請好好收斂其屍,在下也是迫不得已。”
“不用,那傢伙雖是異獸,但早已喪失理智,如果不是它霸佔林中食物,我族類也不會淪落到食腐的地步,你殺了它倒也是順應天意,不用自責。”
“既如此,在下明白了。”
異獸盯着白熙,若有所思。
“人類小子,我勸你以後還是少靠近人吧。”
“為什麼?”
“你為人太過一板一眼,行事太過光明磊落,有道是過剛則易折,這樣雖不是壞事,但也難以參透人情世故,總有一天會遇上兩面為難的事,屆時你怕是自身難保。”
“那又如何?”
白熙撫摸着手中之劍。
“以前有個傻瓜說過:君子,死節乃命。哪怕有一天要捨棄性命去保全氣節本心,我也欣然而往。”
“哼,這就是所謂的人類志向嗎?算了,反正也不關老狼我的事,你要怎樣就怎樣吧!”
異獸說完,身影消失在林間。
白熙抬頭,雨漸小,烏雲開始緩緩散去了。
是時候離開了。
白熙上馬,回到了村莊。
可剛進去,他就發現村莊吵鬧至極,和之前完全不同。
起初還以為是大雨將停,村民出來做事,可觀察片刻后他發現並非如此。
一群村民圍着一個地方水泄不通,他們異口同聲,重複大喊着一句話。
“燒了他!”
“燒了他!”
白熙奇怪,定睛一看,只見之前所救的老人被綁在了木架上,腹部傷口在不斷往外滲血。
吵鬧至極的人群沒有注意到他,他下了馬,擠過人群,看見了一男人站在木架之下,手舉火把,趾高氣揚。
“鄉親們,就是他偷懶不去拿村莊敬獻給山神的貢品,以致山神大怒降下大雨,若不燒了他,難解山神之恨!”
“對!”
“燒了他!”
“燒了他!”
“不!不是這樣的!”
被人拿住的孩童哭着大喊。
“敬獻給山神的貢品每一次都是我爺爺去取的,這一次只是意外受傷才拿不到的!對了,時間不是還有三天嗎!三天後......”
“無需多言!三天?難不成要山神降下三天大雨將村莊淹沒才將此賊燒死讓山神泄憤嗎!”
木架下的男人大聲呼叫。
“啊!山神啊!請寬恕我們的罪過吧!我們將以此賊之血作為祭品,只求你散去大雨,還我們村莊一份生息吧!”
火把即將放下,孩童見狀撕心裂肺地大喊。
“不要!”
火燒了起來,直衝木架上的老人。
是啊,世界就是這樣子,顛倒黑白之事到處都是,明明是惡霸卻蠱惑人心搖身一變成神的話言人,而忍辱負重只為挽救眾人的英雄只能被愚昧架在火架上燒死。
罷了,也算是宿命吧。
只不過,可憐了你啊!
老人留戀的目光投向孩童。
都是爺爺沒本事,如果爺爺能夠有懲戒惡霸的力量就不會讓你年紀輕輕就要交代在這裏。
雙眼緩緩閉上,全世界都陷入黑暗。
“還有一個賊人,只不過她年紀尚小,給她個痛快!來,拿我虎頭刀來!”
虎頭刀就在脖子之上,孩童眼中卻沒有恐懼。
仇恨,她眼中只有仇恨。
虎頭刀砍下,卻沒有人頭落地。
倒是虎頭刀自個,碎成了兩半。
“......什麼?”
孩童忽然消失了,自己的虎頭刀也碎成兩半了,不,成兩半不僅只有虎頭刀。
“抱歉,我回來遲了。”
白熙抱着孩童,面前是救下的老人,後面是被斬成兩半的男人。
“心兒,心兒她......”
“放心,只是速度太快暫且暈過去而已。”
“這樣啊......”
老人用最後一份力握住白熙的手。
“少俠,這本不該是你的事,很抱歉......把你卷進來。”
“救死扶傷,乃在下職責。不存在你所說的抱歉之事。”
“那......還能答應老身一件事嗎?”
“請講。”
“我的孫女,她就託付給......”
話沒說完,腹部傷勢過重的老人已然氣絕。
死不瞑目。
白熙沉默地放下老人,環顧四周,四周鴉雀無聲。
“他們在哪兒?”
他冷冷地問道。
沒人回答。
見狀,白熙遠遠一劍,劍氣把木架劈成兩半。
“他們肯定不止一人,他們在哪兒?”
有人指了路。
白熙背着孩童,走了過去。
片刻后,四個人頭丟在了木架前。
“醒神會,江湖上著名的邪教,教徒皆以偽神的名義搜刮民眾的錢財,欺男霸女害人性命,人人可誅!”
雅雀無聲,久久才有人弱弱問一句。
“可......山神,顯過靈啊?”
“如果世上有神,且草菅人命,必亦當誅!”
白熙目光兇狠,環視四周村民。
“哼,我看你們手腳粗麻,看來不是會採藥之人,都是務農的吧?我問你們,平日給山神的貢品是誰拿來的?”
“......是端木老頭。”
“因為取不來山神才......”
“因為醒神會根本不貪你們這些務農之人的錢財,他們所貪圖的是這地域的奇珍異草!如果沒有老人日復一日地取來藥草給這些醒神會的惡霸,你們的性命怕早就交代了,還用得着大雨水淹嗎!”
村民皆大夢初醒,驚訝萬分。
“真是可笑,老人家他救了全村人的性命,甚至還因此被異獸所傷差點一命嗚呼,你們不但要殺他還要絕他的后?哈哈哈,可笑,可笑!”
狂笑聲過後,白熙仰頭,烏雲在散去,光方才刺穿黑暗,照在老人渾身是血的身軀上。
孩童醒來了,她從白熙背上下來,衝到老人面前。
“爺爺!爺爺!”
任由她怎麼呼喊,怎麼哭泣,老人都不會再醒來了。
“還在看?都給我滾!”
白熙咬牙說道,村民皆悻悻離去。
很快,這裏活着的人就只有哭泣不止的孩童和沉默的白熙。
“走吧。”
次日,林中,白熙和孩童立了座墳。
孩童謝絕了白熙的幫助,用磨出血泡的手刻下了碑。
她再沒有力氣立碑,只能由白熙代勞。
叩首后,孩童仍跪着,雙眼看着墓碑。
但白熙能看到她眼裏仍有仇恨。
“報仇?”
“對,報仇。”
白熙擔心的還是發生了。
“村裏的人雖然可惡,但......”
“我要向之報仇的,不是他們。”
孩童撫摸着墓碑,粗糙的墓碑劃破了血泡,滴下了血。
“我爺爺教過我,人要懂得對錯是非,絕對不能以私慾行事。他們只是愚昧,也許算得上幫凶吧,但——醒神會,是嗎?我記住了。”
白熙微微一怔。
“你想向江湖裏的邪教復仇?雖然村裡人可能會因為內疚接納你,但你也斷不願如此吧,所以,你一個人又該怎麼辦?活下去都難,還想着復仇?”
他的話雖然刻薄,但事實的確如此。
孩童明白,所以她沉默了。
“所以,要不要做我的弟子?”
“弟子?”
孩童詫異地看着白熙伸出的手。
“我會讓你活下去,讓你學到能夠復仇的武學,還會讓你找到該要復仇的對象。”
“真的?”
“你只能信我。”
“那好。”
孩童當即跪下,向白熙叩首而拜。
“師父在上,受弟子端木心一拜!”
白熙扶起了端木心。
“好,以後你就是我弟子了。”
“是,師父。”
“記住,我不僅是你的師父,還是你的同道中人。”
“同道中人?”
“對,我的名字,叫作——”
樹葉緩緩飄下,落在墓碑上,又因血粘住了。
一切,皆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