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后話
“雨停了。”
“我知道。”
“你輸了。”
“不一定。”
白熙將斗笠摘下。
“我若真想出手,你等不到雨停。”
“你什麼意思?”
未待白熙回答,屋內傳來騷動。
“先生莫要阻擾我!今日我若不誅仇敵死不罷休!”
柳萍皺眉。
“怎麼可能,這毒雖不致命,卻也不該化得如此快。”
“黑衣。”
“原來如此。”
柳萍恍然大悟。
“怪不得那姓溫的中了毒還能活蹦亂跳,原來是那黑袍的緣故。”
“你早該想到的。”
“是啊。”
“那把刀,到什麼程度了?”
“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業火刃,有古籍記載,我偶然看過。”
“是嘛,呵呵。那你之前又為什麼會中招,疏忽?”
白熙沉默。
“我知道,這把刀會影響一個人的心智。更有甚者,會被上一任主人奪舍,可那又如何?”
柳萍執刀,往前走。
“仇恨,是仇恨支撐着我。也許記憶會被失去,但仇恨無法被忘卻......這點你應該最為清楚,不是嗎?”
“是。”
“那請不要出手。”
“......”
門被踹開,王鴻衝出。
柳萍不動,冷盯着他。
王鴻即見躺在血泊中的重明。
“兇手已死?”
白熙:“沒。”
“那他在哪!”
柳萍:“我就在這。”
“什麼?你!你不是武當的......”
柳萍:“從前是,現在不再是了。”
“好,原來你就是內鬼,虧崔明他還那麼......”
柳萍:“話那麼多,你到底是來敘舊還是報仇?”
再無二話。
二人交戰。
溫魚行到白熙身旁。
“你怎樣,受傷了?”
“沒。”
“不出手?”
“無氣力。”
“那怎麼辦?”
“聽天由命。”
“也是。”
溫魚嘆氣。
“我也無力。”
“你一開始就知道了吧。”
“你指什麼?”
“王老爺做過的事。”
“知道,他還是被我偵案偵得逃走的。”
“為什麼他會逍遙法外?”
“京城有人保他,你知道的,我並無官職,雖能破案,卻奈他不何。”
“原來如此。”
白熙動身。
溫魚疑惑。
“你去哪兒?”
“去看看我弟子恢復得怎麼樣了。”
“那這裏呢?”
“王鴻是棍王弟子,難不成敵不過一個氣力甚弱的女子?他不是說要報仇嗎,隨他去吧。”
“......在理。”
二人悄然離去。
“少林寺的人在看着,我們這麼做合適嗎,要麼我還是假裝扶下你?”
“不用,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深感認同。”
“說吧,畢竟你要是不把一切給說明,你也不舒服吧?”
“你還真了解我。”
“那是自然。”
二人邊行邊談。
“首先,兇手的目的性很強,加上王老爺身上背的命案,動機就很明確了。然後,現場出現了羽毛,
聯繫到死者血液的疑點,其中一名兇手的身份其實昭然若揭。”
“重明鳥。”
“加上城內外出現的種種異狀,這背後應該還有一人出謀劃策。加上這熟悉的手段,熟悉的業火,即使過上五年,我還是能認出來。唯一的漏錯,就是我大意了。”
“那把刀。”
“對,五年前我見過使用業火刃的兇手。那時候,使用業火刃的不是柳萍,而是一個滿臉刺青的男人。”
“怪不得會認錯。”
“誰能想到,那把刀竟然能把上一任主人的意志繼承到下一任身上。”
“奪舍。”
“雖然仇恨能夠使她保持一定自我,可有些東西定會扭曲。例如這次,死的不僅有王老爺一家,還有知府,這一小小的誤差,卻已將報仇雪恨變成了另一件事。”
“挑動官府與武林門派之間的關係。”
“這才是最為可怕的,我們一直在對抗的,既不是人,也不是異獸,甚至不是活物,而是一把刀,號稱能吞噬罪孽的業火刃。”
“或許,亦無錯。”
“什麼?”
“不,是我多言,你接著說。”
白熙閉嘴。
溫魚悵然。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說的。要真想說,也只有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那是什麼?”
“還記得這次下毒嗎,其實如果下手狠些,今天的溫府怕是會成了亂葬崗。”
“也是。那看來,那把業火刃對她的洗腦仍是有限的。”
“不,其實原因還可以更簡單。”
“......”
“女子動真情,還真是難辦。你說是吧?”
二人一路,再無他話。
直至端木心處。
“師父,你怎麼來了?”
端木心又驚又喜。
白熙盤坐。
“別說話,我運功助你恢復。”
“謝謝師父。”
“勿要多言。”
溫魚識趣,進屋去了。
“我進屋歇息。至於收尾,你去辦吧。”
“這還用問嗎?哪次不是我來收尾。”
“是嗎,也許是過了太久,我也忘了。”
“......”
“結案后,我在老地方等你。”
“好。”
待長夜過,晨曦初露。
眾僧圍坐,往生咒誦。
現場只余,兩具屍體。
一具女屍,一具焦屍。
白熙帶着端木來到。
他與悟清主持見面。
“晚輩見過主持。”
“不必,施主請。”
“晚輩只為一物而來。”
“是為這業火刃吧?”
“非也。”
“那是為何物?”
白熙不語,行至一處,自地上以布包起一物。
“阿彌陀佛,施主大義。”
“主持不疑惑嗎?”
“萬事皆有因果,處世自當不惑。施主放心吧,業障已消,少林寺絕不會多言。”
“既如此,晚輩謝過主持。”
“阿彌陀佛。”
白熙收起那物,又從女屍身上搜出一物。
“主持且看,此是解藥。”
“善哉,善哉。”
“哪裏,應該的。”
白熙回頭,對端木心道:
“我們走吧。”
也該為一切做個了結。
三日過後。
湖邊石凳。
白熙剛到。
“來了?”
溫魚釣上一魚,置於籠中。
“你竟然還知道這兒。”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
“知道自然是早知道了,卻又不願相信。”
“我也不願,卻又只能接受。”
二人默然。
溫魚道:
“你與他,還是有許多不同的。雖然容貌與所使劍招一致,但有些東西還是......”
白熙嘆。
“不能是別了三年發生的變化嗎?”
“變化總得有個度,超了這個度,就是另一個人了......所以,他到底怎麼樣了?”
“你不是早知道了?”
“我想,親耳確認。”
“他死了。”
“這樣嗎。”
“七天,只餘一副白骨。”
“誰幹的。”
“我也在找。”
“今後要去哪兒?”
“繼續去找。”
“你的下場,怕不比那柳萍好到哪裏去。”
“那又如何。”
白熙輕撫手中劍。
“俠骨仍在,義血未冷,我便不會罷休。”
“是嗎,那祝你好運。”
溫魚起身。
“這條魚送與你,當作啟程禮吧。”
“且慢。”
“何事?”
“能不能多送個魚竿?”
“什麼?”
溫魚怔。
白熙笑。
“我那弟子時常餓肚子,多個魚竿也多個法子飽肚。”
“我還以為是何事,一併送你了。”
“多謝溫兄。”
溫魚走了。
端木心駕着馬車過來。
“師父,我來了。”
“那就走吧。”
上車,出城。
路上白幡,行人哀泣。
他們為何人而哀,又為何人而泣。
白熙不願去想。
出了城,至一懸崖處。
白熙下車,取出包裹之物。
“吱、吱吱?”
一隻小鳥自探出頭,若仔細看,其是重瞳。
白熙默然,將其放飛。
今你靈智已無,記憶盡失,今放你歸去,是念你情義。
願你今後不要再誤入歧途、入惡成魔。
“師父,我有一事想問。”
“何事,但說無妨。”
“那把刀,不用收回封印嗎?”
“不用,官府的人自會處理,而且還可以通過這把刀傳個消息呢。”
“消息?”
“這件事不用想太多。”
上車,離去。
“這條路很是陌生,莫非是新開闢的?”
“師父說得對,那裏還有這條路的路名碑呢。”
白熙看去,皺眉。
“心兒,你先歇會兒。我來駕車吧。”
“嗯?”
“你架那麼久,應當累了。”
“謝謝師父,可心兒不累的。”
“聽話。”
“唔、那師父,我可以靠在你旁邊歇歇嗎?”
“哪裏不能歇,何必靠着我?”
“不能嗎?”
“......你隨意吧。”
端木心心滿意足,靠着白熙肩睡去。
車慢且穩,睡恬且長。
斗笠遮目,漆黑無明。
所行之路,奇其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