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中林
陰天,林中,墳前。
白熙刻好了墓碑,將其牢牢地釘在地上。
備好貢品后,他跪在墳前,磕了三響頭。
“若君有靈,望且暫寬。只要在下仍活着,必為君報仇雪恨。”
一滴水點在墓碑上,他抬頭,原來是下雨了。
是時候離開了。
白熙上了馬車,在林間小路上慢慢行駛着。
不一會兒,雨漸大,道路泥濘難行,他心疼馬兒,正欲尋個樹下歇息,一人忽從林中衝出,若不是他及時停住,怕是已經撞上了。
白熙正欲質問那人,卻不料那人見到白熙,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撲通跪下,當場嚎啕大哭。
“路過的好心人啊,請救救我們吧!”
白熙定睛一看,那人身形瘦小,看來是個孩童,當即下車扶起,問道:
“孩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如此慌張?”
“好心人,今日我與爺爺去林中採藥,不料觸怒了異獸,我爺爺為了救我孤身引開異獸,如今生死未卜。若好心人能救得我爺爺一命,我願意以身相報,終生不改!”
異獸?
白熙正欲細問異獸所在何處,忽聽見一聲獸吼起於林間,他立刻取劍而出。
“孩子,你且暫入車中避雨,在下馬上去救你爺爺。”
言罷,他疾入林中,循着獸吼處尋去。
須臾后,就已見一獸一老人正殊死搏鬥,鮮血染紅大地。
白熙按劍上前,忽聽見老人大叫一聲:
“後生,快逃!這異獸兇猛無比,不是你我能夠對抗的,若你是因為老身孫兒而來救老身的,請趕快帶孫兒離開吧,這裏就由我撐住!”
見白熙充耳不聞,仍行過來,老人急了:
“快逃!你在等什麼,若遲了就......”
話音未落,那異獸猛地一掌拍來,就當老人以為自己命數將盡,閉眼等死時。
“老人家,你沒事吧?”
老人驚訝睜眼,看到了一生難忘的一幕。
分成兩半的異獸,滿地殷紅,白熙就站在他面前,伸出手。
“還好趕上了,老人家,你還能走嗎?若是不能走,在下可以背......”
“能走能走!謝少俠救命之恩!”
老人誠惶誠恐,欲叩首相謝,一彎腰卻因腹中傷勢顫抖不已。
白熙見狀,從衣服撕下布條權且幫老人包紮止血。
“謝謝少俠。”
“不用,舉手之勞。”
聞言,老人嘴角微顫。
平常人對付一般野獸都難,而斬殺異獸卻在他眼裏是舉手之勞嗎?
“老人家,且起,我扶你去避雨處。”
白熙二話不說,扶着老人回到了馬車。
望眼欲穿的孩童見爺爺回來很是欣喜,卻又很是擔心後者傷勢。
“心兒,趕快向少俠謝恩。”
孩童方才反應過來,向白熙叩首拜道:
“謝少俠大恩,沒齒難忘!”
“不用如此客氣,救死扶傷乃在下職責,請起。”
白熙安撫了孩童,又向老人問:
“老人家,你們住在何處,在下先送你們回去吧。”
“好,謝謝少俠。”
老人說出了所住何處,白熙聽后立即揚鞭行車。
雨愈發大,天色昏黑下,白熙一時不小心,車輪陷入了泥坑中。
沒辦法,白熙只能下車去推,怎料只一用力,頭腦就一陣暈眩。
“咳咳......”
“少俠,你怎麼了?”
忽聞異響,孩童也下了車,見白熙臉色蒼白靠在車邊,當即過來助他推車,雖然用處不大,但看上去頗為努力。
“不用,在下自己來就行。”
“可少俠你?”
白熙深吸運氣,一掌就將馬車拍出泥坑。
而後,在孩童驚訝的目光中,他用布巾抹了下後者滿是泥土的臉。
“上去吧。”
“嗯......”
孩童看着手中布巾,未曾反應過來,就已被白熙托起,放入車內。
馬車繼續向前行駛,迎着久久的風雨。
就在雨將停時,他們終於到了老人所說的村莊。
村莊裏很是冷清,在孩童的指引下,白熙將馬車停在了一間茅屋前。
扶老人進屋躺下,白熙正欲拜別,衣角卻被拉住了。
“呃,我雖知到少俠大恩一時難以相報,若少俠不嫌棄,還請在這裏歇腳片刻喝杯粗茶。”
在如此天氣,於此處歇下腳喝上一杯熱茶也當真愜意,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平常人應是這般想,奈何白熙卻是無感。
白熙欲謝拒,卻在看見孩童那透露真誠的明眸后默許了。
孩童大喜,立刻請白熙上座,轉身去燒水了。
雨將停了,白熙心想也好,等雨停過後路也好走。
熱茶端了上來,他淺嘗一口,味道竟出乎意料地甘甜。
“少俠,茶很燙的。”
孩童見白熙不吹下就喝了,擔憂道。
差點忘了,熱茶要吹才可喝的,不然在外人眼裏他會很怪異。
“這茶,甚好。”
“謝謝少俠誇獎!”
孩童滿心歡喜,這可是起早貪黑才採的天然茶葉,平日裏她也捨不得喝,今日泡給少俠也算物有所值了。
“孩子,你們以採藥為生的是嗎?”
“是的。”
“如此的話......”
白熙取來一張布,在上面寫了些藥名寄給孩童。
“這些可以配成傷葯,想來可使你爺爺身體快點痊癒。”
“謝謝少俠。”
“對了,容在下多嘴一問,你們是何原因在這種天氣進林採藥,又是怎樣遇上異獸的?”
“當、當然是因為有急事。”
“哦,什麼急事,竟然急到惹怒異獸?”
“咳,少俠......”
白熙正欲細問,忽見老人扶牆行出。
孩童急忙去扶,白熙見狀只能暫且作罷。
“老人家,你身上有傷,何故不好好休息?”
“實在是感恩少俠大恩,恐少俠匆匆離去,若不能當面致謝,老身便羞煞為人。”
言罷,老人慾跪下,孩童急了,忙去架住。
“爺爺你身上還有傷啊——少俠,你看......”
“老人家,不必如此,救死扶傷乃人之常情,都是應該的。”
白熙把老人安撫住,同孩童將其扶往床上。
“少俠。”
老人握住了白熙的手。
“老身知道,萬物皆有靈,尤其是異獸,對武修之人而言最忌的就是殺生之事,可這次卻是有難言之隱,還請少俠不要再多問了。”
白熙沉默一會兒。
“好,既然老人家這麼說了,在下就不多問了。”
“謝謝少俠。咳,咳咳......”
老人安穩地閉眼。
白熙與孩童出到廳中。
“爺爺真是的,既然受傷就應該好好躺着,那麼著急謝恩,莫非還怕少俠插上翅膀飛走嗎?啊不是不是。我、我......”
孩童發現自己不自覺地說出了心裏話,羞地臉都紅透。
白熙詫異地看了孩童一眼,而後微微一笑,坐下喝了口茶。
孩童見白熙不說話,還以為自己惹他生氣了。
“少俠,你、你生氣了?”
“沒有。只是頗為感慨。”
“啊,感慨?”
“對,感慨。畢竟像你這麼可愛的孩子也是少見。”
這次輪到孩童不說話了,臉倒是紅潤依舊。
白熙以為他是聽出了話中意而羞,搖搖頭便又喝了口茶。
“少俠,你到這裏是為了什麼事呢?”
“一些私事。”
“私事?”
孩童怔了一會兒,忽見白熙頭上纏着白帶,這才反應過來。
“是我多問了,真的對不起!”
“沒事,都過去了。”
白熙淡然道,可目光還是落寞了下。
孩童自知說錯了話,正欲坐回椅上,忽記起一事。
“少俠,還有一事,我不得不說。”
“說吧。”
“那座林中,有頭異獸,身紅頭黑,遠觀似大狗,喜刨食腐屍,就連棺材也會被......”
話沒說完,白熙就已經站起。
“此獸行蹤如何,大致幾頭?”
“經常出沒於黑夜墳墓邊,倒是不知道有幾頭。只是知道是近幾年出現,村裏的人已經改土葬為火化,只求親人不受其擾。”
“十分感謝你的提醒,在下即刻啟程除害。”
“等會兒,少俠等會兒!”
叫住了快邁出門的白熙,孩童取來一蓑衣。
“在下不用......”
“戴上吧,你不僅是為了你除害,我們也受益其中。”
孩童墊腳將蓑衣披在白熙身上。
“......既然如此,容在下去去就回。”
白熙繫緊蓑衣,沖入雨中。
孩童追到門前。
“少俠!馬車!你的馬車!”
“馬車就勞你看着了!在下回來必有相謝!”
白熙叫喚一聲,騎走了拉馬車的其中一馬。
“還請務必、小心。”
孩童默默地看,大雨中卻早已難見白熙的身影。
“心兒、心兒!”
屋內,老人喚着孩童。
聞聽老人喚她,孩童不敢怠慢,急入屋內。
“少俠他走了?”
“沒有,他只是暫時出去了,爺爺你不用着急。”
“並非是我着急,而是不想再節外生枝。”
“這是為什麼?”
“三日後,那些惡霸就要來村裡了,屆時少俠想與不想,怕都會陷入其中。”
“爺爺不用擔心,少俠連異獸都不怕,又怎麼會怕區區幾個惡霸?”
“咳,那些惡霸不足為慮,可怕的是他們上面的人,若是得罪,怕連少俠都會性命難保。人,終究是比任何野獸都可怕的。”
“可......”
“不必多言,江湖之事你一個小孩子怎麼會懂!少俠可以在這裏歇腳,但你要記得無比在這三日送走他!明白了嗎!”
“心兒明白了。”
“那就好,咳、咳咳......”
“爺爺。”
“唉,只可惜你那麼小,卻也要為這村子以前犯的錯陪葬。”
老人抹去孩童臉上的淚。
“別哭,爺爺在呢,爺爺會想辦法送你出去的。”
“不,心兒哪裏也不去,爺爺沒了,心兒活着也沒有用了,不如......”
“怎能如此埋沒自己!咳!咳咳!”
“爺爺!”
老人怒氣一衝,牽動傷口,一口黑血吐出。
“沒事,爺爺說的,你懂了嗎?”
“心兒......懂。”
孩童抽泣,緊緊握着老人的手。
“那就好。”
話音剛落,淚痕未乾,忽聽見一人大喊。
“出來!端木老兒!別在裏面裝死!”
老人大驚。
“不是在三日後才來嗎?怎麼如此之快?”
“或許是村裏有人見我們回來,通知他們了吧。”
孩童倒是沒多大意外,自己出去了。
“爺爺好好休息,我去和他們講道理!”
“別,別去!回來,回來啊心兒!”
老人想拉住孩童,卻遲了一步。
這時,一道白電劃過天際,照得他臉色一白。
“蒼天吶,莫非我端木家就要絕後了嗎!”
雷聲炸起,雨聲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