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風與潮之夜(7)

第18章 風與潮之夜(7)

一望無際的汪洋恣肆奔騰雲霄。

水一層又一層地趕來,激蕩着沉聚雲霄,呼嘯擊起激白的大浪;鋪天蓋地的流淌在夜空,沉重的無聲壓抑,如末日將至的靈魂高壓。

紅月再現,顛倒天空的汪洋撕碎取代厚重的烏雲,耀目的萬千雷霆炸響在無垠天空之海中,雷光如經絡,密密麻麻的隱隱閃亮在昏暗壓抑的海。

在紅月的照耀下那海慢慢平靜,倒懸的海底如小河流水,深夜的狂風呼嘯四野,白色的業蛾沉默着懸停天際,腹下延展的萬千觸手如綻放的千瓣菊花。

安倍死死盯着那緩緩下沉的海,深邃的眼中流露出不可壓抑的懼意,滅世天災之前,人力如此渺小。肩頭的式神黑氣籠罩,絲絲吐信。

祁圖止步,撐着油紙傘,白色的體恤在風中隨風飄揚,他眯着眼,靜靜聽着天穹夜海壓抑的喧騰,似乎永遠都那麼處變不驚。

突然,一道貫穿汪洋的閃電照亮天地,安倍動手了,無聲的交流瞬息完成,一人一式神投入了黑氣織就的煙團。

撼天動地的驚雷響起,煙團破碎,巨大的妖異身影漸漸顯露人間!

“嘻嘻~有點意思。”

業蛾詭笑,血紅的妖眼裏閃過一絲驚訝。

“絲~”

巨大的黑蛇現身人間,身披墨玉鱗甲,巨大的蛇尾拍打虛空,聲如炸雷。

兩大一小三顆猙獰兇惡的蛇頭絲絲吐信,翡翠色的蛇眼中散發著近乎實質的貪婪嗜血。

安倍盤膝坐在中央蛇頭之上,蒼白的手輕輕撫摸着式神八俁頭頂那根泛着寒光的冰冷獨角。不知何時戴上了一張血紅的赤般若面具。漆黑的眼瞳透過血紅的面具,理智冰冷的眼神里恢復了古井不波的平靜,面具之上那兩根猙獰的白角上黑氣如傘遮掩。

“敕!”

業蛾輕語,那平靜的夜海瞬息暴動,連天蓋地的潮水帶着無可言喻的天傾之勢自雲霄沖落人間。

“八俁。”

安倍口吐奇異音調,吟誦咒術,呼喚式神真名。

猙獰的蛇頭口吐墨綠濃煙,傾天的潮水與無窮盡的綠煙針鋒相對,那煙氣帶着驚人的腐蝕劇毒,煙水接觸間發出了絲絲的激烈衝擊。

“屍鬼招來!”

漆黑的眼中湧現詭異的星星白點,安倍弦一郎起身,梧桐木製的烏黑淺踏輕點黑蛇頭顱,狩衣激蕩,烏帽之上亮起蒼白的符文,雙手高舉白玉笏板,紋刻着繁複花紋的烏木鳥居自他背後憑空顯露。

陰森的笑,凄厲的哭,一道道或殘缺或完整的陰靈遊魂自鳥居中魚貫而出。咬破指尖,以血為契,安倍揮袖指向了那汪洋之上漠視看戲的業蛾。這群瘋狂的陰物早已失去了理性神智,只服從那嗜血的天性。感受着那指引,凄厲哀嚎着沖向了那海,沖向了那氣血衝天的業蛾!

“好手段。”

“地府荒敗,天數不全。囚陰困詭,化為己用。”

“好一陰陽師,倒是有了那群人的影子。”

收起紙傘,獨立巨石之上,伸手感受着風,祁圖輕笑道,手中的藍皮線裝書微微顫動。

陰靈如嗜血之蚊,前仆後繼着衝來,那無垠的海水大潮於他們似乎無物。他們穿過了連天蓋地的大浪深海,只為那氣血衝天的“美味”!

“嘻嘻。”

業蛾左側的第二顆蛾頭張開了血腥的口,血紅的妖眼裏帶着意外的興奮。

風暴龍捲隨緊閉的蛾口開啟誕生,巨大的吸力大口裹挾着迫不及待衝來的陰靈,

如人飲水,牛飲吞食!

陰靈破碎的咀嚼,凄厲刺耳的哀嚎。妖眼微眯,回味無窮。

“哼!”

安倍收起笏板,止住了無用的咒術,眼神越發凝重冰冷。

式神八俁三頭並用,全力噴吐着綠煙,煙與潮的僵持還在繼續。只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天穹之上的汪洋還在持續壯大,那源源不斷的綠煙似乎有點難以為繼。

安倍腳輕踏蛇頭,相伴相生的靈魂默契非凡,一人一蛇無聲的交流瞬息完成。

安倍體內的力量緩緩流入八俁中央蛇頭之上的獨角,一滴深邃的黑水悄然浮現角尖。

力量消耗過半的安倍跳下了蛇頭,巨大的黑蛇得令化成一道如箭矢的黑光沖向了妖蛾!

失去了僵持的對手,傾天的海潮轟然墜落!八俁如逆流的龍魚,迎着海潮鋪天蓋地的巨大衝擊奔襲而上!

那滴黑水如星空中的黑洞,吞噬着迎面的潮水,為黑蛇的逆流泄去最大的那份衝擊。

天穹之中,兩道巨大的身影越來越近,似乎下一刻就是王對王刀刀見血肉搏的開始!

業蛾眼中是清晰的輕蔑,右側的蛾頭張開了血盆巨口,下一刻,天穹之上不斷傾瀉醞釀的整片汪洋開始瘋狂的激蕩。炸碎夜幕的巨大嘶吼聲透過了大海,直抵人心!

山林之間,成群得主教令的都靈頓低級教徒接觸天怒音浪的瞬息血肉爆裂,黑袍執事團沉默對視間默契結陣,聖光明亮處共抗巨吼壓力。

山谷之前,飛沙走石,峭壁震裂。古樹枝斷樹折,葉落如雨,老道面如金紙,大口大口的鮮血不要命的噴吐而出,他合力紙人繼續着全力維持庇護屏障。

安夏玉手撥弦,許河的琴再度發聲。清悅的琴聲與五臟同震,勉力治癒着老道。焦尾琴弦震顫,無數關於琴與道的技法琴術於心中明悟。眼中光芒明滅,安夏嘴角上揚,原來你還在。

手托青銅羅盤,奇異青銅獸口銜斷髮,怒睜的青銅獸眼竟停止了緩慢的閉合。伍夕眼裏有光,面露欣喜。時隔良久,守夜人徐放依然活着!

山谷巨石之上,白體恤的少年不知何時消失無蹤,徒留天傾巨浪過境、晚風呼嘯......

逆流巨潮的黑蛇八俁似乎被突然的巨吼震懾,他停住了奔襲的步伐,巨大的身體如失魂般停駐汪洋大潮中。

“嘻嘻。”

業蛾詭笑,閉口收功。中央巨口之中吐出了萬千的修長口器,兵分兩路,大半口器如飛箭勾鐮刺向那失去反抗的血食巨蛇,餘下的則射向天邊那黑氣環繞的安倍弦一郎!

口器刺入,血肉橫飛!巨蛇如同死去,一動不動的任由業蛾口器拖回那巨大的蛾口中。

口器刺入,黑氣衝散,人影化虛幻!業蛾眼中寒光一閃,迅速收回了裹挾巨蛇八俁的口器!

“呵!”

“發現了?可惜,為時已晚!”

翡翠色的蛇眼中流露濃濃的不屑戲謔,近在咫尺的距離早已失去了回防的機會!一身素白的安倍頭頂烏帽,黑氣聚散間踏着巨蛇之頭手執黑劍刺向了業蛾蛾頭間那半片紅光縈繞的紅鱗!

“銅皮鐵骨,身化金石!”

“聚散如煙,藏劍刺王!”

口中喃喃,身上黑光閃動,皮膚覆蓋上深邃的黑,透着金屬的光澤,秘術發動,安倍瞬間便成了刀槍不入的金剛之身!

巨蛇的獨角悄然脫落,式神八俁眼中瞬間暗淡無光,如匯聚了所有的精氣神於一角。獨角化劍,漆黑修長,鋒芒內斂,安倍手執黑劍,一人一劍如墨色流星刺向業蛾蛾頭死門紅鱗!

眼神冰冷,肅殺暴虐。業蛾蛾頭紅光閃動,如門的光壁凝聚,黑劍刺落,光芒四射,尖聲乍響!

“破!”

血淚盈眶,安倍厲吼!

光壁破碎,黑劍刺鱗!

“死門已破,終究還是我贏了哈哈!”

大口吐血,望着那近在咫尺的紅鱗,安倍狂笑不止!

“嘻嘻。”

“真是天真啊!”

業蛾詭笑,額間紅光暴動。黑劍瞬間破碎,八俁痛號,如將死之犬,凄厲痛苦!巨大的蛇身瞬間消散如煙,小小的一條黑蛇再現人間,頂着猙獰的三顆腦袋的脖子痛苦的糾纏,凄厲哀嚎后,兩顆腦袋寸寸破碎,化為血沫。只留有那顆因為吸食相繇溢散之力新生的蛇頭一息尚存!

巨大的衝擊撕碎了安倍那如金石刀槍不入的身體,狩衣破碎,烏帽跌落,猙獰的赤般若面具隨着頭顱的破碎撕裂只剩半面!

再不復高深沉穩,身軀破碎大半的安倍用僅剩的左手托着生死不知的小黑蛇,將它緊緊放在懷裏,用殘缺的身體溫暖着彼此。

業蛾面露譏諷,冰冷的注視着那天穹之下如風中落葉墜落遮天汪洋的渺小存在。

“可笑的人物。”

“百年心愿今日了,和你也算玩的開心,不妨讓你走的明白些。”

“你那點微不足道的卜算之力我又怎會不知。”

“偷覓天機,尋人死門。”

“你莫不知山海業蛾最強的就是那因果之道,所謂的相繇之力除了強化肉身,多了些攻擊的手段,更多的是完善增幅了我的本源。這看家的因果之力不過稍稍動用,一點錯誤偏向的靈魂指引便是讓你卜算出我的死門是這相繇殘鱗。”

“恰恰這半片殘鱗是我這一身最強的庇護。相繇之力完滿繼承之前,承載偉力的鱗就是這世間最強的盾啊。”

“可憐的傢伙,下輩子活的明白點,記得殺人之前做好被反殺的準備。”

業蛾妖眼血紅光起,修長的口器刺射而出!

“呵呵,到底是空夢一場。”

安倍苦笑,巨浪滔天,緩緩沉入無窮無盡的潮水之下,巨大的壓迫下破碎的身體血流如注,血染一片。

“空海老賊!你還要看戲到幾時?!”

看着那勢如破竹、如刀刺破汪洋的業蛾口器,拼盡殘身餘力,安倍暴喝出聲!

山野之間,梵音不絕,戰意澎湃!

安衛東撐着油盡燈枯的身體,氣喘如牛,鮮血淋漓,汗水蒸騰,氣血翻騰!

“激戰如此,居然只是空海一道六欲分身!”

安衛東虎目圓瞪,汗水混雜鮮血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死死盯着那道托舉燈火,金光縈繞的身影。

“阿彌陀佛,人在,福在,天災不在,滿目皆安居樂業,華夏既得如此。又何不以分取些許於我東瀛小國。”

“既言平等睦鄰,華夏又何以於陽光明媚的窗口,用冷且惡的目光,望我瀛國長又苦的黑色憂愁。”

僧人眼露滄桑,手中燭火搖曳。

“呸!我安某人技不如人,左右不過一死!”

“法師何必多費口舌,有句話說得好,對於盲目的船來說,所有風向都是逆風。東瀛總是擅長為自己的野心找到一個又一個借口。當野心破碎、計劃失敗后,又會再為自己找到更多借口去繼續罪惡。”

“東瀛倭國最讓人反感的,遠不是醜陋的野心,而是那為了掩藏罪惡、粉飾太平而若無其事的戴上的,自欺欺人的親和面具。”

口吐含血濃痰,安衛東背靠古樹,努力撐立着油盡燈枯的身體。

“居士,長路漫漫,人世如海,你我人生不過是微小微小的波浪。”

“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

“白鷺立雪,愚人看鷺,聰者觀雪,智者見白。”

“人之一生所見不過了了,怎可一言輕斷一國。”

“眾生皆苦,遍尋人世,吾等已覓得唯一可讓眾生圓滿的術法。只是國之所託,居士恐不見眾生安樂之日。”

僧人眼眸微閉,似是感慨不忍。

“哼!”

“自欺欺人的妖僧!”

自爆的準備已經就緒,安衛東眼角帶笑,譏笑道。

“阿彌陀佛。”

燈火熄滅,僧人殺心已起。

“呵呵。”

陌生的少年突現山野落在安衛東身旁,面帶微笑,如春風和煦,僧人眼眸微眯。

“空海老賊!你還要看戲到幾時?!”

耳中呼聲如雷,僧人微微一頓,梵音瀰漫間,化成一縷青煙消失山野。

“好了,不用多問了。”

“我們還會再見的。”

少年輕笑道,白色的體恤隨風而逝,如來時神秘又匆匆而過。

安衛東還未開口,兩人一前一後都已消失。

拖着重傷的身體,他也無暇多想其他,只是悄悄藏身在古樹叢中,召喚着同來支援、實力稍遜趕路稍慢的守夜人......

業蛾腹內,血海翻湧。

普羅米修斯之鷹的屍體終於還是被血海消磨腐蝕殆盡。

許安川雙手托舉着不知生死的徐放,艱難在血海中掙扎。心口蝴蝶紋身微微發亮,溫暖的力量自心臟湧現,一層薄薄的氣膜暫時包裹着許安川,抵擋着血海的腐蝕。

“嗨,少年,看來你需要幫助啊。”

“蓬萊當,一份價錢一份力,只要付得起,有求必應。”

“少年,需要幫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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