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Adam

帶有自動感應的電動玻璃門開啟，入眼是一座花園式建築。

青蔥翠綠中點綴着各色鮮花，一陣花香，夾雜着剛剛修剪過草坪清新空氣沁人心脾。

無人機在忙碌的澆水、施肥，檢測植物的生長狀態，電子蜂從身邊匆忙飛過，兢兢業業完成整座花園的授粉工作。

彥漠一陣恍然，就好像剛剛從洪荒一路奔逃，轉眼第二次工業革命已經完成了。

“這是海棠花？花期應該早就已經過了才對。”

“是啊，所以這裏才是伊甸，這裏一年四季都是這般模樣，無論我們如何進行人工干預，”孔屹指了指兩旁的無人機，順手扯下一簇枝葉，“而你之後一段時間的工作便是協助我們檢測它的變化，有些時候也是需要用的檢測設備的，倒也算是專業對口。”又對彥漠眨了眨眼。

肉眼可見的，枝葉不知何時再次恢復成之前的模樣。

孔屹丟掉手中扯下的枝葉，接觸到地面的瞬間，也迅速化作一抔黑土。

“我的同事們呢？”才接觸過‘大洪水’的彥漠對此表現的很是鎮定，比起這種小事，彥漠現在更關心另一個問題，“剛剛就想問了，該不會這麼大的‘園區’只有三個打工人吧？”

“那道不至於，讓我看看”男子扶了扶眼鏡，“詩詩和學權出外勤去了，老李應該還在，算是你的老前輩了。”

隨着深入這座被稱為伊甸的建築，在靠近中央偏東北的位置是一座三層歐式小樓。

“怎麼樣，辦公環境不錯吧！”

孔屹推門而入，帶着彥漠直接走向小樓二層，剛剛走上樓梯不足片刻，右手邊盡頭房間開門聲響起。

“正好，老李！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新來的同志，小夥子很不錯，你可得好好帶帶！”孔屹突然一副老幹部的口吻，讓彥漠很不適應。

“你好你好！”被稱作老李的男人快步過來，步態有些彆扭，熱情伸手於彥漠握了握，“歡迎，我先去換身衣服，老孔還不趕緊帶人先去客廳坐坐！”

眼前的男人一身汗已經浸透全身，夾雜着灰白的頭髮一縷一縷貼在額前，寬厚的手掌上滿是老繭，完全不像是科研工作者。

儘管笑容帶着眼角和蘋果肌胖皺紋深結一片，還是能從眼神中瞧出一絲疲憊。

“對現世的觀測是件非常耗費精神和體力的事，後面你在工作中也會遇到，但是除了周期性的觀測和特殊情況外，都會有設備替代我們人力來進行。”孔屹帶着彥漠向另一側走去，順着右手邊敞開的門扉進去，沙發、茶几，牆上掛滿了字畫，八成是客廳了。

“你來的正好，”換了身衣服過來的老李一臉興奮，“伊甸發生了變化，大約一小時前，變動率是萬分之一擾度！”

“找出什麼來了嗎？”對比老李的興奮，孔屹淡然地喝了口茶，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

“儘管擾動度不算小，但也不是這麼快就能找出來的，目前大概能夠確定變動中心處於在土壤下層，具體下午我還需要再去一次。”老李說著，看向了彥漠，“你可以先做觀摩，當然，如果你有意願，也可以和我一同進去。”

這份奇妙的‘觀測’工作終於還是成功勾起了彥漠好奇，整個午餐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想喝點什麼？”老李突然問道。

“冰美式。”孔屹這廝答得很是熟練。

“什麼？”

“想喝果茶嗎？或者咖啡？”

“這附近還能點到外賣？”彥漠一臉疑惑。

“嘿嘿”老李神秘一笑，“又要漲見識了不是？”

說著拿了一疊紙杯走出門外。

三樓走廊靠窗位置，一台自助咖啡機模樣的機械擺在窗前，彥漠還記得在大學時去圖書館路上總習慣接一杯，好像叫什麼“醒晨咖”。

“這玩意還能做果茶？”彥漠心直口快。

緊接着就看到老李對面板一頓熟練操作，“喝什麼溫度的？”

“冰的就行。”

“那就...5度吧。”

“口味？隨便什麼。”

“隨便什麼？”看着老李點頭示意，彥漠確認自己應該沒聽錯。

像是怕彥漠不相信，炫耀般的將冰美式、珍珠奶茶、干紅、橙汁一杯一杯接出，擺在彥漠面前，

“那就....琥珀藍打底，蘋果汁？”

老李微笑停頓了一瞬間，“什麼？”彷彿沒聽清，老李再次確認。

“我說，想要一杯蘋果汁。”

“....”老李好像徹底宕機，雙目失神，楞楞地望向窗外，連他手中正接着的肥宅快樂水已經溢出都沒有絲毫察覺。

整個世界彷彿安靜了片刻，只有流水聲還在那不知什麼神秘‘咖啡機’里不斷傳出。

突然

“嗡嗚——————”急促、刺耳、反覆循環不斷升調和降調的蜂鳴聲

尖銳的警報響起，紅藍光芒正不要命的閃爍着。

“糟了！”老李在警報響起瞬間回神，甩了甩手，匆匆在衣服上擦了擦，轉身向那個不知名的通道跑去。

“你可以來看看，如果你能很快跟上來，真見鬼，明明.....”老李已然衝下了樓，不太真切的聲音順着牆角向上傳來。

彥漠放下手中的杯子，順着來路跑去，趕到二層走廊盡頭時，老李已經在那扇門前等待了。

扭頭示意彥漠跟上，推開門，脫去自己的鞋，經過一間手消毒間，熟練的換上全身防護服。

順手遞給彥漠一套，很快幫彥漠穿了起來，檢查了每一個可能與外界接觸的地方，確認了內置微型制氧裝置已啟動。

下一扇門開啟，類似於噴淋式的全身消毒。

接着是下一扇....

大概走過四五扇門，老李似乎也顧不上解釋。彥漠不知道都是什麼作用，只好跟着老李照做。

‘終究還是沒能喝上蘋果汁..’走着，彥漠有些跑神。

接着，隨着一扇門開啟，門后的景象映入眼帘，彥漠知道，目的地到了。

巨大的機械十二面體反重力般懸浮在中央，周圍圍繞着12個座席，彷彿與面數對應。

呈圓桌形將之環繞，每個坐席都是等分的扇形區域，要是沒有中間懸浮的十二面體，這裏更像是間會議室。

老李示意彥漠隨便坐，沒有過多解釋，熟練的拿起一套設備戴在彥漠頭上。

彥漠只覺后脖頸一涼，便失去了意識。

.....

不知幾何，彥漠悠悠轉醒，老李已經在屋內邊做拉伸邊等待了。

“防護服....”彥漠發現坐在圓桌邊的自己正穿着休閑裝。

看着老李指了指後腦，彥漠向自己後腦摸去，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冰冷的觸感，稍微觸碰讓彥漠觸電般縮回了手指，接着兩隻手不斷摸索..

老李走了過來，在彥漠驚恐的眼神里伸手，順勢用力一拔，一根“網線”從彥漠後腦拔出。

看着彥漠摸着自己脖頸後面不斷確認着什麼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老李一臉壞笑，“嘿嘿，歡迎來到真實的世界！”

“算了，沒意思”老李看到彥漠一臉鄙夷的表情，“咳，醒來了還不快跟過來。”

跟着老李變得靈活的步伐，沿着進來的通道原路返回。

“缸中之腦，這是現境觀測擾度最好的方法之一，它單獨開闢出來一片屬於自己的異界，與類似伊甸這種泄露於現境的異時空重疊，讓我們可以以意識態觀測異時空與現境的交融程度，也就是我所說的擾動度。”

老李見彥漠露出一副思考的模樣，繼續解釋道：“我們相對於現境和伊甸所處的異時空都是無法被觀測和影響的意識態，我們稱之為“靈境狀態”....”

老李邊講解，邊帶着彥漠深入這片異時空，這與現境幾分相似但擴大了不知幾倍的‘伊甸’。

腳下是延綿的軟草坪，透過草葉的間隙，可以看到下方隱約露出的黑色土壤。

放眼望去，片鬱鬱蔥蔥的灌木和小喬木，四周偶爾穿插點綴着不知名的花朵，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令人舒適的氣息。

老李不知何時帶上了孔屹同款的眼鏡不斷四處觀察着，尋找着什麼。

“我在尋找這次的擾動中心，”老李點了點眼鏡，“它會標出大致的方位。”

彥漠表示自己明白，跟在老李身後默默觀察着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

“什麼？！”看向不遠處還在仔細觀察的老李，應該是太緊張出現幻聽了，彥漠搖了搖頭。

直到——

“***”

沒聽過的語言再次傳入彥漠耳中。

“老李！”彥漠聽了下來。

看着老李頭來詢問的目光，道：“這裏會有其他人進來嗎？”

“這裏只能通過廳內的主腦進入，需要通過波調聯通器，就是你腦後的那個，登出的時候也需要我們回去，把那東西插回去，”老李點了點自己的腦後，“所以這裏只有我和你。”

“那伊甸所在的異時空會不會....”彥漠有些毛骨悚然，不確定是否聽錯了。

“外面幾乎無法向裏面傳遞信息，時間是人類虛構具象出來的概念，和確切的度量衡有所不同，因為它本身並不具有意義....我是想說，這裏的時間和外界並不等效，無論是現境還是異時空。”

“彥漠——！”聲音由遠及近，彷彿在彥漠耳旁炸開，頓時怔在原地，隨後一個激靈，皮膚從頭到腳收緊。

“老李，我聽的很清楚，有人在喊我名字，剛剛聲音就在我耳邊，你確定....這裏沒問題嗎？”

“我不確定。”老李的回答迅速而篤定，“以前並沒發生過類似的事，我不確定是否與這次擾動度異常有關，你現在的狀態不太對，我可以先送你出去。”

“我...”彥漠猶豫了，今天已經見識過太多怪異，何況眼下這明顯已經出現了專業人士無法解釋的特殊情況，一旦自己的意識態出現問題，彥漠清楚會不會對現世的自己產生影響，但一定會成為老李的負擔，所以這波彥漠選擇穩健。

“好吧”彥漠點了點頭。

老李眼中閃過一絲讚許，沒再多說，帶着彥漠便往回走去。

一路上彥漠感覺那聲音的主人並沒有走遠，也正如彥漠所想，回城途中不止一次彥漠感到後背和肩膀被碰觸，彥漠不言不語，也不回頭，反而加快了幾分腳步。

...

“嗖”

數據線般的金屬插頭流暢的插入彥漠腦後，沒再像進來這裏時一樣陷入昏迷。

而是

彥漠感覺自己彷彿靈魂一般在肥皂泡一樣的虹光中穿行，被肆意拉伸，直到——

“啪！”泡泡破碎。

就像穿過了一層膜，又有點像皮筋拉伸極限后回彈如初。

意識態的彥漠回到了自己的身體。

然而彥漠記得回神的瞬間，向後望去。

是一望無際如宇宙般的漆黑，一棵黃金般耀眼的枝幹突然出現，貫穿始終，一顆顆星球宛若枝幹上垂墜的樹果般長出，無光的青澀，熾熱的成熟。

彥漠還未回過神來，只見旁邊的老李已經睜開雙眼。第一時間看向腕部“4min32s。”

“你還好嗎？”老李開口。

“哦哦，還好。”

老李熟練地給自己摘下裝備，彥漠也有樣學樣，小心翼翼摘下，生怕後腦多了一個插孔。

摘下裝備時候，彥漠才感到自己精神上有點疲憊。

原路返回，反向穿越那一道道奇怪功能的艙室，看着換下防護服看着老李又一副大汗淋漓的樣子，彥漠反問“你還好吧。”

“唉，年紀大咯，就是沒有小年輕的體力好。”看着一點事沒有的彥漠，老李搖了搖頭率先走了出去。

孔屹已經等在門口了，“什麼情況？”

“百分之一...”

孔屹順間瞪大了眼睛，“那..”

“應該不會對現境有什麼巨大的危害，送彥漠小子先出來后，我觀測到了，這次的擾動中心！”

孔屹和彥漠都沒有說話，靜等着老李的敘述。

“我們很快就能看到了，那是一幼苗。”

“一株幼苗？你是說？”

“對，伊甸要長樹了！”

彥漠一瞬間又回憶起那承載着億萬光輝的枝幹出了神，不由得開口問道：“所以是蘋果樹，對嗎？”

“你剛剛說.....蘋果？”

彥漠不明所以，望着同時陷入沉默的孔屹和老李。

回過神來的孔屹和老李對視了一眼，“我先送彥漠回去，今天的事需要一份詳盡的報告！”

一路無話，18：30彥漠掏出手機瞅了眼時間，還算趕得上晚飯時間，路虎停穩穩在了彥漠家門口：“好好休息，明天早上8點，我過來接你。”

“還是新員工福利？”

有人接送自然是好，但眼前的男人從一副摸魚的態度突然轉變讓彥漠有些不安，這該不會是個隱藏的基佬吧……

是夜，華夏眾和，巨大園區中間聳立的高塔頂部，-一間漆黑的密室，唯一的光源，是房間中央倒錐形的光幕。

“這裏是華夏眾和樓蘭分佈，疑似發生發生集體模因干擾，程度：一級，請求組織支援！”

“明天，會有調查小組過去！接下來，說說那個男孩的情況。”

“根據組織傳來的資料，我們通過單項數據誘導和關鍵搜索屏蔽，本輪共有25人符合要求並進入初面，10人通過初試，7人被拒絕，1人精神出現嚴重問題，已通過截留記憶，目前正在觀察中，1人被主腦察覺出異常，應該是那群瘋子安排的，已妥善處理，最終僅有一人成功通過雙向篩選，並予以錄用。”

“彥漠，南葯大畢業的普通大學生，起碼在他來到這裏之前是這樣的，對產生模因抗體，我和老李的評價是，天生的調查員，還需要繼續觀察..”

“那就繼續觀察。”清冷的女聲惜字如金，結束了通話。

.........

“上頭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繼續觀察，不過會按排總部的人過來。”

“嘖，難應付的人來咯，對上面隱瞞了嗎？彥漠那小子的異常？”

“嗯”孔屹沉吟，點了點頭，“還不是時候，在確認那件事之前，我們需要對他的信息施行嚴格的保密。”

“也許只是你過於敏感了。”

“但也許不是呢？”

“記錄了嗎？”

“完成了。”老李深吸一口煙，點了點頭，

“暫定代號NWS.001

————亞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