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溫以遙一直覺得陸盡洲的體溫是滾燙的。
這種感覺是來自於他重生回來以後和陸盡洲的接觸。
無論這個男人過去在熒幕上的形象如何,但他到了溫以遙面前,總是掩不住目光里的那團隱隱燒起的火。
他碰溫以遙哪裏,那塊地方的皮膚就感覺被灼刺。溫以遙以為他一直如此。
但這一刻,陸盡洲說完話以後,用那隻大手兜着他的後腦勺,溫以遙才發現,其實也不總是燙着。
現在的陸盡洲,指尖冰涼得厲害。
溫以遙埋在他頸窩處,沒有立刻回答。
他在思考陸盡洲這句話的來由。
多看我一眼。
讓我知道你會回來。
冷掉的體溫從脖頸緩緩垂落,陸盡洲的指腹滑向他的腰。
兩隻結實有力的手臂圈住他的身體。他們就這樣安靜地在狹窄逼仄的空間裏抱了很久。
得不到回應,陸盡洲也不催他。
好像問這個問題時,也並沒有想過要得到什麼答案。
這條路在入了夜就沒什麼車,很偶爾才會飛速竄過一輛飈速的跑車,引擎嗡鳴聲疾速而短暫的響了片刻。
然後又戛然而止於某個轉角。
為他們的沉默畫下句點。
“我好像……”溫以遙說了半句,蹙了蹙眉,眼睫震顫似的眨了眨,又跟了後半句,“對不起。”
道歉如果能解決問題,他就道歉。
但是顯然,陸盡洲要的不是這個。
“好了。”陸盡洲笑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不太自然地柔和下來。是勉強。
但要尊重每個人都有自己對待感情的方式。
陸盡洲從未愛過任何人,所以當他擁有溫以遙,就會患得患失。他不能強求溫以遙也這樣。
於是他說:“我送你回家吧。”
手握住溫以遙的腰,要將人從這片深淵中拔起。
溫以遙卻按住了他的手腕。
“陸盡洲,我錯了。”
溫以遙撐在他的手臂上,抵着下巴,看不太真切是什麼表情,說話倒還利落清晰,“讓你不高興了,對不起。我下次會注意的。”
“不用這樣。”如果並不感到自己有愧,就沒必要道歉。
陸盡洲說那些話,只是因為他想告訴溫以遙他的內心。不是為了強迫溫以遙服輸,又或者看他這樣低頭。
他看溫以遙態度鏗鏘地認錯,心裏有些自嘲的感覺,嘴角勾了勾,還是捨不得對溫以遙說什麼重話:“餓了?回家吧。”
“我沒有太餓。”
溫以遙難得的犟,死死埋着頭,聲音越來越乾巴。說完,在陸盡洲的脖子處蹭了蹭。
深深吸一口氣,又聞到那種很淡的味道,像下過雨後的城市,冷硬的銅牆鐵壁上方飄起零星的雪和風。
像陸盡洲這個人。
看起來那麼不好接近,凍得刺骨。但有溫柔的內在,飽滿到令人幸福的愛。
“陸盡洲,我……”
“想做什麼?”
“我想去你家。”
“嗯,那就去。”
“……我不餓,但是也可以吃一點東西。”
“好。”
這樣說完,陸盡洲也沒什麼脾氣了。
他抬手,在溫以遙清瘦單薄的腰背處上下撫摸,像安慰。
“要多吃一點。”陸盡洲說,“你太瘦。”
溫以遙若有似無地摸了摸陸盡洲放在他腰上的指尖,然後縮回。
總算暖了一些。
他變得很乖,抬起兩隻手臂,忽然摟住陸盡洲的脖子,掛得很緊:“嗯嗯,我可以吃很多。我現在不節食,也不控制體重。晚上你給我煎牛排嗎?”
陸盡洲提醒他今天的點餐:“還有糖醋排骨。”
“那個有點麻煩是不是。”
“不麻煩。”
“那我們去你家,吃牛排和糖醋排骨。”溫以遙還給自己加餐,“要健康的話是不是還要吃蔬菜。”
陸盡洲照單全收,很順他的意:“那就再加個蔬菜。”
陸盡洲為自己之前小題大做的冷臉感到一些後悔。
在溫以遙看來,可能那算不上什麼值得一提的事。
好在,他們之間的氣氛又好了起來。
他拍拍溫以遙的背,柔聲道:“坐回去吧。”
但溫以遙竟然沒動。
陸盡洲以為他還有什麼話想說,就等了會兒。可溫以遙不動卻也不說話。
倒像是今晚鬧彆扭的人是他。
陸盡洲失笑,他覺得以後不能隨便和溫以遙撂冷臉。哪怕一點點都不可以。
溫以遙的後勁比他大。
“么么,坐回去了。我開車。”
“嗯。”
答是這麼答了。還是不肯動。
安靜的街道迎來第二輛疾馳而過的車,尾氣在路燈下炸開一片煙塵。
陸盡洲失神望着外面。
終於,溫以遙撐着他的肩緩緩坐了起來。
他很快的一下,親在陸盡洲的臉頰上,隨即退回,臉偏得很旁邊,一副不肯和陸盡洲對視的樣子。
“怎麼?”
“沒什麼,親一下,表示我們沒吵架。”
陸盡洲頓了一下,手去摸溫以遙的臉,想重新體會一下剛才那個快如閃電的吻。被溫以遙躲開。
他撐着旁邊的座椅,就那麼拱過去。
明明也沒鬧脾氣,但全程沒有給陸盡洲一個正臉。
陸盡洲心想,可能是他的那句話太欠缺考慮,讓溫以遙為難了。
其實,這個世界就這麼大。溫以遙離開又能去哪兒?他總能一次又一次找回他,何必要說那種話來逼溫以遙就範?
看到溫以遙艱難地爬到副駕駛,乖乖地給自己綁好安全帶以後,死死埋着頭,一點側臉都不給自己的樣子,陸盡洲輕聲嘆氣。
他發動車子,調頭駛向自己的家。
溫以遙手機響起的時候,陸盡洲把車上的音樂放低。但溫以遙並沒有接。
陸盡洲終於感覺奇怪。
“么么,怎麼了?”
溫以遙回答得倒是快:“嗯?沒有,太累了不想接電話。”
陸盡洲蹙了蹙眉。
溫以遙就像蔫掉的皮球,一點精氣神都沒有,縮在副駕駛。
車速放緩一些后,陸盡洲騰出一隻手去揉溫以遙的后脖頸。
溫以遙被陸盡洲揉得舒服了,微微眯上眼,往陸盡洲那邊靠了靠,嘴上卻說:“開車要注意安全,被拍到會扣分。”
明明聽不出什麼情緒,但陸盡洲能很明顯感覺到,有哪裏不對。
他嗯了一聲,收回手,專心開車:“我開快點。”
陸盡洲提醒了溫以遙一句,然後踩下油門,猛地提速。
一路上,溫以遙特別聽話,乖巧得不像往日的他。
這可以歸結為他在為沒有“多看陸盡洲一眼”而內疚。除了腦袋一直耷拉着,也沒別的可疑之處。
陸盡洲牽着他的手,他就很安靜地回握住陸盡洲。兩人一起走進屋子裏。
仍舊是上次的房子,但這次為溫以遙準備了鞋子。藍白相間的兔子拖鞋,他自己選的,說是穿了很多款這款最舒服。
他趿拉着腳上的一雙兔子,吧嗒吧嗒,走得用力,跟着陸盡洲進了廚房。
陸盡洲說:“你可以先去洗澡,再出來吃飯。”
溫以遙搖頭,說:“我幫你打下手。”
其實沒什麼好幫忙的。
但他腦子裏一直回蕩着陸盡洲說的那句話。
他身體力行地實踐着怎麼挽回自己的錯誤。
這次他就不拋下陸盡洲一個人去洗澡了,他要黏着陸盡洲,就算不會做飯,但可以陪着陸盡洲。
陸盡洲知道他的心思,笑說:“沒關係,我知道你在。去吧。”
溫以遙悶悶不樂抿唇,半晌也沒說話,坐在倒台前的高腳凳上,上半身趴在冰冷的大理石桌面上。
陸盡洲看他一眼,轉身去拿了張小毯子,給他墊在下巴處,以免他硌得慌。
溫以遙小聲說:“謝謝。”
陸盡洲摸了一下他的頭,笑了笑,轉身去做飯。
溫以遙就看着他。
這種古怪的平靜,在開飯前,被陸盡洲打破了。
要怪就怪陸盡洲是個太聰明的人。
他無法假裝自己沒有注意到溫以遙的不對勁。
桌上的一切都是溫以遙點的,熱氣騰騰,香味撲鼻。但擺好餐盤,陸盡洲卻沒有給他刀叉。筷子也不肯拿出來,站在餐桌前,低頭無奈地看着溫以遙。
“手……手抓牛排啊?”溫以遙還抵着下巴,明知陸盡洲在看他,也不抬頭,有些懵地問。
“地上有什麼好東西,找了這麼久。”陸盡洲所有的耐心都是給溫以遙的,他慢慢悠悠拉了根凳子,坐在溫以遙身邊,道,“讓我看看?”
溫以遙知道陸盡洲在打趣他。
他的手指攪在一起,嘴巴一癟:“沒有。”
“么么,記得我說的嗎。”陸盡洲的手肘撐在桌面,偏着頭,試圖去看溫以遙的表情,“你在想什麼,你需要什麼,或者你覺得我做了什麼讓你不喜歡,都要告訴我。”
兩個人都笨拙,都是第一次與人建立這樣密不可分的關係。
陸盡洲希望所有事情脈絡清晰,有話便講,出了問題可以解決。他的一切都可以忍耐,但溫以遙的情緒必須要撫平。
而溫以遙也不是想和他對着干。“我不知道。”他也很努力地坦誠。
但他真的不知道。
“么么。”陸盡洲靠他近一點,稍稍放低語氣,沉下聲,故作凶,但也並不多嚴厲地說,“我們今天本來可以很開心,不是嗎?”
溫以遙已經不當鋸嘴葫蘆很多年。
他穿書以前,笨拙,膽小,做人做事都猶猶豫豫。但現在早就沒了那些壞毛病。
他已經很洒脫,對一切遊刃有餘。
結果現在卻半天說不出一句話。